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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续)
万顷縠纹平 何处巨鱼翻白浪
孤舟风雨恶 有人半夜闪红灯



  次日,老人见二伊未回,料其抗命,本就大怒,同时又听人报,二伊已与水氏弟兄
勾结,同往小菱洲蛊惑龙、郁两家后辈,并有投贼之意;越发气愤,亲笔写了一信,命
众人赶往小菱洲去见两家长老和龙九公,照书行事。小妹等刚到路上,因向超然先回,
已先得信,知道众人就要起身,便令端木琏、龙绿萍驾舟赶来,恰巧中途相遇,同往小
菱洲赶去。到时,黑摩勒师徒连同两家男女少年,均被九公用萧声引往洲南竹林隐僻之
处,同时发现外客来访,所以一曲未终人便走去。
  九公乃龙家族祖,孤身一人,没有子孙,表面不大管事,实则本领最高,暗中主持,
除洲主龙吴外,以他权力最大,无事不可做主。当日原因近来两家后辈行止不检,常犯
家规,近并引鬼入室,故意假手外人使知警戒。见过小妹等来人,便令去往洲南竹林擒
贼。阮氏姊妹断定贼党必由水路逃走,正在防备,因见敌人暗器阴毒,恐众受伤,赶往
相助,差一点没被逃走。见那老头不特武功惊人,听口气竟是父亲尊长,心方一动,忽
然想起父亲常说的一位太师伯,忙即跪倒,笑说:“你老人家便是昔年湘江投水的大师
伯么?”老头接口笑道:“你既知道,不必多言,照我所说行事,快到那面去吧。”吕、
江诸人也同赶到,闻言未及拜见,老头已转身走去。
  阮氏姊妹知道此老性情,忙将众人止住。再往侧面一看,水云鹄虽然受伤被擒,人
已半死,黑摩勒那面却几乎受了重伤。同时,湖边有一小快船如飞驶来。船上只有一个
中年妇人,全身佩带有不少刀剑,满脸杀气,目射凶光,恶狠狠纵往前面岸上,连船也
没有系,急喊一声,便朝水云鸿面前扑去。忙同赶往,到后一同,才知黑摩勒连胜之余
未免轻敌,不知水氏弟兄均有惊人武功,大的更强。方才连伤两人,乃是对方大意,见
他手无寸铁,没想到手中还有两只小钢镖,那镖又是异人传授,百炼精钢,锋利无比。
硬功多好的人,事前如无防备,也禁不住,何况水云鹄正想用暗器伤敌,心神已分。自
己得胜,全出侥幸,仗着心灵手快,身法灵巧,出其不意,将水云鸿踹了一脚,就势飞
纵出去,退出老远,心更得意。倒地之后,方想这一脚少说也有五六百斤力量,休说人
的手指,便是一根极粗的树干或是石头,踹上也非碎不可,敌人如何未伤,踏将上去,
弹力这等强法?忽听敌人大声笑骂,目光到处,瞥见铁牛已与主人联合,同追伊华,另
一面又有几个少年男女分头赶来,为首两人已先跑到湖边,正是望云峰阮氏姊妹,吕不
弃同了江小妹也从右侧一面追到,身后还有数人,均是同辈好友,义弟江明也在其内,
本是一路,忽又回身往追铁牛,余人均离当地不远,不由喜出望外。高兴头上,竟把方
才所想忘却,对于敌人所说也未理会。就这目光旁注、心神略分之际,忽听呼的一声,
敌人已由前面凌空飞来,身在空中,双手齐张,宛如一只大老鹰当头扑到。
  黑摩勒艺高人胆大,明知敌人厉害,仍想迎敌,刚把双足用力一点,待要施展七禽
掌法,不等敌人下落,就势反击,猛听身后有一老人大喝:“此是飞鹰铁爪!你功夫不
曾到家,硬对不得!”心方一动,人已纵起,双方相隔还有一两丈高远,便觉一股极强
烈的压力,随同敌人带起来的疾风,从对面猛袭过来,敌人两手,钢钩也似,已由分而
合缩向胸前,快要迎头抓到。这才看出厉害,心中一惊,忙即施展七禽掌法中“惊燕穿
帘”的解数,身随来势一偏,往旁侧转,再将双手一分,身子一挺,“鱼跃龙门”,往
斜刺里平蹿出去。
  水云鸿恨毒黑摩勒,满拟万难逃脱毒手,眼看击中,不死也必重伤,不料对方身手
如此灵巧轻快,真和飞鸟一般,比方才两次纵起动作还要神速。最气人是上来也曾防到
敌人身轻力健,纵跃如飞,容易闪避,并未施展全力,打算看准来势,然后盘空下击。
及见敌人见此猛力声势,非但不逃,反倒迎面飞来,以为此举正合心意,忙以全力发难,
万想不到会在危机瞬息、千钧一发之间居然滑脱。一下扑空,去势太猛,无法收转,不
由怒火上撞,厉声大喝:“小贼今日死在临头,还想逃么?”说罢,脚才沾地,重又飞
身纵起,转朝侧面飞扑过去。这次因觉敌人身手灵活,格外留意,心正暗骂:“小贼,
我已试出你七禽掌,不出我所料,在我这飞鹰十八扑之下,任多狡猾,休想活命!”忽
听有人“哈哈”一笑,百忙中未及细看,正往前扑去。
  黑摩勒仗着高人传授,虽未被他扑中,但已看出厉害,暗忖:这厮一双鬼手下过苦
功,只要正面不被抓中便可无害。正想施展乾坤八掌,看准来势,地面迎敌,等将对面
来势避过,再行回攻。不料敌人数十年苦功练成独门绝技,动作快极,刚一沾地,“蜻
蜓点水”,重又飞身扑来,眼看全身已在敌人掌风笼罩之下,暗道“不好”,正打算施
展乾坤八掌败中取胜的险招,索性不躲,拼着冒险,用新学的内家劈空掌挡他一下,只
能敌住五六成便有胜望,凑巧还可使受重伤。刚把全身真力运在手臂之上,待要往前迎
去。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人影忽由身侧竹林中飞出,照准敌人迎去,身子笔直起在空
中。双方还未对面,相隔数尺,来人左手反掌一挥,右手往前一扬,水云鸿已被凌空打
落,几乎跌倒。认出来人正是龙九公,立时醒悟,忙即上前拜见。
  九公一面伸手拦住,笑对水云鸿道:“你不服么?”水云鸿朝龙九公看了一眼,忽
然失惊道:“我当龙九公是谁,原来是你老人家。这还有什说的!领死便了。”九公笑
道:“想你当初本是我好友门下,因你兄弟云鸽淫凶为恶,到处害人,你也受他连累,
逐出师门。两次被强敌围困,均是我解救。你曾对我立誓,从此管束兄弟,勉为好人。
不料竟会投在芙蓉坪老贼门下,往来江湖,做他耳目爪牙。我早知道你虽投身贼党,不
过平日挥霍已惯,为守当年对我誓言,又不知我是老贼仇敌,你兄弟又在一旁极力怂恿,
贪他重金礼聘,苟安一时,并非本心,也未杀害一个善良,所有为恶之事均是你兄弟所
为,与你无干。此次来我小菱洲,一则受了老贼多年重礼,以为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你
弟再一强劝,同时巧遇伊氏弟兄两个败类,两下合谋,打算杀死黑摩勒,就便探看小菱
洲虚实,并将伊氏弟兄引往芙蓉坪,献那所得宝剑,报答老贼好处。先并不知我是昔年
和你师父时常往来的风师叔,这还情有可原,但听你方才所说,分明看我龙、郁两家后
辈均是无知无能的少年,生出恶念,公然叫阵,打算少时得胜逃走,他们一拦,立下毒
手,太已目中无人!你弟更是可恶,妄想用他毒药暗器暗算他们,先被几个外来女客将
铁羽飞蝗破去,逃时又遭恶报,被我一位老友隔水一掌打昏水内。我料他已受内伤,必
难活命。你的罪恶虽然比他较轻,但你来作奸细,当已听说这里的规矩。还有你那妻子
陈玉娥乃我故人之女,我十五年前两次救你,俱都看在她的份上。你夫妻平日均在一起,
今日怎未同来?现在何处?”
  水云鸿自见九公,便恭立一旁,面带忧急之容,闻言好似有了生机,躬身答道:
“侄女玉娥屡次劝我,说兄弟为恶多端,必有报应,最好和他分开。小侄总觉骨肉之情,
又受芙蓉坪多年重礼,恐人见笑,因循至今,兄弟又不听劝,想起便愁。这次奉了老贼
密令,暗害黑摩勒或是生擒回去,玉娥又曾劝阻。无如老贼厉害,常时命人来寻,昨日
又派了两个著名水贼来约下手,迫于情面,只得答应。当其未来以前,刚在湖口附近探
出黑摩勒下落,并还见过一面。正想下手,忽遇都阳三友出头阻止,小侄夫妻便知不妙。
无奈势成骑虎,兄弟和贼党当面再一激将,无法改口,才在暗中约定,只等杀死黑摩勒,
将伊氏弟兄连人带剑送往芙蓉坪,拿了老贼酬谢,便是兄弟不肯,小侄夫妻也必洗手归
隐。玉娥这类事向不出手,因听我说只此一回,也带了几个同党,坐了自用快船在后接
应,此时如来,必在乌鱼滩附近。”还待往下说时,忽然瞥见乃弟昏倒水中,被人拉起,
似已伤重身死。正在伤心落泪,又听妇人哭喊之声。回头一看,正是妻子陈玉娥,全身
披挂,赶来拼命,另有好些少年男女已由前面沿湖追来。知其天性刚烈,夫妻情厚,当
着九公,恐其无礼,忙即转身,飞步迎上。
  黑摩勒和旁立诸人正要追他回来,九公笑说:“他不会逃,最可恶是他兄弟。此人
颇有用处,你不妨做个好人。”说时,水云鸿已先大声疾呼:“恩人风师叔便是此地诸
位长老之一,快些同我上前领罪,不可无礼。”话未说完,玉娥已认出九公立在前面,
丈夫也还未死,忙把身上所插兵刃暗器连皮带套匆匆取下,一同赶来,扑地便拜,哭喊:
“恩叔,侄女情愿代夫领死,千万饶他一命!”九公见他夫妻跪在地上,一个哭喊,一
个落泪劝说,争先求死,面色一沉,喊道:“你们快些起来!我见不惯这样乱七八糟的
瞎吵。就是要死,也要把话说明。这里的事,你是如何知道?”
