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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荒传说》卷二十五
第十一章 好自为之
黑夜里,两道黑影在林野襄鬼魅般移动,像深夜出动的幽灵,与黑夜结合为一体。
燕飞和拓跋圭回复了少年时代的情怀,不同处在现时非是嬉闹玩耍,而是为拓跋族的存
亡奋战。
最后两人抵达密林边缘区,登上最高的一株古树。
敌人营地的灯火,映入眼帘。
拓跋圭与燕飞脚踏同一横干,前者笑道:“你这小子愈来愈厉害哩!真跑不过你。”
燕飞淡淡道:“坦白说!我是故意让你,否则你仍在后面数里外,上气接不到下气的辛
苦追来。”
拓跋圭失笑道:“太夸大了,我会差你那么远吗?”
两人对望一眼,都开怀笑起来,感觉着友情真挚流露的滋味。
拓跋圭探手搂着燕飞肩头,道:“看!我肯定慕容垂指点过我们的小小宝,否则这小子
不会如此高明懂采取稳打稳扎的战术。如果我们没有妙计,只好干瞪眼等敌人失去耐性撤兵,
然后垂头丧气的重建盛乐,不过我的复国大计也完蛋了。”
燕飞点头同意。
慕容宝筑起十多座垒寨,占据了五原近河区十多里内所有具战略优势的高地,另一边靠
着大河,以这样的阵势,就算拓跋圭倾尽军力,也是以卵击石,难动摇对方分毫。一俟慕容
宝与重夺平城和雁门的慕容详取得联系,确立运粮线,慕容宝将立于不败之地。长期作战义
或退兵,全看慕容宝的决定。
拓跋圭欣然道:“今次全赖你带崔宏来,由汉人散播谣言,方没有破绽。”
燕飞笑道:“崔宏只是锦上添花,纵然没有他,你老哥也有全盘的作战计划,慕容宝怎
是你的对手呢?”
拓跋圭正容道:“崔宏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开国军师和大将,此人思考缜密,正能补我的
不足处。”
燕飞提醒道:“在人事上你要小心点,崔宏怎都是新来者,如果你偏用他,会令你原本
的下属生出妒忌心,破坏了将领间的团结。”
拓跋圭点头道:“这方面我会很小心,幸好崔宏亦明白自己的位置,这两天表现得很谦
虚,没有惹人反感。”
又叹道:“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怕说出来遭你痛骂。”
燕飞讶道::见有这 一回事?不过你大可以放心,你这小子有一股古怪的魔力,就是
不论我如何想揍你一顿,可是当我面对苦你时,怒火总会不翼而飞。我更要顺便在这里提醒
你一句,小仪并没有出卖你,你如敢怪罪于他,我会是第一个不放过你的人。”
拓跋圭苦笑道:“我正想用此作交换条件,岂知竟被你先一步说出来。唉!”
燕飞在黑暗里的目光闪动着奇异的光芒,不眨眼地细看拓跋圭好半晌,沉声道:“你似
乎真的有点心事,究竟与甚么有关呢?”
拓跋圭颓然道:“我遇上生平第一个真正令我心动的女人。”
燕飞失笑道:“少年时代,每次你看中美丽的女孩,说的部是造句话。”
拓跋圭苦笑道:“今次是不同的,因为我晓得没有女人比她更危险,而你比任何人都清
楚我最爱冒险和刺激,这方面我虽然在争雄斗胜的战场上得到很大的满足,却从未在男女间
的战场仁尝试过,所以这个极度危险的女人,本身对我有超乎寻常的吸引力,更今我动心的
是她正是那种女人中的女人,媚在丹子里,令人感到错过她会是牛命中最大的损失。”
燕飞动容道:“你今趟竞是来真的?”
拓跋圭叹道:“问题是我清楚绝不该碰此女,因为我希望每一件事都尽在我的掌握和计
算内,而她对我却肯定是不利的因素,至乎会影响我和你的兄弟情谊。”
燕飞平静的道:“如此她当是我认识的人,究竟是何方美女呢?”
拓跋圭道:“就是楚无暇。”
燕飞仍足不眨眼的瞧着他。
拓跋圭移开目光,避免与他对视,投往敌人的营地,道:“我们必须于慕容详取得平城
和雁门前,击垮慕容宝的八万燕兵。”
燕飞道:“在有关娘儿的事情上,你从来听不进我说的话,今次也不会例外。对吗?”
拓跋圭苦笑道:“你真的了解我。”
燕飞耸肩道:“那我还叮以说甚么呢?”
拓跋圭大讶道:“就是这么一句话吗?”
燕飞道:“你怎会和她缠上的?”
