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覆雨翻云 (第24卷)
第十一章 三战庞斑
韩柏、范良极和娇娇女虚夜月三人凭着绝世轻功,避过守卫耳目,潜入了一座皇城
外围防地的钟鼓楼的地牢下,来到了进入地道的大铁门前。
虚夜月奇道:“这么重要的地力,为何没有人防守?”
范良极慢条斯理道:“这道厚达一尺的大铁门只能由内开启,不但有门锁,还有三
支大铁闩,把门由内关死,就是庞斑也震它不开。”
虚夜月吐出可爱的小舌头道:“那你怎样把它弄开?你又没带撞门的工具。”
范良极曲指敲了敲虚夜月的头,笑道:“所以说你是入世未深的小女孩,才会这么
容易被这小子骗上手,撞门怎行?只要有些微声响,负责以铜管监听地道的禁卫会立即
发觉,只要藉风机把毒气送入地道,就可把你闷死。”
虚夜月和他斗惯了,只一脸不平,抚着被他叩痛了的头皮,嘟起可爱的小嘴儿。
韩柏哂道:“这样说就算你有方法把门弄开,只是开门声便可惊动守卫了。”
范良极得意洋洋道:“算你够聪明:猜到我曾潜入地道把门锁打开,不过我看你仍
是脑力有限,想不到我曾在门锁处加上润滑剂,保证再开门时无声无息。”
虚夜月奇道:“这么容易便可出入地道吗?”
范良极道:“当然不容易,要怪就怪你的爹,宫内所有地道的出口,都设在空旷处,
只要钻出去,立即会给人发觉。”
虚夜月奇道:“那你如何钻出地道呢?”
范良极道:“凡地道都有通气口,再告诉你一样本大哥的绝技,就是缩骨术,差连
耗子的小洞都可以钻过去。”
虚夜月忿然道:“吹牛皮!”韩柏伸手过来搂着虚夜月的小蛮腰,哂道:“那我们
可回家睡觉了,除了你这老猴外,谁可钻过那些通气口?”
范良极一手执着他胸口,恶兮兮道:“再说一句回去,我便阉了你这淫棍。”
虚夜月听得俏睑飞红。
岂知韩柏更是狗口长不出象牙,笑道:“阉我?月儿不杀你头寸怪!”虚夜月羞得
更不知钻到那里去才好。
韩柏讶道:“老贼头你有很多时间吗?为何尽在这里说废话?”
范良极另有深意道:“当然有的是时间,朱元璋离宫去对付蓝玉、胡惟庸和楞严,
那能这么快回来?”
虚夜月和韩柏失声道:“为何要等他回来?”
范良极成竹在胸,在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来,重甸甸的,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塞给
韩柏道:“待会我们从被我弄宽了的通风口潜入皇宫后,你便拿着这东西朝坤宁宫逃走,
那是内宫,守卫最严密,记着不要杀人,然后乖乖被捕,那便可完成了你在这次最伟大
的盗宝行动中赋与的使命了。”
韩柏呆了一呆,隔袋摸过了袋里的东西后,遂渐明白过来,涌起怒容道:“你这老
贼头,为了偷东西,竟要我白白牺牲。”
虚夜月仍是一头雾水,伸手往韩柏手中布袋摸索几下后,叫道:“我明白了:这是
只仿制的九龙杯!”范良极怪笑道:“我这小妹子真冰雪聪明。”接着向韩柏道:“你
不是说朱元璋肯任我去偷东西吗?你这就是偷给他看,朱元璋难道会为此杀了你吗,给
押到他龙座前,你只说是为我接赃,其它一切都不知道。不过切记加上一句“好象他还
偷了其它东西,这只是其中一件。”那朱元璋定要亲往查看,并要把这假的放回原处,
我便可凭此知道九龙杯是放在那里,抢先一步盗宝而回了。看:事情多么简单,事后除
非朱元璋拿杯饮酒,否则怎会知道九龙掩月杯失窃,知道时我们早离开京师了。”
韩柏和虚夜月不由得佩服他贼略的大胆和妙想天开,难怪能成为天下首席大盗。
虚夜月记起一事道:“不成呢:方夜羽约了韩郎今晚子丑之交在孝陵决斗,这么一
闹,韩郎怎能依时赴约?”