  玉娥起立,忍泪答道:“侄女该死!先同三个水贼赶来接应,中途发现人蛟恶斗。
三贼自恃水性,又见黑摩勒在船上,贪功心盛,入水窥探,想要乘机下手。后由水镜中
看出三水贼和姚五他们均为敌人所杀,才知暗中还有能手。正往来路逃回,忽然想起丈
夫尚在此地,敌人如此厉害,心中不安。观望了一阵,见那么厉害的恶蛟竟为敌人所杀,
越发害怕。浪平以后打算悄悄掩来,将他弟兄接回,忽一穿黑衣的秃老前辈跳上船来,
说起他弟兄凶多吉少。经我再三哭求,才说他是先人老友,覆盆老人也来此地,蛟便是
他所杀。由随身旁取出一块竹牌,说是当年中条山群英大会,数十位老前辈议定的免死
牌,能否赶上却不一定。侄女得信,心胆皆寒,水性又不甚佳,加急赶来,老远望见云
鸿被人凌空打落,以为到晚一步,误了丈夫性命。到时,又见二弟云鸽打死水内,越发
情急。事前原有准备,云鸿一死,便与敌人拼命,并不知恩叔在此。还望看在先人与那
位老人份上,格外开恩,饶他一命。”说罢献上竹牌,泪流不止。
  九公将牌揣起,正色说道:“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我乃主人远族,一向客居在此,
虽和我的家一样,能够做两分主,但是这里对于奸细必杀无赦,就有这面免死牌,也难
由我坏了规矩。”玉娥闻言,急得浑身乱抖。
  黑摩勒和江小妹见他妻夫情长,心中不忍,知道九公故意做作,同声急口道:“这
位大嫂实在可怜,便她丈夫也非恶人。这里规令虽严,还望老前辈做主,想什方法救他
才好。”水云鸿闻言,朝二人看了一眼,并未开口,玉娥已朝二人拜道:“你两位真是
好人,如能代向恩叔和各位长老求情,杀身难报。其实这都是他那个禽兽兄弟害他的,
他何尝不知善恶好歹呢?不怕诸位见笑,他骨肉之情太厚。十年前,水老二调戏我两次,
我和他说,他都若无其事,反倒劝我不要与他一般见识,还说什么别的?”水云鸿在旁
低语道:“你何必如此气苦?老二醉后无礼不就是一回,次日已向你认错了么?当着外
人,说他作什?”玉娥气得哭道:“你这糊涂虫哪里晓得!这禽兽第一次不曾如愿,被
我告发,隔不多天,又用阴谋毒计想要用强,我还几乎被他所伤。我因见你虽然劝我,
表面不说,人却气病了好几天。你虽说是感冒,并非为了此事,我却明白,恐你痛心,
人又气病,隐忍至今。后来劝你以船为家,便为避这禽兽。我当时受他威逼,与之拼命,
臂伤尚在,你当是假的么?我已看出恩叔怜我身世,也许生机未绝,但见那禽兽一死,
你未必不记仇恨,又去从贼。你虽不会忘恩负义,敢于违背恩叔之命,我不说出这些丑
事,你仍难免伤心,谁不知家丑不可外扬呢?”说罢,泪流不止,水云鸿也不住摇头叹
气。
  九公朝玉娥笑道:“多年不见,你还是小时那样聪明,有此无发老友免死牌,生机
并非没有。第一,须要洗心革面,改邪归正,然后将功赎罪。但是口说无凭,还要两个
保人。那剑是他沉入蛟穴,也要他代为取出。你只算得一个保人,还有一个是谁呢?”
玉娥闻言,惊喜交集,忙即拉了丈夫一同跪谢,朝旁立诸人扫了一眼,方要开口。黑摩
勒早得九公暗示,又听宝剑果在蛟穴之内,越发心定,笑说:“我算一个如何?”九公
笑道:“小猴儿不要大大方,他是你的对头呢!”黑摩勒答道:“我已听出他夫妻的人
品,情愿保他,决无后悔。那口宝剑,只有地方,我便能取,也不必请他代劳。那两个
姓伊的叛师小贼,却是容他不得!”
  九公笑骂道:“你这小猴儿实在淘气。来时分明带有青笠老人令符,偏不取用,差
一点没闹出事来。伊氏弟兄得有青笠老人传授,虽因人品心术不正,老人不放心,未传
本门真诀,但他二人用功极勤,又肯虚心讨教,常经黄生指点,武功全部不弱。大的被
你打伤,乃是一时疏忽,侥幸成功。这两人如其合力来攻,你想将他们除去,决非容易。
他和我这里几个无知后辈交情颇深,小的此时是否逃走,还难说呢!”说时,铁牛先自
赶到,说:“方才伊华乘机逃走,铁牛追出不远,被这里两位叔伯拦住,说:‘那一带
向例不许外人走近,伊华不会逃走。九大公已然出场,我们已知你师徒不是外人,可速
回去,我们自会向他弟兄查问明白,再来便了。’”
  九公眉头一皱,一问伊华所去之所,转对水氏夫妇道:“黑摩勒为人,你夫妻当已
知道。难得小小年纪,虽然胆大气盛,竟能以德报怨。我并非代他卖什情面,只为你妻,
故人之女,人又极好,你虽从贼多年,并无大恶,拼担一点责任格外保全,既然饶你,
便不使你难堪。方才的话想已听明,你意如何?”
  水云鸿凄然答道:“侄儿夫妇蒙恩叔两次救命之恩,便无今日之事,也必惟命是从、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前为了弟兄情厚,明知二弟不肖,终想委曲求全,没料到如此可
恶。今始悔悟,挽救已迟。现蒙恩叔不杀之恩,万分感激。为免嫌疑,还望恩准侄儿夫
妇随侍恩叔隐居在此。一则免去有人多心,二则老贼见所派来的贼党,连同侄儿夫妇兄
弟三人全数失踪,必以为死于敌手。好在此次所派贼党均是水旱两路的能手,只有三人
后来,又为黑老弟等所杀。姚五昔年黄河大盗,洗手之后,形踪最是隐秘,此次应约而
来,连他家里人都不知道,决不至于走漏风声。时机一至,恩叔如有使命,或明或暗,
均有不少便利,免得离开此间,遇见贼党,多生枝节,不知可否?还有那口灵辰剑,外
人得去必不会用,一个不巧反为所伤,现沉蛟穴泉眼之下,水性稍差决难下去。何况还
有三条恶蚊,均有一丈多长,力大无比,猛恶非常,偏巧水口又被母蛟冲破,无法隔离。
这三条恶蛟凶恶长大,又通灵性,放入湖中,久必为害,再想除它,更是艰难。并非小
看黑老弟,此事原是孽弟阴谋,弄巧成拙,下有泉眼,多么艰危,也应由小侄将其取出,
奉还原主,才是道理,恩叔以为如何?”
  九公笑说:“我深知你为人心性,无须表白。既肯放你,去留任便。黑贤侄尚且信
你,何况于我?不过你说的话也颇有理。此时回去,遇见贼党,必生疑心,多出枝节。
在此暂住,将来遇事果有用处。少时我便命人为你夫妇安排住处便了。当初大小四蛟窜
入水洞之时,大家本要将其除去。我因昔年看出洞底藏有泉眼,但是石坚口小,洞中水
大,更有暗流,不是寻常人力所能开通,虽是本洲一个极大的水利,用处太多,盘算多
年,苦无善法,难得有此巧事,想将四蛟驯养训练,将来借蛟之力开通两处泉眼,以便
利用水力,兴建各种水磨、水车灌溉田亩。后见大的一条初来时,蛟尾已被斩断,藏伏
水底,尚还老实,等到蛟尾重生,渐渐野性难驯,常在洞中发威怒吼,乱窜乱迸,便恐
出事,想要杀以除害。后见小蛟灵巧解意,杀母留子,于理不合,我和诸位长老又给它
吃过两次苦头,居然安静了些,方止前念。上月见小蛟成长大快,都是雄体,比大的还
要猛烈狡猾。两家后辈年幼无知,均喜调蛟为戏。中有一蚊突发野性,纵身出水,一尾
扫上,洞壁上面崖石竟被打裂一大片。如非我事前准备周密,人立之处均有退路,加上
好些防御之物,必有三人被蛟打死。他们都喜那皎,恐我除害,并未告诉。我已看出天
生恶物难于制服,每当两家后辈前往调弄,老蛟必在铁闸之外怒吼作势,与小蛟鸣声相
应,似在一旁指点,生了杀人凶心。当初原恐除它不易,稍一疏忽便毁水洞奇景,又想
借它之力开那泉眼;今日才知这东西端的凶狡非常,竟欲用水磨功夫攻穿两条水道,泉
眼也被开出两丈多深一个洞穴,想由地底逃窜出去,然后兴风作浪,引了湖水,倒灌报
仇,心机更深。为防被人看出,只一有人在旁,必由一蛟将水搅浑,以为掩蔽,幸而泉
眼石质坚厚,攻穿大难,否则还要发生洪水急流,此洲虽然未必全部掩没,水洞奇景必
为所毁。此时泉眼被它开得正好,两条水道也未穿透洞外,老蛟已死,除它恰是一举两
得。那口灵辰剑如在手内,杀它极易,偏又被你兄弟沉人泉眼之下。水力猛得出奇,便
那宝剑也在里面翻滚,并未沉底。今早我已看过,洞中三蛟本就猛恶,老蛟一去,越发
激怒,终日在内奔腾跳掷,凶威大发,不是上次想用长尾打人,扫在铁栏钧刺之上,将
皮鳞伤了好些,吃过大亏,四壁上面水洞奇景,必被毁去无疑。洞中恶浪如山,水气笼
罩全洞,形势十分险恶。黑贤侄固是看事太易,你也不知厉害。覆盆老人不走还有法想,
否则各位长老现正有事,我虽能够下去,一人要敌三条恶蛟,又要先将宝剑取上,出其
不意将蛟杀死,岂非难极?这不比你弟兄二人,在恶蛟野性未发之前,一面由同去诸人
将两小蚊引开,老蛟和另一小蚊又防被人看破,守住两条水道,不来为敌,将剑投入泉
眼,立时纵上,自然无事,你当是容易的么?”
