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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主仙娘
第五十一章 鲸口余生
东方钰催骑北上,风尘仆仆,第三天已入苏率北灌云府。
坐骑转入一段荒草颓木的山谷,这正是出入王屋山道的唯一途径。
正觉山穷水尽之际,转过了山坳,豁然景界开朗,只见柳暗花明”,小桥流水,奇花异
卉,美不胜收。
他把坐骑留在山谷中,信步走去,走到桥上,不觉伫步,望着溪中游鱼,只见清溪潺
缓,那双首金鲤鳗,微微翘仰,似乎亲匿地向他迎接。
东方钰六、七天前初临此地时,玉人喜笑颜开,长伴身侧,而今旧地重游,伊人杳如黄
鹤,触景伤情,大有人面桃花之感。
突然鼻中嗅到一阵幽香,不觉精神一振,举目顾盼,但见眼前一丛花树,迎风颤动,送
来阵阵幽香。
那些花树便是把“海天别墅”与外界隔绝的“九曲森门林”。
东方钰展开香玉公主指点的“天罗三十六步”、“地咒三十六步”、“紫气三十六
步”,跨入云雾笼罩的花树丛中,心神中蓦然袭上一股凄然寂寞的意味,泛起了孤独离世的
感觉。
半个时辰后,云雾已霁,敢情已出了奇林。只见烟幛迷离,层宇叠翠,一座座庞然的宫
殿呈现在眼前。
东方钰展开轻功,已奔入了第一座殿宇,第二道拱门那二位持戟的黄衣武士,似乎脸色
微微一怔,但一闪即失,立刻肃穆整容,执戟为礼。
东方钰轻车熟道,绕着纤迥钩连的香径,直扑“蓬莱宫”,一路未见人迹。
霎时间已停立在一座极其华丽的白色宫殿前,他并没有立时叩门,心波激荡,如海潮起
伏,东方钰在盘算如何向香玉公主倾述这几日来的思慕之情。
那门虚虚半掩,他依稀看出雕刻着龙蟠凤蜇的檀香锦床,香玉公主雅爱诗书,房中布置
典雅脱俗。
东方钰凝视了一阵,举手轻敲,叫道:“玉妹!”
房中传来一声娇叱:“什么人?在宫外偷偷摸摸,不要命了吗?”
嗓音嫩脆,犹带三分稚气,东方钰听出是香玉公主的丫环小频。忙道:“小频姑娘吗?
是我呀!”
那门“咿呀”一尸打开了,一位清秀的白衣小婢出现在门边,她突然惊叫一声,晃动着
星眸般的眼珠子,说道:“驸马爷,原来是你回来了呀。”
东方钰被她一声“驸马爷”叫得脸上微红,讪讪一笑问道:“小频姑娘,香玉公主哪里
去了?”
小频秀眉微蹙道:“皇上与公主回‘王屋国’主持秋末大祭去了。”
东方钰大大一怔,道:“已经走了吗?”
“就在海边搭船。”
东方钰道:“快带我去。”
二人如流星赶月,疾往海边奔去,只见青雾迷漫,白浪涛天,并闻惊涛怒吼着拍击岩石
之声。
遥见海畔仁立着数位宫装妇女,面向海洋,涛波祈祷。
小频大声叫道:“不好了,船已开走。刘老妈,驸马爷回来了。”
几位官装妇女,同时闻声转过来,其中一位年约六旬的老妪急声道:“什么驸马爷已回
来了?一步之差,缘悭一面,这真是造化弄人。”
东方钰剑眉沉敛,满是焦虑之色,急道:“刘老妈,船去多远了?”
刘老妈叹了一口气道:“早已去远了,你看那黑黑一点。”
东方钰远目望去,只见大浪一过,碧浪万顷中,漂荡着一个豆大黑点,海浪一来,立被
淹灭,至少也在十几里以外了。
当下急道:“还有没有船只了,我立刻就去追。”
刘老妈摇头道:“海中恶浪千寻,平常船只如何能用,皇上与公主乘作的是御用的“艨
艟潜舰”,可行驶于海底,不惧恶浪,是以能跨越东海。”
东方钰失望之极,问道:“香玉公主什么时候能回来?”
“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
“那不行,我一定要设法追去,你们快准备一条船只吧。”
“这事关驸马爷生死,老身负不起这个责任。”说得异常坚决。
“‘我有急事要找香玉公主,时间有限,刘老妈你一定得想个办法。”
刘老妈“哦”了一声,道:“这个实在太难办了。”
小频忽然道:“有了,刘老妈,可以乘坐玉棺艇呀!”
