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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山四友
三十六、猿长老的徒众
前文老女贼萧五姑师徒因在巴家庄和几个贼党负气,激发平日凶野之性,竟横了心,
当众声言,自带手下男女贼徒赶往东山报仇。恶霸巴永富和桐柏山五恶并未力劝,反而
将计就计,乘着双方打赌,先听其分头起身,再把人分成三路,随后发难,往东山香粟
村大举进攻。不料娄、尹诸侠先后得到异人信息和红牤报警,公明、公超和蒲氏夫妇几
个本领最高的先是往来分头堵截,后又诱敌人伏,女贼师徒首先上套。另外恶道率领的
两起,一由村后森林越过危崖进攻,连女贼所派的徒党,均为二虎、红牤和公亮等人所
杀,并还擒到一个女贼,乃石野儿前师之妻仇香云。一由两个凶僧、恶道率领,也都走
入伏地,当时山内外杀了一个难解难分。本来东山诸侠早有准备,又得二虎、红牤相助,
占了许多先机,只吃了人少的亏。桐柏山五恶父子徒党人数众多,必须先将头两起来敌,
急不如快,全数除去,先挫了仇敌锐气,把自己的人聚在一起,再照预计行事,冒着奇
险与敌一拼。如其得胜,立时就势发动东西两山土人反扑贼巢,里应外合,给他一网打
尽,免留后患。公明、公超两个为首的人当夜得到紧急信息,深知事情不是容易,除却
深林中四老帮忙,能否全操胜算,并无把握。表面镇定,往来指挥接应,心情却甚紧张。
后来擒到一贼,匆匆拷出桐柏山五恶因记当年仇恨,又受子孙门人怂恿,看出自己这面
不是好惹,又见去往东山贼党无一生还,越发情虚,自知踪迹已泄,此举不能全胜,便
有无穷后患,万分情急,恨毒之下,竟由大恶茹本亲自赶往汉中,把昔年五台派余孽两
个著名凶人一齐请来,中途无意中又勾结到几人同党老贼,都在当日下午赶到。事情已
出诸侠预计之外。公明越想越可虑,先颇愁急。自己还要和女贼萧五姑师徒动手,无暇
分身。正想当夜形势有了变化,如何勉力应付,侯元忽然同一身穿草衣的异人匆匆赶来,
这时公明、公超正由山外赶回,埋伏林内,还未和女贼师徒动手。一见来人,再听侯元
从旁一说,不禁喜出望外,暗称幸事不迭。
原来寇公遐、林蓉自被祝一公师徒救到洞中,服药之后,睡醒起身,将毒打尽,又
蒙祖公达送了一粒灵药,共只一日夜人便复原,并还长了精力。祝、云二老本就对他夫
妇看重,将其唤去当面一谈,越发喜爱,便令拜在祝一公门下。二人武功原有根底,乃
师又因重阳将近,欲令随立众功,为民除害,特意加紧传授。有此明师自然易于成就,
妙在天寒、铁藜、祝、云二老四位师长恰巧聚在一起,朝夕指点二人的武功剑术,并还
每人赐了一口宝剑,比原有的胜强百倍。二人心志坚定,见师长如此器重,越发感奋,
日夜用功,不肯停歇,没有多日功力大进,和祖。庞二人尤为交厚。这日早起,公达笑
说:“听师父口气日内恐怕有事,定与香粟村有关。我和尹、娄诸人多日未见,你二人
自从来此更从未回去一次。难得今日四位师长闭门人定,方才曾命黄昏以前不要惊动,
何不抽空随我同往东山一行,就便打听西山贼党有无动静。、位师弟、师妹你看可好?”