  说时,龙绿萍同了江明正走过来,朝九公行礼之后,因见九公和水、黑三人正在问
答,只朝黑摩勒喊了一声,便在一旁静听。阮氏姊妹不知何故,见完九公使自离开,去
了一会,忽又匆匆赶回,朝吕不弃、端木琏和小妹姊弟、龙绿萍五人偷偷使一眼色,引
往一旁说了几句,便同往洲西沿湖走去,黑摩勒先未留意,及听九公说得取剑之事那么
凶险,听口气暂时无望,似要等到诸位长老事完一同下手,想起武夷之行,心中一急,
想和小妹、江明、吕不弃等商量,回头一看,只有阿婷在侧,几乎走光,忙问诸人何往。
  阿婷笑答:“方才十四妹说,阮家姊妹因覆盆老人难得见到,别时又曾暗中示意,
欲往求教,到此不多一会,便同走去。吕姊姊因和端木二姊备有一口好剑,欲往水中一
试。跟着便见阮家姊妹走来,将他们都喊走了。”
  陈玉娥始而惊喜过度,后又满脸愁容,她因取剑之事在旁忧急,忽然在旁脱口说道:
“方才来时,曾听秃老前辈说他和覆盆老人湖中杀蛟原出无心。因有约会,一到小菱洲
便要起身,此时必已走去。但我到前,湖中遥望,曾见二位姊妹所用宝剑寒光如电,必
非寻常,如能借来一用,再由恩叔大力相助,同往水中杀蛟取剑,许能成功。”黑摩勒
立被二女提醒,暗忖:吕不弃已是剑侠中人,同来男装女子英气逼人,也是他们一流人
物,便是小姊妹弟,新近也各得有一口好剑,如何忘却?
  方要开口,九公笑道:“今日来的几个少年男女,多半带有宝刀宝剑,我岂不知?
一则他们未必精通水性,有剑无人,仍是无用。泉眼水力大大,蛟有三条,我向不愿借
人东西,就带你二人下去,仍是难于兼顾。阮家姊妹既与老人相见,必有除蛟取剑之策。
这位老友,也真奇人,先是坚持要走,后见他在湖边出现,将水老二一掌打死,人便不
见;只说已走,不料行前又将阮家二女引去。此时我才想起,二女是他本门中的后辈,
人又那么灵慧,怪不得另眼相看,格外怜爱。他们必是听说蛟太猛恶,黑贤侄胆大好胜,
故此不令先知,现在想已下手。你们不妨同去一看,得有老人指教,成功无疑。你们只
作旁观,无故不要出手便了。”
  水氏夫妇首先拜谢应诺,黑摩勒师徒也自心定。双方又各礼见,互致歉意,见九公
已走,便同起身。两家少年男女本都在旁静听,闻言争先引路,陪着四人,一路说笑,
往水洞赶去。
  洞在洲西尽头一座形似菱角尖的石洞之中,前端大片礁石突出湖中,危崖十余丈,
上下峭立,近水一半终年波涛冲激,浪花飞舞,声如雷轰,形势奇险。靠里一面峰顶缺
口上挂着一条瀑布,凌空飞堕,到了半山,再顺山腰斜坡朝下疾驶,直至山脚广溪之中,
然后分成许多支流,环绕纵横于全洲田野之间。登高遥望,宛如一条条的银练纵横交错,
将大片绿野青原分别界破,疏林花树之中,时有水光闪动,人家、水田又都那么整齐清
丽。众人还未走到,全都叫起好来。
  水洞便在山的中部,入口是一圆洞,方广数丈,气象雄伟。隐闻水声澎湃,人声呐
喊,杂以几声牛呜一般的怒吼,知道江、吕诸人已在动手斩蛟,忙赶进去一看,洞中地
势越发高大,右面便是来路瀑布所在,左首似已通往湖中。前后共分两层,洞顶钟乳流
苏,高低下垂,映着水光和落山斜阳,五色闪变,光怪陆离,甚是美观。全洞皆水,深
约十余丈,水色甚清,本无际地,经过主人匠心巧思,就着两边崖壁上的奇石,开出两
条走廊,高低蜿蜒,环绕前后两洞。外面各建有一列朱漆铁栏,高仅两尺,粗如人臂,
坚固非常,凡是离水较低之处,地势均宽得多,后面并有洞穴退路,崖旁附设各种刀轮
钩叉,均有机簧,随时可以发动。最宽之处,竟有三四丈方圆,仿佛一片临水的平台,
上面还种着不少花草,并有石榻、石凳之类以供坐卧,形势绝佳。这时因外洞水口已被
母蛟冲塌,三条恶蛟均被铁闸隔断在内层洞里,泉眼本在洞的中心,水已被蚊搅浑,只
见中心水面之下,和开了锅一般,水花突突,往上冒起,水上涌起两尺来高一个水包。
吕不弃、端木琏、江小妹和阮菡、阮莲姊妹人已不在,只龙绿萍、江明同了十多个少年
男女,立在两崖朱栏之内,各持兵刃暗器,呐喊助威,互相戒备。洞底骇波起伏,恶浪
惊飞,打在四面崖石之上,雪花山崩,发为巨响。人声水声连成一片,空洞回音,震得
谷应山摇,耳鸣目眩,甚是惊人。众人定睛往下一看,只见两黑两白四条人影,同了三
条一丈多长的恶蛟影子,正在水中往来追逐,恶斗方酣。
  江明等三人一见黑摩勒等赶来,忙即迎上,说:“初意原想出其不意将蛟杀死,再
由阮家姊妹入穴取剑,不料到时,恶蛟正在发威。后来才知伊华见九公出场,知道大势
已去,凶多吉少,便向平日相好的几个弟兄再三求告,说:‘我一时无知,受人之愚,
因听人说水氏弟兄异人奇士,好意结交,不料全是贼党。引鬼入室,自知罪大,恐难活
命。诸位弟兄均知我以前并非恶人,还望念在平日交好情义,放我一条生路,感恩不
尽。’当伊茂受伤时,龙、郁诸人本就觉着水氏弟兄如是深交,同在患难之中,不应如
此冷淡。伊华平日嘴甜,本来交厚,有了偏袒,闻言自更相信,见他说得可怜,不由激
动义气。龙腾性更刚愎,本觉伊华此举全是想得那口宝剑,弄巧成拙,为人所累,先还
以为他是青笠门下,就是犯过也有理可说,众人再代求情,至多受责,不致送命。等将
铁牛遣走,才听人说二伊犯了师规;黑摩勒带有老人铜符,只一取出,便须低首受刑,
已无生理;后来诸远客又持有老人致九公的亲笔书信,请其就地正法;想起双方交情,
老大不忍。伊华再一哭求,说:‘长兄重伤,命必不保,我再为人所杀,老母无人奉养。
死不瞑目。’龙腾闻言,越发激动义愤,暗忖:我今日反正难免受责,索性以朋友错到
底,拼受一场重责放他逃走,以见朋友义气。这时,几个明白一点的,不是少年好事,
见当日来了许多有本领的外客,又有前辈异人突然出现,欲往见识,便因伊华悲泣求告,
没有骨头,心中厌鄙,又恐龙、郁诸少年不好意思,多半避开,谁也不曾想到伊华到此
地步还想逃走。龙腾暗中查看,同追诸人,因伊华先前满口说好话并无逃意,多半走开,
剩下八人均是与二伊有交、方才出场的为首诸人,心中一喜,故意拿话试探,并加激将。
众人全是年轻面熟,虽知此举必受重责,一则不好意思作梗,又见龙腾慷慨激昂,情愿
独任其咎,不要众人受累,只求不要为难,越发内愧,各自点头默认,无一异议。因伊
华水性不佳,难走远路,又要避开前面,事有凑巧,洲上船坞正在洲西附近,地势也极
隐僻,由此坐船逃走,急切间对头绝难看出,就被发现,已然逃远,追赶不上。正往前
走,哪知伊华心大阴险,死里逃生,刚有一线生机,又想报复,假说:‘小弟已累腾弟
受过,何苦再把大家饶上?既然容我逃走,不必再跟多人。诸位最好请回,还可代向仇
人支吾凡句。为防万一,由腾弟送我上船好了。’众人本就胆怯情虚,闻言正合心意,
便各回身,到了水洞附近。伊华四顾无人追来,忽说:‘我与黑摩勒仇深如海,我走以
后,宝剑取回,想起痛心。方才听水云鹄说沉剑泉眼,深不可测。先并不知,后才发现
水力大猛,宝剑被它托住,不曾下坠。须将水眼稍为弄破一条裂口,泄了水力,剑才下
沉。多大本领,也难取上。并说恶蛟也想攻破泉眼逃走,稍一激怒,便有指望。请容我
前往一试,使他落个空欢喜,稍为出气也好。’龙腾虽是激于义气,人并不蠢,闻言不
以为然,力劝不可。伊华知他不是自己敌手,假说:‘一看就走,依你如何?’龙腾面
熟,只得答应。哪知一到水洞,伊华便连发飞镖和蒺藜刺,打伤了一只蛟眼。三蛟在水
底闹了半日,刚退一点火性,忽见昨日入水藏剑、伤它母蛟的对头,又有两个前来,本
就激怒,再一受伤,凶威大发,上下乱窜,把下半崖石打裂了好几片,声势猛恶已极。
龙腾大怒,向其质问。伊华知他一时受愚,少时明白过来仍是仇敌,龙腾性暴,词色又
太难堪,不由恼羞成怒,顿起凶心。知道船坞熟路,无人看守,冷不防回手一拳,把龙
腾打翻下去,转身就逃。龙腾骤出不意,几乎落水为蛟所杀,幸而未养蛟前常在水洞游
戏,地势极熟,落处离水又高,急中生智,一把抓住壁间一块拳头大小的崖石,悬身其
