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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荒传说》卷二十三
第 七 章 敬谢不敏
燕飞把警戒心提至极限,监察着整个小建康的情况。
一切似无任何异常之处,运货的骡车仍是往来不绝,战士则放下武器当脚夫,把卸下来
的粮货送入各幢建筑物内安顿。其中以有高度防御力的羯帮和匈奴帮总坛内,存放最多。如
这两个临时仓库能放满粮货,该足够让敌人的三万多大军吃上半年。
不时有敌方骑七巡哨,却又不像特别加强防备,远比不上外围严阵以待的紧张气氛。
可是他心中不安的感觉,仍是挥之不去。
这感觉由早前心中忽然浮现宗政良的形相开始。当时他心现警兆,直觉反应的朝钟楼瞧
去,却给从钟楼驰来的一个马队混淆了,以为宗政良是其中一人,故令自己生出感应。吓得
他不敢再以轻功在高处掠过,只敢在横街窄巷潜行。
但不安的感觉却不减反增,愈趋强烈。
唉!自己可能已被敌人发现行踪。
目击他入侵的是宗政良。
此人是北方著名的刺客,不单武功高强,更有“小后羿”的美号。擅射的人眼力特别强,
何况是宗政良这级数的神箭手。敌人此着确是高明,由宗政良这家伙于古钟楼最高处的“钟
楼观远”,把整个边荒集尽置于他老哥的锐目监视之下,他燕飞便是因此败露行藏,输得非
常冤枉,又不得不服气。幸好他尚有灵应的超凡本领,否则至死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回事。
现在他该怎办好呢?只要于集内任何一处给敌人截着,十个燕飞也必死无疑,强闯突围
是绝对行不通的。
采花居的秘道有等于无,因为出口仍是在集内,况且他是没可能不惊动任何人的进入秘
道去。
洛阳楼下的秘室又如何呢?进去岂非自困绝地,大违自己此行的原意。
就在此刻,他想起刘裕设身处地的思考方法。
假发自己变成宗政良,忽然在观远台发现他燕飞的入侵,旋又失去他的踪影,会采取什
么行动?
他会立即飞报姚兴和慕容麟,秘密调动人手,封锁整个边荒集,特别是颖水的码头区,
因为那是现在情况最混乱、最容易被突围的地方。敌人的行动应在不声不响下秘密进行着。
当部署完成,会来个瓮中捉鳖,只要擒杀他燕飞,对荒人的打击是不可以估量的。
敌人会组成一支“捕燕队”,像对付花妖般搜捕他。这支最精锐高手的队伍,首先会猜
测燕飞潜进边荒集来的目的,当然想不到他竟是来寻‘盗日疯’,只会猜测出他是来刺杀或
搞破坏两种任务。
刺杀的目标不外姚兴或慕容麟两个人,而搞破坏则莫过于烧掉储粮的仓库。
想到这里,燕飞已知今次是生是死,全看能否找到‘盗日疯’,那是他唯一的生路。且
还要赶在敌人醒觉前办妥一切,否则他只好硬闯突围,全力一拼,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
燕飞从藏身处窜出,朝匈奴帮总坛的后院墙掠去,灵觉感应提升至颠峰状态。
江陵城桓府内堂。
桓玄坐在地席上,满脸阴霾。
陪坐一旁的侯亮生、桓修和干归都不敢说话。
好一会后,桓玄淡淡道:“连一个人都看不住,是否该死呢?”
侯亮生等三人听后,都心生恐惧,不知桓玄此话的矛头指向哪一个人?他们三人之中谁
会大难临头?
人说伴君如伴虎,侯亮生的感觉则像与毒蛇同眠,天才晓得什么时候会给他噬上一口。
桓玄有点疲倦的道:“给我把跟随淡真来的婢仆逐个勒死,这是他们应得的惩罚。”
桓修一声领命,便要借办此事乘机脱身。岂知桓玄打手势阻止他,徐徐道:“这事干归
去办吧!”
桓修只好坐下来,看着干归离开。
侯亮生却是整个背脊直冒寒气,令他惊悚的是桓玄若无其事的冷漠语调、视人命如草芥
的态度。
王淡真之死只能怪刘牢之,又或怪桓玄他自己,而桓玄却迁怒于无辜的婢仆。王淡真于
随身行妆里密藏毒药,显然早有寻死之心,可见王淡真的死,桓玄须负上最大责任。
桓玄目光投往桓修,像忘掉了王淡真似的轻松地道:“刚才杨全期来见我,说殷仲堪要
上书朝廷,要求恢复荆州刺史的原职。说好听点是征求我的意见,难听点便是逼我在此事上
表态。你有什么意见?”
桓修方知桓玄要他留下的原因,忙道:“一切由南郡公作主,我没有意见。”
桓玄笑道:“当不成荆州刺史,从兄你不觉得可惜吗?”
桓修仍是同一句话,答道:“一切由南郡公决定。”
桓玄目光落在侯亮生身上,道:“我该怎么办呢?如我不肯点头,殷仲堪仍敢上书建康
吗?”