公遐对师最是恭敬,觉着自己入门日浅,又正忙于用功之际,不应随便离开,便以婉言
推托;见公达似有不快之容,方想赔话,忽听后洞师长呼喊,公达、庞浩忙同赶去。公
遐暗忖:昨夜师父曾说,今日议定老弟兄四人要考验近来功力,不令门人在旁,以防洞
中地厌,比剑之时闪避不及,虽不致误伤,也有妨碍,如何此时天色方明,便将二位师
兄喊去?心中奇怪,夫妻二人略微谈论也就放开。祖、庞二人一直也未走出,以为二人
功力较高,师父令其在旁观摩。公达童心未退,人甚天真,至好弟兄,当不至于见怪,
也未去往后洞探看。
隔了片刻,忽有一个身穿黄色草衣的人求见天寒老人。二人入门日浅,见那来人形
貌清奇,年约四十左右,穿着一身草衣草鞋,织得甚细,头上还戴着一顶草帽。问他来
历,只答姓黄,不知交情深浅,便请暂候,草衣人含笑未答。公遐夫妻因前门已闭,径
由后洞轻轻绕进,本意是恐惊动师长,想绕到四老平日打坐的石室旁门之外,将祖、庞
二人引出一位,请代通报。到后觉着里面静悄悄的,与平日四老对坐,谈笑风生,或是
互相练剑时的光景不同,以为连祖、庞二人也在里面打坐。探头一看,四老只剩祝、云
二老在内,天寒、铁藜不知何往,祖、庞二人也未在侧,方才在前洞求见的草衣人竟不
等通报自行走进,正坐一旁互相问答。因来人只说姓黄,乃天寒老人师侄,有事求见,
未说来意。后洞绕过,到时双方已谈了一阵。公遐恐双方有事商量,人已见面,不敢冒
失走进,又想去往别室寻找公达。
刚把林蓉止住,准备回身,忽听云老人回手招呼,忙同走进。二老先令公遐夫妇与
黄草衣人按平辈之礼相见。云老人随说:“今日西山贼党全数发难,今夜必往香粟村大
举进犯,来势甚强,远出尹、娄诸人预计,连我四人以前也未想到。桐柏山五恶竟将两
个漏网多年,大家早都忘记,当他业已伏诛的凶孽勾引出来,中途又约了几个同党恶贼,
只是本领稍差,没这两个凶孽厉害。今夜形势已颇凶险。不过这样也好,索性一举全清,
把这些穷凶极恶的老贼一齐除去,非但东西两山的土人可以安居乐业,便是各地人民也
可少掉许多大害。我们四人因有一种见解,觉着众志成城,只要人心团成一片,多么厉
害的恶贼也不经一击,任何困苦艰难之境均须以本身之力克服战胜,不应心生依赖。有
人同情相助乃是例外,偶然之事不足为凭,只管锦上添花,增加威势,遇事仍要以本身
之力为主。为防东山的人仗我四人相助便存轻敌之念,对那两山土人也不十分看重,以
致现在将来都有害处。表面说要他们自家动手,我们只作旁观,即便相助,也非直接动
手;实则我们都是一样的人,除暴安良谁都有份,如何自高身价,不与众人合流?无非
是见时机未至,乐得借着目前险阻艰难激励人心罢了。自从昨夜探得信息,今朝便做准
备,打算四人分成三起,由天寒。铁藜二位先往东西两山,暗中戒备,随时接应。我二
人黄昏后再起身去往东山暗助,以防万一。本来算好万无一失,非但群贼不会漏网,这
多善良土人也不至于有什多的伤亡。
“谁知事出意外,方才黄草衣赶来送信,我们昔年为想寻访那部《火真经》下落,
隐居本山多年,差不多整座黄龙山均被踏遍,青桫林猿长老师徒和他师徒手下许多猿徒
的踪迹竟始终不曾寻到。今朝非但发现他那高出云霄、终年云雾封锁的孤峰绝顶,并还
得知他门下大弟子宗德静极思动,加以今年山中秋果成熟,他那峰腰所产却遭了霜雹罡
风之灾,准备下山大量采摘,以备那些猿子猿孙过冬之用。他师徒隐居峰顶石洞之中,
外人足迹绝难走到。起初我们也曾上去过一次,并未发现一点可疑形迹。绝顶罡风猛烈
异常,稍微一看便走了下来。这还是风晴无云之时,否则半山以上终年布满云雾,连山
