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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第十一卷


第二章 妖女逞威



  二十多骑在冯歌领路下,沿着大街朝城心的独霸山庄驰去。
  街上一片萧条,店大多停止营业,间有行人,亦是匆匆而过。一派城破在即,人心惶惶
的末日景象。
  寇仲快马加鞭,与冯歌并排而驰,赞道:“冯老确是了得,能当机立断,否则大家自己
人先来一场火并,多么不值哩!”
  冯歌毫无得色,神情凝重的道:“自第一天老夫见到夫人,便感到她是条祸根。试问那
有一种点穴手法能令人内息全消,长眠不醒的。今趟她忽然像个没事人的被庄主带回来,又
诬指寇爷和徐爷对她意图不轨,事情更是可疑。只恨忠言逆耳,没有人肯听老夫的话。”
  寇仲点头道:“这叫众人皆醉,惟冯老独醒。我还有一事请教,只不知我的四位同伴情
况如何呢?”
  冯歌答道:“听说当时庄主信了那绾妖女的话后,勃然大怒,立即与寇爷的四位兄弟画
清界线,分道扬镖,之后就没有听过他们的消息了。”
  寇仲一声“多谢”,堕后少许,把事情告诉了徐子陵。
  另一边的商秀洵道:“你们打算怎样对付那绾妖女。若她来个一概不认,我们能拿她怎
样呢?”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文的不成便来武的,难道她肯任我们把她干掉吗?”
  商秀洵欣然道:“阴癸派的所作所为,人神共愤,今趟若能把这绾妖女消灭,对天下有
利无害,所以下手绝不须容情。”
  梁治等轰然应诺。
  此时冯歌一马当先冲入大门,把门者认得是他,不敢拦阻,任各人长驱直进。这支由飞
马牧场精锐,竟陵将领和寇徐二人组成的联军,驰到主府前的台阶处甩蹬下马,浩浩荡荡的
拥上石阶,朝府门冲去。
  十多名卫士从府门迎出,守在台阶顶上,带头的年青将领暴喝道:“未得庄主之命,强
闯府门者死,你们还不退下。”
  冯歌反喝道:“飞马牧场商场主千辛万苦率众来援,庄主在情在理亦该立即亲自欢迎,
共商大事。现在不但屡催不应,还闭门拒纳,这是庄主主意,还是你马群自作主张呢?”
  马群大怒道:“冯歌你莫要恃老卖老,庄主既把护卫山庄之责交给我马群,我便要执行
庄主的严命。你们若要求见庄主,就好好的给我留在这里,再由我报告庄主,看他如何决
定。否则休怪我不念同僚之情。”
  冯歌后面的寇仲忍不住问身旁的另一竟陵将领道:“这小子是甚么人?”
  那将领不屑道:“他算甚么东西,若非因夫人欣赏他,何时能轮到他坐上府领的位
置。”
  两人说话时,商秀洵排众而出,娇叱道:“即使方庄主见到我商秀洵,亦要恭恭敬敬,
那里轮到你这狗奴才狂妄说话,滚开!”
  马群见自己背后再拥出十多名手下,登时胆气大壮。反而把守外门的卫士却远远站着,
一副袖手旁观的神态。可知方泽滔沉迷一事,早令不少人生出反感。
  何况竟陵城内无人不知他们与飞马牧场的关系。这时目睹马群目中无人的嚣张神态,心
中不生出恶感才是怪事。
  马群横刀而立,大喝道:“我马群奉庄主之命把守庄门,谁敢叫我滚开?”
  商秀洵负手油然道:“人来!给我把他拿下,押到方庄主跟前再作处置。”
  马群尚未有机会说话,商鹏、商鹤两大牧场元老高手闪电掠出,两对枯瘦的手掌幻出千
变万化的掌影,把马群罩於其中。
  狂骤起,马群就像站在暴风平静的风眼里,半点都感受不到风暴的威力,而他的手下却
给惊人的掌劲扫得东歪西倒,跄踉跌退。
  寇仲和徐子陵也为之动容,其他不知两老虚实的人更不用说了。
  那想得到横看竖看都像一对老糊涂的老家伙,手底下的功夫如此厉害。
  而且他们显然精通一套奇异的联手搏击之术,令他们合起来时威力倍增。其实就凭他们
个别修炼得来的功夫,比起李子通、宇文智及那些级数的高手亦是不遑多让。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暗呼侥幸,倘若当日和商秀洵闹翻了,纵能离开怕亦要付
出若干代价。现在自然是精神大振,因为更有收拾的把握。
  “砰!砰!”