上,才未送命。但那崖壁前突下缩,长满苔藓,其滑如油,急切间翻不上来,眼看恶蛟
纷纷蹿上,最近时离开脚底不过两尺,情势万分危急,吕、江诸人忽然赶到。吕不弃、
端木琏首先下水将蛟引开,阮莲才用套索将其悬上。龙腾急怒交加,心中愧忿,也未明
言,红着一张脸,拔刀便往外跑。绿萍想起伊华不见,心中生疑,赶往追问,才知就里。
经此一来,不能再照预计。小妹和阮氏妹妹看出恶蛟厉害狡猾,只在水底恶斗,不肯再
上,暗器难再打伤,内中一蛟并将水眼盘住,便同入水相助,已有二蚊受伤,但是所喷
水弹厉害,身子又长,转侧灵巧,不能由侧面去斩蛟头。此时下面又多了阮家姊妹,水
性虽然较差,听说要取那剑,非她们不可。”
  黑摩勒正听之间,回顾水云鸿正将外衣脱下,现出贴身水衣。待要入水相助,忽见
水上浮起一片鲜血,刚被浪花打散,一条长大黑影,哞的一声怒吼,猛蹿上来。江、黑
二人看出是条恶蛟,后尾已被人斩断了一节,来势极猛,立处较低,已快对面,蛟力也
尽,待要下落。江明知黑摩勒手无寸铁,忙即挺身上前,扬手一剑,方觉扫中一点,忽
听刺的一声,那蛟猛张血盆大口,接连两个海碗大的水弹猛喷出来,又是一声怒吼,头
颈之间,箭一般射出一股血水。同立诸人骤不及防,闹得周身洒了好些血点。蛟身立时
下沉。
  原来铁牛见人蛟恶斗好玩,手持扎刀蹲在二人前面,正想自己水性不佳,否则,入
水杀蛟多么好玩,可恨那蛟偏不上来,否则也好试它一下。心念才动,蛟已蹿上。因是
早有准备,隔着铁栏,一刀刺去。那蛟负痛蹿上,想杀上面的人出气,没想到铁栏内还
伏有一个敌人,仇敌不曾扑中,反被一刀刺中要害,咚的一声大震,沉落水底。
  黑摩勒见蛟厉害,方觉取剑不是容易,一道寒虹其疾如电,忽然穿波而起,斜飞上
来,后面带着冷荧荧丈许长一道芒尾,似要往外飞去,认出正是自己的灵辰剑,一时情
急,也忘了离身两尺便是数十丈方圆的一片大水,仗着师传捉剑之法,一声急喊,飞身
纵去,就空中把剑接住。那剑到了主人手内,芒尾立时缩短了些。
  黑摩勒宝剑到手,心中一喜,身也下落,瞥见脚底水光,耳听众声喝彩疾呼,忽然
警觉,知道收势不及,下面还有恶蛟,索性往水里落去。眼看离水不过三尺,脚底恶浪
如山,正朝上面打到,方想看清形势下手,目光到处,瞥见两条人影由水中蹿出,施展
登萍渡水的轻功踏波而驶,似要往旁纵上;认出阮家姊妹,一个手上并还拿着剑匣;二
女身后突又涌起丈多高的急浪,当头一根黑柱,正是恶蛟昂头水上,紧紧追来;连忙就
势将剑一挥,耳听二女连声娇叱。回顾二女,手中拿着两粒亮晶晶的东西,一手拿着暗
器,欲发又止,重往水中钻去;蛟头也被自己斩断,连同后面残尸,依旧朝前猛窜,余
力甚强,叭的一声,分别撞在崖壁之上,将崖石打碎了两大片,相继坠落水中,自己也
往水里沉去。剑太厉害,恐伤自己人,水又大浑,正在提气轻身,踏水朝下注视,忽听
连声水响,接连几条人影,各带着一条水浪往上蹿去,为首二人还各提着一个蛟头,正
是吕不弃和江小妹,阮氏姊妹尾随在后,手里仍拿着先前所见发光之物。这才看出,二
女所到之处,头前的水便往旁分开,好生奇怪。恶蛟已死,宝剑也得到手,除四面洞壁
被蛟尾打碎了好些,别无伤损,宾主双方均极欣慰。黑摩勒忙即踏水,纵上岸去。
  郁馨等五女已早赶到,正和绿萍互说前事,悲喜交集。见大功告成,洞中浪还未平,
上下满是水迹,在场诸人多半周身水湿;入水杀蛟的诸少年男女,只吕、江二人身上套
有水衣,余者都和落汤鸡一般;水中还浮沉着三条蛟尸,腥血四溅,忙引来客,去往前
面更衣,自己人也去换了衣服,准备欢宴。
  正往外走,铁牛悄告黑摩勒说:“伊氏弟兄尚未擒到。归见青笠老人,如何交代?”
绿萍在旁听说,接口笑道:“伊大伤重难行,被人扶到房中,听说伊二逃走并在水洞行
凶之事,知难活命,怒吼一声,便自急死。伊二逃走不远,遇见斜对面驶来一只小船,
上有二人,一名丁立,一名丁建,将其截住,争斗起来,被来人将船弄翻。伊二水性不
济,现已被擒。丁氏弟兄准备将他押往小孤山治罪,后来龙腾追去,说明前事,本想将
人要回,丁氏弟兄固执不肯,只得听之,仍在对面沙滩等候黑兄师徒,事完同行,可惜
方才铜符黑兄不曾取出,否则伊二不必归受家法,已难活命了。”
  铁牛闻言,便要往船坞一面跑去。黑摩勒知道主人禁忌颇多,忙喊:“你不知这里
规矩,不要乱跑!”众人笑说:“无妨。这里都是自己人,黑兄来历已传遍全洲,只管
随意走动。”黑摩勒回顾阮氏妹姊周身湿透,知其为了自己千里远来,心甚不安,忙即
道谢,井问覆盆老人何往,阮菡笑道:“不是这位老人家,黑兄的剑能否取回还不一定
呢。”
  黑摩勒一问,才知老人前杀母蛟,得了几粒蛟珠。中有两粒能够避水,拿在手内,
五尺方圆以内,多大浪头也难近身。因知洞内诸人,只吕、江两女水性最好,并各有一
口好剑,吕不弃剑术更高,但是蛟有三条,到了急时,难免窜入泉眼之内,将剑撞沉到
底,取它更难,必须加上两人相助,将蛟引离泉眼,分别除去,再用飞抓将剑抓上。二
女本领虽高,水性不佳。”近在黄山久居,不似以前随师时,门外便有大瀑布和深溪急
流可以练习。老人来时,无意中得此两粒蛟珠,恰好用上。走时将二女引去,授以机宜,
令告吕、江、端木诸人,同往下手。小妹姊弟知道黑摩勒好胜心性,恐其同往犯险,故
未告知,打算事完再说。
  到后一看,三蛟正发凶威,五人入水与斗,那蛟看出厉害,分据泉眼和母蛟所开水
道,出没无常,向人猛攻,口中水团和炮弹一般,连珠喷出,力大无穷,五人竟难近身。
后来阮氏姊妹将蚊珠取出,在手上晃动,三蛟一见,果然追来。五女早有准备,左右乱
斫,三蛟受伤,负痛回窜,内中一条倒退太猛,全身窜人泉眼之下。二女惟恐将剑撞人
泉眼深处,忙即赶去。不料下面水力太猛,蛟尾微动,一下扫在剑柄之上,那剑立时出
匣,蛟尾竟被斩断了半节。那蚊负痛,朝上猛蹿,吃铁牛无意中一刀刺中要害,死于水
内。
  宝剑先是随同飞出泉眼,剑匣也被水力冲起,同在水中飞舞。二女恐有失闪,忙抢
上前。阮莲刚刚抢到,觉着手中一震,因听老人说过此剑厉害,心中大惊。瞥见蛟尸下
沉,下面一蛟为吕不弃宝剑所伤,负痛旁窜,恰被死蛟拦腰压下,受惊四顾,瞥见阮莲
一手拿着剑匣和自用的剑,一手握着那粒蛟珠,忙即发威追来。阮莲一见大惊,随手一
挥,不料那剑神物利器,不曾用惯,用力太猛,蛟未杀死,宝剑却被震脱,带着一条丈
许的芒尾往上飞去,恶蛟也被惊退。另一蛟受不住江小妹、端木琏二女夹攻,也正往旁
窜来,瞥见珠光,立时掉头急退。二女看出那蛟情急拼命,难与力敌,心想:波浪太大,
水性又不如人,上半身虽有宝珠避水,下半仍在水中,好些不便,何不用这蛟珠将它引
往岸上试试?念头一转,一声招呼,便往水上蹿去。那蛟连受重伤,怒发如狂,见人逃
走,如何能容?忙即伸头出水,箭一般朝前蹿去。二女正在施展轻功凌波飞驰,见蛟来
势太快,正要回身抵敌,黑摩勒恰正飞身纵起将剑收回,跟手一剑将蛟杀死。
  端木琏看出二女危急,回身来援,瞥见蛟已被杀,尸身下落,打得水面上波涛汹涌,
宛如山立,正要去往水底相助杀蛟,底下还有一条,被吕、江二女伤了好几剑,但都不
重,激得野性大发,猛恶已极,在水底往来翻腾,动作如飞,四面的水平添许多压力,
排山倒海朝人涌到,二女那么好的水性,竟难近身。后被吕不弃由恶浪中乘机窜入,一
剑刺中蛟腹。那蛟正待情急反噬,端木琏恰巧赶到,忙将身旁飞梭连珠打去,又伤了两
处要害。那蛟两面受敌,神志昏乱,回头想咬,被吕、江二女双双赶上,左右夹攻,合
力杀死。
  水云鸿平日性做,先见黑摩勒小小年纪如此本领,已自惊奇,又见诸少年男女英侠
杀蛟时这等英勇胆智,水性武功无一不好,越发赞佩,方幸自己慢了一步,被绿萍止住,
不曾入水,否则三蛟如此凶猛,比起昨日野性未发之时厉害十倍,就是带有宝刀宝剑也
难成功,稍一疏忽,不死必受重伤,岂不丢人?