形也看不出。起初以为青桫林是片树林,本山这类桫椤树林有好几片,都不甚大。猿长
老本是人与猿猴交配而生,所娶也是大猿,所居必在树林之中,没想到他会住在这等极
高寒的绝顶之上。所谓青桫林只是峰脚稀落落十来株桫椤古树。当初见那峰下既无洞府,
又无什好风景,就此丢开。他师徒隐居峰上,不与外人来往,每年采办冬粮照例均是那
大群猿子猿孙分头四出,又是深夜动手,专选人迹不到之区。近二十年来并在峰腰种了
许多果树,已无须再命群猿远出采掘,地势又极高险隐僻,偏在峰后,便当繁花盛开之
时,不绕到峰后绝壑那面危崖之上也看不出,踪迹真个隐秘已极,像这类举动从来少有。
“只为今年春夏间峰后崩塌了一大片,所种果树多半压断,再加上两次冰雹罡风,
损失殆尽。宗德是他心爱弟子,前三年收了两个同门,也都年轻喜事,猿长老终年长素,
却不禁门人吃荤。宗德等门人均想借这采粮之便开荤,打上一些野兽,大吃几顿,往返
预定四五日,今日恰是头一天,已快要走到东西两山交界一带,打到野兽便就地烤吃。
这些门人虽非善类,因奉师命,不如他的人向不欺侮,也不强拿人家东西。如有冒犯,
出手却是又狠又凶,本领剑术极高,并非常人能敌。内有两个随他多年的门人最喜多事,
以前曾和异派中人有过来往,万一无意之中被桐柏五恶遇见,套出交情,立时增加好些
劲敌。我们不胜,自然一败涂地,生灵遭殃;如其得胜,必将猿长老引出。此人天性刚
猛,感情用事,并非真个恶人,剑术极高,许多讨厌,越想越可虑。南山安乐洞附近有
大片果树,近年才经虎女云萍率领土人每年整理上肥,算是安乐洞土人公有之物。你二
人本与那些土人相识,今日事情紧急,公亮夫妇无暇分身,可速前往和土人先打一个招
呼,再照我的计策行事,在彼等候,如嫌不熟,可将小凤带去好了。”二老随同指示机
宜。二人听完,见师长对他如此看重,惊喜交集。因听事机紧急,惟恐延误,小凤本经
虎女力请,近随云老人练习越女剑法,武功剑术俱都不弱,就在后洞旁边石室之内,匆
匆喊来一说,便同起身,往南山赶去。
二人平日谨细,一面觉着师长垂青,入门没有多时受到这样重任,心中喜幸,一面
又觉此行关系重大,稍一失机,不能复命还在其次,最重要是贻误全局。即便东山诸侠
仗着四老相助能够勉强支持,东山那几千土人从此沦人苦海,休想救得出来。前途所见
的这一伙人虽非极恶穷凶,但都天性怪僻,骄狂任性,不问邪正善恶,专喜感情用事,
手下并还带有大群猛恶通灵,好些均会剑术的凶猿,又和异派中人以前多有来往,至少
也是彼此闻名,可以因友及友,连类而及,生出同情,因而偏向。自己却与对方素昧平
生,谈不上丝毫情感,如论本领,更非其敌。以前还说东西两山人多,经东山诸侠引导
团成一片,仇敌虽然势盛,到底敌不过这万众一心的力量,眼看时期到达,大功就要告
成,忽然添出这样一个极大的阻力。单是青桫林这十多个精通猿公剑法的异人,如其帮
助敌人已是难当,何况手下还有千百个凶猿,都是力大身轻,猛逾虎豹,稍大一点的均
学过剑术,手中持有乃师自炼的长剑,削铁如泥,为首猿长老本人尚不在内。万一转向
敌人一面,东山诸侠决敌不过,岂非一个大害?必须乘他无心出猎,仇敌尚不知他踪迹,
他也没有成见以前,设法与之结交,才可免此一害,这类怪人虽然于人无害,终非正道,
也不愿与之亲近,望其相助,只求能守中立两无偏袒,各不相犯,便是万幸。可是对方
这一出洞,不算那千个凶猿,单是宗德这伙同门便有十几个,虽不无故欺人,师父曾说
他们气焰甚高,可见难于接近。师父。师叔命我夫妻利用南山果林中已成熟的果子相机
