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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第四十七卷


第十三章 巧取豪夺



  前厅传来池生春和那魔门许姓高手在说话,却没有闻采婷或白清儿的声音。
  到现在徐子陵仍弄不清楚池生春和“许师叔”的关系,只知许师叔公然助池生春管理六
福赌馆。
  他潜至中进和前进交接的大天井,立在入口旁灯火不及的暗黑处,功聚双耳,一丝不漏
偷听两人的低声交谈。
  池生春叹道:“不知是谁把消息泄漏出去,竟传进李渊耳内,弄得我进退两难。”
  许师叔冷哼道:“会否是独孤阀的人故意陷害生春?”
  徐子陵心中一懔,独孤阀竟会与池生春有瓜葛?此事确出人意料之外,幸好听许师叔的
语气,双方间该非是互相信任、衷诚合作的关系,否则只是尤楚红一人,已够他们应付。
  据寇仲说,以尤楚红的功力,在他针疗的协助后,极有可能从哮喘病复原过来,功力因
而大有突破。没有喘病的尤老婆子,可不是说笑的一回事。
  池生春苦笑道:“我不晓得。照道理他们肯把东西卖给生春,生春好好歹歹都算是他们
的主顾,能暂济他们在长安头寸吃紧的燃眉之急。生春是他们的恩人而非仇人,这样害生春
于他们有何好处。他们开支庞大,又急于重建昔日声势,不怕以后我不肯再和们交易吗?”
  徐子陵明白过来,同时心中暗叹。
  独孤阀仓皇逃离长安,只能匆匆带走部份贵重的细软,在洛阳的产业财富全给王世充没
收。现在长安居住,若要保持昔日的生活风光,不得不把手上值钱的东西变卖,以供生活所
需,又或作生意赚钱的本钱。
  现在的徐子陵“身家丰厚”,不愁衣食,可是池生春这番话,却勾起他和寇仲在扬州作
小扒手时穿不暖、吃不饱的回忆,心中涌起难言的滋味。
  究竟是那时快乐些,还是现在快乐点?恐怕自己和寇仲都没有肯定的答案。
  许师叔道:“谁晓得生春你手上有展子虔的《寒林清远图》?”
  徐子陵立时精神大振,暗呼幸运,原来独孤阀变卖的,正是此宝。想想亦是道理,只有
像独孤阀这类长期位于隋皇朝权力核心的世家大阀,始有可能拥有这种识货者无不动心的异
宝,且说不定是从废帝杨侗处顺手牵羊带来长安的。
  池生春沉吟片晌,道:“这种事我怎会胡乱说出去,晓得此事除独孤阀的人外尚有‘大
仙’胡佛,因为我要凭他老人家的眼光去监证此画真伪。要花万两黄金的宝画,生春当然不
肯轻忽从事。不过我相信大仙绝不会泄露此事,因为我明言若婚事落实,此宝就是聘礼。”
  徐子陵那想到《寒林清远图》有此与胡小仙有关的曲折故事。“大仙”胡佛既是监定古
画的专家,本身该是像侯希白般爱画如命的人。由此可见池生春对迎娶胡小仙的重视,威迫
利诱,无所不用其极。也使他更感此事的迫切性,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一旦胡佛开金口答应
婚事,连胡佛自己亦不可以在没有充份的理由下改口。
  许师叔同意道:“胡佛不是那种乱说话的人,胡佛只得一女,继后无人,得生春你入
赘,是他几生修到,泄露宝画对他有害无利。”
  池生春淫笑道:“当胡小仙试过生春的滋味后,包保她明白什么是几生修到。”
  徐子陵首趟想到这事的严重性,至乎可今他满盘皆落索的后果。
  魔门自有一套在床上媚惑取悦女性的秘法,胡小仙或者仍不算淫娃荡妇,但始终非是正
经闺女,若给池生春使手段弄上手,由恨变爱,两相欢悦,大有可能尽泄他徐子陵的秘密,
那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阴沟里翻船。
  许师叔嘿然奸笑道:“胡小仙有什么本领可飞离生春的掌心,何况祖文和李元吉均是他
父女不敢开罪的人。至于《寒林清远图》,生春不用过份担心李渊,他只爱女色不爱书画,
更要讲做皇帝的风度,生春只须诈作不知,过两天把画当聘礼送给胡佛,让胡佛去为此头
痛,还干你何事?哈!”
  只听他这番话,可知此人心术极坏,幸灾乐祸,尽显魔门中人自私自利的劣性。
  池生春叹道:“问题是今早李渊差遣刘文静来和我说话,说什么张婕妤在前代四家的珍
藏中,独欠展子虔一幅手墨真迹,言外之意,就是要生春自己识相,乖乖献宝。唉!坦白
说,若非曾向胡佛说过以画为聘礼,我定会毫不犹豫拿画去讨好李渊,让他可讨美人欢心。
目下却是进退两难,怕胡佛恼羞成怒,以此作借口拒绝婚约,师叔教生春怎办才好,累得我
连饭也吃不下。”
  徐子陵至此掌握到《寒林清远图》的关键所在,难怪李渊会向侯希白提起此画,说不定
是想借侯希白之口去迫池生春献宝,那知侯希白却见猎心喜,想据为己有。李渊等得几天,
见池生春仍未有动静,遂忍不住着刘文静明刀明枪的向池生春提出他的要求,害得池生春茶
饭无心,陷入两难兼顾之局。
  许师叔恍然道:“原来事情变得这般棘手,难怪你坐在这里唉声叹气。刘文静既已开
口,生春不立即献画,已同时开罪刘文静和李渊,此事恐对我们的大计非常不利。”
  池生春道:“生春当然不敢公然不给刘文静脸子,所以坦白向他道出已以画作聘的事,
希望他在李渊面前美言两句,待婚事定后,我再想办法从胡佛手上取回来,献予李渊。”
  许师叔一震道:“糟糕!”
  池生春大吃一惊道:“有什么问题?”
  许师叔叹道:“当然大有问题,‘大仙’胡佛无论在长安或江湖上都是德高望重,李渊
终是半个江湖人,不能全不讲江湖规矩,若李渊为妃嫔的爱好硬迫像胡佛这样地位的老叔父
献出独女婚嫁的聘物,会为江湖所不齿。李渊最讲颜面,怎肯做这种触犯众怒的事?”
  池生春无言以对。
  徐子陵悄悄退回中进的书斋,现在纵使没有侯希白的请求,他亦会不惜一切把宝画偷到
手上,使池生春的难题由痛症升级为死症,打乱他的阵脚,不但可破坏他和李渊的关系,更
可今胡佛不满。