  黑摩勒听他赞不绝口,笑道:“水兄不必太谦,你那飞鹰铁爪并非寻常。不是龙九
公出场得早,小弟恐还要吃大亏呢!”水云鸿面上一红道:“黑老弟不知底细,你那七
禽掌实比我所学高明得多,想是初学日浅,内家真力劲功火候未成,尚难发挥它的妙用。
否则,七禽掌正是飞鹰手的克星,神拳祖师钱应泰便是此中高手,后为北天山大侠狄遁
老前辈所败,便是掌法受制之故。我先看出老弟身法与之相似,曾生戒心,上来不敢轻
自出手便由于此。我那掌法专以气胜,练时由虚而实,讲究人在空中一经全力施为,方
圆十丈之内的敌人便在掌风笼罩之下,无论逃往何方必被抓中,非死即伤。虽颇厉害,
比起七禽、乾坤两种掌法虚实相生,行若无事,轻重收发,无不由心,却差得多。方才
我还奇怪,老弟得天独厚,又蒙许多名家传授指点,既然将它学会用以对敌,手法身法
无不相同,为何真力真气有而不发挥?真要遇见行家强敌,一个不巧,还许吃亏,莫非
只凭天资和本身根基,初学不久么?”黑摩勒笑答:“水兄眼力真好。我这两种掌法,
近在黄山才蒙各位师长连各种剑诀一齐传授。小弟贪多嚼不烂,共总学了不过几天,一
直无暇用功。和水兄对敌尚是第二次出手,遇见你这样高手,自然就不行了。”
  水氏夫妇同声惊道:“我们还当老弟至少也用过一半年功呢。不料全凭记忆之力和
本身根基扎得好,全无实学,真个从来未有之奇。照此说来,愚夫妻虽然不知七禽掌法
之妙,道理当是一样,对于内家真力真气,也曾下过一点功夫。如能多留两三日,或是
少时将飞鹰爪法当众献丑,老弟聪明绝顶,一点就透,日后稍为用功,便可随意发挥,
不知尊意如何?”黑摩勒见他夫妻意诚,心想:前在黄山,各位师长所说虽与相同,多
得一点指教也好。便说:“我急于起身,水兄好意,极愿领教,可否今日就请指点如
何?”
  水云鸿刚一应诺,江明便说:“来时听说,葛师仗着灵警机智和一身惊人武功,在
芙蓉坪随意戏弄群贼,目中无人,老贼并还奉如上宾。第三日他一掌将那数尺方圆的一
块黑铁石击成粉碎,嘲笑了贼党几句,次日便不辞而别,贼巢虚实被他得了不少。老贼
那么狡猾,初走两日,还拿不准他的敌友来意,近始有些警觉,仍是将信将疑。现在人
已离开芙蓉坪,黑哥哥宝剑已得,可是要寻他去么?”黑摩勒知道江明复仇心切,现已
得知杀父仇人下落,恐其涉险,小妹又在一旁暗使眼色,便说:“芙蓉坪危机四伏,老
贼防备周密,形势万分凶险。现奉葛师之命,去往武夷寻一异人,以为将来杀贼报仇之
备。你既无事,我们同去如何?”
  江明答说:“湘江老渔袁檀,曾命我和姊姊寻你一路,同在外面历练,索性现在出
门诱敌,多伤他的党羽,就便借着机会,将盗贼恶人多去一个是一个。后见青笠老人也
是这等说法,但命大家不要聚在一起,此时也不可往芙蓉坪犯险,平日吃亏,干事无济。
并说以前几位前辈异人,因老贼近年越发倒行逆施,无恶不作,昔年遗民先烈的家属,
不是被他残杀,便被驱逐,留下的人都成了他的农奴,受尽剥削虐待,日在水火之中。
那么肥美富足的土地和锦绸一般的桃源乐土,简直成了地狱。就不为报亡友之仇,这类
盘踞山中的恶霸土皇帝,也容他不得!你们暗中必有高明人照应,无须多虑。兵书峡只
可每隔三四五月回去一次,不必在彼久留,等语,来时已商定我和黑哥哥做一路了。”
  黑摩勒先听绿萍说过大概,再问江明母子何处相遇,才知江明、童兴同了唐枢、素
玉两小兄妹,由兵书峡起身,往迎江母。走到路上,便遇见北山会上逃出来的贼党,金
家六虎中的大虎金刚、二虎金强、五虎金彪、六虎金豹和由北山逃出、在谷口外遇见仇
敌、断去一臂的三虎金康,狭路相逢,打得正急。先是陈业同了好友蒲红、莫准,因随
江母同行,与恶道降龙子无心相遇,动起手来。湘江女侠柴素秋正助唐母苦战恶道师徒,
隔山忽然传来一声长啸,将恶道师徒惊走。逃时又被柴素秋用明月块将恶徒打伤,恶道
也未回斗,只将恶徒挟起,说了几句狠话,越山逃去。江母心疑前途还有敌人,命三小
兄弟朝前探路,互相接应,以防万一,巧遇江、童等诸小兄妹,两下合力将五虎打败。
柴素秋和唐母由后赶来,当时截住,一齐除去。跟着,大侠彭谦、凌风一同走来,将童
兴、蒲红、莫准三人带走。再走不远,便遇邹阿洪和袁檀、白泉三人,底下的事均与绿
萍所说相同。
  龙、郁两家少年男女,见来客均有一身惊人武功,都想结交,一听不久要走,正在
同声挽留,铁牛忽然拿了衣包跑来。师徒二人先去一旁换了湿衣,再同追上。众人见他
师徒貌相丑怪,神态滑稽,再换上这身奇怪装束,江明又请二人戴上面具与众观看,说
起以前对敌经过,全都好笑,赞佩不止。不多一会同到龙家,盛筵早已摆好,天也到了
黄昏时节。
  黑摩勒见龙腾、郁文和方才为首诸少年俱都不见,先以为这几个动手的人年轻面嫩,
不好意思,后问绿萍,才知为首九人自知犯了家规,欲在七老堂前小房之中待罪,现在
办理伊茂丧葬之事,故未人席。再问九公住在何处,可否求见。绿萍答说:“九公住在
洲西另一崖洞之中。当地临湖,石多土少,最是荒僻,九公无事,连自己人也难得见到。
少时命人问候一声,有事自会前来,无须往见。”黑摩勒只得罢了。宾主多人畅饮说笑,
相见恨晚,高兴非常。中间想起丁氏弟兄尚在船上,命人往请。一会归报,说:“要看
守伊华,不敢离开,师命专为迎送黑师叔,未令上岸,不敢违背,敬谢主人盛意,并请
原谅。”主人只得命人送了许多酒食前去。吃完,又请水云鸿夫妇去往湖边空地,施展
飞鹰十八扑手法。水氏夫妇人甚忠实,知无不言,不特尽心指点,两家子弟纷纷求学,
也都应允。黑摩勒暗中留意,见他果有独到之处,自己又得了好些妙用,才知多闻多见,
均有进益。各位师长个个高明,尚且如此,由此越发虚心,随时留意不提。
  水云鸿练完之后,黑摩勒经众请求,也将两种掌法,就着方才所得演习了一遍。众
人纷纷喝彩,掌声如雷。水云鸿见他经过自己一说,当时便有进益,知是天才,越发惊
奇。跟着,阮氏姊妹又令铁牛取出扎刀,借着演习为由,加以指点。众人才知那是刚柔
乌金扎,乃昔年寒山诸老故物,削铁如泥。龙腾、伊茂不知来历,骤出意料,一个又是
心慌情虚,自然难敌。水云鸿骨肉情长,知道兄弟和伊茂已然换好衣服,停尸待殓,几
次想往凭棺哭奠,因宾主双方均在练武,高兴头上,不便走开,爱妻陈玉娥知他心意,
又在暗中劝止,后来还是几个主人见他虽然随众说笑,面上时现悲苦之容,知为乃弟而
发,方始分人领去。陈玉娥恨极这禽兽兄弟,不肯同往,水云鸿也未勉强。黑摩勒推说
了氏弟兄尚在守候,意欲先行。小妹见众再三挽留,从旁代劝,并说:“葛师今已离开
芙蓉坪,何必忙着起身?如因都阳三友新交,不好意思令了氏兄弟久候,不妨令其先行。
好在我们有船在此,后走无妨。”主人也说:“这里快船甚多,随便应用,并还无须送
还。”
  黑摩勒生平不喜妇女,独对小妹最是敬重,吕不弃女中剑侠,也极佩服,又见主人
情意殷殷,只得谢诺。主人大喜,又在湖边设下坐席,拿出许多果点酒看,连同湖中新