行事,使其先就受人之惠,不好意思助贼行凶;但又不可低三下四,做出有心讨好神气,
对方形貌习性和他往来之处说得极详,如何应付结纳均未明言,全要自己细心打算,临
机应变,岂非艰险已极之事?时机偏又这样急促,贼党今夜便要发动。东西两山相隔七
十里,大半都是崎岖难行的山路险径,好些地方均要上下攀援,东西绕越,才能到达。
贼党行动机密,以前连遭失利,又有了戒心,起身必早,如被抢在头里,岂不大糟?三
人互一商计,越谈心越发慌,哪敢丝毫大意。
由森林中部出发绕往南山安乐洞路便难走,休说生人,便是武功多好,这一段路也
非短时间内所能走完。幸而小凤恋家,又得四老欢心,自被师祖云老人收到门下,日常
用功虽极勤奋,但是每隔些日必要回家探望一次。先嫌森林险阻往来不易,至少也要耽
搁多半天光阴,在家还难久留,又恐耽误功课,心情不定;一个人还不敢走,每次回家,
都要遇到二虎、红牤往来之便,不能自主。老母近又多病,不去心中悬念,去了又恐耽
误功课,常时愁虑。后来看出红牤往来极快,便设法与之亲近,双方越来感情越厚,便
不回家也常在一起。公达、庞浩又极喜她,终于强着红牤领她步行,不再由红牤背她往
返,一面随时留意察探道路。四老所居洞府离安乐洞照直走本不甚远,无奈当中隔着一
片密林,必须左右绕越,要多走好几倍路才能到达。以前伏在红牤肩上,因其生具神目,
能够暗中看物,动作如飞,并不觉着路远。后有一次红牤奉命出山探敌,云老人限它当
夜回转,小凤因有好几天未回家,便磨它就便带走。红牤觉着时间短促,始而不肯,后
因庞浩帮着小凤请求,并令改由森林上面树幕踏枝飞驰,不由下面绕越。小凤第一次由
红牤带了这等走法,片刻之间便自到家。回时格外留心,恰巧夜月光明,天气又好,暗
中默算途向远近,共只十来里路。暗忖:每次回家因森林黑暗,伏在红牤肩上,只觉两
耳风生,时快时慢,差不多要走一个多时辰才能到达。有时遇它不高兴时,或是中途停
留,两三个时辰都走过。听二位师伯叔说,即此已是快得出奇,如换常人,就认得路,
不会走错,也须走上一整天。中途如其遇到蛇兽毒虫之险更是难料,生人直非迷路不可,
休想走得出去。自己全仗红牤、二虎往来,始终不知道路,今夜一看,如走直径,路并
不远,为何不想法子把路打通,平空费力糟蹋许多时候,岂不冤枉?
小凤聪明灵巧,日子一久,深知红牤力大无穷,性情奇特而又好胜,多么艰难的事
只要设法诱激勉励,话说得好,便非做到不可。事情虽非容易,肯用功夫和它好说,也
许有望。如其将路打通,彼此方便,将来本领学成,便可自家来往,无须靠人。祖、庞
二人对她怜爱,庞浩更是体贴照顾,无微不至,不像公达待她虽好,仿佛还有尊卑之分,
彼此年纪虽然差不甚多,因是大师伯,人也天真,无形中却有一种尊严之感,不敢随便
和他说笑。便背了公达,先将庞浩请到一旁,拿话一试。庞浩笑说:“这件事我和祖师
兄早已想到。当初原为云师叔想激励你师父,使其独处空山,由艰难困苦中历练出来,
将来照着本门规条,做那除暴安良,救济民间疾苦之事。他老人家日常守在旁边,却不
使她知道,全仗当中这片密林和六七处奇险之区将其隔断。否则,休说云师叔所居树巢,
便是这里也早被她寻找到了。由此往安乐洞正面走去不足十里之遥,休说红牤,便你此
时脚程,也极容易到达。起初三位师长不愿人来惊扰,你师祖更不愿你师父知他住在这
里。后虽相见,一则无暇及此,又防此路一通,以后出安乐洞那些土人人林樵采,无意
之中走了进来。以后土人越多,好些麻烦,因此迁延下来,也无一人提议。
“日前我因见你往返艰难,有时红牤还不愿意,使你着急,看了可怜。曾和你祖师
