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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雨翻云 (第21卷)


第十章 群魔乱舞



    风行列与范良极分道扬镳后,漫无目的般在街上溜逛着,似乎又回到了认识靳冰云
前那段独往独来的日子里。
    不知是否因靳冰云的关系,他对女性生出了一种抗拒,若非谷倩莲为他不惜牺牲一
切,情深义重,怕亦不能打开他紧闭的心扉。
    而情火开始点燃后,加上体内汇聚的三气,他有点不克自持地先后恋上了白素香和
谷姿仙,与他们结为夫妻。
    白素香之死对他的打击比厉苦海求仁得仁的光荣战死,更是严重。
    小玲珑是一种补偿。
    而他已感心满意足,再不作他求。
    他与戚长征和韩柏虽同是英雄之辈,但性格却很不相似。
    戚长征乃慷慨激昂的豪士。今朝有酒今朝醉,不大理世俗观念,我行我素、放浪不
羁,视男女之防有若游戏,与女人欢好就若呼吸吃饭般自然而然。
    韩柏则是另一类型,在他的天地里只有爱而没有恨,就算对敌人他都大方得很,充
满了妙想天开的主意念头。
    他要追求是生命美好的一面,而对他来说,那只能在美丽的爱情里求得。他既重旧
情亦贪新鲜,兼之身具魔种,使他变成浪漫多情的人。偏又是这种性格,使美女们一给
他缠上,便情难自禁,给他迷得死心塌地。
    这小子在一般事情上没有什么原则,全凭心之所好,恣意而为。但他绝非贪色误事
的人,在重大的事情上,总能稳守不移,坚持目标和理想,不怕牺牲,令人激赏。
    风行烈对这两位好友最欣赏的地力,正是他们的“真”。
    大部分人都多多少少口说一套,做又是另一套!但韩、戚两人却绝对言行相符,所
以有时说出来的话颇为惊世骇俗,只因他们不会以美丽的谎言,掩饰自己真正的意图罢
了。
    初到媚娘的香醉居时,风行烈本亦有意荒唐一番。但终不能像他们两人般与尚未发
展到互爱相亲阶段的女子苟合。
    他并非满口道德礼教之士,亦不会认为韩、戚两人不对,根本男女间事乃人之常情,
只要没有强迫的成分,便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正想得入神时,耳内有传音道:“风施主!可否过来一见?”
    风行烈吓了一跳,这悦耳的女声为何这般耳熟,环目四顾,终于看到久违已久,当
日被庞斑重创后,由广闻大师送去让她照顾了一段日子的玄静尼。
    她赤足在左旁一所寺朝的入门处,手持佛珠,宝相庄严,清丽出尘如昔,一点不变,
就像重演那山雨迷茫的当日送别的一幕,只不过山雨换上了雪花,在她的光头和粗布造
的灰色尼衣上。
    吸引了风行烈的目光后,她转身走进寺内去。
    风行烈心中一热,追了进去,穿过无人的殿堂,在白雪皑皑的后园方亭里,找到了
她。
    玄静尼低喧佛号,和他对坐亭心的石桌两旁。
    风行烈大讶道:“文静师傅为何会离开空山隐庵,踏足到这滚滚红尘的京华之地?”
    玄静尼数珠念佛的手停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恬然道:“风施主尚未知道贫尼
主持的空山隐庵乃慈航静斋分出来的旁支,才会对贫尼忽然履足应天,感到惊异。”
    风行烈这才明白,难怪当日广渡会把自己送到那里去。想起玄静尼那种保持着距离
却又悉心关怀,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的恩情,心中涌起感激,忙出言道谢。
    玄静尼容颜素净、恬宁无波,清澈的眼神凝视着他,油然道:“有恩必有缘,风施
主勿着相了。”
    风行烈微笑道:“玄静师傅说得好,有因必有缘,有缘当有因,这次师博遇到在下,
自非偶然的事,不知是何因何缘呢?”
    玄静尼垂下目光,单掌作出法印,低喧道:“五尘障成作之智,人思蔽妙观之境;
往来火宅无安,漂流苦海何极。”
    风行烈盯着她清丽素,不染半点人世华彩的容颜,讶道:“为何在下感到师博禅心
里隐有不安和痛苦呢?”
