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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之谜》
作者: 黄易
第 八 章 勇闯妖林
凌渡宇走出洞外,外面一片火热。
太阳升离了地平线。
血印和四名俾格米战士骇然地望著他,他们在此守候了一整夜。
凌渡宇知道自己的面色一定非常难看。
心中一片混乱,以至没有发现血印等五人的面色也是同样难看。
血印道:“兄弟!红树长老怎样说?”
凌渡宇茫然摇头。
血印话锋一转道:“我们的敌人来了。”
凌渡宇骇然应道:“敌人?”
血印沉著地道:“昨天黄昏时分,十多架直升机组成的队伍,在南方的天际向我们村落
的方向直飞过去。”跟著指了指远方村落的方向,续道:“在那里投下浓雾,到了今天早上
还见到直升机在那边巡梭,到刚才始停止活动。”
凌渡宇的心直往下沉,非常难过,他想不到马非少将居然这样大举出动,试问自己还有
甚么机会?他死不足惜,但累及这些与世无争的俾格米人,他于心何安?
艾蓉仙!她的命运又如何?
这是生命最灰暗的时刻。
血印道:“我们应该怎办才好?”在敌人的强大实力和现代化的武器前,这擅战的俾格
米勇士也感有心无力,何况族人尽在敌人手里。
凌渡宇勉力奋起精神,心念电转。马非这次不惜人力物力,志在必得,自己人单力薄,
无异螳臂挡车。以马非少将的残暴和手段,俾格米人一定将自己数人的行踪泄露出来,现在
他们已然身在险境。
凌渡宇望向血印,后者等待著他的答案。
凌渡宇毅然道:“到黑妖林去。”
他还有选择吗?
六人迅速在原始森林内走著,往黑妖林进发。
愈向黑妖林走,地势愈低,阴湿的感觉更重。树木高拔五六十尺以上,枝叶树藤,交缠
纠结,把大部分阳光遮隔起来。
血印道:“这是黑妖林的边缘地带,再有两个多小时,可抵达黑妖林,那是特别低陷下
去的地谷,很易辨认。”
凌渡宇抬头看天色道:“那将是黄昏时分了。”
血印面上现出恐惧的神情,忧虑地道:“在黑妖林内,白天和黑夜全没有分别,兄弟!
你要考虑清楚。”
凌渡宇刚要回答,忽地露出倾听的神态。
血印等人在森林长大,听觉敏锐,立时分辨出异响从左后方传来。
那是喘息声和脚步声。
敌人已追来。
凌渡宇从怀内抽出曲尺,一扬手,众人散往四周。
血印等人举起手枪,静待敌人大驾光临。
凌渡宇神情疑惑,他听出来只有两个人,他望向血印,后者也作了个大惑不解的表情。
敌人从林木转了过来,一男一女。
凌渡宇失声叫道:“蓉仙!”
那女子神情一振,向闪出来的凌渡宇扑去,一头撞人他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凌渡宇双眼瞪著那男子,道:“西森!你怎会在这里?”
西森苦笑道:“自从失手遭擒后,我给囚禁起来,前两天马非把我带到这里,迫我助他
们找寻军火,我乘他们进攻俾格米村之时,逃了出来,半路上遇上这位小姐,所以一起赶来
寻你。”
凌渡宇眼中射出凌厉的神色道:“是这样吗?”他动了疑心,马非何等手段,岂容他轻
易逃出。
西森神色忿然,一把拉开胸前的衣服,胸肌上伤痕密布,甚是怕人。
西森道:“这是他们的杰作,我并不想证明甚么,只是不想给人怀疑,使亲者痛仇者
快。”
艾蓉仙在凌渡宇怀中抬起头道:“不要怀疑他,为了救我,他杀了他们的人。”跟著说
出了过程。
凌渡宇听罢释然,抱歉地道:“西森!对不起,我是不得不小心的。”跟著一扬手,血
印等五人从隐身处走出来。
西森了解地道:“我明白的!目下有何打算?”