伯商量,安乐洞地方虽大,石多土少,可耕之处有限。两面森林都是千年以上古木,就
此开荒毁掉未免可惜。好在西山恶霸除去之后他们仍要回去,当地风景甚好。就你师父
嫁人迁居香粟村,我们也可前往居住,林中几处险地,最难走的便是当中大片密林和一
条绝壑,我们开通容易。就是师长不愿外人来此扰他清修也有法想。好在林深树密,到
处皆险,我们并不把路开宽,只开出一条厌小的直径,那最厌之处只容一二人走过,外
观仍是一片无法通行的丛林密莽,外人即便走到也寻不见。这样你师徒往来固极方便,
便我二人出山也要少费许多时光气力。祖师兄业已答应,并还吩咐红牤随后准备,遇机
便先下手,近来时常不在洞中便由于此,我们有时也往相助。因它耳目灵警,地理又熟,
就这半个月光阴,好些艰险难走之处均被开通。它因此举乃我弟兄二人的意思,未奉师
命,格外小心。那些好几抱粗的千年巨木去掉又难,幸它聪明,会想主意,大体不动,
只将那树木骈生最密之处开通出一条直径,事前并还将祖师兄的宝剑借去。如今前半段
业已打通,那最厌最险之处均是只由一人钻过的树缝树腹,中间还有几处不是直通过去,
须照所留标记左右转折。休说外人新来不曾走过的无法通行,便我往前试走了两次,内
有一次红牤忽然离开,差一点没有被困在那密林之中,左转右折进退两难。便你今日不
说,此路早晚也必打通。不过红牤性太刚烈,不大耐烦,没有人常时催促鼓励难免中止。
它和你相处甚好,如能日常激动,不消多日便可开通,岂不是好?”小凤闻言大喜,忙
向红牤求说,一面又请祖、庞二人相助。
本来开通不会这快,恰巧这日天寒老人之子棘开来看父亲,遇见红牤手持宝剑在森
林中开路,遇到林木太密无法过去之处,仗着宝剑锋利,便在树干上面斫开一条裂缝,
手脚并用,甚是忙乱,力气更大得惊人。见了四老,无意之中谈到此事。祖、庞二人原
是看出师父心意不会阻止,一个又怜爱小凤年幼孝母,往来不易,虽令红牤开路,并未
禀告,四老连日有事商计无心及此,师徒双方均未谈过。闻言问知经过,铁藜老人首先
笑说:“你们往来途中毒蛇猛兽太多,好些讨厌,尤其是那些毒虫多而可虑,一时之间
无法除尽。只这中间这条直径最为干净平安,偏有几处险地林莽丛密,日前我便有意将
它打通,开出一条小路,以供门人出入。小凤家有病母,想图方便,怎不早说?”随即
约了祝一公,带了门人和红牤同往开路。没有几天便可一直通到安乐洞前,开出一条道
路,沿途树林太密,草莽灌木又多,中间一段又特意开出两条险径,须要先知走法,认
得标记。还有两处须由离地两丈的树缝之中攀援而过,外人到此仍是无法通行。从此小
凤便可自行回家,无须红牤穿越相助、比起以前近了好几倍不说,走起来也可顺路飞驰,
容易得多。
因此,公遐夫妇在小凤领路之下,没有多时便走出森林以外。仰望天色还未交午,
离师父所说时光甚早,因料这班怪人和大群凶猿并非同时来到,必是三五一伙,正在分
头搜寻猎取之物,少说要到日色偏西才会寻来当地。不过事情难测,所遇是何等人也拿
不定,遇见内中两个性最狂傲,又和异派中人昔年曾有交往的更是讨厌,不得不先做准
备。师命只作当地居民无心相遇,越随便越好,还不可守在果林之内。最好借一题目,
守在林后附近山坡崖洞之间,等它先采去一些果子,方作不知,设法与之相见;或是事
前挑选十几个精明一点的土人,拿了采果用具,到时装作入林采果与之相见。端的软了
不好,硬了不好,稍微疏忽便要铸错。来人师规甚严,不取有主之物;自己不会与他动
强,又是有心拉拢。双方虽觉不至于翻脸成仇,对方只要不肯接受,将所采山果送回,
事情便不好办。
