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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第四十七卷
第二章 死中求生
瞧着石之轩变化无穷的一指戳至,指风将他完全笼罩,其中气劲强弱分布又不断微妙改
动,使人防不胜防,挡无可挡。徐子陵心中第一个念头,是贴墙往横滑移开去,来个避之则
吉。
可是石之轩接踵而来攻势如何应付?现在眼睁睁瞧着石之轩一指攻至,仍难以掌握其变
化,何况放仓皇退避之时。
这些念头电光石火的在他心中掠过,徐子陵一掌劈出,角度亦不断变化,以应付石之轩
鬼神莫测的玄妙手法。
表面看来两人似是旗鼓相当,但徐子陵却晓得是被石之轩牵着鼻子走,因为他每一个变
化都是应石之轩新的变化而生,处于绝对的被动和下风。
眼看指掌交击,石之轩于几近不可能的情况下,长指摆扫,徐子陵想应变时,时间已不
容许。
指尖扫打掌锋。
徐子陵如给万斤大铁槌重重敲击,整条手臂自肩膊以下立时麻木至不觉疼痛,至此始知
石之轩这一指乃其全身魔功所累,已硬给扫得贴墙往右百跌开去,喷出第二口鲜血。
徐子陵心知要糟,若依目前跌势,将没可能且更无力挡格石之轩的乘胜追击。人急智生
下,忙逆转体内受石之轩指劲驱动的真气,竟贴墙上升,后脚猛撑,离墙斜冲上小厅主梁的
位置。
石之轩运掌横劈,击在他刚才所立位置的空处,及墙而止,还保持那个姿势,怪异至极
点,显是徐子陵此着大出他意料之外。
徐子陵连续三个翻腾,落往另一边墙的窗子前,背向石之轩。
每个翻腾,他体内长生气都运转一遍,疗治体内伤势,到足踏实地时,他右手回复感
觉,阵阵发痛。
窗外阳光漫天,充满生气和光明,与厅内弥漫杀机的空间有如两个天地,对徐子陵更生
出庞大的诱惑力。
若他穿窗逃逸,石之轩该不敢在通衢大道,众目睽睽下追杀他吧?
石之轩出奇地没有攻来,只凝视他自己劈空的右掌,哈哈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石
某人想不认老也不行。子陵仍认为自己有胜算吗?”
说罢收回手掌,负手转身目光投往徐子陵临窗而立的背影。
徐子陵灵光乍闪,石之轩分明是予机会自己逃走,再凭其不死幻在自己逾越外墙逃命之
前把他截杀,否则就应继续出手。
但他为何采取这样的策略?唯一的解释是他因玉石俱焚而来的伤创仍未完全痊愈,故每
次全力出手之前,总要有一段时间凝累魔功,否则会牵动伤势。
这或者是他徐子陵的一线生机。
除子陵绫缓转过身来,淡然自若道:“邪王这一指又有甚麽名堂。”
石之轩负手举步,好整以暇的来到厅心圆桌坐下,目光投往徐子陵,欣然道:“这是七
幻里的‘以偏概全’,子陵被迫得以巧对巧,正因看不破偏全之理。”
接着轻叹一口气道:“子陵!你不如立即动程往巴蜀好吗?只要你能立誓从此隐居幽林
小谷,再不出世,我石之轩破例放你一马。”
徐子陵涌起石之轩言不由衷的感觉,且尚是首次捕捉到石之轩的心意。因为以石之轩的
聪明才智,该清楚徐子陵是绝不受恐吓威迫的那类人,他若真的希望徐子陵到幽林小谷长伴
石青璇,就不该有最后的一句。这是否表示石之轩在拖延时间,好在不影响伤势的情况下,
提霖功力,准备另一个可击杀徐子陵的猛烈攻势。
徐子陵唇边露出一丝不屑神色,全身衣衫忽然猎猎作响,无风自拂,双目瞪明清澈,凝
定在石之轩身上,不放过他任何细微动静,沉声道:“希白兄是否已不在人世?”
说话时一手负后,另一手采前,掌心向外,功力不住集中提聚。
石之轩仰天笑道:“我石之轩从不用回答无礼的问题。你天份虽高,可惜武功仍未到
‘入微’的境界。比之师妃暄尚有不及,好话说尽,放马过来!”
