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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第五十一卷
第 八 章 洛阳来客
左孝友领手下返钟离,李子通虽没起疑,却因水师差点全军覆没,损折严重而痛责左孝
友,把他从大将军贬为将军,令左孝友满肚冤屈,更心向寇仲。
十天后寇仲兵分两路,分由东海和梁都发兵。
东海大军一万人,乘四十艘战船由海路直扑江都,领军者宣永、陈长林、古占道、牛奉
义、查杰等众。
另一军分从运河水陆两路南下,兵力八千人,包括令李子通丧胆的飞轮船。
李子通闻信后骇然大震,率手下二万军兵慌忙离开钟离,回守江都。钟离仍由左孝友镇
守,高邮则由另一大将秦超文主持,余下六十艘水师船全集中往江都应付东海来的少帅军。
其实以此时钟离和高邮的兵力仍不可轻侮,各在一万许人间,互相呼应下力足抵挡阻止
寇仲南下夹击江都。在战略上,李子通并没有犯错,只要他能击垮东海来的少帅军水师远征
部队,可回师北上迎战寇仲和徐子陵。
那想得到左孝友开城迎寇仲,吓得高邮的秦超文闭城不敢出战,任得寇仲、徐子陵、卜
天志和陈老谋率领的二十四艘飞轮船长驱直下,入淮水经运河开往江都,与由东海攻来的少
帅水师夹击江都水师,在长江水口大败李子通,把他仅余的水师彻底摧毁。
把守江都和对江延陵的吴兵总兵力逾四万人,实力仍在寇仲之上,寇仲并不贪功,与宣
永大军会合后由运河北趋高邮,对江都过门而不攻。秦超文知大势已去,又因心仪寇仲为人
,更慑于其威势和兵法,献城投降。
至此钟离、高邮这两座江都以北的吴军重镇,与附近十多座县城尽入寇仲之手。少帅军
兵力增至五万人,声威更振。
寇仲采纳虚行之提议,把秦超文和其手下的一半军力,与及家少同时迁往东海郡诸城,
改由宣永偕五千少帅军镇守高邮,由卜天志的飞轮船配合,把运河、淮水两大主水道置于控
制下。
少帅军八镇大将的两个空缺,由杨公卿和左孝友填补,然后再增秦超文和洛其飞两镇,
合共十大镇将。依次排列以杨公卿居首,接着是宣永、卜天志、高占道、陈长林、白文原、
焦宏进、左孝友、秦超文和洛其飞。
牛奉义和查杰因表现出色,前者被擢升为六部督监的兵部督监,查杰则被委为刑部督监
,分担本由虚行之兼任的职位。
虚行之除负责吏部和刑部两部外,还升任为少帅军的首席军师,可领兵出征。
因他在水峡之战表现出过人的军事才能,众人对此安排均心悦诚服。
任媚媚和陈老谋仍分主户、工两部。
少帅军的组织愈趋严密,下面将士各有升迁,大振早已昂扬的士气。
寇仲又纳虚行之论功行赏之议,由于国库充足,由上至下均有搞赏。
安排一切后,寇仲率师返回梁都,虎牢失陷的消息于此时传来,因心虚胆怯的王玄应不
战而退,把虎牢拱手让与李世绩,逃返洛阳。
寇仲自家知自家事,一旦洛阳失陷,李世民大军东来,表面声势大盛的少帅军在李世民
超卓的战略,如云的猛将和精锐的唐军兵分数路的攻打下,只有挨揍的份儿,绝撑不到明年
春暖花开的时刻。
唯一的解救之道是先一步攻取江都,必要时往南撤退,只要能稳守钟离和高邮两镇,可
保江都无虞。
遂一边着宣永和左孝友加强高邮和钟离城防,于河道险要处筑堡寨,又投入人力资源建
造船舰,增加飞轮船数目,提升水师战斗力,另一方面则密锣紧鼓的准备大举进军江都。
军威今时不同往日,桂锡良和幸容终说服竹花帮其他领袖,全力帮助少帅军,使洛其飞
的情报网广及长江东段和江南各地。
这天寇仲、徐子陵与虚行之、洛其飞、高占道、陈老谋、任媚媚、白文原、焦宏进在梁
都少帅府的议事室研究攻打江都的行动。
反覆研究下,没人能有十足的把握。
洛其飞道:“李子通的吴军水师名存实亡,现只剩下十多艘临时向民间强徵回来改装的
商船,凭我们的飞轮船,可轻易封锁大江,使江都、延陵两城难以呼应,只要攻下延陵,封
锁水路,江都将孤立无援,任由宰割。”
杨公卿叹道:“若没有李世民这后顾之忧,江都早晚要向我们投降,可是李子通既晓得
李世民大军终有一天南攻我们少帅军,必坚守江都不出,以江都城的城坚墙厚,粮食充足,
涯上一年半载绝非问题,而城内将士因有李世民这个希望,亦会兵将齐心,不易动摇。”
高占道同意道:“若李子通放弃延陵,把军力粮草全集中往江都,我们的处境更是不堪
。我们当然不能倾巢攻打江都,但即使我们尽起全军,兵力不过五万人间,力不足克江都城
内的四万吴军。”
寇仲想起黎阳的攻防战,当时窦建德准备充足,战略高明,兵力是守城军数倍之上,仍
是损折严重。他能抽掉三万人进攻江都已是非常吃力,去攻打比黎阳坚固百倍的江都,城内
守军更多出攻城军达万人,无疑是以卵击石,自讨苦吃。
最大问题是少帅军没能力承受大量兵员的损折,否则将更没对抗李世民的能力。用兵江
都必须有十足把握,不容有失。
此时飞云亲卫来报,洛阳王玄恕求见。寇仲大感错愕下,与杨公卿和徐子陵往外堂见王
世充次子王玄恕。
王玄恕仆仆风尘,一面疲惫神色,无复昔日丰神俊朗的神态,见到寇仲二人如见亲人,
双目涌出热泪,竟朝寇仲下跪悲切呼道:“少帅救我爹!”