三人途中连商计了好些方法,均觉不妥,人已走到洞前广场之上。当地土人早听虎
女说过,恶霸巴永富不久便要伏诛,将来西山所有田地财物均要按人分配,永归众人所
有,只等大害一除,便可重归故土。但是敌我双方针锋相对,誓不并立,东山诸侠防御
甚严,南山又有森林危崖之阻,仇敌不易过来。事情到底难料,对方能手又多,万一被
他闯来也极讨厌。走时曾经指示机宜和软硬两种应付之法。近日为了时期将至,人心越
发紧张,正在盼望好音,忽见小凤同了上次来过的两个客人走来。因小凤常时回来探母,
知道她是虎女爱徒,近又拜在云老人门下做了徒孙,本领越学越高,并有到时出手的信
息;公遐夫妇更是虎女好友。大家正赶秋收,刚吃完早饭,各聚在门前打稻场上,一经
发现,纷纷赶过。公遐夫妇虽因时候尚早,仍是小心,问知连日秋收还未全完,当年又
有重回西山之望。土人祖宗坟墓均在西山,起初因受恶霸侵害,死里逃生,虽料回去无
望,心中仍不免于依恋,后来听到消息,全都惊喜若狂,准备西山事完便搬回去。就有
少数觉着当地安乐,又感虎女恩义不舍离开的,西山那面祖坟之外还有亲友,森林险阻,
平日不易往来,都想就便随众,回往故土探望。虎女又奉公明之命,选出一些少年胆勇
之上,令其每日练习武艺,听命行事,以便到时四面合围,作那疑兵,并助众人守望,
搜索堵截,免使漏网。这班土人既忙着回转西山探望,又想帮助应敌。当年秋果大熟,
恰巧赶到秋收之时,收成又晚了半月,越发忙乱。好在林中果树甚多,暂时不采无妨,
不暇顾及,照去年办法大量采下,吃不完的用以酿酒,并制果干,等聚有成数,再照上
月预计,运出山去贩卖,换取农具和山中必须之物,为了事忙期近,明知当年大熟,所
有山果业已成长,长得太肥大的业已绽裂,只偶然匆匆分出二人前往看上一遍,连寻常
采来分吃的也因虎女旧规样样都要公平享受,去的人手太少不能多采,少了不够分配,
因而中止。只去的人挑那长得太熟的随便采了两个,好几片成熟的果林直未动过。
三人闻言大喜,忙先命人去往各地山头登高遥望,一面忙将来意和发现来人和凶猿
如何应付的机宜仔细对众说了。并命各家幼童守在家中,暂时不许走出,以免大惊小怪,
因而误事。一面选出一些老少男女和机警听话的幼童,告以见人如何应付,再分四面散
开照常做事,遇见来人速用暗号通知。如其对面,自己尚未赶到,应如何与之问答等语。
说完还不放心,好在两面来路均有专人眺望,重又演习了两遍,去掉两个答话迟钝、不
大自然的妇女幼童,方照预定把人分开。公遐等三人便守在果林外面崖坡之上。当地本
有两处天然崖洞住有上人,内中一家已被公遐遣走,自己便装作是那两家的主人。一切
准备停当,天色已早过午,因登高瞭望的人始终未发信号通知,惟恐疏忽,三人又亲往
察看。分途登高一望,当日天气阴沉,云雾甚多,目光被云遮住,不能看远,只觉到处
静荡荡的,非但怪人凶猿不见影迹,连个大小野兽影子都看不到。一面又是森林遮蔽,
丝毫不像有什事故发生神气。
看了一阵,林蓉忽由对面峰崖上飞驰而来,公遐当是怪人凶猿业已发现,再看对面
峰顶瞭望的土人已先驰下。恐被对方看破,忙将身旁并立的土人喊下,匆匆迎上一间。
林蓉笑道:“决到下面再说,我们真个糊涂,想错主意了。”公遐大惊,边走边问,林
蓉低声笑答:“我并未发现怪人踪迹,但听师父说对方那么高的本领,人在高处眺望,
非被看出不可,此举最易露出破绽,被他看出,我们已知他的踪迹来历,定必避去,岂
不误事?还有今日这样天阴云多,稍远一点决看不出,如等近前我们看见,已被识破,
有何用处?以我之见,还是师父所说,大大方方,若无其事,遇上再说,力”为上策。
