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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荒传说》卷五


第 一 章 玄功初成



  彷如历史重演。 
  给独叟喂服他名之为“阳精火魄”的丹药,感觉有点像吞下“丹劫”,当然其霸道处远
及不上“丹劫”,药效亦比之缓慢得多,但只就比较而言,如此霸道凌厉的丹药,燕飞过往
从未得闻,此刻却是亲自体验。
  “阳精火魄”入口即溶,化成一团火热,灌喉入腹,接着火热在腹内不断加强,还往全
身扩散;寒热相激交战,令燕飞苦不堪言。
  尤幸独叟不断从金针送入火热阳气,激发体内潜藏的阴寒,对“阳精火魄”生出少许克
制的作用。 
  燕飞虽备受寒热交煎之苦,灵台却是无比清明,心忖与其经脉被焚,不如像妖女青媞所
说的,在感觉逐渐消失下冷凝而亡,倘配合独叟的助力,冷死似比热毙容易消受些。
  福至心灵下,连忙默运进阳火之法.此时他已无暇理会因何独叟输入阳暖之气,反会助
长体内阴寒,只知以阳引阴,当“阳精火魄”被制服时,自是冷凝而死的一刻。
  当下意守脑际泥丸宫,依独叟所传的秘法,以意导气,从泥丸经前方任脉而下,直抵丹
田气海,穿胯下生死窍,再贯尾闾逆上督脉,过玉关返抵泥丸宫,为之一周天。
  出乎他意料之外,这方法比之过去三天任何一次的行功更具神效,只一周天,“阳精火
魄”的扩散速度立即减缓,威力变弱。
  最精采是独叟不惜损耗真元的阳气,竟似给他全引导往任督二脉运转的温暖气流中去。 
  每转一周天,“阳精火魄”的威力便减弱一分,而出奇地冷凝的阴气亦非那么难受,他
再不是完全被动。 
  三十六周天后,“阳精火魄”已在丹田处缩减成一团火热,没有往外扩散,而寒气则似
有入侵丹田之势。 
  蓦地,独叟输入的再不是阳暖真气,改而送进阴寒劲。 
  燕飞本身是大行家,否则不能创出“日月丽天大法”,当下心中叫妙,连忙弃“进阳火”
而取“退阴符”。
  今次意守胯下生死窍,导气顺上任脉,经心脉上泥丸,过玉枕至尾闾,刚好与进阳火掉
转过来。 
  奇妙的事发生了,立竿见影地寒气汇聚合流,运转周天,而火热却往全身经脉扩散,泥
丸变热,丹田转寒。 
  寒和热在调节下取得微妙的平衡,不但再不是痛苦,还愈来愈舒畅受用。 
  燕飞就像在玩一个寒热平衡的游戏,到后来已不理独叟输入的真气属寒属暖,是阴是阳。
每当火旺,进阳;寒盛,便退阴。寒和热逐渐融混,他的精神也不断升华,浑浑沌沌,物我
两忘。
  宋悲风心中首先想到的并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燕飞的吉凶。
  他毕身人除专志剑道外,其他便是有关保护谢安的诸般拱卫工作,故对这方面门槛极为
精到。
  今次安排燕飞来接受疗治,曾和谢安仔细推敲,可说万无一失,但却有一个很大的漏洞,
就是独叟这个人。
  从燕飞口中,以及对邻居的询问,他得到的印象是独叟脾气古怪,性情孤僻,从不与人
来往,这个印象令他在安排上把独叟忽略。
  然而现今竺不归出现眼前,正表示他的疏忽,已使燕飞陷进万劫不复之地。
  只有独叟与敌人勾结,敌人方能晓得燕飞与独叟之约,在此布下罗网,待他和燕飞来上钓。
  他虽察觉不到竺不归外的其他敌人,却肯定必有埋伏,否则即使竺不归远胜于他,他也
有信心藉着对建康的熟悉,安然逃回谢府。
  宋悲风乃南方顶尖剑手之一,忘情剑道。当机立断,立即把对燕飞的担心和焦虑完全抛
开,手握剑柄,缓步迎往竺不归。
  剑尚未出鞘,一股凛冽的惊人剑气,已迅疾往敌人逼去。
  竺不归现出一个充满阴险奸猾的笑容,以他偏向暗哑沉闷的嗓子柔声道:“宋兄可知向
独与太乙教主江凌虚乃同门师兄弟?”