打起来的鱼虾,一同赏月。这一会直到子夜将尽,方始送客安眠。
  水云鸿夫妻以后要在洲上久居,另有住处。丁氏弟兄也经黑摩勒师徒亲往通知,请
其先行,并谢他师徒盛意。伊华绑在船舱之内,甚是狼狈,被擒之后,始终未出一句恶
言,一味哀求苦告,说是伯父老南极,多年威名,人最义侠,弟兄二人只此一条根,乃
父两面神魔伊商已死敌人之手,伯父老南极和各位师长老前辈多半相识,就是不能放他,
也望保全一二,代向师父青笠老人说两句好话,见了黑摩勒,也是这一套,并说:“宝
剑得自贼党手中,这样神物利器,谁见了也不舍得还人,只为一念之贪,闹得弟兄二人
身败名裂。因知黑兄来历,本领高强,不敢相抗,方始勾结龙、郁两家好友相助抵敌。
水氏弟兄和诸贼党,实是巧遇,想要利用,并非甘心叛逆。如真从贼,当地离芙蓉坪不
过千里之遥,早已逃往,何必将剑沉入蛟穴?现在才知黑兄带有家师铜令符,如早取出,
也早俯首听命,没有此事,家兄也不至于惨死。还望看在彼此同辈,小弟老母在堂,格
外恩怜才好。”
  黑摩勒素来服软,方要开口,丁建气道:“师叔不要听他鬼活!这两兄弟常时背师
作恶,家师久意想要除他,均因青笠老人性情古怪,恐其多心,又生枝节。难得自寻死
路,再好没有。师叔如将铜符先行取出,他必想逃,不等送往小孤山,我们已将他结果
了。这厮一肚皮的坏水,千万不可理他!请想,师叔是他杀兄之仇,他会忘个干净,反
而满口乞怜,说尽好话,这还像个人么?我们早已想好主意,此去路上,他只敢稍出花
样,我们一举手,先把他脚筋毁去,放乖一点,是他便宜。天已不早,我们连夜开船,
将他送往小孤山,不等师叔同行了。”黑摩勒还未及答,铁牛急喊:“师父快看!这厮
真不是好人,嘴里说好话,暗中咬牙切齿。二位哥哥路上留意才好。”丁建笑答:“无
妨。我知他那一套,不怕飞上天去。师叔师弟,请回去吧。”
  二人谢别走回,在湖边和主人谈了一阵,想起芙蓉坪贼党既已出动,定必源源而来,
昨日水贼虽然杀光,后来的贼寻水氏弟兄不见,必生疑心,也许尚在湖口一带探问。水
氏弟兄在此往来多年,船又易认,一问即知,莫要路上生出事来。心方悬念船已走远,
又想伊华和昨夜群贼新交,后来贼党均不相识,丁氏弟兄精明强于,水性本领无一不高,
遇上必能应付,心念微动,也就罢了。谈到夜深,便由主人引往安眠,连日奔波,睡得
甚香。
  醒来日色已高,主人早来看过两次,因看水云鸿面上,龙腾、郁文等又念朋友之情,
将两具死尸分别礼葬,并在湖边搭棚设祭,宾主双方均往行礼,已然先去。黑摩勒师徒
忙即赶往,到了湖边,云鸿正在临水哭奠,并向宾主双方答谢。两家主人均把男女诸小
侠奉若上宾,另在宾馆备有盛筵,祭完之后,先陪来客游览全洲,并往水氏夫妇新居观
看。
  铁牛见那地方乃是三问精舍,建在昨日所去水洞前面临湖峰腰之上,面对万顷汪洋,
侧顾小菱洲全景,齐收眼底。当初原是洲上夏日纳凉并作守望之用的一所亭馆,两明一
暗,房舍高大,轩窗洞启,形势特佳,主人说是九公昨日亲自指定。铁牛因爱那地方风
景雄奇壮丽,只管留恋,不舍就走。江明见众人已由屋内相继走出,铁牛还在面湖呆着,
笑问:“你看什么?”
  铁牛笑答:“师叔,这地方真好。你看前面,一大片水,无边无岸,直到天边,只
远近水面上浮着几处沙滩石礁,又有那多水鸟飞来飞去。水是这样碧绿,清得可以见底,
山脚下的波浪打在礁石上,仿佛好几十丈雪花飞舞翻滚,一阵接一阵,没有个完。风声
水声连成一片,比湖口镇上人家奏乐还要好听得多。再看后面,到处青山绿野,水田竹
舍,花林柳阴之中,隐隐约约现出许多长桥曲水,亭阁楼台。最难得是,不论房舍田园、
往来男女,都是那么干净整齐,真比画儿上还要好看得多。远看近看,各有各的妙处,
叫人不舍离开,我还想多看一会。好在师父饭后起身,请各位师长伯叔先走,我随后再
跟去吧。”
  江明笑道:“你师父前和我说,你样样都好,就是从小生长乡村,土气太重。想不
到前后从师没有多少日月,居然大变本来面目,说出话来竟然大有诗意。这天地间的自
然美景,非细心人不能尽情领略。你在南明山习武时,可曾读书识字么?”铁牛笑答:
“那位无发老人对我实在太好,每练功夫,他必在旁指点,只一有空,必要教我读书和
做人处世的道理。至今想起,还在感激。可惜昨日途中相遇,不肯上船相见,否则,像
师叔这样好人,他必喜欢。”忽听小妹、黑摩勒仰头向上,同呼“明弟”。江明一看,
众人已全走往峰下,三五为群,一同往前走去,知道龙、郁两家前后分请,当日席设郁
家,东西相隔颇远,黑摩勒坚持吃后要走,没有多少耽搁,恐姊姊还有话说,忙即赶去。
  铁牛看了看众人去路,又往前面眺望。面对湖光,耳听涛声,华日丽空,清风吹袂,
正觉心清神爽,畅快非常,忽然瞥见昨日丁氏弟兄藏舟的芦滩后面,水面上似有半截黑
影冒了一冒,当时卷起一个漩涡,跟着又起了一条水线,往侧面驶去,其行甚急,箭一
般驶出七八丈,忽然不见。这时风平浪静,立处礁石下面虽是波涛澎湃,雪浪千重,湖
心一带却是波光云影,上下同清,日光之下,水平如镜,偶然闪动起亿万银鳞,但是波
纹极细,一眼望到天边,没有丝毫异状,湖水突被激动,看得逼真,只相隔大远,黑影
起落极快,铁牛没看出那是什么东西。昨日听说湖中江猪甚多,又有不少大鱼,那黑影
必是这一类水族。同时想起好友盘庚尚在盼望回去相见,师父忙着起身,归途是否往小
孤山一行?还有陶公祠那位辛师伯和那名叫郁馨的女师伯颇有交情,他借与师父的角形
玉环,师父并未转交,昨日未听说起,莫要忘了。正在寻思,前面又有一处湖水起了激
动,现出水线,和方才所见相似,只是相隔更远,隐现更快,一点不曾看清。方想这东
西不论是鱼还是江猪、水蟒,身量必不在小,忽听身后女子笑呼:“贤侄怎还未走?可
要里面坐上一会,吃杯茶么?”回看正是新移居的女主人陈玉娥,忙即回身恭答:“这
地方太好,我想多看一会再往郁家吃酒,也要走了。”玉娥笑说:“我因昨夜新来,还
要稍为布置,没有同去。现事已完,我和你一路走吧。”
  铁牛知她武功甚高,并有家传绝技,周身能发许多暗器,安心求教,忙即应了。到
了路上,正想设法询问,玉娥忽然笑道:“你师徒真乃天生奇人。这等难师难弟,我还
第一次见到,难得你那几位师伯叔也都这样年轻。你小小年纪,从师不久有此成就,已
是奇事,人又这样忠厚。我夫妻蒙你师父作保,以德报怨,心颇感激,无以为报。令师
剑侠高弟,我更无法补益。你年尚幼,功力还未到家,此次随师远游,到处都是强敌,
途中难免遇到恶人,令师本领虽高,恐难兼顾;胆又太大,对方人多,你便容易吃亏。
我武功虽然不如令师,但是家传暗器尚能以少胜多,本想传授,连那几种暗器一齐奉送,
无奈昨夜今朝均有多人一路,高明在前,不敢献丑。难得有此机会,你如愿意,此时随
我回到峰上,我先传你手法,你再将我昨日所带那几种暗器拿去,闲中无事,常时练习。
照你昨日那样手法和聪明,只要用上个把月的功,便可得心应手,你看如何?”