寇仲一把扶着,先安顿他坐好,待他心情平复后,再问其详。
王玄恕道:“虎牢失陷,王兄退返洛阳,李世民移师东都禁苑内的青城宫,截断谷水和
洛水交处的水道,共逼洛阳。父皇晓得形势危急,冒险出击,以二万军临谷水以抗唐军。李
世民令手下大将屈突通率五千兵渡河进攻,敌我两方争持不下时,李世民再率大军来援,李
世民且亲率天策府多员猛将及数十亲卫精骑纵横冲杀,直出我阵背后,所向披靡,杀伤甚重
。敌我两军合而复散,散而复合,反覆交锋,大战三个时辰,我军终不敌退却,被李世民乘
势纵兵追杀,直抵都城之下,俘斩我军七千多人,把都城围困。现在李世民正四面围攻,昼
夜不思的攻打我们的都城。”
只看王玄恕的神态表现,可以想像当时厮杀得日月无光,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烈战
况。
王玄恕惨然道:“父皇对不听少帅忠一言悔恨不已,常说若不从慈涧退兵,又或肯让杨
大将军和少帅死守虎牢,局面当不会如眼前般的急转直下,只要能守至严冬,唐军粮草不继
,洛阳之围自解。”
寇仲和杨公卿听得你眼望我眼,徐子陵默然不语。
杨公卿道:“今趟玄恕公子来见我们,是公子的意思还是你父皇的意思。”
王玄恕羞惭的道。“是父皇的意思,而我们都非常赞成,希望少帅不记旧恨,助我们守
住洛阳。”
寇仲道:“城中粮食状况如何?”
王玄恕道:“由于对外所有粮道均被截断,粮食和日用品均告短缺,服饰珍玩、金银财
宝变得贱如草芥,一匹绢仅能换三升粟,千匹布才值一升盐,仓中存粮只可节衣缩食的勉强
支持一个月,情况非常危急。”
三人恍然,原来洛阳到了这种水尽山穷的地步,难怪王世充不顾颜面的派王玄恕来向寇
仲求援。
王玄恕凄然道:“老百姓现在吃的是草根树叶,甚至有人用泥桨和着米屑作饼充饥,食
后皆病,身肿脚胀,每天我们都要派人上街收拾死尸焚化,防止发生瘟疫。”
顿了顿续道:“若少帅和杨大将军肯返洛阳相助我们,父皇答应将指挥权交出,让少帅
指挥全军。”
寇仲暗忖这该是王世充最大的让步,点头道:“我需一点时间作考虑,玄恕你先到宾馆
休息,明早我会给你一个肯定的答覆。”
王玄恕由亲兵引路离开后,寇仲长长吐出一口气,道:“两位怎么看?”