  马群左右劈出的两刀连他自己都不知劈在甚么地方去时,身上早中了两掌,倒在地上。
  冯歌等竟陵诸将却是看得心中难过,皆因马群丢足了他们的面子。
  此时两老再不理马群,扑入卫士阵中,有似虎入羊群般打得众卫士兵器脱手,前仰后
翻。
  在寇仲和徐子陵左右伴护下,商秀洵傲然负手,悠闲地跨进府门。
  宽敞的主厅空无一人。
  冯歌叫道:“随我来!”领头穿过后门,踏上通往后院的回廊。
  迎面而来的两名婢女见他们来势,吓得花容失色,瑟缩一旁,只懂抖颤。
  冯歌指住其中一婢问道:“庄主在那里?”
  婢子俏脸刹白,软倒地上,颤声道:“在……在怡情园里。”
  另一将领问道:“夫人呢?”
  婢子答道:“也在那里!”
  众人精神大振,空群而去。
  经过了数重屋宇,放倒了十多名府卫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幽美的大花园中。
  筝音隐隐从一片竹林后传来,抑扬顿挫中,说不尽的缠绵悱恻,令人魂销意软,众人的
杀气亦不由得减了数分。
  寇仲凑到商秀洵耳旁道:“待会场主缠着方泽滔,由我和小陵对付那绾妖女,其他人则
守在四方,防止她逃走。”
  商秀洵秀眉扬起,沉声道:“那有这样分派的,到时见机行事吧!”
  说话时,众人掠过竹林间的小径,跟前豁然开朗,又是另一个幽深雅静的大花园。
  园内不见婢仆府卫,惟只园心的一座小亭里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自是方泽滔,只见他闭上双目,完全沉醉在筝音的天地中,对此之外的事一概不闻
不问。
  女的背对他们,双手抚筝,只是那无限优美的背影已足可扣动任何人的心弦。
  纵使她化了灰烬,寇仲和徐子陵都认得她是。
  她的筝音比之石青漩的箫音又是另一番不同的味道。
  后者总有一种似近实远,遗世独立的味道。
  但却予人缠绵不舍,无以排遣的伤感;愈听愈难舍割,心头像给千斤重石压着,令人要
仰天长叫,才能渲一二。
  “铮!”
  寇仲拔出了他的井中月。
  离鞘的鸣响,把方泽滔惊醒过来。
  方泽滔双目猛睁时,除商秀洵、冯歌、商鹏、商鹤和寇徐六人外,其他人已鱼网般撒
开,把小亭团团围着。
  “铮,铮,铮!”
  古筝传出几响充满杀伐味道的强音后,倏然收止。
  方泽滔“霍”地立起,环视众人,脸现怒容。
  商秀洵冷笑道:“战士在外抛头颅,洒热血,庄主却在这里安享温柔,乐而忘返,不觉
心中有愧吗?”
  众人眼中无不露出鄙夷之色。
  方泽滔老脸一红,不悦道:“竟陵的事,我自有主张,不用场主来教训我。”
  静如止水的安坐亭内,似对众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令人莫测高深。
  寇仲哈哈一笑道:“该说庄主怎么还会有脸见我们才对。想你只凭阴癸派绾妖女的片面
之词,便和我两兄弟割断情义。更不管外间风雨,只知和绾妖女调筝作乐,学足杨广那昏君
的作为,似这般所为还敢说不劳别人教训呢?”
  方泽滔厉声道:“性情温婉,又不懂武功,怎会是阴癸派的绾妖女,你两个干了坏事,
仍要含血喷人。”
  冯歌沉声道:“若夫人乃平常女子,怎能於这剑拔刀扬的时刻,仍镇定得像个没事人似
的。庄主精明一世,何会糊涂至此?”
