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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第二卷
第七章 纲中之鱼
“蓬!”
寇仲哭丧着脸和徐子陵把第二十包盐抛进大海里,海水才再没有打上甲板。
幸好这只是一场小豪雨,否则船早翻沉。
两人筋疲力尽地坐到盐包上,连笑或哭的力气都失去了。
太阳再次露面时,寇仲忽地捧腹狂笑起来,徐子陵亦很自然的陪他笑得呛出了泪水,辛
苦得要命。
寇仲叹道:“我们至少没有了可逛窑子二十次的花费,老天爷真残忍。”
徐子陵哂道:“白老夫子不是常教人安於天命吗?我的仲少爷,一饮一啄均有前定,上
天注定要我们少了这二十包盐,就不会留多半包给我们。”
寇仲忽地浑身剧震,指着后方呻吟道:“你说得不错,可能上天注定了我们是穷光蛋,
连这剩下的五六十包私盐都要完蛋了。”
徐子陵骇然望去,只见五艘三桅大船刚由海湾拐角处转出来而且对方追踪之术显然非常
高明,出现时离他们不足两里远。
观其速度,最多只须一炷香的时间就可赶上他们。
两人先仰头看了自己船桅上绣有鱼纹图案的海沙帮旗,再往追来的五艘船瞧去。同时呻
吟起来,因为来船桅上的旗帜,都是同一的式样。
寇仲跌坐盐上,悲叫道:“完了!我的海沙完了。”
徐子陵把他扯了起来,叫道:“快走!迟恐不及。”
蓦地娇笑传来,只见一艘快艇超前而至,船头立着的正是那晚曾有一面之缘的俏尼姑,
划艇的是十名训练有素的壮汉,划得艇子像箭矢般在海面滑行。
那俏尼姑叫道:“现在才想到逃走,真的迟了!”
两人见到她身穿水靠,一副随时要下水拿人的样子,魂飞魄散,那还理甚么海沙海盐,
飞身插进水里。连她更为玲珑浮凸,可令任何男人看得膛目窒息的胴体都没空欣赏了。
那俏尼姑笑得花枝乱颤,喘着气道:“我‘美人鱼’游秋凤若让你两个小子能成漏网之
鱼,奴家以后都不再下水了。”
这才以一个无比优美的姿态投入水里,比之寇仲和徐子陵的狼狈相,实不可同日而语。
阳光像千万道射进水内去的银线,把澄蓝的海底世界变成了一座无限大的立体镜台。
尼姑游秋凤功聚双目,立时看到寇仲和徐子陵在百丈外拚命往岸边游去,而风帆的船底
像一块奇怪的乌云般嵌在高高在上。澄明得耀目的水面处。
游秋凤一摆蛮腰,有似一缕轻烟般,以最少快上半倍的速度衔尾追去。
在海沙帮这以海为地盘的帮派里她的水上功夫仍没有第二个人可及,由此即可知她是如
何厉害。
她并不明白这两个小鬼为何能在水底闭气,没有上乘内功,这是绝不能办到的。
但此时她已无暇多想。
帮主“龙王”韩盖天下了严令,不惜一切都要把他们生擒。
寇仲和徐子陵这时已看到俏尼姑在后方追来,却是全无脱身办法。
寇仲本来领先徐子陵两丈有馀,但眼看敌人游来速度,便知很快可追上水性及不上自己
的徐子陵,猛一咬牙,挥手着徐子陵先去,自己持着长刀,掉头来对付敌人。
徐子陵怎肯让他独抗敌人,亦横刀回身,与寇仲一起朝敌人游去。
双方迅速接近。
快要短兵相接时,游秋凤露出个诡异的笑容,往背上一抹,手一挥,一张大网箭般射
出,迎头往两人罩来。
他们见到大网像片乌云般盖来,心知不妙时,已给连人带刀罩个结实,成了网中之鱼。
那艘偷盐船也像它的主人般,成了海沙帮的俘虏,被一条粗缆系在旗舰海沙号的后面,
风帆收了下来。
海沙帮的龙头“龙王”韩盖天大马金刀坐在特制的龙椅上,椅后是七名随他南征北讨的
护法级手下,地位更高於广布於沿海产盐区的十八个分舵的舵主。
他的龙座设於船尾靠舱口的一段,静待两个小犯被押来受审。
海沙帮乃东南沿海三大帮派之一,舆水龙帮和巨鲲帮齐名。
三大帮会互相猜忌,以前仍能画分地盘和势力范围保持大体上的和平。
但自隋政败坏,天下群雄并起,三大帮派亦蠢蠢欲动,图谋扩张势力,斗争渐烈。
水龙帮一向依附南方宋姓门阀,而海沙帮为了求存,投进了宇文门阀的麾下,成了宇文
家一大爪牙。
巨鲲帮却是独立自主,但声势则一点不逊色。最惹人谈论是自上任帮主云广陵被人刺杀
后,接任的女儿云玉真更把巨鲲帮打理得有声有色。
这有“红粉帮主”之称的美女武艺精湛,尤胜乃父,被誉为东南武林的第一英雌。
此时寇仲和徐子陵双手被反绑背后,押到韩盖天身前来,被服侍他们的四名壮汉硬按得
跪倒地上,垂头丧气。
手下报告道:“搜过他们的身和船了。只有二十多两银子,再无其他东西。”
韩盖天双目一寒道:“报上名来!”