拓跋圭把经过老老实实的道出来,然后道:“这个女人很懂玩男女之间的手段。自她离
开我去寻宝后,我有点不受控制的时常想起她,使我晓得自己今次情况不妙,非常糟糕。”
燕飞道:“或许你真正得到她后,她对你的吸引力会逐渐减退。”
拓跋圭道:“这正是最危险的想法,令我更想拥有她,看看是否如此。嘿!你似乎并没
有怪责我不够兄弟,因为她极可能是冲着你而来的。”
燕飞记起尼惠晖的警告,仰望星空,吁出一口气缓缓的道:“只要你能永远不让她插手
到你的政事上,谁也管不了你私人的事。”
拓跋圭朝他瞧来,低声道:“你是否因她而心中不快?”
燕飞迎上他的目光,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她虽然在建康行刺过我,而我更清楚她
会是那种凭一己好恶,随时下手杀人者,乃然感到很难管你这方面的事。事实上你为了复国
大业,一直在压抑着心中的感情,这不单指男女之爱,更包括人与人间的正常情绪,令人感
到你是铁石心肠、冷酷无情之辈。然而真正的你是有着丰富的感情,楚无暇正是能点燃你心
中感情火焰的引信。”
拓跋圭笑道:“说得真好!知我者莫若燕飞。”
燕飞道:“对她的讨论到此为止,我最后只有一句话,就是好自为之。我们回去吧!”
※ ※ ※
小风帆转入淮水,逆流而仁。
屠奉三立在船首,衣衫迎风拂扬。
他会先与侯亮生秘密地碰头,了解情况,然后决定该否见杨全期。
他一向的作风是谋定后动,绝不好大喜功,冒险求成,亦正是凭他稳打稳扎的策略,才
能勉强压止两湖帮的扩张。当然,现在的形势已变成另一回事,聂天还和桓玄朋比为奸,他
屠奉三则退往边荒集。
如果没遇上刘裕,他只能在边荒集苟且偷生,随边荒集的盛衰起落过下辈子。现在他的
雄心壮志更胜从前,不但要向聂天还算旧恨,还要向桓玄讨新仇的血债。而要达到这两个目
标,他必须全力助刘裕成为南方最有权力的人。
他不得不承认侯亮生对他有无可估量的影响力,大幅扩阔了他视野的水平,扩展往无垠
的远处,令他对扶持刘裕更有把握。
南方的政治是高门大族的政治,单靠北府兵并不能使刘裕登上皇帝的宝座,想当年桓温
权倾南方,荆州军是当时晋室最强大的军事力量,在死前欲求得“九锡”的最高封号,仍因
高门之首谢安和王坦之的阻挠,难以成事。
于此可见高门大族在政治上的影响力。
所以争取高门大族的支持,是屠奉三“造皇大计”襄重要的一环。否则将来刘裕纵能坐
上北府兵大统领之位,大有可能功亏一篑,
现在他去见杨全期,正是在这仍处于空白的计划上踏出第一步。
侯亮生是博通古今的智士贤人,他屠奉三则为深谋远虑的军事谋略家,两个人衷诚合作,
将会为刘裕缔造不朽的乇侯霸业。
屠奉三是刘裕、燕飞和孙恩外,唯一清楚并没有天降火石这回事的人,可是却丝毫没有
动摇他对刘裕是真命天子的看法。他安慰刘裕的话只代表他部分想法,更重要的是淝水之战
后,南方出现影响社会所有不同阶层的新形势。
当谢玄以八万军击垮苻坚的百万大军,赢得淝水大捷震古铄金的骄人成果,南方即使
“五民童广”,都“振袂临江,思所以挂旗天山,封泥函谷”,充满克复中原的希望。可是
司马氏立即排挤谢安、谢玄,使江左政权坐失克复中原的最佳时机。不过这股广披南方所有
阶层和军民的渴求,只是被压抑下去,令南人对司马氏皇朝生出彻底失望的情绪,却从没有
消散,亦不叮能消散。只要时机如春风拂至,会像烧不尽的野草般破土而出,茁壮成长。
桓玄和孙恩都想借此势崛起,取代司马氏皇朝,可是屠奉三独看好刘裕。他身为谢玄继
承人的优势是前两者欠奉的。
天师军的最大阻力来自南方佛门,建康的高门大族不乏崇佛之辈,他们绝不容视之为邪
教的天师道独尊天下。
桓玄则可归于司马道子的腐化一族,代表着反对谢安行之有效“镇之以静”,以此作施
政方针的高门反动势力。
只要刘裕成为改革派的代表,不但可以得到饱受剥削压榨的群众支持,还可以争取到高
门大族有识之士的认同。如此不可能的事将会变成有可能。
河风迎面拂来,
屠奉三深吸一口气,从没有一刻,他比现在更有信心可圆刘裕的帝王梦。
※ ※ ※
刘裕从深重的坐息醒转过来,感到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澈和饱足。
舱窗外夜幕低垂,自己这次运气调息,至少坐了六个时辰。这两天在船上,他除了吃东
西外便是坐息,务求以最佳的状态,去应付焦烈武的汪洋大盗贼兵团,又或其它敌人派来的
刺客杀手,真个是少点本领也不行,睁开眼来,看到是紧闭的舱门,自己则盘膝坐在榻子上。
假设有人破门而入,先发暗器后施杀着,自己肯定会手忙脚乱,一个错失便被突袭者夺
去小命。
在这种环境和情况下,甚么“九星连珠”又或“天地一刀”都派不上用场,只适宜细腻
精微的刀法。
忽然心中一动。
“铮”!