  方泽滔双目闪过杀机,手握剑柄,铁青着脸道:“冯歌你是否要造反哩?”
  另一将领道:“我们只是不想陪你一起死了也落得做只糊涂鬼而已!”
  商秀洵娇叱道:“方泽滔你若仍沉迷不返,休怪我商秀洵剑下无情。”
  徐子陵淡淡道:“方庄主何不问尊夫人一声,看她如何答你。”
  方泽滔呆了一呆,瞧往,眼神立变得无比温柔,轻轻道:“他们是冤枉你的,对吗?”
  众人都看得心中暗叹。
  轻摇臻首,柔声道:“不!他们并没有冤枉我,庄主确是条糊涂虫!”
  方泽滔雄躯剧震,像是不能相信所听到她吐出来的说话而致呆若木鸡时,异变已起。
  “铮!”
  古筝上其中一条弦线突然崩断,然后像一条毒蛇般弹起,闪电间贯进了方泽滔胸膛去,
再由背后钻了出来。
  方泽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叫,往后疾退,“砰”的一声撞在亭栏处,仰身翻跌亭外
的草地上,脸上血色尽退,鲜血随弦线射出,点点滴滴地在亭栏与地上,可怖之极。
  众人均看得头皮发麻,如此厉害得令人防不胜防的魔功,还是初次得见,一时间竟没有
人敢扑上去跟她动手。
  众人中自以商秀洵、寇仲、徐子陵、商鹏、商鹤和梁治六人的武功最是高明,但他们亦
自问难以先运功震断筝弦,再从心所欲地以弦线贯胸伤人至死。
  方泽滔一手捧胸,另一手指着仍安坐亭上的骇然道:“你……你……你好!”
  柔声道:“我从没有迫你欢喜我,更没迫你去杀任何人,一切都是你心甘情愿的,能怪
得谁呢?”
  方泽滔气得猛喷鲜血,眼中射出悔恨莫及的神色,仰后翻倒,横死当场。
  缓缓站起来,左手挽起乌亮的秀发,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个梳子,无限温柔地梳理起来。
说不尽的软柔乏力,顾影自怜。
  众人都全神戒备,呼吸摒止。
  寇仲踏前一步,超越了商秀洵,井中月遥指,登时生起一股螺旋劲气,朝这千娇百媚的
魔女冲去。
  恰於此时像发自天然的别转娇躯,变得面向商秀洵这一组人,并且带起了一股难以形容
的奇异气旋,竟像一下子吸乾了寇仲的真劲。
  寇仲尚是首次遇上如此怪异的武功,难过得差点要狂吐鲜血,尤其是那种令他的真劲无
处着力的感觉,更令他锐气全消,骇然退了一步。
  众人无不色变。
  的目光落到商秀洵的脸上,眼睛立时亮了起来。
  徐子陵知道寇仲吃了暗亏,猛地踏前一步,隔空一拳往击去。
  空气立即灼热起来,杀气漫空。
  放下秀发,轻摇臻首,秀发扬起。
  围着她的众人都生出要向前倾跌的可怕感觉。更有点觉得立身处似变成一个无底深洞,
若掉进去的话,休想能有命再爬出来。
  如此厉害的魔功,众人连在梦中也没有想过。
  身在局中的徐子陵只觉击出的劲气有如石沉大海,一去无回,但又不能影响敌人分毫,
骇然下亦学寇仲般退了一步。
  讶然瞧着徐子陵,皱眉道:“想不到你两个竟因祸得福,功力大进,否则这一下已足可
教你受到内伤了!”
  众人来时,本下定决心,见到立即痛下杀手。可是现在俏立眼前,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商
秀亦不敢轻举妄动。
  寇仲深吸一口气,微笑道:“绾妖女你既不能令我们受伤,那是否表示你已恶贯满盈,
命该一死呢?”
  美得可令任何人屏息的俏脸飘出一丝笑意,旋又被伤感的神色替代了,幽幽叹道:“你
们两人能得脱大难,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永远都不要给我找到,但现在偏要
送上门来,我纵有惜材之意,奈何曾对人许下诺言,只好狠心取尔二人之命了。”
  商秀洵那还忍耐得住,娇叱道:“动手!”