凌渡宇道:“我们唯今之计,便是进入黑妖林,找那架飞机。”他已不敢想那机上的人
员,没有人能在那地方活上那样一段长时间。一边说,众人一边继续行程。
艾蓉仙紧跟著凌渡宇,像是怕他突然飞走。
西森道:“你有把握吗?”
凌渡宇道:“尽力而为吧!”
西森似乎不太满意他的答案,追问道:“我知道基地和飞机有精密的远距离联络系统,
应该知道正确堕机的地点。”
凌渡宇道:“是的!但是从那样的高空堕下,即管知道落点和当时飞机的方向及速度,
也只是一个约数,除非我们也有当时气流的资料,估计就可精确一点。”
西森同意地点头,谈话结束。
众人心情沉重,默默前进。
两个小时后,抵达黑妖林旁。
一道陡峭的斜坡,直往下伸,四百多码下是黑压压一望无际的广阔树林,那便是人类的
禁地,黑妖林。
这密林是陷进地底的魔狱。
斜坡是坚硬的火成岩,寸草不生,与下面黑森林对比鲜明。形成黑妖林与外面原始大森
林的边界,泾渭分明,也愈发显示出黑妖林的神秘和可怖。
艾蓉仙惊呼道:“这一定是个大火山口。”
凌渡宇也有这个想法,他同时想起红树的说话──这是神的私产,人类的禁地。他猛然
摔头,像要把这无聊荒谬的想法驱走。
日落西山,把黑妖林染在血红里,诡秘莫名。
镑人的目光望向凌渡宇,等待他的指示。
其实凌渡宇也是头皮发麻,一筹莫展。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可以在这鬼地方找到一架飞
机,何况飞机军火是否已化为灰烬,尚在末知之数。
他心中默计方向,指著左方黑妖林的一角道:“我由那地方进林,你们守在这里。”
艾蓉仙尖叫道:“不!你不能留我在这里。”
凌渡宇肃容道:“蓉仙,听我说,你一定要留在这里。入林后我自顾不瑕,你入林对大
家一点好处也没有。”
艾蓉仙听到凌渡宇的语气坚决,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委屈地垂下头来,眼眶也红了。
西森道:“凌兄!你不会拒绝我随你进林吧,多个人照应总是好的。”
凌渡宇望向西森,犹豫了片刻,答道:“好吧!”
凌渡宇把血印拉在一旁道:“假设明天黄昏前你还不见我出林,你便将我的死讯直接告
诉马非少将,谅他也不敢伤害你们,否则那将是国际的大风波。不过你一定要命跟随你的那
四名战士,护著蓉仙躲藏起来,他们将是你手中的皇牌,使马非怕他们揭露他的恶行而投鼠
忌器。”
血印道:“我明白!我很想陪你进林,但我的族人更需要我。”
凌渡宇明白地点头,跟著又低声说了一番话,血印不住点头。
两人紧紧拥抱一下,才走回众人处。
凌渡宇和西森打个招呼,从斜坡向下走,不一会,血印等人变成高高在上的黑点,两人
没入林内。凌渡宇亮著了电筒,取出指南针,领先而行。
边缘地带的林木和外面的原始森林并没有太大分别,但愈往里走,树木愈是密集,光线
被厚厚的植物阻隔,能透人来的也所余无几。何况天色已黑沉下来,密林内更是伸手不见五
指。
两人行来一路披荆斩棘,在粗可合抱的树隙间硬开出一条路,这时力尽筋疲,才是深入
了五十多码,挨著树木坐了下来。
风声呼呼,把枝叶刮得沙沙作响。
凌渡宇从行囊中取出两个防毒面具,递了一个面具给西森,自己戴上另一个。
西森道:“你有没有发现两个奇怪的现象?”
凌渡宇取出红外光夜视镜,戴在眼上,密林在红光中,呈现眼前。
西森续道:“这处虽然林木茂密,却不闻半点鸟虫走兽的声音,除了植物外,绝无其他
生物的痕迹,这是第一个奇怪。”
凌渡宇也想到这个问题,但他却多了红树的说话作参考,结论肯定比西森的惊人。
西森道:“其次,通常愈往低洼的地方走,愈是潮湿,这里恰恰相反,干爽非常,这是
第二个奇怪的地方。”
凌渡宇道:“那你有没有结论?”