刘裕左手拿起放在身旁的厚背刀,右手拔刀出鞘。
几乎是不经思索,妙手偶得般,厚背刀往前直刺,“嗤嗤”声中,身前幻出大朵刀花,
最精采是刀花消散,刀气仍存,朝前方划去。木门震动起来,当刘裕还刀入鞘,木门现出七
条深浅不一的刀痕。
刘裕心中人喜如狂,活到这把年纪,尚是首次能发出如此凌厉的刀气,如果不是力道不
够平均,每道刀痕该是深浅如一。
有意无意间,他又多领悟一记自创的刀招。这招该唤作甚么好呢?
足音响起,接着是敲门声。
刘裕道:“进来吧!”
老手推门而入,一脸疑惑神色,道:“刚才是甚 声音,似乎是飞刀掷上木门的声响,
我还以为刘爷出了事,赶快下来看个究竟。”
刘裕心忖老手的形容相当贴切,不过却是无形的飞刀,此招便叫作“无形空刀”吧!部
算不错。
笑道:“船抛掷得很厉害,是否快到海口?”
老手道:“早出海了,现在沿岸北上,天亮时町抵盐城。”
刘裕失声道:“甚么?我坐了多久?”
老手一脸崇敬的神色,道:“刘爷这一坐足有两天半夜。高手确是高手,在北府兵的所
谓高手里,我从未听人町以打坐入静这么久的,能坐上几个时辰已算了不起。”
刘裕登时感到两脚酸麻,连忙把两脚伸直,改为坐在榻子边缘,让双足安全着地,始安
心了点儿。
燕飞的免死金牌确了不起,使他成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高手,真他娘的爽至极点。随
口问道:“没有人拦截我们吗?”
老手道:“在离大江海门七、八里处果如刘爷所料,有两艘官船打旗号着我们停船。我
懒理他的娘,几下拿手本事便把他们撇在后方。哼!想在大江逮着我老手,投多几次胎也休
想办到。”
刘裕欣然道:“刘牢之今次是弄巧反拙,反今你们成为我的好伙伴和战友。不过在抵达
盐城后,我想你们诈作离开,设法躲藏起来,吋是当我想找你们时,你们便适时出现,变成
我的一着没有人想得到的水上奇兵,可以办得到吗?”
老手沉吟片刻,道:“躲起来是轻而易举的事,但通信却是一道难题,必须找当地养有
信鸽的帮会帮忙,这个并不容易,即使有人答应你,你也不敢信他,谁晓得他是不是焦烈武
的同党?”
刘裕道:“当地最有势力的帮会是哪一个呢?”
老手道:“当然是东海帮,帮土何锋是何谦的堂弟。何谦在世时,他等若沿海郡县的上
皇帝,现在收敛了很多,因为他害怕刘牢之会杀他。”
刘裕道:“何锋由我负责说服他帮忙,如果能令他站到我们的一边来,会大添胜算。”
老手道:“恐怕非常困难,地方帮会对焦烈武畏之如虎,怕开罪焦烈武,迟早会诐拿来
祭旗,给焦烈武来个棒打出头鸟。”
刘裕道:“这是因为地方的帮会对宫府没有信心,希望他们对我会有不同的看法。”
老手苦笑道:“刘爷仍个明白宫府在沿海郡县的形势是多么恶劣,不但再没有可用之兵,
更没有能作战的水师船。
刘裕微笑道:“至少有一艘嘛!且由北府兵最超卓的操舟班底负责驾驶。”
老手点头道:“我们足舍命陪君子。不过坦白说,换下不是刘爷,我们肯定会在把人送
到盐城后,立即溜返广陵,不愿意留多半刻。”
刘裕冷笑道:“焦烈武并非聂天还,只懂用杀人放火的手段,令人害怕他。只要我们能
干出一、两件漂漂亮亮的事,让人晓得我对付焦烈武的决心,更发觉焦烈武非是不能击倒的
海上霸主,沿海的军民会聚集列我的旗下来。”
老手道:“我和各兄弟对刘爷有十足的信心。”
刘裕心忖如非老手和他的二十多个兄弟认定白己是真龙转世,恐怕半丝信心也没有,由
此可见火石效应的影响力。
火石效应能在如此恶劣的形势下再次发挥威力吗?
船身忽然颤抖起来,速度骤减。
两人四目交投。
刘裕首先跳起来,扑往舱门外,老手随之,均晓得出了情况。
难道焦烈武如此神通广大,竟先发制人,在黑夜的海上拦途截击,教他们永远到不了盐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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