韩柏若无其事道:“失约就失约吧:有什么好打的!”虚夜月听得哑口言,旋即
“噗哧”掩嘴失笑,神情欢欣。
方夜羽的武功深浅难知,既敢约韩柏决斗,自然是有几分把握。
虚夜月遇上韩柏,沉醉爱河,那还会像以前般爱找人比拚,自然亦对韩柏是否要充
英雄毫不介意。
范良极捋高衣袖道:“好了:让我们进禁宫盗宝去也。”
庞斑嘴角逸出笑意,看也不看无想僧凌空印来的一掌,提脚轻踢。
这一脚落在无想僧眼内,以他七十多年的禅定功夫,也要吃了一惊。
问题出在这一脚的意向。
他清楚地知道庞斑这一脚的目标是他的小肮,使他骇然的是这一脚竟突破了时间的
局限,使他的直觉感到在手掌击中庞斑前,必会先给对方蹴中。
这是完全不合情理的。
他后发的脚怎可快过自己先至的一掌?
想归想,这感觉却是牢不可破地“实在”。
无想僧一声禅唱,双目低垂,眼觏鼻,鼻观心,就在虚空里旋转起来。
这得道高僧似若变成了千手百脚的佛,千百道掌影脚影,离体拍,似是全无攻击的
目标,也似完全没有任何日的。
庞斑油然一笑,点头道:“这才像样!”那一脚依然出,但迅疾无比的一脚却变得
缓慢如蜗牛上树,那速度上的突然改变,只是看一眼便使人既不能相信,又难过得想发
疯。无想僧转得更急了,忽然失去了本体,只剩下无数手脚在虚空里以各不同速度在舒
展着。这情景理应诡异莫名,但却只予人安详崇敬、佛光普照的感觉。
短短刹那间,无想僧由攻变守,而庞斑却是由守转攻。
庞斑那慢得不能再慢的一脚,“转瞬”已踢入了手影脚影里。
那是完全违反了时间和空间的定律,在你刚感到这一脚的缓慢时,这一脚早破入了
无想僧守得无懈可击的“佛舞”里。
“蓬!”无想僧一掌切在庞斑脚上,本体再次现形,流星般掠退往后,到了另一大
宅的屋脊处。
庞斑负手傲立原处,轻柔道:“无想兄无论禅心和内功修为,均臻大乘之境,成就
超过了当年的绝戒大师,更难得是去了胜败得失之心,真是难得之极,使庞某把其它事
全忘掉了。”
无想僧无忧无喜,低喧一声佛号,通:“庞施主突破了天人局限,由魔入道,气质
大变,最难得是舍弃世俗争逐,比我们出家人更彻底,无想此来,全无冒犯之心,纯是
禅境武道上的追求,请庞施主不吝赐教。”
庞斑一声长笑道:“这二十年来,庞某早将修习多年的魔功弃而不用,剩下的就只
是一些拳脚,不若让庞某打大师三拳,若大师挡得住,今晚就此作罢好了。”
接着双目寒光一闪道:“大师若接不住,立时会到西天去向诸位仙贤请安,莫怪庞
某手下不留情,因为想留手亦办不到。”
无想僧法相庄严,合什道:“庞施主请!”庞斑莫测高深地微微一笑,忽然消失得
无影无踪,只馀一座空楼。
无想僧容色不变,垂下头来,低喧佛号,一时万念俱寂,无思无虑,进入佛门大欢
喜的禅道空明境界。
狂飙由四方八面旋风般卷来,及身一尺外而止。
无想僧像处身在威力狂猛无俦的龙卷风暴的风眼中,四周虽是无坚不摧的毁灭性风
力,这核心点却是浪静风平,古井不波。
风暴倏止。
接着是一股沛然莫可抗御的力量,把他向前吸引过去。
无想僧把无想功提至巅峰境界,眼低垂,身旁眼前发生的所有事物,尽当它们是天
魔幻象,毫不存在。
纵是如此,那股大力仍把他吸得右脚前移了半寸。
只“见”庞斑似魔神由地狱冒出来般在前方升起,一拳往他击来,变幻无穷,似缓
实快。
无想僧这时眼神内守,理应“看”不到庞斑,由此证明了禅心给庞斑以无上的情神
力量,破开了一丝空隙,“侵”了进来。
无想僧保持禅心的安静,两手扬起,鼓满两袖气劲,由内往外推去。
“轰!”的一声气劲交击。
无想僧身不由己,往后飘退,又落到另一屋宅“人”字形倾斜的瓦背上,还踏碎其
中一块瓦,方才站稳。
庞斑代之立在他刚才站的屋脊处,负手含笑而立,像从来没有出过手的样子,欣然