  剑化千百点寒芒,闪电前移,带起漫天剑气,往卷去。
  其他人同时发动,一时刀光剑影,全向核心处的狂攻过去。
  美目凄迷,似丝毫不觉身在险境中,而众人眼前一花,她已来到两名竟陵将领中间,他
们的兵器竟半点拦截的作用都起不了。
  高手如商秀洵、寇仲和徐子陵,却清楚看到她是仗着鬼魅般飘忽难测的绝世身法,穿行
於兵器的间隙中,同时心叫不好。
  “呀!”
  两名竟陵将领往横抛跌,印堂处分别嵌着半截梳子。
  众人连她用甚么手法杀人都弄不清楚。
  徐子陵看得义愤填膺,腾身穿亭而出,飞临头上,双掌下按。
  吴言的刀,梁治的剑,另一飞马牧场战士的长矛,同时向她的后背、前胸和腰胁攻去。
  眼看她难逃大难,她却急旋了一圈,衣袂飘扬,纤指往上点去。
  刀、剑、矛全给她奇异的魔功带得滑往一旁,刺劈在空虚处。
  徐子陵则掌化为指,与指尖交触。
  螺旋热劲狂钻而下。
  浑身一震,仰脸朝徐子陵瞧来,神色幽怨迷人,檀口微张,吐出一股劲气。
  徐子陵的惊人旋劲刚钻入的肩井穴,便化为乌有,再不能对她的经脉生出任何破坏作
用。
  而最要命的是对方指尖射出两道似无还有魔幻似的怪劲,刺入自己的经脉去,怪劲到
处,经脉欲裂,难受得一对手臂立时麻木不仁,不要说反击,一时连化解都不知何着手。
  他的苦况尚不止此,张口吐出那股劲气,到了他面门尺许处竟没有可能地一分为二,左
右刺向他双目,若给击中,不变成瞎子才是奇事。
  在如此恶劣危急的情况下,徐子陵心头仍是静若井中水月,嘴角逸出一丝洒脱不群又孤
傲无比的冷笑,右足涌泉穴生出一股完全出自天然的火热,以电光石火的速度走遍全身,刹
那之间再长新劲,不但解去了手臂的僵麻和痛苦,还飞退半空,堪堪避过眼盲之祸,只喷出
小半口鲜血。
  虽占尽上风,但心中的震骇却绝不下於徐子陵。
  她的天魔功已到了收发由心的境界,可刚可柔,千变万化。除了恩师阴后祝玉妍外,古
往今来阴癸派虽能人辈出,但从没有人在她这样年纪修至这种境界。
  兼之因先前的接触,大致已把握到寇、徐两人来自《长生诀》的奇异真气,不但使她功
力更为精进,更令她有把握一举击杀徐子陵。
  岂知天魔真气甫戳进徐子陵的双臂,便给他的螺旋劲硬生生抵着,过不了肩井穴,使她
要直攻其心脉的大计好梦成空。才迫得她不惜损耗真元,吐气刺戳徐子陵双目,那知徐子陵
竟能及时避开,她怎能不大吃一惊。
  此时吴言等叁人已抽身后撤,黄芒电闪,寇仲的井中月却当头劈到,掀起的螺旋劲气,
刮得她全身衣衫猎猎作响。
  以之能,虽自问能挡开寇仲这全力的一刀,但仍没有把握应付商秀洵、商鹏、商鹤和梁
治四人接踵而来的联手攻击。
  这时她脑海中仍盘旋着徐子陵刚才冷笑的动人印象,猛提天魔功,往后朝吴言疾退过
去。
  双袖扬起。
  “蓬!”