徐子陵苦笑道:“你根本没有选择,王世充顶多只能捱到九月上旬,而我们绝无可能在
这么短时间下攻取江都。”
杨公卿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设法运送一批粮食和日用品到洛阳予王世充,让郑军
多撑上一段时间。”
寇仲摇头道:“洛阳最大的问题除粮食短缺外,更有士气斗志消沉的致命弱点,若我们
想洛阳涯过冬天,唯一办法是替他守城。另一方面则请窦建德捐弃前嫌,派大军来援,只要
窦军能渡河收复虎牢,那时头痛的将是李世民而非我们。”
杨公卿同意道:“这或者是唯一击败李世民的机会。”
要知李世民乃纵横天下的无敌统帅,唐军则是训练最优良,装备最完善身经百战的雄师
,如非在非常特别的形势下,谁与他们硬撼亦没有信心言胜。可是现在李世民正全力攻打洛
阳,不但损折甚重,且无暇分身,若寇仲能稳守洛阳,窦建德大军又渡河东来,李世民将腹
背受敌,如不退兵,极有可能输掉这场仗。所以杨公卿有这看法。
寇仲点头道:“王世充今趟派玄恕来求我出手援救洛阳,表面看来我是他们的救星,事
实上洛阳亦是我的唯一救星,那我们就这样决定吧。”
徐子陵道:“此事必须从详计议,不能轻举妄动,若让李世民收到风声,派出大军截击
我们的运粮队伍,我们会吃不完兜着走。”
杨公卿信心十足的道:“往洛阳的道路老夫最熟悉,只要昼伏夜行,可神不知鬼不觉的
接近洛阳,我们若兵力充足,突破唐军的包围该没有问题。洛阳可非我们的梁都,要围个水
泄不通,即使关中军倾巢而来,恐怕仍办不到。”
寇仲沉吟道:“陵少谨慎用兵的提议非常有用。我们就来个他娘的声东击西的策略,诈
作大举进攻江都,事实上目标只是江都隔江的延陵,由陵少负责指挥全军,而我则和杨公、
麻常和杨公的五千手下偷把粮食运往洛阳,再留下为王世充守稳洛阳,然后设法说动窦建德
来援。哈!陵少只须虚张声势,说不定李子通会拱手把延陵送给我们。我们少帅军一天屯驻
延陵,李子通就一天不敢离城半步。”
徐子陵苦笑无语,寇仲不邀他往洛阳,并非须他统领佯攻江都的少帅军,而是知他不愿
与李世民正面交锋的心意。
杨公卿兴奋道:“这是我们少帅军争霸天下一个良好转机,我立即去准备一切。”说罢
离开。
剩下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好半晌仍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触。
寇仲终打破沉默,颓然道:“兄弟!我们又要分开哩!”
徐子陵一阵感慨,寇仲这句简单的话,内中实包含深刻的意义。
在李世民如此庞大的攻势下,寇仲能否稳守洛阳,尚在未知之数,所以这句话可以是生
死的诀别。
其次是窦建德肯否来援,又或能否分身,亦是无法预料。洛阳倘被攻陷,寇仲纵使能突
围成功逃走,李世民必不肯放过这追杀寇仲的机会。那时寇仲总不能舍弃手下将士独自逃亡
,大有被李世民追上杀死的可能。
最后是寇仲和李世民这对上天注定的宿敌,终到生死相拚的时刻,中间绝无转寰余地。
寇仲沉声道:“若我不幸战死洛阳,请陵少为我解散少帅军,因为投降李世民最后恐怕
不会有甚么好结果。”
徐子陵叹道:“形势不是那么恶劣吧?杨公也说这或是唯一望败李世民的机会。”
寇仲摇头道:“我不知道,李小子是这世上唯一能令我失去信心的人。无论你想得多么
周详,他一下子就可赢尽你手上所有筹码。唉!有一件事我尚未有机会告诉你,玉致到今时
今日仍不肯原谅我。”
徐子陵愕然。
寇仲露出不愿提起的失落神情,道:“若事情真的发展至那地步,陵少解散少帅军后,
就到石青璇隐居处陪她终老,再不要过问人世间的任何事。甚么他娘的石之轩、魔门两派六
道、香玉山池生春,大明尊教段玉成,全不要理会。唉!我唯一不放心的是小陵仲,不过大
小姐该会好好照顾他。一天有你徐子陵在,该没有人敢去伤害他。”
徐子陵叹道:“你怎么变得斗败公鸡似的?不要尽说丧气话好吗?”
寇仲干笑一声,旋又颓然道:“我因想起致致,忽然有万念俱灰的感觉,心想死了也好
,一了百了。”
徐子陵讶道:“看你的样子,你是真心爱上她,着紧她,所以她才能对你造成这么严重
的伤害和打击。”
寇仲苦笑道:“还用说吗?我这些日子来真有点后悔去争他奶奶的甚么天下,为何不能
在全无功利牵缠下把她追上手。每晚搂着她香喷喷的娇躯睡觉,哄哄她,也让她哄哄我,过
他娘的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幸福生活。不像现在般被她怨恨一世,最惨是在手下前还要装出天
下无敌的坚强模样。事实上我比任何人更清楚,我们绝捱不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若非你
及时赶来,我连李子通和香玉山也斗不过。”
徐子陵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知他只是一时的情绪发泄,并非失去斗志。苦笑道:“快召
手下来开会吧,很快你会恢复过来的。”
寇仲深吸一口气,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道:“坦白说,我是给玄恕描述洛阳满街死尸的
情况吓怕。唉!跋小子究竟到那里去了?我需要个像他般坚强的人在身旁一起死守洛阳。”
徐子陵让他探手搭着肩头,道:“是否回会议室去?”
寇仲道:“到甚么地方都好,唉!你不知致致向我说出那番绝情的话时我有多惨,到那
一刻我才深切意识自己所犯的错是多么严重!更清楚纵能舌灿莲花亦不能改变她对我的想法
。我感到无比的孤寂,那晚我彻夜在床上辗转反侧,惭愧、自责与悔恨交缠,就像石之轩的
不死印般往我袭来,既躲不住更挡不过。你可否带我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让我痛哭一场。”
徐子陵淡淡道:“少帅!对不起,时间无多,明天你就要到洛阳去,现在该是你调兵遣
将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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