徐子陵冷叱一声,右掌疾推,一球螺旋气劲从掌心吐出,以迅雷激电的高速,横过丈许
空间,照石之轩面门印去。
这是宝瓶印气的进一步提升,从一束化作一球,比拳头还小,更高度集中,更难抗御。
这是给石之轩迫出来的临时创作。经过塞外之行的修练,徐子陵无论在心法和功力上均有长
足的进展,长生气与和氏璧及邪帝舍利的异气浑融一体,成为古今未有的真气,能随心所
欲,变化万千。
石之轩的说话,今他更肯定刚才这邪王对自己连施杀着,极可能早牵动内伤,所以故意
贬低他的武功,又指他不及师妃暄,事实只是要使他动气。
石之轩冷哼一声,仍安坐不动,张口吐出一股气箭,刺往圆球。
徐子陵右掌稍移,宝瓶气球竟改变方向,先往外弯出,堪堪避过气箭,改往石之轩左脸
颊撞去。神乎其技至使人不敢相信的地步。
石之轩显是想不到徐子陵两度受伤后,仍有此骇人之极的能耐,终于坐不稳椅子,倏地
仰身往后,一个翻腾,以毫厘之差避过宝瓶气球,落往厅子另一边。
宝瓶气球凝定半空。
徐子陵刚闪过击空射至约气箭,以鬼魅般迅疾的身法,赶上来挥掌轻飘飘似是全无力道
的拍击凝在半空的宝瓶气球。
宝瓶气球如有实质的发出破空呼啸声,如影附形又像冤鬼缠身的往正向地板落下的石之
轩追去。
时间角度拿捏得天衣无缝,石之轩触地的一刻,正是劲气袭体之时。
交战至此,徐子陵首次抢得主动和上风,却是得来不易,如非看破石之轩确是内伤未
愈,他绝不敢孤注一掷的以全身劲力凝聚成这宝瓶气球,为自己的存亡豪赌一铺。
石之轩双目杀机剧盛,再一声冷哼,采指疾戳。
气球再非直线前进,在空中画出弧线,往石之轩印去。
“波”!
劲气爆破,气劲卷飕。
任石之轩的不死印法如何厉害,也无法化解如此高度集中且螺旋急转,本身自成一体,
排斥外气,杀伤力极强的气劲,所以只能以硬碰硬,与徐子陵硬拚一招。
徐子陵看似终寻得破解不死印法的法门,可惜只能在石之轩内伤未愈的情况下施展,因
为以石之轩的绝世魔功,在正常的情况下自可轻易硬架他的气球,那时徐子陵由于真气损耗
过钜,将无以为继,败得更快。
离石之轩近两丈的徐子陵应指浑体剧震,喷出交战以来第一口鲜血,跄踉跌退。
石之轩则惨哼一声,脸色转白,往后斜飞,“箫”的一声穿窗而出,闪后没进外面阳光
普照的天地。
徐子陵“咕咚”一声坐倒地上,浑身乏力,再吐出一口血。
徐子陵被□门声惊醒过来,此时体内激荡的真气平复下来,进入逐渐康复的过程。且闻
声整个人轻松起来,因为他辨认得是生死未卜的侯希白独有的足音。
侯希白推门瞥见徐子陵盘腿坐在地上,厅内处处血渍,大吃一惊,扑到徐子陵背后,手
掌按上他背心,输入真气,骇然道:“甚麽人这麽厉害,竟把子陵打成这个模样?”
徐子陵苦笑道:“除你的石师外尚有何人?”
侯希白道:“若是石师的话,我便要奇怪你仍能活生生的在这里喘?”
徐子陵沉声道:“□□猜得不错,你的石师仍是内伤未愈。否则我就是躺在地上而非坐
在地上。我们时间无多,一旦他功力尽复,我和你将没命离开长安,所以讨香大计必须火速
进行。”
侯希白俊脸一沉,皱眉道:“照你估计,石师需多久才能复原?”
徐子陵颓然道:“你的石师就像一口深不可测的水井,明知他内伤未愈,仍没法摸着他
的底子。”
得侯希白真气助疗,徐子陵容色与伤势均大有改善。
徐子陵问道:“这叫错有错着,我还以为你给他宰掉,所以不顾后果的主动出手,否则
情况更不敢想像。”
侯希白感动的道:“你该主动逃走才对,石师绝不愿惊动李阀的人,故逃到街上会安全
很多。以前我是睡觉的高手,倒在床上可立即呼呼入睡,现在则失去这能力,只好四处打听
消息,藉以消遣该用来睡觉的时间。嘿!我怀疑杨虚彦已离长安,却不知他□到哪里去。”
徐子陵一征道:“这小子神出鬼没行迹诡秘,你见不到他并不代表他不在长安。”
侯希白放下按在他背上的手,移到他对面盘膝坐下,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计,小杨的
花园那几株由他亲手淋水培植的毒花毒草,这两天都改为由下人侍候。你猜这小子到哪里去
了?”
徐子陵苦笑道:“我怎晓得呢?”
侯希白正容道:“我猜他是到洛阳去。”
徐子陵一震道:“洛阳?”
侯希白道:“我有很大的把握小杨是到洛阳去,且是奉石师之命,要到洛阳行刺我们的
兄弟‘少帅’寇仲。因为你已来了长安,若你在寇仲身边,杨虚彦绝对无机可乘。”
徐子陵肯定的道:“寇仲今趟塞外之行,在刀法上有重大的突破,杨虚彦想杀他只是痴
心妄想。”
侯希白道:“我却不像你那麽信心十足。杨虚彦是当今世上最出色的刺客,而刺客成功
之道是掌握时机。在正常的情况下,当然奈何不了仲少,但试想在以下的一种情况:洛阳外
围所有城池均被攻陷,李世民率军狂攻洛阳,仲少奋不顾身日夜守城,终至筋疲力竭,而养
精蓄锐的杨虚彦则趁城内乱成一片,烽烟蔽天的一刻扮成守军,接近仲少……”
徐子陵喘息道:“不要说下去,你这小子原来说起故事来懂这麽绘影绘声的,石之轩为
何要杀寇仲,少帅军和洛阳王军的瓦解对他有甚麽好处?”