侯亮生恭敬地答道:“这是司马道子分化我们的手段,南郡公明察。”
桓玄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是司马道子的阴谋诡计吗?不过今趟我却要感谢他,帮
我试探出殷、杨两人的心意,更使全期露出他的狐狸尾巴。哼!”
两人再不敢说话。
桓玄沉吟道:“我会联属殷仲堪要求恢复原职的奏章。由今天开始,我要你们密切监视
他们两人,不容有任何疏忽,明白吗?”
两人连忙答应。
时间忽然变得重要,假如他选择错误,再一次猜错收藏‘盗日疯’的地方,他的任务将
告彻底失败,甚至可能因此送命。
如果姚兴要把‘盗日疯’藏在集内某幢建筑物的地库内,小建康的铁弗部匈奴总坛当然
是首选。姚兴可以从赫连勃勃处弄清楚建筑物的确切情况,不用担心会有尚未被发现的秘室
和秘道。例如姚兴便不晓得身居的洛阳楼,也存在秘室。
边荒集失陷于慕容垂和孙恩之手,荒人战俘被敌人集中在小建康,亦是以两帮的总坛为
主。当日部署反攻,燕飞等通过秘道,把武器粮食偷运入小建康去,便是藏于两帮的地下秘
室内。所以燕飞对匈奴帮总坛的地下情况,了如指掌。
在高起的院墙内,有十多座大小不一的建筑物,主堂面向建康街,三进相连,规模宏大,
本身便像座堡垒,也是匈奴帮总坛最坚固的建筑物。第一次反攻边荒集成功,屠奉三便要了
去作他的新刺客馆。
主秘室和秘道都设于主建筑物内,那亦是现在最繁忙的地方,人来人往,粮货不断送进
来,然后分散安置到其他房舍去。
燕飞的目标却是后院东北角的独立仓房,在它下面有个粮库,没有接连秘道,是最适合
收藏东西的地方。
借着房舍树木的掩护,燕飞来到目标仓房外面的花园,蹲在草丛内,观察形势。
整个旧匈奴帮总坛沸腾热闹,惟独这一角却宁静无声,没有人踏足半步。燕飞差点打响
退堂鼓,好及早列别处碰运气。旋又决定进去看个究竟,一方面是时间再个容许他四处乱闯,
更重要是他想到其中一个关键。
表面看,姚兴与慕容麟是合作愉快,事实则两人之间肯定不免疑忌。姚兴在‘盗日疯’
一事上,大有可能瞒着慕容麟,这种毒火器能保持秘密,愈能发挥奇效。天才晓得姚兴会否
在收拾荒人后,掉转矛头来对付慕容麟,这时‘盗日疯’便可大派用场,令姚兴可以寡胜众。
又或姚兴怕慕容鳞意图独占边荒集,故留下一着,免致届时全无还手之力。
不论从任何一个角度去想,姚兴隐瞒‘盗口疯’一事是合乎情理的,所以故意不派人看
守,以免惹人注目,又舍采花居和洛阳楼,而取放置粮货的地方收藏‘盗日疯’。
想通诸般问题后,燕飞哪还敢犹豫,从暗处窜出,来到仓房大门,就那么拉开没有上锁
的仓门。
入目的情况看得他眉头大皱。
仓内塞满一包叠一包的米粮,堆至离仓顶只有数尺距离的高处,仅余近门处可容数人站
立的窄小空间。
这可说是最好的防卫,不搬开百来包米粮,休想可以进入秘道去。
燕飞不惊反喜,他现在至少有八成把握,确定姚兴是把东西藏在下面的密室。
有救了!
燕飞闪了进去,关上仓门。
云龙舰在洞庭湖行驶,聂天还立在船头,负手仰望星空,神情严肃。
郝长亨来到他身后,垂手恭敬道:“帮主召长亨来有什么吩咐呢?”
聂天还道:“长亨是否仍对淮水之败,耿耿于怀呢?”
郝长亨颓然道:“长亨感到很惭愧,很对不起帮主,辜负了帮主对长亨的厚爱。”
聂天还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最重要是赢得最后的胜利。今次出事,问题并不在你,
而是被桓玄拖累,因他管不了刘牢之,致形势逆转,你和雅儿能安全回来,我已非常满意。”
郝长亨叹道:“可是失掉粮船一事,我却是难辞其咎。”
聂天还微笑道:“换了是我,也会犯上同样的错误,与姚兴交易是正确的,问题出在我
们低估了荒人。边荒是他们的地头,任何风吹草动,均瞒不过他们。所以你们在淮水失利,
粮船自然落在他们手上,没有什么须自责的。”
郝长亨感动的道:“帮主!”