西森道:“这黑妖林一定有种奇妙的自然力量,一种人类知识范围外的力量,才会产生
这不能解释的异象。”
凌渡宇道:“这是无庸置疑的,否则我的指南针也不会完全失去效用。”
凌渡宇把电筒熄掉,两人被绝对的漆黑吞噬。他可以看到西森,西森却看不到他。
西森不以为异,道:“所以除非你正确地知道飞机堕下的位置,否则我们最好及早退
出。”
凌渡宇道:“西森你胆怯了吗?”语气毫不客气。
西森听出语气不妙,却苦于漆黑里目不能视,只好道:“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凌渡宇道:“我只想问你,是那个化装师给你弄出那一胸口的伤痕。”
西森沉默下来,好一会才道:“你有甚么根据这样说?”
凌渡宇喝道:“不要动,我的枪口对正你,我绝不介意就地处决你这叛徒。”
西森毫不在乎放下那移往身后的左手,道:“你不会动手的,你的女友和老朋友现在已
被尾随来的马非手下擒获,你若敢杀我,他们绝不会留情。”
凌渡宇道:“你在他们眼中是那样重要吗?”语气含有强烈的鄙视。
西森嘿嘿冷笑起来,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得意地道:“我是他们的上司,他们敬不重
视我吗?”
凌渡宇骇然一震,叫道:“甚么?我明白了,你是南非混入我们组织的反间谍。”
西森狂笑起来,似乎一些也不把凌渡宇的手枪指吓放在眼内。
凌渡宇怒喝道:“闭嘴!”
西森笑声条止。
凌渡宇悠悠道:“噢!我忘了告诉你,我刚才入林前告诉了血印我对你的怀疑,所以他
目前一定躲进了一个非常隐蔽安全的地方,保证你的手下找他们不到。”
西森接口道:“我也忘记告诉你,我在你女朋友动人的胴体上和头发里,至少放了四个
微型追踪器,所以对他们来说,这世界上绝没有安全的隐蔽地方。”
凌渡宇怒骂连声,恨不得在他眉心打个血洞出来。两人尔虞我诈,胜负难分。
西森道:“我却要请问凌先生,你从那处看出我的破绽?”
凌渡宇回复冷静道:“我可以告诉你,但却要交换一样东西。”
西森沉声道:“说来听听。”
凌渡宇道:“你们怎知我来的地方是黑妖林?”这是相当重要的一个问题,因为飞机失
踪的地点,只有基地高山鹰等有限几个人知道,西森和马非等人凭甚么找到这里来。
西森爽快地道:“这告诉你也无碍,道理异常简单,因为驾驶载运军火的其中一个机师
是我们的人。途中当他制服了其他人后,改飞往中非,把军火运给我们该处的友人时,一直
和我们保持通讯,直至这里为止。”
凌渡宇恍然大悟,他们组织任用非人,怪不得步步失著。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飞机竟然
神秘失踪了,看来他们要感谢这次意外才对。
西森道:“轮到阁下了。”
凌渡宇淡淡道:“道理很简单,我半个多月前见你时,你的头发是那个模样长短,今天
遇到你时,发型仍是那样,看来你一定极是爱惜仪容,故而经常有人为你修发。兼且为你剪
发者专业水平非常高,试问这是否一个囚犯的待遇?”
西森一愕,跟著失声狂笑起来。
风势加强,树摇草动。
西森狂笑不止。
凌渡宇感到大是不妥,喝道:“闭嘴!”
他又感受到危险的来临。
凌渡宇暴喝道:“我开枪了!”