  寇仲目射奇光,一刀劈在交叉架起的双袖处。但觉对方双袖似实还虚,使他不但无法力
催劲,还感到有一股吸啜拖拉的怪劲,令他觉得若继续强攻,便会掉进一个不可测知的险境
里。
  以寇仲过人的胆包,亦不敢冒进,骇然抽刀后退,狼狈之极。
  此时商秀洵等四人从四方八面攻至。
  商鹏、商鹤两大元老高手联手攻向右侧,四手撮掌成刀,便如一个长有四条手臂的人,
水银泻地般向她发动强大无比的攻势。
  商秀洵则从后退的寇仲身旁窜出,宝刃织起一片剑网,从正面往罩去,剑气嗤嗤,不比
寇仲刚才那一刀逊色。
  梁治的剑却从另一侧於重整阵脚后攻至,似拙实巧,沉雄中见轻逸,吞吐不定的封闭了
她这方面的退路。
  的粉背此时离后撤的吴言只有半丈许的距离,蓦地增速。
  吴言还以为有机可乘,反退为进,全力一刀往她后脑疾劈,眼看劈中,只见迅速无伦地
晃了一下,刀子劈在她芳肩上。
  吴言正心中大喜,骇然发觉刀子全无劈上实物的感觉,还滑往肩膀之外,魂飞魄散间,
鼻里香气满溢,这具有绝世姿容的魔女已撞入他怀内。
  商秀洵等大叫不好时,骨折肉裂的声音骤响不绝,吴言眼耳口鼻同时溢出鲜血,当场毙
命。
  一个旋身,避开叁方而来的攻击,转到吴言的身之后,背贴尚未倒地的吴言,两袖疾
挥。
  一位牧场战士和另一竟陵将领,同时应袖抛跌,兵器离手,鲜血猛喷,生机被夺。
  顶着吴言的身往后急退,来到了锐气已竭的商秀洵四人之间,运劲震得身往商秀洵飞
去,还夹着两袖左右挥击。
  接战至此,虽只是眨几眼的功夫,但已给她杀掉五人,可知她厉害至何等惊世骇俗的地
步。
  商秀洵虽恨得她要命,但亦知吴言身深蕴着她的天魔真劲,又不想损毁手下身,无奈下
收剑横移。
  “蓬!蓬!”
  劲气交击。
  梁治被她拂得打着转横跌开去,撞入正要冲上来的冯歌的老怀内去。
  冯歌惨哼一声,栽倒地上,竟爬不起来。
  这看似简单的一拂,暗含天魔妙劲,先把梁治的刀劲吸得一滴不净,再反而以其劲气还
诸梁治,并暗藏旋劲,假若梁治没碰上冯歌,多少也要受点内伤,现在却是把劲气转嫁到冯
歌身上。
  冯歌那想得到有此妙,登时领招伤倒地上。
  围攻的由二十四人骤减到十八人,五死一伤,可是仍未有人能伤半根毫毛。
  拂向商鹏、商鹤的一袖,更使人叹为观止。她尚未触及对方的两双手掌时,忽地化为漫
空袖影,虚实难分。
  两老的劲风有如投石入海,只能带起一个小涟漪,然后四手一紧,竟是给她的衣袖缠个
结实,扯得两老撞作一团。
  仍在空中的徐子陵看得最是清楚,目睹衣袖忽地长了半丈,原来是自她衣袖里飞出一条
白丝带,先穿行於两老四掌之间,再收紧时,已将他们两对手缚在一起。
  徐子陵心知不妙,再度加速凌空下扑。
  仰起美绝人寰的俏脸,似嗔非嗔地横了他一眼,接着横移开去,拖得两老踉跄急跌,全
无反击之力。
  商秀洵娇叱一声,提剑扑上抢救,蓦地发觉两老被以丝带遥控着向自己撞来,吓得骇然
后移。
  “砰!砰!”
  骆方和另一牧场战士的兵刃同时被拂中,喷血倒地,再无反击能力。
  寇仲亦知不好,游鱼般晃了几下,闪到后侧,横刀挥斩她腰肢。
  一道接一道的天魔真劲,透过丝带攻往两老,硬生生冲击得他们一口口鲜血喷出来,人
又像傀儡般身不由己,横移直撞,全由作主,情景凄厉至极,令人不忍卒睹。
  “呀!”