寇仲叫道:“我叫傅仲,他叫傅陵……”“啪!啪!”
两条长鞭,由后抽至,打得两人背后衣衫破烂,皮开肉绽,痛得脸肌都扭曲了。
韩盖天哈哈笑道:“还敢骗我。你们一个叫寇仲,一个叫徐子陵,都是宇文总管发下全
国追缉令要擒拿归案的人。只要将你们送到扬州,交给尉迟总管,就可得到千两黄金的报
酬。”
站在他右侧的是首席护法“胖刺客”尤贵,此人体胖如球,眼睛细而阴险。闻言阴恻恻
笑起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非这两个小子贪心偷了整条船的海沙,我们也不容易
拿到这千两金子呢。”
寇仲忍者背后的痛楚向徐子陵报以抱歉的苦笑,后者若无其事地低声道:“原来我们竟
那么值钱,自己把自己卖了不是已可发达吗?”
韩盖天大喝道:“闭嘴!”
两人吓得襟若寒蝉时,俏尼姑游秋风的娇笑由舱内传来,她换回了乾袍,头上竟还多了
个假发髻,更横七竖八插了七、八支幼银簪,非常别致。她百媚千娇的来到韩盖天处,一屁
股坐入他大腿上,搂着韩盖天树干般粗壮的脖子,谀媚娇爹的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今趟虽让东溟派避过大难,但却得到这两个值钱的小子,帮主亦有面目见宇文大人了。”
韩盖天探手摸着俏尼姑的丰臀轻拍了两记,向寇徐两人沉声道:“告诉我!为何你两个
乳臭未乾的小子会那么值钱?”
两人此时正深深后悔,明知海沙帮和宇文化骨有关,偏想不到宇文化骨会密令手下帮会
搜捕他们,若知道此点,便不会失手遭擒了。
寇仲叹了一口气道:“帮主若肯不把我们交给宇文化及,我们定会把这个秘密告诉
你。”
韩盖天仰天一阵豪笑,喘着气失声道:“你们看!这小子竟敢来和我们谈条件。”
众护法手下齐声陪笑。
另一护法“双枪闯将”凌志高道:“听游妹子说这两个小子懂得水底换气之术,偏是武
功差劲,此事非常奇怪,显然有点来头。”
俏尼姑娇笑逍:“人来!先给我抽三鞭看看他们的内功如何深厚!”
众人哄笑声中,立即鞭如雨下,少说抽了十来鞭,打得他们背脊衣衫碎裂,血肉模糊,
仆倒地上。
但两人却连哼都没有哼半声。
给再扯起来时,韩盖天动容道:“你两个的骨头倒硬朗,这些鞭子都经药水浸制,普通
人两、三鞭都受不起。看在这点上,假若你们肯从实招来,本帮主说不定会另有处置。”
寇仲痛得咬牙裂嘴,呻吟道:“我们值钱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我们知道‘杨公宝藏’
的秘密。”
甲板上蓦地静下,每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韩盖天打手势阻止手下发言,推开了俏尼姑,站起来喝道:“让他们站起来,松绑!”
两人给人扶起,绳索被割断。
他们衣衫早被药鞭抽碎,臂上是一道道的血痕,自己看看都触目惊心,奇怪是开始时的
一阵剧痛过后,便没有甚么大碍了。
韩盖大铁塔般身体比之已长得高挺的两个小子仍要高上两、三寸,负手来到他们身前,
柔声道:“你们怎知‘杨公宝藏’的所在?”
徐子陵答道:“是娘告诉我们的。”
韩盖天点头道:“我们也知道此事,是罗刹女把你们救走的,为何她不和你们在一
起?”
寇仲黯然道:“娘被宇文化及害死了,所以我们怎都不会将宝藏所在告诉他。”
俏尼姑盈盈走到两人面前,伸手捏了一下徐子陵脸蛋,媚眼一眯道:“帮主啊!