聂天还和颜悦色的道:“你当我是桓玄吗?有什么差错便拿别人来出气,也不看是如何
出错,问题在哪里。我聂天还纵横两湖十多年,从没有人能奈我的何,正因我有大群肯为我
忠心卖命的帮手,没有人会背叛我。”
郝长亨衷心的道:“只要帮主一句话,长亨愿效死命。”
聂天还从容道:“事实上我们两湖帮,从没有过今天的优越形势,江海流已死,大江帮
名存实亡,只要我们加紧控制大江和其大小支流,大江帮将永无翻身之望。”
稍顿又道:“今次桓玄攻打建康无功而回,司马元显更显露猛将的本色,大大出乎所有
人意料之外,恐怕连司马道子也没想过,往日沉迷酒色的儿子会浪子回头,还这么有本领。”
郝长亨点头道:“桓玄会被逼更倚赖我们,而我们则可进一步扩展势力,控制大江两岸
的帮会。没有我们的批准,谁也不许和大江帮做生意。”
聂天还道:“这只是消极的做法,建康区和建康下游的城市,都在我们势力的范围外,
我们须攻占边荒集,方能斩草除根,消灭大江帮的余孽。在此事上,我们必须与桓玄合作,
单凭我们的力量是没法办到的。”
郝长亨讶道:“在今次反攻边荒集之战里,帮主竟不看好姚兴和慕容麟吗?”
聂天还苦笑道:“姚兴等人的联军兵力在荒人一倍以上,又占上地利,有集可守,且是
以逸待劳,可是我仍看高荒人一线。看看燕飞吧!这样的人才,到哪里去找呢?于那样恶劣
的形势下,仍可出手得卢,闹了我们一个灰头土脸的携高彦扬长而去。我们是不得不承认,
荒人里集中了南北最有冒险精神和活力的精英人材,低估他们的谁不吃亏?”
郝长亨一震道:“帮主!”
聂天还双目杀机大盛,缓缓道:“我不是长他人的志气,而是想说明绝不可以再低估荒
人。边荒集的第二场反攻战,胜负即将揭晓,便可以证实我有否看错荒人。”
郝长亨欲语乏言。
聂天还微笑道:“荒人愈厉害愈好,强大的敌人,愈能激励我们的奋斗心。以前我们有
江海流,还不是授首本人环下吗?生命要有相当的对手方有乐趣,你才会珍惜成败。长亨须
永远记着我这番话。”
郝长亨道:“长亨永远不会忘记。”
聂天还眼神变化,现出慈爱神色,道:“雅儿那孩子怎样了?”
郝长亨苦笑道:“她在发脾气,把自己关在舱房里。唉!我们逼她上船,她怎会高兴呢?
幸好她尚未晓得燕飞和高彦的事,否则真不知道她会摔破多少东西。”
聂天还道:“你和她一向关系良好,照你看,她会否真的看上高彦那小子呢?”
郝长亨道:“如帮主以前问我这件事,我会有个肯定的答案,就是没有可能。高彦这小
子一无是处,贪财好嫖,口甜舌滑,吹牛皮不用眨眼,正是清雅最讨厌的那种轻薄少年,不
赏他两记耳光,已是非常容忍他。可是!……唉!可是今次从边荒回来后,她竟着人留意,
有否像高彦这样的一个人到两湖来,又不肯透露和高彦之间发生过什么事。真叫人担心。”
聂天还道:“你娶雅儿好吗?”
郝长亨脱口道:“什么?”
聂天还道:“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一了百了。雅儿一向对你有好感。论美貌,雅儿肯
定是两湖帮第一美女,待她定性点,会是个贤妻良母。唉!贤妻良母,我真的希望会是如此,
这须看你驯妻的本领了。”
郝长亨急促的喘息道:“帮主!唉!帮主。我……”
聂天还不悦道:“你嫌弃雅儿吗?”
郝长亨忙道:“我怎有资格嫌弃她?问题是我一向视她如妹子,她亦当我亲如兄弟,从
没有涉及男女之间的情爱。唉!帮主可否收回成命呢?照我看她和高彦只是闹着玩,不会是
认真的。”
聂天还哑然笑道:“你这小子一听到要娶雅儿,立即改变说法,雅儿这么可怕吗?他妈
的燕飞,今次真把我害惨了。总言之雅儿嫁谁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嫁给高彦,你快给我想办
法,否则便由你娶雅儿算了。”
郝长亨道:“只要帮主清楚地向清雅说出心中的想法,清雅会听帮主话的。”
聂天还道:“我岂非须告诉她和燕飞的赌约吗?谁知她会如何反应呢?
而且……唉!她反叛的性格你该和我一样清楚。“
郝长亨点头道:“好吧!我会想办法。”
聂天还道:“不论用什么办法,只要高彦那小子好梦成空便成,但也不可以令雅儿不快
乐。那些说书的便有什么比武招亲之事,若真来个擂台比武,肯定在第一回合高彦便给人扫
下擂台去。真不明白高彦有什么可让雅儿看上眼的。”
郝长亨道:“清雅怎肯任由我们摆布,如她要作台主,恐怕没有多少个人敢上台,万一
她故意输给高彦,我们便是作茧自缚了。”
聂天还苦笑道:“我只是打个譬喻,最要紧是想个好办法,如她真要嫁给高彦,我又无
法违约出言阻止,我肯定会给气得吐血。”
郝长亨再没什么好说的,忙点头道:“明白了!长亨会想出十全十美的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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