如非这里偏在果林之后,他来必先采果,不会看破,连方才埋伏的人均应遣开才是。不
过,这大一片田地无人在内,也易使其生疑,留下也好,事前却万不能被他看出。否则,
他见这里住有多人,果林相隔又近,必生疑心。他只认那大片果树乃我们所有,不先采
摘,事就不好办了。”公遐也觉有理,正说无事可做,用什方法掩饰才好,小凤插口笑
说:“我们忙着起身,中饭都还未吃。听说这班率领凶猿采果的怪人终年吃素,以山果、
黄精、松子之类为粮,想必有些馋痨。师父侗中存有不少腌腊之物,还有师祖和师父酿
的百花果酒,又香又甜又好吃。近年师父酿得更多,为了下洞又深又大,全都藏在里面。
这两样东西必是他们所喜,何不乘他未来以前取上一些,生火烧熟,我们先吃他一饱,
就便作为见面待客的准备,岂不是好?今日云多雾重,果林地方广大,偏在崖后,也许
他们业已走来,连果子都采了不少,我们还不知道呢。”一句话把林蓉提醒,觉着方才
所见云雾景象,天已不早,此事大有可能。同时三人也觉腹饥,便照所说行事。
恰巧那两个登高眺望的少年跟在身旁,说得两句便同往取,不多一会儿取来酒肉。
另一家土人先不知这般时候三人还未用饭,闻言早代把火生起,不多一会儿肉熟饭香,
尚无音息。三人想起事关重大,万一错过,便许多出一个大害,师父说对方必往当地来
采山果,估计天时已近申初,怎会毫无音信?果树相隔不远,虽在崖后,如有大群猿猴
往采果子,怎么也能听出一点动静,如何这等静悄悄的?林蓉见公遐愁眉不堪,连东西
也无心吃,正对他悄说:“那日和四妹来此,崖后这一片直到来路,不时发现大小野兽
往来奔窜,方才我看踪影皆无,连兽吼都听不到一声,此事大有可疑。莫要我们由森林
中来,崖后果树不曾去过,这里土入又都有事,无人往探,对方业已到达,因见林中无
人,正在采摘山果,我们还不知道呢。”公遐夫妇因天不早,惟恐有失,心中愁急,又
想方才办法还有不妥,连另一家土人俱都遣开,小凤作为林蓉之妹随意往来,暗向附近
埋伏的土人传递消息;崖上共是夫妻二人对饮,石桌上面放着许多酒食,语声极低。林
蓉刚刚说完,先听出崖后果林内似有树枝骚动之声甚急,相隔却远,仿佛有一群东西驰
往别处,其行甚急,心中一动。公遐也自警觉,相对看了一眼,料知怪人带了猿群到了
崖后果林之中,也许业已采了不少果子走去,先颇情急。林蓉想起来时师父曾说,对方
此次出猎采果,共有好几天才完。今日才第一天,暂时决不会走。尤其这类凶猿都喜月
明之夜出动采摘,不愿与生人相见。刚刚听到一点动静,林中果树又多,不是两三个时
辰所能采完。就是采了一些走开,仍要去而复转,忙告公遐不要心急,等上一会,他来
更好;否则再照师父所说,假装采果入林窥探。对方既来这里,决不至于走得这快。说
完又等了一阵,不料从此声息皆无,连林蓉那么沉稳的人也觉事情可虑,着起急来。正
在低声商量,暗命小凤通知坡旁树林内假装编结竹篮的二三十个土人,索性同往林中探
他一个仔细。
小凤领命刚走,二人便听崖后嚓的一声,好似有什灌木折断,忙即留意戒备。事也
真巧,来人本领甚高,如非灌木阻路,性情又暴,随手将它斩断,响这一声,便到面前
二人也不至于警觉,因这一声响动自更留意。林蓉更是机警耳尖,并还听出崖后有人走
动,那一声响乃是灌木阻路,被他斩断发出来的响声。二人本来井坐山石之上,面前放
着一张桌子,故意把脸偏向崖角,不与正对。旁边生存两个人炉、一堆地火,嫩着两大
锅腊肉风鸡,还烤着一大片山羊,已快烤透。三人原不须这许多食物,乃是小凤的主意,