道:“痛快极了:想不到无想兄竟能挡庞某全力一击,使庞某有混身舒泰的快意。”
无想僧毫不因落在下风而有颓丧之色,清瞿的脸容逸出笑意,缓缓道:“庞施主武
功已臻人所能达的天人至境,化腐朽为神奇,绚烂为平淡,虽只一脚一拳,却使贫僧感
到内藏无尽的天机妙理。尤难得者,已没有上两次贫僧深切感受到的那残杀众生的味道。”
庞斑悠闲地环视四下一望无尽的屋脊奇景,眼光落到远方灯火辉煌的皇城时,眼中
闪动着奇异的神,充满了渴望和驰想,随意应道:“这正是魔门和白道正教的分别,你
们若要杀人,必须找到这人该死的理由,才能凝起强大的杀意,名虽杀人,却是要救活
其它人。我魔门则不理这一套,不把众生生死摆在眼内。至于谁对谁错,却是另一回事。
例如大师可否告诉庞某,朱元璋究竟算是好人还是坏人,那当然是依佛门好坏的标准而
言。”
无想僧苦笑道:“但愿贫僧能有个肯定答案。”
庞斑收回望往皇城的目光,冷喝道:“好:无想果非强辩虚伪之徒,便让庞某再赠
大师两拳。”
语音才落,天地色变。
无想僧忽地发觉整个金陵城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了他和庞斑,后者正一拳向他
击来。
庞斑似若在极远处,但又像近在眼前。
那种距离上的错觉,以他坚若盘石的禅心亦不由起了个小涟漪。
波动一发不可收拾,席卷心神。
前前后后无数股力道,把他往不同方向拖拉撕扯。
他一声禅唱,谨守着有若在风雨飘摇、急流巨浪的大海中内挣扎求存那一叶小舟般
的灵明。
耳际同时异响大作,宛若真的置身于万倾汹涌澎湃的波涛中,换了别个定力较差的
人,早心悸神来,不战而溃。
无想僧知道对方正以嫡传魔宗蒙赤行精神战胜物质的魔门奇功,克制着自己的禅心,
夷然不惧,口中一阵低吟。
一阵梵唱诵经的声音,似由天外传来,又若由无想僧口中传往天外,悠扬而不可即。
弥漫全场的魔森之气,亦要削弱了三分。
无想僧优美雪白的手弹上半空,化作无穷无尽的手势,接着骈指如戟,轻描淡写地
朝前点去。
指势甫发,他全身袍服都鼓胀起来,呈现出无数的波纹,同时随着指劲周遭涌起无
数气旋,往前涌奔而去。
“波!”指拳交接,无想僧全身剧震。
庞斑在一触间,分别把两股正反不同的真气破入了他体内,那就像有两名力士把他
拉扯着,使他无所适从,根本不知应抗拒那一个人才好最后势将落得硬撕开作两半。
在体内那就更是欲拒无从。
庞斑飘回原处。
无想僧猛地将敌我双方所有真气收归丹田,以意导气,急旋两转后,“哗!”的一
声喷出一口鲜血后,全身回复轻松写意。
他又发觉自己卓立于瓦背之上,一切与前无异。
金陵仍是那么壮丽。
尤其里城的灯火仍使人感到这处山灵水秀,乃天下的中心和枢纽。
庞斑长笑道:“大师真了得,竟能以这一口鲜血化去庞某必杀的一招。这最后一拳
免了吧!”无想僧遥向庞斑合什敬礼,欣然道:“多谢庞施主一脚两拳的恩赐,宝僧受
益之大,实难以想象,这就返回少林,闭关面壁。”
再微微一笑道:“三战三败,可是无想反对施主生出知己感觉。真是痛快极了。”
庞斑叹道:“不愧佛门高人,提得起放得下。”
无想僧一声佛号道:“天下间确只有浪翻云才能与施主一争雄长,只恨拦江之战,
贫僧不能亲眼目睹。”
庞斑眼中射出热烈的光,微笑道:“若大师不能抛开此念,最终将一事无成。”
无想僧然一笑道:“无想晓得了!”飘身凌空飞退。
声音遥传过来道:“施主每次远眺里城时,为何眼神都如此奇怪?”
庞斑柔声答道:“因为那里正有远来贵客,静心地守候庞某。”
话尚未完,一代少林高僧,没入了金陵城的黑夜里。
|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