西森停止狂笑,阴恻恻地道:“凌渡宇先生,太迟了,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凌渡宇忽感有异,不过那真是太迟了。
一把粗壮的声音从来路处响起道:“凌先生,不要有任何动作,抛下枪。”
凌渡宇缓缓侧头,来路处有三个全副武装背上背看氧气筒,戴著有氧气供给的防毒面
具,眼上装了夜视镜的南非特种部队,手上的自动步枪都指向他。
西森适才的狂笑正是掩饰他们的接近。此人一定在沿途布下跟踪器,这三人才神不知鬼
不觉地接近他们。适才他故意引自己谈话,一定是他身上装了监听器,每一句说话都给这衔
尾而来的援兵收听到,所以赶来救他。
敝不得他有恃无恐,凌渡宇不由得不佩服他的缜密周详。
凌渡宇颓然抛下手枪。
第二次败在西森手上。这次要好一点,胜过第一次被生擒的糊里糊涂。
西森把手下交给他的氧气筒和红外光夜视镜戴上,走近正被搜身的凌渡宇道:“朋友,
我给你三分钟时间,告诉我堕机的地点,假设我找到军火,保证释放你的朋友,否则将你就
地处决,你的女友也要在监狱度过一生,怎样?”此人威迫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在西森凌厉的攻势下,凌渡宇沉向绝望的深渊,他已全无平反的机会了,他甚至完全不
知军火的地点,甚至不知军火仍否存在,教他怎办才好。
西森扯开他的面具,把枪嘴粗暴地塞进凌渡宇口中,残酷地道:“我数十声:一、二、
三……”
一个军士把凌渡宇双手反扭向后,防止他拚死反抗。
“四、五、六……”
凌渡宇想到艾蓉仙,想到卓楚媛……
忽然他脑海中清晰地现出红树的面容,红树像在微笑,像在叹息……
驱之不去。
红树占据了他的每一条神经。
他一生中从未试过这样强烈地去“想”一个人。
“七、八……”
异香传入鼻中。
上帝之媒的香气。
只有他一个人嗅到,其他人都在吸著氧气。
“九……”
凌渡宇“咯!咯!”作声。
西森把枪嘴从他口中抽出来。
凌渡宇大口喘气。
上帝之媒的香气更浓,从左方传来。
西森冷血无情地道:“说吧!”
凌渡宇用手指著香气传来的方向,道:“就在那里,不出百步之内。”
西森愕然,他也是非常谨慎的人,道:“你怎会知道?”
凌渡字胡吹道:“我刚才在林外曾用特别的声波频率追踪器测探过,知道是在那个地
方。”
西森举起枪嘴,怒声道:“你胡说八道,我们也曾用不同的仪器测探,一点反应也没
有。凭甚么独是你的才有效?”
凌渡宇面对枪口,硬著头皮道:“高山鹰特别在军火货柜上安装了一种特别高音波频率
发放器,不知道那波段,绝没有法子收听到。”
西森阴阴道:“你那接收的工具在那里?”
凌渡宇不得不揭开底牌,打开胸前的衣服,一阵搓揉,把贴在胸前的人造皮除下来,交
给西森道:“右边第一枝就是了。”其实那只是金属探测器。
凌渡宇补充道:“可惜这鬼地方甚么仪器也失效,否则可当场示范你看。”
西森拿起那金属测探器,半信半疑。
上帝之媒的花香充溢林间。
为甚么这样巧?
他隐隐感到是红树的杰作。
第一次也是他的杰作,不断引他深思生命的各种问题。
他们入林这么久,还末遇上凶险,是否也是他的荫佑?
凌渡宇道:“你只要前行百步,便可证实我的说话。”他害怕上帝之媒谢去前他们才到
达,心急如焚。
西森何等样人,道:“你似乎比我还心急。”
凌渡宇大吃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我死无大碍,只希望你遵从诺言,释放那无辜
的女子。”
西森沉吟片刻,道:“好,你先开路。”
凌渡宇心内欢呼,提起军刀,卖力地左挥右劈,向香气传来的地方进发。
西森四人紧随在后,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精锐之师,一点不怕凌渡宇弄花样。
杯中忽地现出一片方圆十多码的小空地,上帝之媒的花茎,慢慢从空地中冒出来。
空地上长满长可及膝、有剧毒的紫红小草。
凌渡宇要感谢他们全都带上红外光镜,假设他们用电筒照明,一定会发现此地的异样。
凌渡宇侧身相让道:“这空地穿过去便是!”面对满地杀人毒草,他不得不礼让起来。
西森冷然道:“你先行。”
凌渡宇心中一叹,这次钓人的鱼饵便是他自己,他不敢有丝毫犹豫,怕引起西森的怀
疑,大步踏进毒草去。
膝以下传来几下微痛,这些毒草的边刺惊人的锐利,轻易刺入厚布内。
凌渡宇一直来到茁长著的上帝之媒旁边,停下转身。
西森等四人已全陷入毒草里。
西森喝道:“为甚么停下来?”