力说:怪人吃素嘴馋,闻到肉香必要寻来。公遐夫妇虽觉此举天真,对方那高本领,何
致为了口腹之欲便动馋吻?但因小凤灵慧,平日怜爱,再三力请,不忍拒绝。又想她也
算是当地主人,不应使其扫兴。好在同往林中采果的人甚多,酒食不会剩下,万一对方
寻来,也是一种说词,作为这些酒肉便是犒劳土人之物,证明果林乃自己所有,井非全
无意义,也就听之。
哪知对方带了猿群业已早到,竟是被这肉香引来。二人正在欲行又止,忽然瞥见身
侧走来二人,一高一矮,穿着一身近乎道装的衣服,质料十分华丽,貌相也极清奇,目
光极亮,闪烁不停,年纪都在三四十岁之间。见面便问:“你们这些锅炉用具能借我一
用么?要什么报酬呢?”高的一个好似闻得酒香,十分垂涎,并还特意走近,朝公遐面
前的酒杯看了一眼,笑问:“此酒可是自酿?能否相让?要什酬报?还有多少?”公遐
夫妇一见来人开口,早同起立,因听师长说过,知道对方师门法严,不许动那有主之物,
除非给酬,还要彼此心愿;可是稍微冒犯,便是一场大祸。对他须要不亢不卑,既不可
稍存轻视,也不可露出讨好巴结,使其生疑。林蓉闻言,从容笑答:“今日我们有事,
家伙无什富余,二位道长如其要用,匀上一锅一炉无妨,这些东西又用不坏,谈不到什
么酬报,多的却是没有。我们说好在先,用完还我,如其损毁,你再设法还我原物便
了。”公遐忙接口道:“你说话怎么这般小气,我夫妇为避仇家欺凌隐居山中,约了一
伙土人在此开垦,身外之物己用不着。只是山居寂寞,难得二位道长光降,只不知吃荤
吃素?如不忌荤,今日我们犒劳这里弟兄,备有不少酒肉,再多数十人也够吃的。只不
嫌我夫妻不恭敬,现成的东西请二位一同赏光,就便一谈,尊意如何:至于酬报一节,
我们已是世外之人,财物无用,这几件应用的东西,如其毁坏,暂时却是无从购买。我
们自耕自吃,劳逸与共,任何享受都是一样,没有什么高低,从不侵犯别人。再说这里
山深路险,又有森林环绕,向无人迹,自从隐居来此,并未有人来加侵害,财物人力,
任何酬报,都不想要。倒是二位道长依我看来定是高明之士,如蒙不弃凡愚,借这薄酒
粗肴,使我夫妇一申敬意,长点见识,得交两位方外之友,真比什么都好。如借东西,
还要设法,大约只有一两口锅和一些用具,只管拿去便了。”
矮的一个闻言,方转笑容,高的已先笑道:“这两夫妇倒也难得。果然他们和土人
隐居在此,外人不会寻来,他也无求于人,金银财帛他无用处;我们今日也未带在身边,
往取不便。至于今早打来的野兽虽多,你看那面广场上晾着许多兽皮,想也无须乎此。
看此光景,本山物产他们都能取到,不足为奇。我们人多,单借一锅一炉用具不齐,又
没有作料,和往年一样烤吃白肉有什意思?难得主人这样开通大方,酒香肉美,样样都
好;并还现成,无须费事;自愿请客,毫无勉强。不过我们人多,不能白吃人家,无法
酬报,怎好意思呢?”公遐夫妇知快上套,同声笑说:“自来四海一家,古人倾盖订交,
一见如故的甚多,并还传为美谈。区区薄酒粗肴,更是不值一谈,就算愚夫妇高攀不上,
将来终有相逢之日,算是诸位道长今日见了我们的情,将来遇事前往求助,不也一样么?
此有同伴,快同请来,使愚夫妇一申地主之谊如何?”高的一个想了想说道:“蒙你好
意,不便拒绝,但我师门法严,素昧平生,无故扰人饮食,实有未便。你只随便说出一
样酬报,我们便可借口,不算犯规,照样承你的情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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