  宋悲风早猜到竺不归会借此事分自己心神,更要藉而逼使自己心切赶去援救燕飞免丧于
奸邪之手,闻言故作惊讶,却蓄意收起三分气势。
  果然对方生出感应,本收在背后的手,借半个旋身往前推来,使宋悲风忽然眼前青光闪
闪,狂态大作,一宽约尺半以钢打制的圆环,循着空中一道飘忽无定,令人难以捉摸的弧度
路线,往他击来。
  铁环在竺不归手中不住转,由缓而快,发出尖锐的劲气破风声,更添其声势,使人感到
若碰上铁环,其后果会是不堪想像。
  宋悲风长笑道:“小活弥勒的无边环,是否真是法力无边呢?”
  玄阳剑闪电离鞘,挑往无边环。
  竺不归笑道:“大乘密法,岂是凡人可以明白?”
  “叮”!
  宋悲风感到对方急转的铁环,生出一股同时暗含卸劲和撞劲的惊人力道,当他的宝刃击
中无边环的一刻,不但剑劲全消,还使他失去准头,下着难施。正要抽剑后移,无边环已套
上他的剑锋。
  宋悲风虽惊凛竺不归的高明,心神却丝毫不乱,此一剑只属试探性质,早留起三分力道,
立即变招,就拎剑在环内施出精微至极的手法,往对方持环的手指切去,底下同时飞起一脚,
疾踢竺不归小腹。
  竺不归双目精光剧盛,叫了一声“好”!竟放开无边环,连消带打,一手曲指弹中剑锋,
另一手下按,迎上宋悲风踢来的一脚,最厉害是无边环剑刃前施,直袭宋悲风。
  以宋悲风的老练高明,仍想不到竺不归有此妙着,下踢的一脚被竺不归完全封死,有如
踢上铜墙铁壁;被他以手指弹中剑锋时,握剑的手更如遭雷殛,震得手臂酸麻,还要应付像
鬼环般旋来的可怕凶器。
  竺不归武功的高强,大大出乎他料外,其招式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奇峰突出。
  宋悲风冷哼一声,功力运转,登时酸麻全去,移剑后挑,使的是卸劲,若无边环给他挑
中,肯定不知给挑飞到哪里去。
  竺不归哈哈一笑,一探手,无边环彷似活物般飞回他手上,一旋身,无边环脱离宋悲风
的玄阳剑,朝他左肩扫去。
  宋悲风一个觔斗,来到竺不归上方,手中剑化作万千芒影,罩击而下。
  “叮叮当当”不绝于耳,在眨几眼的工夫内,环剑交击十多次,一时劲气横空,双方都
是以快打快,见招拆招。
  “蓬”!
  两人交击一掌,宋悲风凌空再一翻腾,落到巷子另一边,与竺不归交换位置。
  竺不归忽地叫了一声“着”!就在宋悲风双脚触地前的一刻,手中无边环脱手飞出,以
惊人的高速旋转着往宋悲风击来,无边环生出的劲气狂态,把宋悲风完全笼罩。  
  “轰”!“轰”!“轰”!