  一名牧场战士走避不及,给两老撞得飞跌寻丈,命丧当场。
  许扬此时从左侧攻向,勉强以烟挡着她的香袖,底下给她飞起一脚踢在小腹处,登时抛
跌开去。
  幸好寇仲井中月劈至,迫得要留下馀力应付,否则此脚包可要了许扬的老命。
  丝带像有生命的毒蛇般甩开两老,倒卷而回,拂在寇仲的井中月上。
  “霍!”的一声,井中月往外汤开。
  商鹏、商鹤两大元老高手喷出了他们最后一口鲜血,随丝带甩脱,抛往两旁,又撞得另
两个想攻上来的竟陵将领和牧场战士伤跌地上。
  丝带绕空转了一圈,朝寇仲颈项缠来。
  寇仲自出道以来,历经大小数百战,从未想过有人的武功能如的出神入化,变幻莫测。
  难怪当日鲁妙子说若他们现在遇上祝玉妍,只有送死的份儿。
  事实上天魔功最厉害处,就是能随心所欲,在任何情况下也能伤人,教人防不胜防。
  试问若完全不知道她的招数变化,如何定得进攻退守的方法。
  商鹏、商鹤既精於联击之术,本身又是不可多得的高手,可是只一个照面便因摸不清她
的手段,一子错满盘皆落索,被她以精妙绝伦的手法一举束缚四手,致完全发挥不出功力,
挨打致死。
  此念既生,寇仲狂喝一声,旋身避过往他颈项缠来的丝带,大叫“小陵”时连续劈了叁
刀。
  每一刀均劈在空处。
  这实是一场赌博,赌的是徐子陵能及时赶至,在自己限制了活动的空间时,由徐子陵予
她致命的一击。
  商秀洵见两老惨死,她亦是了得,猛提一口真气,把激荡波动的情绪完全压了下去,电
掣而前,就在此刻,寇仲刚劈出了他妙至毫巅的第叁刀,一直迅如鬼魅变幻,令人把握不到
她位置的,忽地窒了一窒。商秀洵那还不知机,宝刃化巧为拙,挑往她像毒龙翻滚,似要往
寇仲拂去的丝带一端处。
  徐子陵这时刚飞临的上空,不用寇仲呼叫提醒,也知此乃千载一时的良机,双掌全力下
击,螺旋劲发。
  直到刚才一刻,均能操控全局,利用各人强弱参差,巧妙地逐一击破,可是当寇仲劈出
了这悟自“奕剑大师”傅采林奕剑之术的叁刀后,首次发现她再不能像先前般要风得风,要
两得雨了。
  这时亭旁的战场中,众人或死或伤,又或根本接近不了,只馀下武功最高强的寇仲、徐
子陵和商秀洵叁人,仍有反击之力。
  乃狡猾多智的人,否则怎能成为祝玉妍的嫡传爱徒,故意以最狠辣的手法击毙方泽滔,
再采雷霆手段,逐一击杀诸人,那时竟陵和飞马牧场便垂手可得。但寇仲这出乎她意想之外
的叁刀,却使她首次真正陷入被围攻的劣势中。
  寇仲第一刀劈在她身后,形成一股螺旋刚劲,断了她后路。
  第二和第叁刀,分别劈在她前方和右侧,完全把这两方封闭了。
  假若她是和寇仲单打独斗,此刻只要以天魔功里的“吸纳法”,便可把叁股旋劲据为己
有,趁着寇仲提气当儿,要杀他有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
  如要退避,也可往左移开,又或腾身而起。可是现在这两个方向都分别给商秀洵和徐子
陵封挡了。馀下只有凭真功夫硬拚一途。
  於此可见寇仲的眼力和手段是多么高明。
  秀眸射出前所未见的异芒,两把短刃从袖内滑到掌心处,幻起两道激芒,分别迎向商秀
洵和徐子陵。
  她终於使出了压箱底的本领。
  这对长只尺二的短刃,名为“天魔双斩”,乃阴癸派镇派叁宝之一,专破内家真气,能
令天魔功更是如虎添翼,威势难挡。
  此时寇仲的气劲以比猜想中的速度快了一线回复过来,黄芒闪打,拦腰斩至。
  叁方面来的压力,换了别的人,保证要立即身首分家。
  可惜却是遇上了精通邪教无上奇技“天魔功”的。
  天魔功在刹那间提升至极限,以为中心的方圆一丈之内,像忽然凹陷下去成了一个无底
深潭。
  这变化在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纯粹是一种气劲的形成。
  阴寒之气紧锁叁人。
  “叮!”