看来这两位英俊的小兄弟并非胡言乱语,‘漫天王’曾全力追踪高丽罗刹女,据传是为
了她典当的一块古玉,当时我们还大惑不解,现在该猜到这块玉必是来自‘杨公宝藏’。”
“胖刺客”尤贵道:“现在这两位小兄弟来到这里,证明天命选的真主该是帮主了。”
韩盖天沉声道:“宝藏在那里?”
寇仲回复了冷静,先和俏尼姑眉来眼去传情一番,惹得她“璞哧”媚笑时,才道:“宝
藏就在扬州城关帝庙附近某处,但必须以独门手法开启,否则永远都发现不了宝藏。”
俏尼姑送上娇躯,让高耸的胸脯贴到寇仲的胸膛处,嗔声道:“那还不快点说出来。帮
主定不会薄待你们的。”
寇仲显然很享受这艳福,闭眼呻吟道:“帮主若肯给我们十两黄金,那我们就助帮主找
到藏宝吧。”
韩盖天哂道:“十两黄金小事一件,快说!”
俏尼姑伸手搂上寇仲脖子,在他脸蛋香了一口,笑脸如花道:“听姐姐的话,快点说出
来。”
寇仲笑嘻嘻道:“大家都是在江湖行走的人,只要帮主把我们带到扬州城,立下不杀我
们的毒誓。再送上金子,我们便大开宝库,否则我们宁死都不会说出来。”
徐子陵插口道:“宝藏内机关密布,藏宝处深入地底二十多丈,除非帮主获得扬州总管
批准,把方圆五里内的民居全拆掉,再把土地翻了过来,否则休想进入宝库。”
寇仲接口道:“就算我们讲漏半句,帮主都不会知道,何不大家做个好朋友,作个你情
我愿的公平交易。”
韩盖天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苦笑起来,摇头叹道:“你两个小鬼不去做生意,真
浪费了你们。好吧!我就带你们到扬州去,但千万不要骗我,那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跟着喝道:“人来!把他们关进刑室的铁笼去。”
寇仲听到铁笼两字,立即凑下头去在俏尼姑唇上香了一口,同时摸了摸她头发,口中啧
啧赞赏时,顺势抽出一枝银簪,藏在手心处。
俏尼姑大嗔道:“馋嘴的小子!”推开了他。
这时手下已上来抓着两人臀膀。
韩盖天那放得心下,亲自押送两人进入舱内,由楼梯到了下层摆满各式刑具的刑房,看
着手下把他们关进放在一角的大铁笼内,上好锁后由自己保管锁匙,这才离去。
徐子陵看着这由粗如儿臂的铁条做成的囚笼发呆时,寇仲伸手过来,让他看了看手心内
幼长的银瞥,口上却道:“我看这韩帮主是个好汉子,我们都是和他乖乖合作为妙!”
徐子陵知机道:“希望回扬州不会给宇文化骨逮着就好了,唉!我们明知宝藏在那
里,偏是没胆子去取。”
两人均是精灵透顶的人,见韩盖天一众退个一乾二净,太不合情理,便想到他们会在隔
邻某处偷听他们说话,而事实也确是如此。
寇仲道:“你真能记清楚娘说过的启库方法吗?那太复杂了,幸好你的记性一向比我
好。”
徐子陵道:“我只记得清楚下半截,唉!当时娘在弥留之际,我哭得糊里糊涂的。”
寇仲笑道:“上半截可包在我身上,甚么左三右七,包不会出错,人家出了高价,我们
自该交出好货去。”
徐子陵侧躺过去,伸了个懒腰道:“睡吧!”
寇仲伏到他身旁,竟真的沉沉睡着了。
大船全速航行,朝北方的长江水口开去。
船速转缓。
那变异使两人醒了过来。
挂在四角的风灯不知何时熄灭了,在这密封空室裹本该伸手不见五指,偏是他们仍感到
墙壁似是透出朦朦暗光可隐约见物。
他们大感奇怪。
照理韩盖天该恨不得可立即抵达扬州,怎肯减慢速度。
坐起来后,寇仲伸手摸摸自己背脊,又摸摸徐子陵不由得意洋洋道:“我们果然成了内
功好手,早先给人打得皮开肉绽现在却是皮光肉滑了。”
徐子陵低声道:“会否仍有人在外面监视我们呢?”
寇仲耳语道:“假设有个人可以令你做皇帝,你自己又不用吃甚么苦,你会不会派人看
紧他呢?”
徐子陵骇然道:“若真到了扬州都不能脱身,那韩臭天岂非要把我们撕皮拆骨?”寇仲
取出银簪,低声道:“先看看可否把锁打开,你看刑室里这么多工具利器,凭我们出神入化
的内功,要钻个洞该不应太困难吧!”
