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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荒传说》卷二十四
第 四 章 初战得利
燕飞并没有后悔错过返回地道的机会,在看到敌人展示于广场的防守实力后,令他对姚
兴完全改变了印象,更清楚自己以前对他的认识是如何肤浅。
当日他见敌人在集外广置拒马,虽然得知敌人把防绫扩展至集外,大大增加荒人攻集的
难度,但仍不大放在心上。直到刚才见到守集的重武器,方知如何地低估了敌人。
这批重武器大部份是在边荒集的工场内赶工制造的,但弩箭机却肯定是从长安经水路运
来,石灰则是于北方各地搜购,由此可见敌人的准备工夫做得多么充足。
所以他断然决定须立即离开,好将敌人的真正情况通知己方兄弟。留下来再没有意思,
因为刘裕绝没有可能攻至夜窝子,他手上的“盗日疯”亦难发挥扭转局势的作用。
战士们鱼贯而入,部分人还高声谈笑。
燕飞感到他们的士气相当不错,这是可以理解的,既有集可守,兵力又是荒人的三倍,
更何况只要看看广场上停放的各式重武器,信心立即可以大增,比主帅们的什么勉励说话更
有效力。
燕飞握上蝶恋花的剑柄,准备攻其不备的杀出大门去,凭穿在身上的鲜卑兵武服和口令,
看运气能瞒过敌人多少关卡的闯关离开。
战靴踏上阶梯的声音传人耳内。
燕飞心中大讶,敌人竟是要到楼上去?而非到大堂来搜查。
忙留心聆听。
其中一名战七以鲜卑语道:“天气这么燥热,到水里去泡怎都好过在地面晒个半死。”
另一人道:“不要高兴得太早,你总不能整天泡在水里,穿上牛皮水靠在岸边捱太阳时,
你才晓得滋味。”
燕飞醒悟过来,这批战士并不是冲着他而来,敌人仍末发现他在西瓜皮炮弄了手脚,而
是因水靠放置于楼上,这批要往颖水进行特殊行动的“水兵”是来换装的。
燕飞立感心动。
如要安然离开,又大模斯样的回来此是唯一的机会。
想到这里,连忙打醒精神,探头外看。
敌人鱼贯的登楼,没有人往他的方向瞥上一眼。
燕飞待最后一人入门后,闪了出来,追在战士们的后方,上楼去也。
慕容战一声令下,五千荒人战士立即表演似的变化阵势,两翼的盾牌阵迅速移动,改为
护着镇荒岗东西两边。
镇荒岗形势险要,三面陡峭,以面向逞荒集的一方最高,拔地达十多丈,然后往南倾斜
成坡,是登岗的唯一路径。变阵后,荒人战士变成倚岗固守,再没有后顾之忧。
留在后方的干人部队此时分出三百人,驰上高岗下马,来到高岗西沿的位置,百多弩手
祭出弓弩,另二百人正传递着火石毒烟箭,点火的点火,一切井然有序,快而不乱,尽显慕
容战练兵的成果。
敌骑施展的是全骑兵的冲击战术,西方来的突击兵,五千人旱扇形般散开,前锋的战士
均手持大藤盾,以挡箭矢。此为胡人最擅长的战术,第一轮冲锋陷阵后,便可绕往敌阵各方,
从四面八方轮番冲击,消耗对方的箭矢,削弱对方的战力。
本来这种战术该是万无一失,因为荒人劳师远征,尚未恢复元气,阵脚未稳下,岂抵得
住他们以优势兵力骠骑狂攻?
北面的二千敌骑却是另一种阵法,缓而不急的推进,队形众而不散,前三排举盾护着人
马,后方战士弯弓搭箭,以隐定的步伐直逼而来。
慕容战卓立高岗之上,神安气定,状似下凡的天神,忽然嘴角飘出一丝笑意,喝道:
““寸步难”侍候。”
早把“寸步难”预备在手的五十多名战十闻言齐声大喝,往敌处掷出第一轮的“寸步
难”。他们都是臂力特强之十,兼之居高临下,落点远达己阵五、六百步之外,立成阻敌的
防御之势。
这批“寸步难”特别加料,两边都装有向上的尖钉,不论那一面着地总有利钉的尖锋指
着天空。
此着大出敌人料外,令他们避无可避,最妙是只有前方的敌人晓得发生了什么一回事,
后来者仍亡命策骑冲阵,令居前者欲停不能。
第二轮的“寸步难”抛出,接着是第三轮。
最接近的敌人已在离己阵七百步处。
后方余下七百荒人骑士,人人严阵以待,只要敌人稍呈乱象,便会依令杀人敌阵,绕击
敌人后方。
姚猛此时驰下岗坡,与这支七百人的部队会合。
慕容战又喝道:“点燃神箭!”