刘老妈连连摇头道:“那怎么行,“玉棺艇”虽可渡过东海,但必须精通海浪的习性,
还要会在夜里分辩星宿方位,才能操纵自如,咱们‘王屋国’内除了香玉公主以外,没有人
能够驾驭。”
东方钰怀着一丝的希望道:“什么‘玉棺艇?’我来试试。”
刘妈道:“‘玉棺艇’本来有二只,香玉公主经常驾驶它在海浪中游玩,并曾用它远渡
东海,来回‘玉屋国’与‘海天别墅”之间。但三皇叔有一次驾驭‘玉棺艇’时,因操纵失
灵,被恶浪吞没,随波流走,遍寻踪无,这事是惊险异常的,驸马爷万万不可轻试,以防悲
剧重演啊!”
“无防,我相信自己能克服困难的。”东方钰道。
“驸马爷有所不知,此去玉屋国须二日夜,大海中迷茫无际,不辩东西,要能昼观日
影,夜判星宿,才不致迷失方向,这还不打紧,最危险的莫过于“黑龙沟”一带,常有潜
蚊、巨鲸出没,香玉公主自幼就喜欢逐波于白波绿海之间,能从海波色泽中分辨蚊鲸出没的
路线,所以能履险如夷。”
东方钰剑眉一扬,毅然道:“家师在传艺时,曾经指点过我天文星宿之学,你们把玉棺
艇抬来,其余一切,我自有道理。”
老刘妈无可奈何,只好令宫婢去地窖中,抬出“玉棺艇”,并且让她们准备好足够的清
水和干粮。
宫女们去后,东方钰关切的问道:“我去后的这几天,公主可好?”
刘妈叹了口气,道:“自从驸马走后,我们公主茶不思,饭不想,日日夜夜都等你归
来,简直可说是望穿秋水了,要不是今年‘玉屋国’的秋末大祭特别关键,公主是不会离开
‘海天别墅’的。”
霎时之间,宫女们嘻嘻笑笑,抬来了一个方形巨盒,东方钰不禁吃了一惊,这哪里是
船,简直就是一口棺材,不到一丈多长,五尺高,里外透明,一目了然,棺底的一头,挂有
两支船浆。
刘老妈道:“这‘玉棺艇’是用水晶造成,有许多的通风毛细孔,滴水不侵,必需依浪
涛拨动船浆,才能前进,棺中虽不能站立,却可坐得很舒服,遇到风平浪静时还可打坐运
功,这船经过严密设计,无论多大风浪打击。一翻动就立刻回归正面,是以不会有翻船之类
的惊险。”
东方钰问道:“只不知此去‘玉屋国’的方向怎么走法对
刘妈道:“据公主说,‘无极岛’在北斗七星‘王衡’与‘瑶光’之间。”说完双臂运
劲,按着棺盖一端,猛力一抽,“嘶”的一声抽开一步。把这些干粮、水果、清水等物置于
舟中,接着道:“老身将应该留心的诸事,都奉告过了,这些干粮及清水可供十日饮用,驸
马爷前程自重,但愿你早日见到公主。”
东方钰称谢一声,振臂跳落棺中,刘老妈迟疑半天,没把盖子关上。
东方钰催促道:“刘老妈快把盖子关上,把玉棺艇推落海中,我好早些赶上前面的‘艨
艟潜舰’。”
刘老妈突然下了决心,单掌推去,“碰”的一声,把棺盖封得紧紧的,东方钰坐在棺
中,毫无闷窒之感。
刘老妈大喝一声,双掌一招“二郎担架”向“玉棺艇”挑去,她臂力惊人,立把船身挑
起二丈多高,向海中落去。
“玉棺艇”一落水面,立刻被海潮卷没,巨浪涌起时捧得高高在上,但潮落即一落千
丈,立时如滚球翻动。
这一升一落,把东方钰搞得头昏脑胀,他又不诸浪涛习性,浆揖乱拨,船身旋动很激
烈,拨了半天,还在老地转动,丝毫没有进展,幸好“玉棺艇”不论如何翻动,最后都维持
正面平衡。
刘老妈与宫女们看得惊心动魂,急道:“老身说不行,驸马爷偏不相信,现在可怎么办
是好啊!”