    玄静尼仰起俏脸,嘴角飘出一丝安详的笑意,油然道:“罪过罪过,贫尼竟忍不住
向施主吐露心声,使施主因贫尼的孽障心生困惑。阿弥陀佛。”
    言罢眼神投往雪花纷纷的园里,神色一片平静,但又似带着淡淡的凄然。
    风行烈心中一震,难道这抛弃尘世的方外美女,竟爱上了自己,那真是罪过了,一
时间说不出话来。
    玄静尼轻柔地道:“真心不动,则是光明,一经妄动,即生诸苦:不动时,无所谓
见,一经妄动,便生妄见。”
    幽幽一叹,别过俏脸,凝眸看着风行烈,静若止水缓缓道:“世间诸相,无非幻象,
惜吾等梦梦不觉耳。妄心一动,境界妄现,即起分辨之心,故有爱憎苦乐之别。爱则生
乐、憎则生苦,念念追逐,欲欲驱迫,无有穷时。即生苦乐,便有执着,或困于苦境不
脱,或耽于乐境不舍,施主能体会贫尼的心意吗?”
    风行烈心头剧震,终于知道这美丽的女尼真的对自己动了情,天啊!怎办才好若换
了是韩柏,那管对方是否出家之人?可是风行烈却感到罪孽深重,充满坏了人家修行的
歉疚。
    玄静尼露出一个美的笑容,幽幽道:“业相既起,境界为缘,业起缘生,重重束缚,
何有自在。贫尼这次发下宏愿,下山来寻施主,就是要对症下药,针治妄念。”
    (图档模糊,这一行看不清楚。)接着垂头道:“施主当日不理贫尼劝阻,逞强离去,
贫尼竟因此捏断佛串,贫尼便知坠入情障,生出妄念。此后难加勤功课,绝食七天,可
是颠倒妄执,却仍有增无减,才知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下山寻来,终于见到风施主。
孽障孽障!”
    风行烈目瞪口呆看着她,但心中却不但没有丝毫看她不起之意,反因她高尚的情操
生出景仰。
    她对自己的爱,令人感到是一种超越了欲念或占有的爱恋,完全发自良心,没有丝
毫伪饰,心中怜意大起,柔声道:“师傅想在下怎么办呢”玄静尼仰起俏脸,露出一个
深情甜美的笑容,平静地道:“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谐之六根六尘,因人而
在,因在而生出世间诸般幻象。玄静这次此来,非是要求施主怜惜受宠,而是要见施主
一面,把心中爱恋之思,彻底抖净。今日一会,贫尼即重返空山隐庵,永不出世。行列
明白玄静的意思吗?”
    风行烈心中一阵激动,用力点头。
    文静尼俏脸泛起神圣的光辉,美目闪耀着夺人神魂的采芒,盈盈起立,走出亭外,
任由雨雪再飘到她身上。
    风行烈涌起冲动,追了出去,叫道:“师傅。”
    玄静尼停了下来,缓缓转身,走了回来,当娇躯抵上风行烈时,深情温柔地轻轻一
触,吻了它的唇,低头浅笑,缓缓转身,轻移玉步,瞬即远去,没入雨雪交融白茫茫的
深远里,雪地上被她赤足踏出来的印迹,转眼被新雪盖掉了。
    戚长征找了间僻静的小酒铺,先付了只有多没有少的酒资,独据一桌,看着外面雪
雨迷漫的世界,一杯杯苦酒灌落喉咙里去。
    他很想笑笑,无奈满腹辛酸过于浓重,无法哭得出来。
    自出生以来,他还是首次惨尝失恋的滋味,刚才对着韩慧芷说气话时,他还能摆出
不在乎的姿态,其实只是在心里吞咽着泪。
    酒人愁肠,那种胸口被重压堵塞的感觉,更是难过得差点要了它的命!。
    我是否比不上宋玉呢?为何他可轻易便把韩慧芷夺去?
    想到这里,不禁暗恨起韩慧芷来。
    好!我老戚为她再多喝三杯后,以后便把她彻底忘记,以后她走它的阳官道,我自
过我的独木桥。
    可是三杯下肚,忍不住又继续喝下去,早忘了先前自己立下的决心。
    忽然一个脆响悦耳的女子声音在旁道:“这位兄台衣衫单薄,如此狂喝不怕伤了身
体吗?”