  燕飞的身体像发生连串的爆炸,起始是在尾闾,接着是夹背,到脑后的玉枕关亦爆开的
一刻,体内寒热消去,头顶天像接通琼浆玉液的源头,寒而不伤、甘香甜美,无形而有实的
真气千川百流过脑枕、脸颊、咽喉,循大小气脉往下倾泻贯穿,朝腹下丹田气海流去。
  两脚心的涌泉则滚热起来,热而不燥的火气沿腿脉逆上丹田。
  当寒暖二气在丹田交融合流,燕飞的精神立即提升扩展,再不受肉体窍脉的羁绊,大有
与宇宙同寿量,与星辰共存亡,从有限扩至无限的感受。其舒畅动人的感受,没有任何言语
可形容万一。
  这玄妙的感觉刹那消去,燕飞又从天上回到人间,再次感觉到肉体的存在,肉体的局限。
  全身真气浑融,说不出的受用舒服。
  燕飞生出难以言喻的狂喜,他晓得功力已恢复过来,同时又清楚体内流动澎湃的真气,
再不是以前的真气,而是全新的真气,一种他从未梦想过的奇异先天真气,至精至纯,难以形容。
  燕飞猛地睁开眼来。
  丹房仍是那个丹房,可又不是那个丹房,一切清晰明白的令人难以置信,他视线内的丹
台、炉鼎固是纤毫毕露,连视线不及的其他地方,他也似能掌握得一清二楚,无有遗漏。
  独叟仰躺在他背后,已失去任何生机,四周的墙壁插着一枝枝的金针,不用说是从燕飞
的身体激射而出,由此可见体内真气相斗的凌厉情况。
  下一刻,他的感觉又再次收窄,回复平常,再看不到视线之外的情况.不过他总感到自
己与以往的燕飞迥然有异,至少在感官的敏锐度、思考的灵动上,大胜从前。
  忽然间他发觉自己站起身来,更令他惊讶得合不拢嘴。他并没有双腿使劲,只是想到站
起身来,体内真气立时天然运转,似没有花费半点气力般他便站直身体。
  燕飞急速地喘了几口气,压下既惊又喜的复杂心情,转身察看独叟。
  这不安好心的怪老头大字形瘫在地上,生机全绝,最惊人是由头发而下,半边身有明显
灼热过的可怕情况,衣服焦黑;另半边脸面则铺上寒霜,死状怪异诡秘至极点。
  燕飞暗叹一口气,知他害人终害己,因妄图逆转燕飞体内的寒热情况,反给寒伤热毒入
侵,本可令他燕飞致命的可怕气毒,尽泄返他体内去,使他骇极含恨而亡!
  对独叟,燕飞当然再没有丝毫恨意,心忖他恋丹成痴,这丹房正好作他的埋身之处.向
他躬身致礼,又为他点燃三炷祭香,这才离开丹房,把门掩上。
  面对往上的石阶,燕飞深吸一口气,拾级登阶,举手正要托起石盖,忽然全身剧震,仰
后便跌,直滚下石阶去。
  “当”!
  宋悲风运剑挑中无边环,其原意本是要把无边环挑飞,岂知无边环似重若万斤,虽被挑
个正着,却化去他大半劲力,只改变前旋之势,却往正凌空掠至的竺不归反旋回去。
  宋悲风心知肚明,纯以功力而论,竺不归实稍胜自己半筹.乘机后撤,退往巷子另一端
的出口。只要离开小巷,主动权将来到他手上。
  竺不归冷笑一声,双掌按拍无边环,钢环二度飞袭宋悲风,速度势道,有增无减。
  宋悲风正要退出巷口,心中忽生警觉,一道凛冽无匹的剑气,从巷口外斜射袭来,攻向
他右胁下。
  宋悲风已无暇叱骂竺不归的卑鄙,保持心神止水不波的剑手境界,腾空而起,提足疾踢
急旋而至的无边环,反扫一剑,侧劈下扫偷袭的敌刃。
  “砰!当!”声同时激响,就在宋悲风踢中无边环的一刻,两剑格击。
  以宋悲风之能,亦难挡两方攻来的劲气,立告受伤,喷出一口鲜血,幸好他往上腾升,
避过陷身前后夹击的死局中,踏足高起达两丈许的墙头。
  竺不归如影附形,手持回归他掌中的无边环,迥手击至,后方则剑气大作,另一敌也如
附骨之蛆般腾身杀来。