  接着是一连串剑刃交击的鸣响,可比拟骤雨打在芭蕉叶上的急剧和疾快。
  商秀洵首先与正面交锋。
  她使出了商家传下来最凌厉的独门剑法,每刺一剑,都绽出一个剑花,飘忽无定,却全
是进手拚命的招数,务要使应接不暇,制造寇徐两人扑杀的机会。
  若让活,以后必睡难安寝。
  一直避免与商秀洵正面交锋,就是知她剑法凌厉,擅於缠战。不过既无可再避,惟有施
出祝玉妍自创的“搜心剑法”,迅速无伦的刺出了十多剑,每一剑都刺在商秀洵振起的剑花
的花心处。
  剑气交击。
  商秀洵感到对手每趟击中己剑,均有一道像至寒至毒的真气随剑破进她的经脉里,使她
应付起来极为吃力。
  最骇人是无论自己招式如何变化,都像能洞悉先机似的早一步等待自己送上去给她刺个
正。
  攻到第十二剑时,已突破了她的护身真气,此时徐子陵双掌到了。
  “叮叮叮叮!”
  徐子陵双掌像鲜花般盛开,右手五指以奇奥无比的方式运动着,或曲弹、或挥扫,总能
挡格往他疾刺而来的天魔刃。
  左手则一拳重击正攻向商秀洵的左臂。
  寇仲的井中月也和徐子陵配合得天衣无缝地拦腰劈至。
  际此生死关头,一对能勾魂摄魄的艳眸亮起蓝澄澄的奇异光芒,倏地收回攻向商秀洵的
天魔邪劲。
  商秀洵本自忖重伤难免,见对方竟然鸣金收兵,猛运真气,把残馀经脉内的天魔劲气悉
数迫出体外,同时剑芒暴张,旺风般往卷去。
  叁大高手,在占尽上风下全力出手。
  即管换了宁道奇来,怕亦要应付得非常吃力,动辄落败身亡。
  全凭寇仲的叁刀,把整个战局扭转过来。
  其他人只能眼睁睁的旁观着情况的发展,谁都没有能力插手其中。
  就在这使人呼吸顿止的时刻,整个人似是缩小了,然后再暴张开去。
  先收起四肢,蜷缩作一团,延长了敌人攻击及身的少许时间,然后雪白的长袍像被充了
气劲般离体扩张,迎上叁人凌厉的攻势,她身上只剩下白色的亵衣,玉臂粉腿,全暴露在众
人眼下,曼妙的线条,美得教人屏息。
  “蓬!蓬!蓬!”
  商秀洵的宝剑,徐子陵的拳掌,寇仲的井中月,只能击在她金蝉脱壳般卸出来的白袍
上。
  “砰!”
  白袍在叁股气劲夹击下,化成碎粉。
  叁人同时被白袍蕴含的强大天魔功震得往外跌退。
  “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转青,像一片云般贴地平飞,刹时间到了墙头处。
  明月高挂天上。
  她完美无瑕的半裸娇躯俏立墙头,回眸微笑道:“七天后当妾身复原时,就是寇兄和徐
兄命丧之日了。”
  倏地消失不见。
  众人脸脸相觑,无言以对。
  一名战士此时奔进园里,见到死伤遍地的骇人情景,双腿一软,跪倒地上。
  冯歌勉强挣扎坐起,哑声叫道:“甚么事?”
  战士扬起手中的信函,颤声道:“牧场来的飞鸽传书,四大寇二度攻打牧场,配合江淮
军向竟陵攻击。”
  众人无不色变。
  梁治抢前接过传书,递给商秀洵。
  寇仲和徐子陵你眼望我眼,心中想的是假若牧场大军不能来援,竟陵的将领又死的死伤
的伤,这场仗还能打吗?商秀洵看罢传书,递往梁治,断然道:“我们立即回去,你两人去
向如何?”
  最后一句,当然是对寇徐两人说的话。
  寇仲目光落到商鹏商鹤的身上,叹了一口气道:“我真的不知道,小陵你呢?”
  冯歌惨然道:“你们绝不能走,竟陵的存亡,全赖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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