东方钰这时深感驾驭不易,但却有破万里浪的坚忍毅力,不挫不挠,全力以赴。
但情势却不容他不用智慧去克服,单有毅力还是不能奏效。
他索性停浆不拨,任凭海浪拍打,如此又过了一阵,精神渐渐集中起来,他慢慢领悟到
“玉棺艇”是在落浪时开始翻动。于后浪推前浪的瞬间,旋转滚动最激烈。
东方钰突然想起落浪之际,船身所以滚动,乃因重心虚浮,一旦虚浮被海浪击翻,这正
是武学中“以实打虚”的要诀。至于前浪相接的瞬间,正是两力相接焦点,威势变得猛烈无
比。
武学要诀讲究“猛宜避,以实扑虚,应于虚。”
蓦然间又是一股巨浪涌到,他心里有数,等船身升到最高点时,双臂运劲猛然挥桨,玉
棺艇登时凌空而起,如箭射出。
东方钰见果然如自己所料,心中不禁大喜,谁知“砰”的一声。落艇处正是前后浪相接
焦点,一阵怒潮旋转,把船身翻动如皮球,等船身稍稳,他不禁有些昏噩。
他暗呼一声笨蛋,猛宜避,这次竟自投怒浪中,难怪被撞得发昏。
于是东方钰依照“以实打虚,应以虚”的要诀并避开强猛海浪,控制船身落水点,果然
得心应手。“玉棺艇”,行驶的如同一只飞箭一般。
岸上的刘老妈和众宫女看得眉飞色舞,羡慕不已。
小频笑道:“驸马爷这等技术,已可和公主一较长短了。”
刘老妈颌首笑道:“驸马爷真聪明,片刻之间,已能把“玉棺艇”驾驭得这般熟练,实
是难得。”
东方钰越来越觉得趣味盎然,他童心大起,暗想:原来“玉棺艇”这么好玩,难怪香玉
公主会坐艇远渡重洋。
黄昏时刻已进入一片浩瀚汪洋之中,外边风平浪静,只见夕阳余辉,映着漫无边际的万
顷碧波,涌出千道金色流霞。
他这时深深感到天地之伟大,与自我之渺小,他真想振臂而起,耸怀呼啸,与天地共
鸣,可惜身体屈蜷在“玉棺艇”内,无法一畅怀所欲。
最后的一丝霞光,很快隐在暮色之下,顿时天地变得漆黑。
东方钰仰首凝望着灿烂辉煌,布列森罗的满天星斗,但星星之光,却不足以为亮,黑的
海洋,航海行舟,此时最易迷失方向。
天有八万四千星斗,以星象辩方位亦有一定的道理,他首先观察北极紫微星位置,此星
在周天之北,巍峨不动,四方围绕而归向之,故曰帝王宛如此北极星南面称尊,而众星群而
拱之。
在紫微星偏东星宿闪耀,正是北斗七星,一枢、二旋、三机、四杖、五玉衡、六开阳、
七瑶光。
“无极岛”正在“玉衡”与“瑶光”之间,东方钰轻摇船揖,挪动调整了“玉棺艇”方
位,荡舟行去。
肚子饿时以干粮充饥,身体疲劳,就在艇中打座,不觉时已入浑然间忘我之境。
待他醒来,水天一色,曙曦湛湛,已是白天,复行十里,突然前面水面一变,不禁怔了
一怔。
一路航行,都是碧蓝的海水与蔚蓝的天空,成海天一色。
此时只见前面海水呈紫青色,近于墨黑,好像一条深沟横在眼前。
他虽然没有航海经验,可是直觉中却生出异常的感觉。猛然想到刘老妈的话,这一段行
程中,一段最危险的路程莫过于“黑龙沟”,是了!这里海水呈墨黑色,一定是刘老妈说的
‘黑龙沟’了。
思念中,“玉棺艇”已驶入“黑龙沟”,船身突然向下一沉,他吃了一惊,双臂挥桨如
飞推舟前进。
但玉棺依然下沉,霎时之间,已沉落一丈多深,这种现象显示了,“黑龙沟”海水浮
力,远较他处薄弱。
沉落了二、三丈深,由于海水压力,桨揖拨起来极是费劲,舟速大减,四处漆黑如夜,
只能看见丈内景物。
这时更令他吃惊的的是,海中鱼鳖绝迹,因为一路行来,鱼虾跃腾,或大或小,无不怡
然自得。
可这里好象海中地狱,水族魔窟,鱼类都不敢游荡其间。
海水异乎寻常的沉寂,除了双桨划击声之外,别无异响。
他这时觉得如掉落深渊,不可自拔,无法使“玉棺艇”浮起,也不晓得这段恐怖的行程
究竟有多长。
蓦然间由海底涌起一股潜水,“玉棺艇”哗啦一声,浮起水面。