  寇仲全速在星空包裹的广阔原野朝西飞驰,离开战场愈远,心底更觉茫然。
  难道就这么窝囊的任王世充失去洛阳,甚至失掉宋玉致的婚约、宋缺的期望和支持,失
去巴蜀,至乎失掉整场争霸天下的斗争。
  他与王世充的决裂,会对王世充军心造成雪上加霜的打击,很多原本没有异心的大郑将
领,现在会从本身的利益去重新考虑去留。
  他几可肯定李世民必可成功孤立洛阳,那只是时间的问题。洛阳何时失陷,关系到他少
帅军的存亡。
  以他现在的实力,明刀明枪绝不可能从李子通手上把江都夺过来,只能用计,若时间容
许,他可通过竹花帮从内部瓦解声势似江河日下的李子通的防御力量。
  由决意争霸天下开始,他从未试过像眼前的计穷力竭。
  李世民视他为唯一劲敌,他此刻才真正明白到李世民确是他最大的障碍和威胁。
  他现在只想赶快找到徐子陵,同他倾诉心中的旁徨和怨愤。
  他没有因此心灰意冷,虽难免失落失意,但在深心处,他的斗志正像燎原的星火逐渐蔓
延。
  他和李世民的斗争,只能以一方的败亡来解决。

  徐子陵藏身子其中一个柜内几近整个时辰,才听到池生春返回卧房的步音。
  接着是池生春的惊呼,徐子陵不用拿眼去看,就知他看到以书镇压在枕上,他冒“短
命”曹三的留书。
  上面写着:“池馆主足下:暂借《寒林清远图》,以偿素愿。曹三顿首”寥寥数字。
  风声疾去。
  徐子陵心中叫好,却没有立即推柜门而出,因池生春乃老江湖,绝不会蠢得立即去看宝
画是否被盗,只有当他肯定曹三确不在旁,才会怀疑曹三是否真的盗宝去了。
  他功聚双耳,追踪池生春,果然察觉他只是在内宅二进四处搜索,且显示出迅快的身法
速度。声音远去,徐子陵仍耐心等候。
  不半晌池生春重返卧室,今趟尚有那许师叔随行。
  许师叔沉声道:“曹三不是死了吗?这么多年都听不到他消息,为何偏在这时间来?”
  池生春心烦气躁的道:“他是想找死,竟敢来惹我,我操他十八代的祖宗,若真敢取去
我的《寒林清远图》,无论他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他受尽我的极刑而亡。”
  许师叔道:“少说废话,看看《寒林清远图》才是首要正事。”
  按着是柜门拉开,地道被揭开入口的声音,在入口柜旁另一柜内的徐子陵心中大讶,暗
忖难道宝画真的藏在地室某一秘处,只是自己疏忽了。
  细想又该非如此,若有暗格,除非由鲁妙子亲自设计,否则怎瞒得过他。
  地室下传来池生春的笑声,道:“原来只是吹牛皮,《寒林清远图》仍安然无恙,他娘
的,差点给这短命的小子欺骗。”
  接着是池生春爬回来,柜门合上的声音。
  徐子陵差些失去信心,要抢出去强夺宝画,旋又按下冲动,因发觉事有蹊跷。
  因为他既没有听到机括开放暗格的异响,更没有听到打开画卷查看的声音,于理不合。
  唯一的解释是外面两个奸人思疑自己用计,故将计就计,引他出来。
  两人走音远去。
  忽然间他们的互逞奇谋变成比赛耐力战,徐子陵正怀疑自己的判断时,足音再响。
  池生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我有很不祥的感觉。”
  许师叔道:“我们猜错哩!曹三没有来过,否则撒粉的地上会现出足印,而我们就可凭
‘定形粉’的气味把他挖出来。”
  徐子陵暗叫好险,若自己适才忍不住从柜内走出来,肯定着道儿仍懵然不觉。
  池生春颤声道:“我要去看看!”
  许师叔道:“我在旁为你押阵,我怎都不信曹三如此神通广大,竟能晓得你把图轴藏在
什么地方。”
  池生春道:“如此有劳师叔。”
  忽又哑然失笑道:“我们是因画轴太重要,才这般患得患失。曹三算什么,就算把画轴
送到他手上,他亦没有能耐活着把画带走。”
  许师叔道:“小心点总是好的。”
  足音移动。
  徐子陵推开柜门,闪身而出,足不沾地横过卧室,穿窗而出。
  由盗窃变成强夺虽非理想,可是他别无其他选择。

  (笔者按:前卷寒林图作者为关仝,实为笔者失误,因关仝乃唐以后的人物,此卷更正
为展子虔,请读者诸君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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