战士们听命而行。
从西面杀来的敌人已旱乱象,前方的战士当然不肯踏入尖钉阵去,退既不能,只好往两
边散开,奉是疾如雷电的强大气势,登时大幅削弱。
后来者不知就里,兼且荒草掩饰了“寸步难”的存在,仍盲目朝他们冲过来。
慕容战下令道:“放神箭!”
火石毒烟箭百箭齐发,拖曳着烟雾,从天而降的往射程之内的敌人投去,形成美丽烟线
组成的壮丽场面。
火石毒烟箭触地,立即爆开成一团团的黑烟,把敌人吞噬。
首先挺不住的是马儿,立即乱蹄惨嘶,乱跳乱撞,人仰马翻。
紧接着第二轮的火石毒烟箭射出,今次是对空发射,箭程更远,直投往敌阵去。
数百敌骑仍从浓烟冲出来,但马儿状如疯狂,再不受主人控制,部份敌人更口鼻渗血,
神情痛苦,有些被马儿抛下马背。
“放箭!”
岗下战士领命,立即箭如雨发,往再没有招架之力的敌人射去,一时血肉横飞,令人惨
不忍睹。
从北面逼来的敌军见状急忙后撤,西面的敌骑在伤亡惨重下亦仓皇退走。
慕容战暗呼可惜,如非北面敌人完整无损,他会全面反击,现在只好适可而止。不管如
何,他已在没有任何损伤的情况下,成功保住镇荒岗。
如此战果,足以交待。
慕容战道:“放烟花报喜。”
负责传信的女兵闻言,忙依令执行。
屠奉三沿颖水西岸策骑缓行,领着部队朝边荒集推进。他并不担心安全的问题,因为慕
容战和拓跋仪这两支人马,已足教敌人忙于应付,他们绝不会蠢得还来攻击,对颖水下游掌
握了操控权,正夹岸挺进的荒人大军。
敌人根本不可能对他们进行突袭,因为由高彦主持的探子网,已笼罩了以边荒集为中心
的广阔地区,任何风吹草动,探子们会通过远距传信的诸般手法,知会各路战士。
战争的气氛虽然不住接近,他的心神却超越了边荒,驰想于二百年前朝代人事的变迁上。
他本身并不具有如此广阔的视野,临离开江陵前与侯亮生的一席话,完全启发了他之前
从未想过的拥皇大计,想到如何把刘裕捧为南方之主的鸿图大略。
侯亮生最佩服的人物是三国时期的智士荀彧,他本为汉末豪族的代表人物袁绍的谋臣,
然而苟或认为袁绍“外宽内忌,用人而疑之、所任唯亲戚子弟”,故难以有所作为,遂舍袁
绍而从曹操。
官渡一战,曹操大破袁绍,从此奠定争霸天下的基础。
这并非可临时编出来的谎话,对照侯亮生现在的处境,更清楚说明侯亮生为何甘冒生命
之险背叛桓玄。因为侯亮生不但有理想,且有识见。
侯亮生指出自汉武帝独尊儒学以来,政治权力的纷争、魏晋的兴亡递嬗,事实上是儒家
豪族与非儒家寒门的胜败问题。
东汉儒家豪族兴起,遵行君臣、父子之道,其学为儒家之学,其行必须符合儒家的道德
标准,所谓孝友礼法。而修身治家的道德方法,亦适用于治国平天下。名教之大者莫若君臣,
孝于亲才能终于君。当这种看法被采用于人材的甄选上,便成征辟制度,能否入仕全看豪族
依名教标准来举荐,变为豪族间的游戏,把非儒家寒门完全排斥于外。当这种选任方武发展
至极端,便成晋室的九品中正制,高门与寒门的阻隔对立愈演愈烈,矛盾丛生。
曹操出身非儒教寒族,本身识见过人,深明必须摧毁儒家高门豪族的重要性,所以求人
惟才,认为有德者未必有才,打破汉代征辟制度的儒教标准。
可是寒门和高门的斗争只是开始,出身豪族的司马懿于曹操死后,乘曹氏子孙孱弱昏庸
的时候,夺去曹氏手上的皇权,尽复东汉时代儒家高门大族阶级统治全盛之局。
曹操对打击高门是不遗余力的,所以司马懿的篡魏得到高门豪族支持,寒门被进一步压
制在不公平的九品中正制之下。
可是这种不公平的情况是难以持久的,高门大族本身的腐化更带来诸胡入侵的大祸,现
在晋室已到了日落西山的阶段,高门大族的代表人物桓玄、司马道子之辈均是崇奉奢华、腐
恶不堪,南方军民均期待新气象的出现。
在这种大势下,刘裕成为最有可能改朝换代的人选。只要刘裕能控制北府兵,将得到天
下寒门有志之十,和部分有改革理想的高门的支持,如此不可能的事将变成有可能。只看刘
裕能否善加运用本身独特的条件。
“砰”!