徐子陵叹道:“我也知道,但怎样方可不弄出声音来呢?”
寇仲来到铁笼的小门处,把银簪的一端拗成了个小钩子,小心翼翼探进锁头的匙孔内
去,不片晌已发出“的答”一声。
徐子陵毫不惊异,熟练地把锁解下,放到一角。
轻轻拉起铁栅后,两人狗儿般钻了出来。
这时船速更慢了,上层传来脚步急剧走动的响声。
两人大喜,正分头去寻找趁手的工具。徐子陵招手着寇仲过去,指着墙角的一个施行烙
刑的火炉道:“若我们把炉子点燃,烧红烙铁,说不定可无声无息在船底烙个小洞出来,那
时就可趁海水涌进来时,以那用来锯人的锯子开个大洞逃出去了。”
寇仲拍了拍他肩头表示赞赏,在徐子陵用炉旁的柴炭火种燃着火炉时,脱下破烂的外
衣,塞在门脚下处,防止海水渗出去。
道时船速转快,还明显在转急弯,似要避开某些东西。
上面的足音停了,反是走廊处有足音传过来。
这时徐子陵已把十多枝烙铁,全放进了火炉内,闻声吃了一惊,避往门旁。
寇仲则到了门的另一边去,向他打出下手绝不能留情的手势,虚劈了一下。
门外传来男人的声音道:“有甚么动静?”
有两人的声音应道:“没有!”
那男人道:“来的是巨鲲帮的战船。不知那美人儿帮主是否吃了豹子胆,竟然敢来截击
我们,帮主吩咐要到里面把那个小子看紧,绝不能疏忽,否则以帮规处置。”
守门的两人连忙答应。
脚步声远去。
寇徐连忙把塞在门底的衣物扯掉。
开锁声传来,厚木门给拉开,昏暗灯火映了进来,却照不到放在一角的铁笼。
两个人毫无戒备地走进来,其中一人还道:“先点亮灯!”
另一人却看到燃着了的火炉。大感愕然时,徐子陵已照头轰了他一拳,立时颓然倒地,
堕地前给徐子陵一把抱着。
寇仲同时发难,也把另一人硬生生打晕了。还探头外望,只见通往楼梯的走廊处站了三
个人,正朝他望来。
寇仲人急智生,扬手打了个招呼,便忙把门舱闭起来,幸好灯光昏暗,他的动作又
快。走廊的人看不清楚脸貌。但心儿早跳得差点由喉嘴处弹出口来。
两人脱下对方衣物,再把他们捆扎个结实,又塞了口,这才定过神来。
两人的钱袋早到了寇仲怀内去。徐子陵则解下对方的短戟和长剑,虽不及刀那么惯使,
但总好过手无寸铁的可怕失落感。
除子陵取来烙铁,放到舱板上。
一阵“吱吱”声和烧焦了的昧道随着白烟云雾般腾升而起。
移开烙铁后,舱板果然现出了个焦红的凹痕。
寇仲又去把门缝塞好。
徐子陵今次索性把三枝绕红的烙铁压到凹坑去,冒出的烟屑更多了,烧得舱板红了起
来。
船又再转急弯,看来巨鲲帮的人已追得很贴近。
隐有喊叫之声由上方传来加上密集的足音形势愈来愈紧张。
“噗!”
烙铁烙穿了船底,海水立时涌入来。
两人一声欢呼,用预备好的锯子死命去把洞口扩大。
海水狂涌而入,不片晌浸过他们的脚踝,那两名俘虏给浸醒过来。
“勒!”
寇仲把锯到只剩一小截相连的木板用力拗断,立时露出个三角形的大缺口。
两人那还迟疑,先挑断那两人手上的绳结,让他们自行解绑,才溜到了船底下的大海
去。
海沙号迅速移前那艘紧随在后的偷盐船的船底在上方出现海面上是月照的黄光,这才知
道原来到了晚上。
寇仲不理徐子陵愿意与否,扯着他往上游去。
那知船速太快,到两人浮上水面时,盐船刚好滑开。
也们由水面冒起头来,登时看呆了眼。
原来海沙帮的五条船,正被十多艘较小型的风帆围攻。大家互掷火器石头,战个难分难
解,火箭把天空都画亮了。
寇仲看着离他们愈来愈远的偷盐船正感欲哭无泪见财化水偷盐船忽地与海沙号分开,速
度减缓,显然有人嫌偷盐船累赘把系缆斩断。
两人喜出望外,忙为自己幸福的未来拚命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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