  铁牛闻言,大喜拜谢,笑问:“我都拿去,师伯遇敌就不再用么?这只拿两样吧。”
玉娥笑道:“我夫妻隐居在此,无人得知,平日不肯树敌,无什仇家。就是老贼知道,
派人寻来,彼时事必闹明,有诸位长老和两家弟兄姊妹,也不怕他。”
  铁牛道:“我方才查看地势,全洲只有这里最为偏僻。二位师伯住的地方如此明显,
洲上好地方不知多少,九大公单选此地与二位师伯居住,必有深意,莫要借此诱敌?师
伯把所有暗器全数赐我,万一有事,岂不吃亏?我此时越想越疑心,觉着这里东南北三
面,外人都不易于偷进,正面石堤埠头,看似门户大开、沙滩好上,但有大片树林可以
设伏,又是中段最窄之处,随便派上两人防守,有了警兆,一声暗号,两头夹攻,敌人
多大本领也难逃走。惟独这水洞附近多是石地,田园人家全都隔远,对面又有几处沙滩
石礁便于藏伏,敌人如来,必在半夜三更由此上岸,事太可虑。随便什么暗器均可仿造,
师伯只要传我用法,画上几个图样,便可禀明师父,托人打造。现成的仍请师伯留用,
我不要了。”玉娥笑道:“你真聪明仔细,心地更好,越是这样,我越传你。有九大公
和诸位长老在此,贼党多大胆子也不敢来,来也送死,只管放心拿去。”
  玉娥原和铁牛中途折转,且谈且走。到了峰上,铁牛听她连说带笑,声音颇高,和
先前轻言细语迥不相同,仿佛高兴已极。事前说好同到屋内传授,忽又令在门前空地上
等候,方觉这位师伯人倒极好,此时神态失常,也许昨日救夫情急,受了刺激尚未复原
之故,当时也未理会,仍朝湖上眺望,见湖波浩渺,一碧无际,方才大鱼水线已不再见。
  等了一会,玉娥带了各种暗器走出,玱玱连声,洒了一地,高声笑说:“贤侄休要
看轻这些东西,此是我家传独门暗器,名为七煞追魂、连环夺命,共是七种:飞刀、飞
叉、飞镖、飞弹、飞弩、飞梭和一套鬼头钉。内有两种是暗的,藏在袖子里面和膝盖之
上,一由时后倒发出去,一是只一抬腿便可发出。下余五种均在头上和肩背等处,只有
刀、镖由手发出,端的厉害无比。先父发明之后,见这暗器太凶,虽只用过一次,不料
一时疏忽,被一个自己人偷学了去,后又自不小心,传与山东路上一个姓张的大盗,难
免用以为恶,晚年无子,必是报应,常时想起悔恨。传我时节,再三嘱咐不许妄用,并
有两种最厉害的也未传授。如非看出你师徒正直光明,我也不敢冒失。这七种暗器均有
机簧,用皮带绑在身上,搭配极巧,用时把胸前钢簧一扳,立可施为,再把身后皮套戴
在头上,每种必有一件立起。看去仿佛七种小刀、小叉、梭镖之类钉在头上身上,其实
此是先父当年的幌子,表示明人不做暗事,不是真遇强仇大敌,性命关头,决不现出,
晚年出门,已不肯带。我因见你初次出道,前途难免遇到凶险,特意传授。至于我夫妻
本身,只管放心,拿去好了。”
  铁牛再三坚辞,玉娥执意相赠,后又使一眼色,力言“无妨”。铁牛料有用意,刚
开口想问便被止住,只得罢了。玉娥便在面湖空地之上,先将暗器对准山石上所指目标
连演习了两次,相隔五丈之内百发百中,演完朝四面看了一看,笑说:“夭已不早,主
人恐已等急,用法想已看明,到了路上,再对你细说口诀和那手劲大小吧。”铁牛本恐
师父等候,连声喜诺。玉娥便将皮带暗器与他绑好,先说一些闲话,离湖半里方始转入
正题,尽心传授,又令铁牛照她所说演习,用沿途草树山石作准头,一路打去。铁牛初
学时,见那暗器凑在一起约有六七十件,皮带有好几根,加上一些钢条机簧,绑带身上,
颇觉不惯,稍一慌乱便发不出去,心正惭愧,后来每发一样,玉娥便说一样,平日收发
暗器,曾下苦功,又有根底,走了一里来路,渐渐明白轻重快慢、得心应手、互相连结
之妙,有了准头,越发高兴用心起来。
  玉娥见他灵巧聪明,稍为一教就会,笑说:“照你这样好的根基天赋,再把我所说
记住,如肯用心,连一月光阴都用不到,便可随意发挥,百发百中了。你看,这些暗器
都是百炼精钢制成,连大带小六七十件,最小的虽只寸许,如换寻常钢铁,加上皮带机
簧,少说也有好几十斤,哪有这样灵巧锋利?你想仿造,如何能行?万一被坏人偷去,
照样打造,岂不又是后患?”铁牛只得依言收谢,并问:“方才师伯眨眼,什么意思?”
玉娥笑道:“我嫌你烦,不肯听话。我向来说到必做,免你多口,并无他意。前途已有
人家水田,你周身刀叉镖箭,一路乱打,被人看见,不说我们是疯子,也必当我们卖弄
逞能。好在你已记全,知道用法,收起了吧。”铁牛一看,前面不远果有人家,又把装
卸还原之法演了两遍,便见江明同一主人家的幼童远远跑来。玉娥不愿被人看见,忙将
暗器装人原有皮袋之内,用布包好,交与铁牛收下。
  一会,双方对面,问知主人久候二人不去,命人来催。江明最爱铁牛,也跟了来。
四人一同急走,到了郁家,尚未入席,铁牛忙寻黑摩勒,暗中禀告。江小妹姊弟,在旁
听见,俱都代他欢喜,三人因玉娥不愿人知,正要寻她暗中道谢,忽见玉娥把水云鸿引
往一旁,背人低语,面有忧色,恐有背人之事,便未过去。水氏夫妻忽又往寻郁馨、绿
萍诸少女,密谈了一阵,方转笑容走来。当着多人,不便明言,只由小妹代向玉娥暗中
致谢,井问可有什事。玉娥低声笑说:“事情不大,好在贤妹今日不走,晚来再谈吧。”
黑摩勒师徒听小妹归告,忙着起身,也未在意,跟着入席。郁家因是隔夜准备,格外丰
盛,郁家几位尊长也出陪坐,情意殷殷。吃完,黑、江师徒三人正要起身,九公忽命人
说:“江明不可同行,尚有话说。送完黑摩勒师徒,速往一谈,众人也无须乎远送。”
这才送到郁家门前湖岸为止。
  阮氏姊妹本想就此回山,吕、江二女和主人再三挽留多住几日。阮菡一想,下山时
留有书信,中途又有人往兵书峡去,父亲知道有这多能人同路,也必放心。又和小妹等
一见如故,经众一劝,心便活动,不特打消前念,反想和小妹、阿婷一起,索性在外面
历练些时,再同回往兵书峡拜见江母、唐母,然后回山。如能同住兵书峡,更是快事。
  诸女侠在小菱洲被主人连挽留了三四日,方始分别起身不提。黑摩勒师徒二人到了
路上,见主人所备快船形似游艇,颇为宽大,设备齐全,操舟的共是两人,也是主人远
亲,水性极好,一路说笑,颇不寂寞。归途又遇逆风,半夜才到湖口。黑摩勒方想:此
时船必难雇,不如往玄真观寻井孤云和郡阳三友师徒诸人道谢,并问辛氏弟兄来历,是
否两人均在小孤山,以便便道往访。哪知到前片刻忽又变天,下起雨来。镇上繁华,人
家灯光尚未全熄。正待转往偏僻之处停泊,隐闻后面打桨之声。操舟两人均是行家,奉
有密令,到前见湖上风雨交加,天又夜深,除却镇上稀落落有些昏灯,在烟雾冥蒙中闪
动隐现而外,湖滨一带黑沉沉的,连个渔灯都见不到,知道风雨深宵,行人绝迹,船灯
未灭,只将窗板推上。一听来船跟在后面,方告黑、铁二人留意,忽听船前水响,一条
黑影已蹿上船来。
  铁牛手按扎刀正往前纵,黑摩勒眼快,看出来人正是丁建,刚一把拉住,低喝:
“是自己人!”丁建已纵进舱来,向四人礼见,匆匆说道:“芙蓉坪老贼手下贼党,现
已来了不少。日前曾用飞书传牌传令水旱各路党羽,说是朱、白诸家遗孤已在黄山一带
发现,以前所闻一丝不假,只更厉害,人数也多出好些,年纪不大,武功全都不弱,并
有好些异人明帮暗助,内有好几个同党无心相遇,反为所伤。近日又接两处急报:一是
黑摩勒和几个不知姓名、隐在一旁、出没无常的强敌,在铁花坞大闹,邱氏三凶师徒多
人,连同芙蓉坪派去提人的同党多受了伤,结果被他伤了许多人,烧去二十多问粮仓,
三凶前擒一个假称姓封,实是所疑遗孤之一的少女,也被暗中盗了一同逃走;一是黄山
比剑已完,好些相识的同党异人伤亡殆尽,敌人方面公然声言:老贼梦想多年的至宝金
髓已落他们之手,不日便由乾坤八掌陶元曜同了两个有力同道至交,在始信峰顶设炉炼
剑,开石取宝,只等宝刀宝剑炼成,便由诸家遗孤同往芙蓉坪手刃亲仇,夺回旧业。老
贼得信,又惊又怒,坐立不安,无奈几个会剑术的同党多半死在黄山诸老辈剑侠手下,
只有两人不知去向。陶、娄诸老虽说只令诸家遗孤自往报仇,仍守当年和小王所说‘你
不悔过归正,我们从此不再登门’之言,到时不会亲往芙蓉坪出手,但是善者不来,来
者不善,来人又均得有金髓炼成的宝刀、宝剑,如无把握,怎会冒此奇险?当时召集同
党连夜商计。一面加紧戒备,多设埋伏,一面传令各路同党,照着近日黄山传来的急报
所说诸家遗孤的年貌、姓名、装束、人数,四处查访,如有发现,能够暗杀最好,否则
便在暗中尾随。一面用飞书传知远近同党赶来下手,同时夹攻,每杀一人,立得万金重
赏,一面又将有力同党相继派出。因听黑摩勒师徒近在湖口一带出现,前日有一贼党又