凌渡宇感到小腿开始麻痹,毒素迅速蔓延而上。他自幼训练,对毒素有超人的抗力,但
这毒草的剧毒,显然远在他以往试过任何毒物之上,他知道这次死定了。他本以为自己可以
克服毒素,但他知道已失败了。
凌渡宇冷笑道:“朋友,今次你失败了。”
西森身子一阵摇晃,手枪火光闪现,但都失去准头,射上密林顶上。
他身后的手下纷纷软倒地下。
他们抗毒的能力比之凌渡宇自是大大不如。
西森跪在地上,一把扯开面具,双手捏著喉咙,嘶哑叫道:“草!这些草!渴!我很
渴……”蓬一声倒下,眼中露出不能相信自己要死亡的神情。
凌渡宇看著敌人逐一毒发死亡,百感交集,这时毒素已流入心房,麻痹开始向全身扩
散。
上帝之媒长至六尺,三瓣花叶开出,劈啦连声,红果从中茁长出来。
这大自然的奇景,美丽不可方物。
凌渡宇看著眼前的红果,心中苦笑,死前能见此异像,也算不枉此生。
红果愈发涨大,香气浓得化不开。
树摇叶动。
他又感到那生命的汪洋,全身力竭,跪倒地上。
死神近在咫尺。
他仰起头,红果高高在上,正向他弯垂下来。液汁开始滴下,晶莹润滑。
凌渡宇心中一震,升起一阵强烈的欲望。液汁快将流尽。
横竖也是死,为甚么不一尝上帝之媒的滋味。他要放弃向红树许下不食上帝之媒的诺
言。
他运起最后的意志,扑前向上张开口,恰好迎著红果注下的最后一滴液汁。
凌渡宇终于倒在地上。
他全身麻木,感不到毒草刺体的痛楚。喉咙出奇地焦渴,有若火烧。
这是毒液深入肺俯的症状。
上帝之媒那一滴汁液沿著喉咙流入食道去,似若一道冰冷的清泉,流进火热的烘炉去。
一种冰冷的感觉,伸延进每一条神经去,驱走了早先的麻木。
上帝之媒中和了毒草的剧毒!
凌渡宇听到一下接一下的奇怪声音,他细听之下,才骇然发觉是自己呼吸的声音,却完
全不像是属于他的,那像是很遥远、不是他这个时间和空间的异响。
呼吸的声音非常快速急迫,一点不似自己思感那种缓慢……缓慢……
一切平静和缓慢。
天地停顿下来。
时间缓缓流动。
他有若沉浸在一个深不可测的温暖大海里,所有节奏都缓慢到极点,近乎静止,但又不
断波动。
灵智凝聚成一点,慢慢向四周扩散,有若涟漪,同四方八面扩散。
四方八面都是生命,每个生命是一单元,所有单元合成一个生命,覆盖著广大的土地。
那是植物的灵觉。植物通过根部和大地深入接触,连结成一个生命的汪洋。
他终于亲身体验到红树的经历。
溶入了植物灵觉的大海内。
这大海平静无波,一切是那样美好和自我满足。
凌渡宇分享著植物灵觉内那对地球的遥远记忆,他“看”到地球由一个死寂的星体,进
展到充满生命的每一丁点变化。在植物悠长连续的生命里,所有生物只是片光火石的“发
生”。
无数的人类世代,沧海桑田的反覆变换。
这灵觉大海无尽的深处,忽地起了一波又一波的震动,一股庞大的能量,从“无”而
来,一下子注进了这灵觉的大海内。
能量不断地运转,所有“黑妖林”内的植物灵觉,也卷进这漩涡里,凌渡宇也“神”不
由己,在这力量中打转。
凌渡宇骇然想起红树的说话,这精神力量是否就是来自那一切生命的来源──人类千百
年来崇信的神?