烟花爆响的声音从左后方高空处传来,屠奉二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别头望去,正好捕捉
到烟花鲜艳的芒光。
燕飞敢这么大胆混进这批水兵去,是看准他们是分别从姜人和鲜卑人里挑选出来的懂水
性好手,大多数成员互相并不认识,可见是临时凑成的队伍。支持他这个猜想的是只有小部
分认识对方的人才谈笑说话,而且他听到这些水靠运到边荒集来,只有二、三天的时间。
他也想到这么混进去,最糟糕的可能性是装备刚足够分子这批人使用,没有半套多的余
下。不过亦没什么大不了,他再想办法离集就是。但这个可能性并不大,怎么说都该有较多
的装备以供替换补充。
思前想后中,燕飞登上二楼,立即心中大定。
水靠一套套整齐地摊在地面,另一边放的是水里用的武器,像是在水里搏击的锋锐水刺
利器、专门对付敌船的铁凿,还有长达五尺可供伸出水面换气的铜管。装备足够二百人使用。
最令他安心的是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不速之客的加入,众人各自更衣换上水靠,又戴上头
罩,只露出眼、鼻和口的部分。
燕飞故意混在姜人里换装,趁没人有空注意他的当儿,把蝶恋花藏在窗台处。
换装完成后,他随着大队离开采花居穿过钟楼广场,踏足东大街,朝颖水的方向走去。
他排在队尾,定神留意东大街敌人的防御部署,同时又担心会在行动前来个列队集训,那时
他奸细的身分将告无所遁形。
整个边荒集像一条拉紧的弓弦,一队队的骑兵此来彼往,关卡重重,东大街的店铺门窗
全被打开,屋顶屋内暂时都没有敌人驻守,燕飞可以想象当攻防战开始后,敌人会依计划针
对边荒集的形势布防,重武器会推至适当的位置,石灰会送上屋顶高处,灵活应变,以最有
效的方法应付己方兄弟的入侵。
穿过东大门后,来自颖水的熟悉气味传人鼻内,燕飞仔细扫视,立时倒抽一口气。只见
夹岸尽是严阵以待的敌人,箭楼林立,以多座石堡、投石机和弩箭车遍布战略位置,更架起
了四道浮桥,贯通两岸、如此声势,确令他看得惊心动魄。
“列队!”
众人立即分成前后几行排列。
燕飞差点想立即投进颖水来个借水遁,尤幸发觉众人只是随意排列,并无特定次序,可
能是因仓促组队,训练未足,或因左有投石机,前有箭楼,右边又放置弩箭车,场地所限下,
不能像平时般有足够地方排阵,所以只是作个样子。
想到要功亏一篑着实难受,燕飞只好硬着头皮,就那么站在最后一排的靠边位置。身旁
的“伙伴”瞥他一眼后,再没有看他。
燕飞暗松一口气。
蹄声响起。
十多人骑马朝着他们从南面沿颖水而来,燕飞一看,立即心叫不妙,原来领头者竟是老
朋友宗政良。
燕飞心中向老天爷祈求,希望宗政良只是恰好路过,可惜事与愿违,宗政良在亲卫簇拥
F ,驰至队伍前方,勒马停下来。
燕飞暗叹一口气,以宗政良这级数的高手,只要锐目扫过,肯定可以沙里淘金的把他识
别出来,何况宗政良可能是敌人中眼力最好的人。
自己应否在离开前顺手把他干掉呢?
燕飞侧移少许,让前排的人挡着宗政良的视线,不过恐怕这花招不能起什么作用,因为
宗政良是坐在马上,可把众人脸孔尽收眼底。
就在此要命的时刻,对岸远处号角声起,蹄声轰隆,显然是有数以千计的人放蹄飞驰。
敌人全露出戒备的神色,人人往对岸蹄声传来处望去。
燕飞往宗政良瞧去,他正别头看往对岸,冷哼道:“荒人送死来哩!”
又转回头来,吓得燕飞连忙曲膝下蹲,避过他锐利的目光。
宗政良被蹄声分了心神,再没心思对众人作例行检视,以汉语喝道:“一切以指示而行,
你们的任务是保护拦河木栅,以免遭敌人从水里破坏,清楚了吗?”
众人大声应道:“清楚!”
宗政良喝道:“去吧!”
众人轰然答应,接着转朝南方,沿颖水向木栅的方向急步走。
燕飞暗呼谢天谢地,忙低着头跟随大队,心中却在想对岸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在如此良
好的天气下,强攻东岸的防线实与送死无疑。
想之无益,当务之急,是他必须见到刘裕,告知这里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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