侯希白叹道:“师傅是纵横家,常言智谋比千军万马更厉害,他的心性虽注定他非是纵
横沙场的人材,可是若论权谋手段,却数不出有那个能及得上他。这几天我不住苦思他以前
对我说过的话,大概地把他的谋策理出一个轮廓,照我看是虽不中亦不远矣,所以能猜到杨
虚彦要去刺杀寇仲。他刚才想杀你,恰好证实我的想法。”
徐子陵茫然问道:“此话何解?”
侯希白沉吟片晌,露出深思的神情,徐徐道:“石师是深谋远虑的人,当年以巧计倾覆
大隋的天下,不可能没有后着,而他的后着就是李渊,他更摸通摸透李渊的性格和弱点,分
别把两只重要的棋子安插在他身旁,就是杨虚彦和尹德妃。”
徐子陵点头道:“他对李渊看得非常准确,李渊现在已成最有机会一统天下的霸主,唯
一的障碍是李世民,假设李渊不是违诺改立李建成为继承人,你石师的心血将尽付东流。然
则既有尹德妃,为何又要把董淑妮弄入唐宫?”
侯希白沉声道:“因为尹德妃未能为年事已高的李渊生儿子,董淑妮近诞之儿正好填补
此一缺陷。至于那婴儿是否真是李渊的儿子,就要董淑妮自己才晓得。杨虚彦意图害死张婕
妤,正是为董淑妮争宠的手段。”
徐子陵仍是有些不解,皱眉道:“你这些推测合情合理,但与除去找和寇仲有甚麽关
系?”
侯希白道:“当然大有关系,李阀愈早得到天下,对石师的阴谋愈是有利。最理想是李
世民破洛阳时以身殉战,由李元吉接收李世民的战功成果。
因统一之战愈拖得久,李世民的重要性势将不断增加。石师只要能控制李渊,剩下的李
建成和李元吉又转而互相争斗,石师更将有机可乘,混水摸鱼的接收李唐的天下。到时只要
把董淑妮的儿子捧出来作傀儡皇帝,后妃把政,兼有圣门作强大后盾,谁能与抗?”
徐子陵不得不点头道:“这事确非没有可能。”
侯希白兴奋起来,道:“虽然其中尚有很多细节仍未想通,但事情的大致该是这样子,
所以石师最顾忌的人是寇仲,一来因他刀法盖世,在一般情况下除石师亲自出马再没有人能
收拾他,更因他有石师最顾忌的人之一‘天刀’宋缺在背后支持,就算石师通过建成或元吉
成功除掉李世民,寇仲的反击力却不容轻估。又试想以下的情况:世民与建成、元吉之争,
变成元吉与建成之争,而寇仲则以为李世民抱不平讨伐李家和圣门作号召,得到慈航静斋、
宋缺和突利等全力的支持,会是怎样一番情况?首先天策府诸将会全靠往寇仲这边去,对
吗?”
徐子陵叹道:“我要到洛阳打个转,唉!我究竟该劝寇仲退出这场争天下之战还是应请
他继续坚持下去?你教教我好吗?”
侯希白摇头表示无能为力,道:“何不再化身为‘霸刀’岳山,把李渊这多情的老顽固
点化。”
徐子陵道:“此事不可轻举妄动,先不说李渊是否肯听岳山的话,这种管人家事的行为
绝不合岳山的性格。现在他该往岭南找宋缺决战才合理。”
侯希白道:“你去找寇仲,那麽这里的事怎麽办,难道要我假作失琮只扮司徒福荣,小
弟对典当业可没像你般好学。”
徐子陵道:“若我日夜兼程赶路,一来一回将是五、六天光景,回来时再非徐子陵而是
司徒福荣,有甚麽问题?”
侯希白道:“你真那麽有信心能掉下寇仲在洛阳不顾吗?”
徐子陵双目射出深邃的神色,语调却非常平静,道:“现在再非顾及个人得失的时候,
寇仲既作出他自己的选择,他就要面对所选择的命运。我现在最关心的是天下百姓的福祉,
他们已受够苦!再经不起摧残。若让你石师阴谋得逞,天下尚不知乱至何时?我一定要阻止
此事的发生,更希望清楚你的立场。”
侯希白苦笑道:“我已把心中所想和盘托上,还不清楚表明立场吗?唉!坦白说,直至
刚才知道你老哥为我不顾生死血战石师,我始能下此一决定,先前我还打定主意不卷入石师
的事情内,他要杀我杀个够吧!”
徐子陵探手抓着他眉头道:“我现在必须立即赶往洛阳,其他事例如联络李靖和陈甫则
改由你代劳,记着这再非个人荣辱,而是关乎到天下苍生。中原若乱下去,突厥大军南来之
日,将是我们沦为亡国奴的时刻。”
侯希白双目射出坚定神色,断然点头,道:“子陵即管吩咐。”
徐子陵想起纪倩,心忖此事要待他回来后才好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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