他这个念头刚起,所有生命已汇成一股洪流,火山爆发般喷射上太空无尽的深处。
下一刻,他的思感离开了地球,以超过光速千百倍的速度伸展。
没有物质能超越光速。
扁也有光微子,也是物质。但精神和生命力却非是实体,唯有它们才能打破速度的限
制。
精神却可以在刹那间跨越遥阔的空间。
凌渡宇变成这庞大力量的一分子,他感受到太阳系外的星系、太阳外的星辰、银河系外
的河外星系。
在无限远处之外的无限远处。
无论思感放到多远,根部仍是在地球。那处载满勃发的生命,在宇宙虚广的空间内孤烛
地作那永无休止的旅航。
生命的目标就是去找寻生命的目标。认识其他的生命,认识起始和尽极,及其间的一
切。出生和成长、毁灭和创生。
正如人类的交友和爱情。
每一个水滴也在反映著大海的特性。
人类也在反映著“上帝”的特质。
凌渡宇明白红树所说的一切,植物就是上帝探索宇宙的触须和工具,去探索宇宙的其它
生命。凌渡宇通过上帝之媒的奇异力量,转变了精神的节奏和频率,融入了植物的灵觉内,
参与了这一盛事。
忽尔凌渡字的灵觉回到躯体内,下一刻,心神又再开始延伸。
欲罢不能。
生命的汪洋澎湃著能量,像一块巨大无匹的磁石,把凌渡宇紧紧摄著。
在那生命大海的无穷深处,在植物根部以下的远方,流动著一种更缓慢、更火热的生命
力,那是一切生命的源头。
凌渡宇的灵觉不断向下沉去。
小磁石不断向大磁石靠去。
一切由他而来,也须重归于他。
凌渡宇骇然大惊,灵觉重回躯体。
若非红树的提点,他定会重归上帝。这解释了服食上帝之媒换来死亡的原因。
上帝之媒的力量不断在他身体内挥发,从有形的物质力量,转化为无形的精神力量,使
他的神经嵌合植物的思感频率。
植物悠长的生命,使他们更接近“上帝”,红树所说的“神”。
凌渡宇融入了每一株树、每一条草、每一朵花的“灵魂”内,思感八爪鱼般在地面伸
展,在树的根与根间旅行,刹那间走遍黑妖林每一个角落,他通过植物的“感官”,“看”
到飞机的残骸,静静地躺在黑妖林的一角,在离开边缘二百多码的地方。
凌渡宇欢呼一声,思感再次通过植物的思感传递,同血印的方向搜去,很快他“看”到
血印等人,正给一批二十多人的南非的特种部队看守在一处,他感到每一个人的精神状况,
也感到艾蓉仙对他的爱、血印等对他的期待。
他又把心灵扯回来,融入另外的林区去,他的心灵越过大地内茫茫的黑暗,沿著树根四
处搜索。他感到植物的不安,小草在巨大的机器下饱受摧残。
是直升机。
他终于来到了俾格米人的村落。
他的心灵不断搜索,感知每一个敌人的位置,每一个设施。
他欢呼一声,心灵又迅速回到体内。
他把意志集中在自己的呼吸上,他全心全意去听、去想。呼吸的声音逐渐回来,再不是
那样遥不可及。
逐渐淡出植物的灵觉,重新回到人类的触感和节奏。
他终于睁开眼来。
入目一片漆黑。
上帝之媒的香气消失不见。
但凌渡宇已不是往日的凌渡宇,他已掌握了植物的秘密,也看到了上帝的“真面目”。
血印和艾蓉仙等给南非军绑上塑胶手铐,无奈地坐在黑夜的林内。四周的南非特种兵手
持自动步枪,虎视眈眈。
敌人突然出现,他们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便遭擒获。
血印包担心凌渡宇,现在他入林快有一个夜晚了。
白天不远。
特种兵不断用红外光望远镜监看凌渡宇等进林的地方,即管凌渡宇能制伏西森,又杀掉
尾随入林的特种兵,生出黑妖林,也绝逃不过这二十四名训练精良、如狼似虚的特种兵狙