  宋悲风叫了一声“失陪”,横空而去,跃往院墙内宅院的瓦顶,还回头一望,见到追来
者除竺不归外,还有一个蒙着头脸的黑衣人,这才足尖一点,朝独叟所住的宅院掠去。
  环声剧作,竺不归可怕的无边环,又再追击而至。
  听风辨声下,宋悲风有如目睹地掌握到钢环以一个迂迥的弯度追来,若依目前自己掠飞
的速度和角度,钢环会在一丈外凌空击中他宋悲风;暗叫厉害,忙使个千斤坠,改变凌空之
势,往下落去。
  自己知自己事,他所受内伤颇重,再无力硬挡竺不归贯满真力的飞环,倘有耽延,肯定
会再陷重围之中,不过他已没有选择,只希望凭宅舍形势,突围逃走,赶去一看燕飞的情况,
瞧睢有没有办法为燕飞尽点人事。
  直至此刻,他仍没有动过逃离险境、独善其身的念头。
  燕飞滚至石阶底,全身真气乱窜,眼冒金星,苦不堪言。
  在极度的痛苦中,燕飞明白过来。
  他现在的情况,比传说中的洗髓易筋更彻底,等若变成另一个武功路子和心法均截然不
同的人,妄想循以前的方法运功施劲,以托起入口的石盖子,当然要出岔子。
  现在,他像一个拥有庞大宝库的人,却一点不晓得如何把珍宝动用挥霍,只为暂作守财
奴.连忙意守丹田,片晌后,体内真气重新归聚,他不敢“有为”,任由真气天然流动,用
心旁观其游走的门道。
  体内真气逐渐转热,吓得他大吃一惊,人急智生,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下,把精神改而
集中往脑内的泥丸宫,果然天如人愿,热气转寒,可是行走的经脉却刚好与适才相反.到真
气开始变得阴寒难受,他又意守丹田以升温,那个变化感觉奇妙至极点。
  可是头脑却开始昏沉起来,生出厌厌欲睡的疲倦。
  燕飞心叫不妙,知是因为这截丹房入口的空间没有通气设备,如此下去,肯定被闷死,
心忖若再不爬来,便大事不好。
  此一意念才起,下一刻他发觉已站直身体,睁目处正是往上的石阶。
  燕飞先在心中警戒自己,千万不可妄施日月丽天心法,小心翼翼登上石阶,举手往石盖
推去。
  手掌接触冰凉的石板,正不知如何发力或应否发力,体内真气天然运转,重达三、四十
斤的石盖应掌劲往上弹跳过丈。
  燕飞身不由己的由地道口窜出,见石盖四平八稳的向他头顶直堕而下,忙往旁移开。
  “蓬”!
  石盖如有神助,天衣无缝的落回入口处,把地道封闭,准确至令人难以置信。
  燕飞回过神来,又不禁哑然失笑,自己眼前这样的“残局”,真不知该如何“收拾”,
就在此时,前院的方向传来兵器交击的声音。
  燕飞立即想起宋悲风,体内气随意转,人已掠往前院,穿堂而出,入目的情景令他睚彘
欲裂,只见宋悲风站在院墙与两敌激战,当他踏足前院的一刻,宋悲风刚被人击下墙头,口
喷鲜血,长剑脱手。
  燕飞忘掉一切,体内真气自然而然地随他意念运动,催他以闪电般的迅疾身法,在宋悲
风落地前的一刻,把他抱个正着。
  环声剑气,罩天盖地的袭来。
  燕飞往后飞退,哪敢停留,抱着气若游丝的宋悲风,朝后院的方向奔去,自然而然地,
他体内至精至纯,从未曾在武林史上出现过的先天真气,绵绵不断地输往宋悲风的体内去。
  他无暇理会是否有敌人在后方追赶,只知若要保住自己和宋悲风两条人命,唯一方法是
任体内真气带领自己逃回乌衣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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