在江中见一快船,内有几个少年男女,和一身材高大的老人同船飞驶,形迹可疑,与朱、
白两家遗孤面貌相似,本想跟去,一则对方船快,追赶不上,同船老人又是隐居彭郎矶
多年、出名难惹的老怪物向超然,惟恐弄巧成拙,被其看破,人又太单,不曾跟去。因
见这班敌人随身未带行李,踪迹必在彭郎矶与湖口之间,便向老贼和众同党分头送信。
昨夜来贼不见水氏弟兄与先来同党踪迹,后在无心中寻到水贼姚五家里,问出前夜有两
老友来访,次早带了几个徒弟驾舟同出,说是去往湖口,应昨日老友之约,也许还要去
往湖心深处,也未说出何事和一定去处,仅说当日必回,由此一去不归。今早去往湖口
访问,遇一相识多年的渔人,说是姚五昨日清早曾由当地经过,与水氏弟兄的船同往湖
中开去,双方还在船头说话,似是熟人,但那船上只有一个中年妇人和两个面生壮汉,
水氏弟兄并不在内。隔不一会,姚五便开往前面,船行极快,转眼开出老远,水家船却
落在后面,两船同一方向,只是一快一慢,渐渐失踪。这时天只刚亮,那渔人是由前面
沙滩上摇来,双方相隔只三四丈。姚五师徒平日假装善人,湖边渔人多半相识,由斜对
面开过时双方还曾招呼,等到湖口镇前快在靠岸,忽见一条‘浪里钻’由镇旁野岸开来。
船上四人,两大两小,因正泊岸,不曾看清面目。后见那船开到镇前忽然把船一偏,船
便加快,其急如箭,晃眼便剩了一点黑影。再看去路,正是前两船所去一面。那一带湖
面最阔,水深浪大,过去三十多里,连沙滩浅滩多是少见,一眼望出去看不见一点陆地,
越往前水势越险。湖底暗礁甚多,自来无风三尺浪,稍为变天便是波浪滔天,水雾蒸腾,
时有大群江猪、水蟒兴风作浪,向船猛扑,以前又出过两条恶蛟,平日最是荒凉,向无
客船来往,就有由此经过的,也都在边界上绕道而行,一个不巧仍难免于出事,沉船伤
人。多大胆子的渔人,明知那里鱼多也不敢去,至多在附近沙滩旁边张网,风色稍差立
即赶回。这先后三条快船,不知何故走成一条直线,料是一路的人有什急事,只猜不出
那大一片水、无人去的所在,怎会前往?万一遇见恶蛟,岂不送命?便在暗中留意。这
三条船竟是一去不回,姚家去的人料已出事,当时赶回,各驾小舟,在方圆数十里内搜
寻前两船的下落。到了镇上再寻渔人,一问去路途向,忽又改口,别的都对,只所说方
向一偏一正,微有不同。寻了半日并无踪影,忽然发现半段恶蛟尸首顺水浮来,均料姚
五受人之托去往湖中斩蛟,也许送了住命。跟着又发现几具浮尸,果有姚五师徒在内,
中有一人便是前日来访姚五的老友,双腿已断,伤处留有齿痕,似被恶蛟咬断。早听传
说,蛟是两条,必是众人合力杀了一条,本人也为蛟所杀,只得抬回安葬,现在正办丧
事,日内开吊等情。来的那几个贼党均极精明机智,先也当是死于蛟口,后往镇上寻到
渔人,仔细查访姚五所去之处离陆地多远,水中有无大的沙洲和有人家居住的陆地。那
渔人早来受人警告,虽未说出小菱洲所在,因性忠厚,答话稍一支吾,贼党已自生疑。
再一想到水氏弟兄失踪未回,浮尸之中也无此二人在内,失踪贼党尚多,不止此数。两
条船就是被蛟打沉,人蛟尸首既然漂来,破船总应有一点踪迹,如何船板也未见到一块?
最可疑是后去那条小船,据渔人说快得出奇,船上两个小孩,一个精瘦,与传说中黑摩
勒形貌相似,内中必有原因。还有那蛟后半段尸身已如此长大,当众渔人由水中钩上时,
曾用刀斧乱斫,那蛟皮鳞坚厚,费了许多人力均未斩断,后来寻到蛟腹下面裂口,才将
蛟皮剥下。斩此恶蛟决非容易,如在水中,恐连近身都难,齐中斩断已是奇事,蛟腹下
面这长一条裂口,明是刀剑划破,多好水性武功的人也办不到。后又发现大片伤处,这
样刀斧不伤、坚韧无比的皮鳞,竟会被人在当中割去一大片内皮,却将外层鳞甲留下,
越想越奇怪。想起来时听说,黑摩勒在金华北山得了一口灵辰剑,他那徒弟铁牛又有一
口宝刀,乃寒山诸老遗物,这两件兵器均是至宝奇珍,断铁如泥,蛟虽猛恶,终经不起
这类神物利器,只要斫上仍难免死,也许连人带蛟均是仇敌师徒所杀。商量了一阵,都
觉所料极是。来贼又多,立即分头行事,由几个精通水性的能手入湖查探,余人因在临
江酒楼问出日前有一貌相丑怪的幼童前往独酌,由一姓风的渔人代为还账,水云鹄并与
同饮,双方好似素不相识等语,越发断定敌人必回湖口无疑,便在当地埋伏守候,一面
命人飞书告急,通知远近各路同党前来应援,人数甚多,无一弱者。鄱阳三友早已料到,
事前又得到信息,暂时不便出面,便由庞曾扮作渔人,去往前面沙滩等候。恰巧我弟兄
船到,忙将人换过,由庞曾亲自押送伊华往小孤山,交与青笠老人处置。我弟兄坐了渔
船回转,夜来贼党到得越多,如非这场风雨,难免遇上。我弟兄奉了师命在当地接应,
已候多时,方才发现船来,断定不会再有别人。现奉师命,请黑摩勒师徒急速过船,连
夜赶往小孤山。小菱洲来船也当时开走,不要停留。”
  黑摩勒师徒虽觉丁建言之过甚,自己奔走江湖,连经奇险,屡遇大敌,均未败过,
此行虽受敌人暗算,两次被擒,结果仍以本身之力出险,何况灵辰剑已然取回,贼党人
数虽多,何足为虑?便把想去寻访鄱阳三友和井孤云玄真观主师徒来意说出。丁建劝说:
“师叔所说虽然有理,如论贼党,休说师叔,便小侄也不会怕他。只为三位师长均说老
贼恶贯已盈,伏诛在即,敌人党羽众多,必须分别除去,多去一个,人民便少一害,不
可上来做得太凶,以免敌党存有戒心,胆怯逃避,将来死灰复燃,又留祸根。近日一举
去了他好些爪牙,现又派出大批贼党,如与动手,万一互有伤亡固是不值,如其全胜,
老贼连急带怕,定必大举而来。他平日曾用心机,勾结了几个厉害人物,虽然不在芙蓉
坪居住,都承过老贼的情,真到不可开交时老贼前往求助,多半不好意思拒绝。这班人
都不好惹,各有惊人本领,但已隐退多年,井非好恶一流,出来助贼全是迫于情面,不
是本心,一旦遇上,我们恐难免有人吃亏。师叔这口灵辰剑,更须防人生心偷劫,不先
引出,要免许多枝节,此次诸老前辈命诸家遗孤在外走动,便为诱敌之故。上来使老贼
不痛不痒,只管急怒愁虑,无可如何,这面多是一班少年英侠,至多暗护,均不出手,
其势不便小题大做,将平日结交的那些老人请出相助;就是往请,那班老人见这面都是
一些后起少年,自觉胜之不武,不胜为笑,也必不肯轻易出来。等黄山陶太师伯开石取
宝,将金髓炼成宝刀宝剑,然后同往芙蓉坪,一举成功,岂不是好?还有湖口水陆要冲,
五方杂处,商民人家甚多,一旦杀伤多人,难于善后。贼党再如无耻,去与官府勾结,
更易兴出大狱,连累许多良民受害。故请师叔当夜起身,到了小孤山再作计较。井师伯
今早已回黄山,三位师长虽然未定,此时不知何往,风雨夜深,非到夭明难于往寻,师
叔还是走吧。”黑摩勒闻言,仔细一想,果然有理,暗付:此地居民太多,投鼠忌器,
早晚贼党被我遇上,休想逃脱一个!便即答应。
  丁立原扮作由外新回的渔船,尾随在后,丁建到时,早令将船开往湖中,离岸已远。
说定之后,往水中一钻,船上四人便照所说方向开去。两船刚并一起,丁建便由隔船探
头招呼。黑摩勒师徒已早准备,忙带衣包,纵将过去。两船立时分开,各走各路。
  黑摩勒师徒见那渔船,外面多是渔网、渔钩、篮篓之类,舱中却甚整洁舒适,并有
两榻相对,船篷之下还罩有一层油布,滴水不进,方觉鄱阳三友用心周密,盛情可感,
遥闻湖口埠头上吹哨之声。铁牛将船上小窗推开一看,来路岸上忽有三盏灯光闪动飞驰,
岸前两条快船正要离岸开走,船上灯已点起,昏灯映处,人影连闪,纷纷由上纵落,有
的手上似还拿有兵器,知是贼党惊觉,由后追来,方喊:“师父快看!狗强盗追来了。”
眼前一暗,灯光忽灭,耳听丁建说道:“贼党许是发现我们船上灯光,看出破绽,已快
追来。且喜此时风雨越大,湖中浪恶,离岸已远,此船又是特制,比前日的船还要坚固
轻快,灯光一隐,便不易于发现。事前又早防到,先朝直开,到了前面,然后转弯。贼
党上来,定必照直追赶。不被发现自然省事;真要被他看出,就势引往小孤山,由青笠
老人对付他们也好。现在船已转向侧面,你那一面当风,快将小窗关上,以防漏雨。”
话未说完,忽又听打桨之声。
  丁建侧耳一听,忙取兵器,纵往船头。黑摩勒师徒也想冒雨跟出,电光闪处,猛瞥
见一条小“浪里钻”,由去路一面斜刺里箭一般急,朝着自己的船猛冲过来,眼看就要
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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