杀。
这时凌渡宇早从另一个出口脱身出林,绕了一个圈,从后方潜行这来,他最有利的条件
就是刚才服食了上帝之媒后,那种与植物沟通的力量仍未消去,只要他静心闭目,便能融入
植物的灵觉去,探知敌人的一举一动。
这是真正的知己知彼。
清楚的知道敌人每一个位置。
敌人共有二十四个,其中二十二个分布在他进林处的斜坡上,两人则把守着血印等人。
他们不愧经验丰富的战士,把守的位置和角度都是攻守兼备,所以只要他一出林,一是
战死,一是投降,绝无第三个可能性。
可是他并不是一个人,他有整个植物的灵觉作他的后盾。
他把从西森等取来的三支自动步枪挂在背上,又把西森装有灭音器的手枪插在腰间,这
时还不到动用它们的时刻。
一切行动要趁天明前,神不知鬼不觉下进行。
他把人造胸皮取出来,拔出麻醉针发射器,因为体积的限制,发射器只能发射四次,所
以他要珍惜使用。
他闭上双目,把面庞贴在一棵大树上,心灵从树根向敌人的方向伸展过去。
这时血印和艾蓉仙正在绝望中饱受煎熬,痛苦的等待最令人难受。
他们身旁的两名战士以微弱的声音交谈,轻松自若,一副胜券在握的气人模样。
忽地其中一人低呼一声。
血印等也是大吃一惊,同他们望去。
只见其中一名特种兵扶著另一人,那人似乎昏倒。
微茫的曙光中,那清醒的特种兵正要张口高呼另外的同伴,面上忽地出现一个奇怪的表
情,喉咙咯咯作响,那呼叫始终叫不出来,两人蓬一声相拥倒在地上。
一个人从两人身后的树木跳了出来,扑往血印等人。
艾蓉仙低声欢呼。
不正就是凌渡宇,迅速挑断他们的束缚,不一会数人重获自由。
凌渡宇把身上两支自动步枪、手枪和中了麻醉针的士兵的两支步枪派给众人,跟著扼要
地指示众人攻击的路线和另外二十二名特种兵分布的位置,他要以雷霆万钧的攻击,一举歼
灭敌人。
凌渡宇选了最吃重的任务给自己,他从敌人的背后出现,这角度令他把五个敌人同时笼
罩在火力网下,其他的敌人由血印等去解决。
他这角度看到的特种兵,全部背对著他,懵然不知他已从后方潜来。
凌渡宇又待了片刻,肯定己方每一个都进入了最有利的攻击位置,一扳枪掣。
子弹呼啸射出,枪口的火光暴闪。
四周同时响起自动步枪的连珠爆响。
眼前的敌人血肉横飞,一时间他们甚至不知敌人在甚么方向,甚至有人混乱中仍然举枪
盲目向黑妖林方扫射。
饱击来得太突然。
战事在一分钟内结束。二十二个人全躺在血泊内。
众人又再聚集。
血印等信心大增,静待凌渡宇的吩咐。
凌渡宇道:“取去他们的通讯器,我们去把军火取来。”
艾蓉仙道:“你找到军火了吗?”
凌渡宇道:“还未找到,不过我已知道军火的正确位置。”指著黑妖林另一角落,道:
“在那个位置,离开边缘只有二百多码。”跟著望向血印道:“你敢和我一同入林吗?”
血印面色连转,毅然道:“假设我还要恪守祖先遗训,我便不配作俾格米的战士。”
凌渡宇道:“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和勇士。”
他心中已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明白黑妖林为甚么是人类的禁地。
他希望可以再见到红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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