    戚长征勉力睁开醉眼,模糊间身旁出现了几条影子,其中一人身材窈窕,似乎就是
那出言的女于,便挥手道:“伤便伤吧!不要你们理。”心中涌起一阵凄苦,脚步踉跄,
奔出店外,走了十多步,一脚踏空,扑倒雪地上。
    隐约中听那女子道:“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找辆马车来,先送他回道场去,
我办妥事后,才回来看他。”
    按着被人扶了起来,他正要拒绝,一阵天旋地转,已不省人事。
    韩柏离开月榭,正要去找七夫人,前面出现了一位美女,只看她玉步轻移,婀娜动
人的美姿,便认得是白芳华。
    想起昨晚她叫自己莫要管她的事,以他这么不记仇的人,仍要心中有气,忙闪人道
旁的园林去,才走了十冬步,白芳华的娇喝在后方叱道:“韩柏!给芳华站着。”
    韩柏摊开双手,摆了个无奈的姿势,转过身来。
    白芳华脸罩寒霜,来到他身前,怒道:“芳华那么讨你厌吗?一见人家来便要避道
而走?”
    韩柏一向吃软不吃硬,冷言回敬道:“白小姐想我怎样对待你呢?既不准我管你的
事,我避开又不获批准,究竟要怎样才可令你满意。”
    白芳华两眼一红,跺脚道:“好了好了!什么错都错在芳华身上,你走吧!以后都
不用你管了。”
    韩柏大感头痛,她既决定了不离开燕王棣,还来找他作什么?摇头苦笑道:“记着!
是你叫我走,叫我不要管你,不要下次又忘记了。”
    白芳华气得差点给他再来一巴掌,掩脸痛哭道:“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
    韩柏那见得女人眼泪,立即无条件投降。踏前三步,展开双臂,把她搂入怀里。
    白芳华象征式地挣扎了几下,便伏入他怀里委屈地哭成了个泪人儿。
    哭得韩柏心都痛了,又逗又哄,才勉强令她止着了眼泪,搂到一旁的小亭内紧挨着
拥坐一起。
    韩柏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觉得这次接触,比之以往任何一次更刺激热辣,使他心
头神动,体温腾升,心跳加剧。
    只恨不能立即她融化为一。
    白芳华变得温婉娇痴,无限柔情道:“都是芳华不好,累得专使大人这么气恼。”
韩柏被她一声”专使大人”叫得魂魄不全,在她脸蛋亲了一口道:“好姊姊!离开燕王
吧!他根本不尊重你,充其量姊姊不过是他另一件用具而已!”
    白芳华轻轻道:“离开了他又怎样呢?”
    韩柏一手捉着她的下额,仰起她的俏脸,迫她看着自己,大喜道:“当然是嫁给我
哩!我包保你会幸福快乐。”
    白芳华俏脸霞飞,羞喜交集,但叉黯然摇首道:“你想得事情太简单了,你见燕王
肯送你金发美人,以为他对女人大方得很,那就完全错了。若我改从了你,他必然会怀
恨在心,想办法报复。”
    韩柏听得吁出一口凉气,这才明白京官们为何这么怕燕王登上帝位。想起这家伙连
老爹都要宰,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燕王找人杀他,虽说是为了他的大局着想,但亦隐然含有对他的恨意,说不定便因
白芳华爱上白己而引起的。
    如此说来,白芳华不跟自己,可能只是不想他受到伤害,完全是他错怪了她。
    怜意大起,先来了一个火辣热烈的长吻,才看着脸红耳赤,双目充满情焰欲火的白
芳华道:“哼!别人怕他燕王棣,我才不怕他!而且他一天做不成皇帝,便一天不会和
我反脸,嘻!说不定我有方法教他自动把白小姐送给”浪子”韩柏哩!”
    白芳华听到他充满男子豪气的情话,更加迷醉,情深款款道:“韩郎啊!芳华这几
晚片刻都没有睡过,因为一阖眼便见到你,人家差点苦死了。幸好现在有了你这番话,
芳华纵死也甘愿了。”
    韩柏涌起不祥的感觉,责道:“不准你再提”死”这个字。”
    白芳华千依百顺地点头,回吻了他一口道:“芳华领命。”
    韩柏嗅着她熟悉的体香,包心又起,俯鼻到她敞开的领口,边向内里窥视,同时大
力嗅了几口,一本正经地道:“那以后白小姐是否全听我的话呢?”
    白芳华对他充满侵略性的初步行动摆出欣然顺受的娇姿,含羞点了点头。
    韩柏喜出望外,这个似是有缘无份的美女,忽然间叉成为他房中之物,还发生得如
此突然,如此戏剧化,心中一热,把她拉了起来道:“随我来!”
    白芳华大力把他反拉着,凄然道:“若这样就背叛燕王,芳华会觉得很不安。”
    韩柏像给一盘冷水照头浇下。不是已答应了全听从我韩某人的话吗?
    为何心中还想着燕王,怕他不高兴?白芳华见他脸色一变,大吃一惊,扑上去纵体
人怀,歉然道:“韩郎千万不要生气,若华再不敢说这样的话了。”
    韩柏想不到她呵以顿时变得比朝霞、柔柔更驯服,那还可以恼得来,抱紧她道:
“好吧!待你再没有半点心事后,才和我好吧。”
    白芳华幽幽一叹道:“韩郎你不要说话口轻轻,刚才你说过有方法教燕王自动把我
给你,不要说过便忘记了。”
    韩柏暗暗叫苦,刚才冲口而作的豪言壮语,其实主要是为了安她的心,完全没有具
体的计画,而且燕王棣如此厉害精明,他韩柏那有资格摆布他。
    白芳华见状骇然道:“难道你只是说来玩玩的吗?”
    韩柏硬着头皮道:“当然不是。”怕她追问,岔开话题道:“那盈散花和燕王间有
什么所发展,上过床没有?”
    白芳华沉吟片晌,道:“应该没有,否则燕王不会明晚在燕王府设宴款待。”
    韩柏松了一口气,陪忖待会怎也要见她一面,弄清楚她何苦要不惜献身给燕王。
    白芳华奇怪地瞧着他道:“你和盈散花究竟是什么关系?”
    给她看穿了,韩柏尴尬道:“总之没有肉体关系,就像和白小姐那样。”
    白芳华娇哼着白他一眼道:“但却是有男女私情啦!花心鬼!”
    韩柏想不到她会吃起醋来,大喜道:“好姊姊真的下了决心从我了,所以才露出真
情来。哈!原来白小姐这么凶的。”
    白芳华郝然道:“芳华以后都以真心待韩郎好吗?”
    韩柏笑道:“算你还有点良心!原来一直在骗我,真正的白芳华其实这么乖。”
    白芳华似感到和这风流浪子调足一世情都不会有半点沉闷,喜道:“知道就好了,
看你以后还会不会避开人家。”
    韩柏差点以为她是虚夜月扮的,这么小心眼儿,失声道:“和我算账吗?那你欠我
的账韩某人找谁算?”两人对望一眼,忍不住笑作一团。
    所有怨恨立时不翼而飞。四片嘴又缠绵起来,白芳华的体温不住高升,还剧烈扭动
着,显然抵不住韩柏催情的魔气,像中了媚药般动情起来。
    韩柏亦是欲火焚身,心中大奇,以往他每逢涌起情火时,人变得更灵澈,更清醒,
为何这次却像有点不克自持呢?究竟是自己魔功减退,还是白芳华有诱惑力?
    难道她比虚夜月和庄肯霜更厉害吗?白芳华开始发出动人魂魄的娇吟。
    脑际似“蓬”的-声,韩柏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体内魔气似脱野马,随处乱窜,吓了
一跳,忙运起无想十式中的“止念”,回复神朗清明,心中一凛,表面仍装出急色姿态,
两手侵犯着她峰峦秀丽处,趁机输入勾魂的魔气,同时暗察她体内真气运行的情况。心
中的寒意不住转浓,同时记起了鬼王刚说过了的一番话。对方真气流动的情况,俨然竟
和媚娘的媚功大同小异,但却是强胜百倍。
    他可肯定白芳华若不是天命教的“法后”单玉如,必是两位护法之一。
    天命教真厉害,竟能打进鬼王和燕王两股势力的核心处。而如鬼王所言,连他都真
的给她瞒过。难道她就是那单玉如,否则谁可这么厉害?
    白芳华狠狠啮了他的耳珠,道:“人家什么都不理了,立即要嫁你呢。”
    啮耳的痛痒传遍全身,韩柏的神智立时迷糊起来,欲火熊熊烧起,吓得他暗咬舌尖,
笑道:“我不能这么急色!怎可令姊姊心内不安呢?”
    白芳华惊异地看着他,通:“不准你再提这句话,韩柏,我带你到闺房去。”
    韩柏被她拉着朝虚夜月小楼的方向走去,暗暗叫苦,刚才地只略施手段,他使差点
给摄了魂魄,而自己的魔气却对她一点抗拒都没有,上床后,岂非更不是她对手。
    何况鬼王说过单玉如武功和他相若,那即是和里赤媚同级,反脸动手更是不成。
    我的娘啊!怎办才好呢!还有一个问题是她是否单玉如,或只是其中一个护法妖女。
    只看她隐藏得这么好,便知她如何可怕。他感到自己像被带往屠场的小羊。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遍鬼王府的上空:“在下鹰飞,望能与韩柏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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