但瞬时又沉了下去,沉了二丈,又被潜力撞上,再度涌出,这样一沉一浮,那股潜力如
沉雷闷响,隐发嗡嗡之声,从海底升起,渐渐及于水面。
随着潜力的上升,平静的海面掀起波涛,他已知情形有异,虽然不能确定有什么恶运,
但显然已面临危机。
突然“轰隆”一声,“玉棺艇”正好浮起,只见水面突然耸起一座山丘,那山丘中喷射
着一股水箭,水花飞溅,烈阳下,幻成万道银光,他立刻明白,那不是山丘,而是一条庞大
的海鲸,足有八、九丈长。
海鲸喷过水后,张口一吸,海水登时以银河倒泻之势向它口中冲去。
“玉棺艇”在怒涛澎湃中随波逐流,东方钰立刻想到,这支巨大的海鲸要把“玉棺艇”
吞噬下去。
他这时已能控制自如,桨揖反拨,抑制前冲之势。
他虽然功力深厚,但海潮力量雷霆万钧,“玉棺艇”依然被带得前冲丈余。
那海鲸得意之极,背上又冒喷出水箭,似乎向眼前猎物示威。
如此一喷一吸,三度之后,东方钰虽然极力挽回狂澜危机,但“玉棺艇”已到了巨鲸面
前数尺之处,只要它再一吸,就得难逃吞噩的厄运。
“呼”的一声,厄运来矣!巨鲸张着丈余大的魔口,再度吸水。
东方钰头上汗流满面,他觉得这种挣扎危机胜过了以往所有的恶斗。现在已频临绝望之
境,怒浪席卷,使他无法控制,“玉棺艇”已随浪涌入鲸口。
东方钰只觉眼前一黯,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轰轰”的浪声,及物体相撞的“克嚓”之
声,不绝于耳。
他知道“玉棺艇”已入鲸口,那“克嚓”声似是碰在四壁所发出。
蓦然一丝求生的灵光闪过脑际,他知道“玉棺艇”目下是横着冲入巨鲸口中。
东方钰身随意动,猛然奋力纵跃而起,这一纵之力,是东方钰夹百年以上的深厚内力,
威力极大,使“玉棺艇”斗然竖直起来,正好立在鲸口近喉处,艇身长有一丈,正好站满鲸
口。
这一来海鲸惨哉!既吐不出来,又吞不进去。巨口更是合不拢来。
“玉棺艇”坚愈钢铁,喉咙又是海鲸的最脆弱的地方,因此无法把艇身咬住。
“芒刺”在喉,使巨鲸兽性大发,潜浪怒嚎,但它因为口合不笼,因此很快又不得不浮
上海面。
挣扎了一会儿,巨鲸喉咙破裂,鲜血直流。东方钰只见四处模糊不清,“玉棺艇”由透
明体,亦变成深红血色,真象一座醒目的朱红棺木。
海鲸突然掉头向南游来,东方钰感叹一声,目下当真是一筹莫展,住他绞尽脑汁,也想
不出脱困的办法,就算能打碎“玉棺艇”出去,也不能泅水去“玉屋国”。
也不知经过了多久,外面视线黯然无光,敢情已是黑夜。海鲸一直南游,似乎要寻找归
宿,他知道此刻正与“无极岛”背道而驰,心中不禁更为着急。
翌日,海上出现了一艘巨型帆船,桅杆高耸,樯揖漆着红棕之色,屹立在海面之上汽派
甚是不小。
那船很快就发现了海上有一条巨鲸,潜浪浮沉,立时人影憧憬,熙熙攘攘,甚是忙碌,
看起来至少有二、三十人在船板上不断的走动着。
船突然转了方向,对巨鲸追踪,渐渐逼近,这时已可看清船上人的服饰,只见一位虎目
浓眉,长须飘拂,生相威武的汉子,头戴软羽沙帽,身穿锦袍长裤,腰悬一柄长剑。
在他身后呵腰敛手恭立着一群劲装武士,个个胃甲戎装,似乎出征的战士一般。
船上旌旗飘扬,旗上写着“耿”字,一望可知这船乃是姓耿的武官所乘。
突然船仓里走出一位士兵,向那锦袍老者叩头道:“启禀老爷,小姐上甲板来看鲸鱼
了。”
老爷手势一摆,前面一排武士,登时动作如一,把箭矢套在弓上,听候发射的命令。
船舱里传出一阵娇笑声,二位小婢服待一位女郎走出,只见她眉眼春山,长得十分秀
丽,一身彩衣,挪动之间,姿态美妙,宛如一支彩色缤纷的蝴蝶一般。
老爷呵呵一笑,伸手指着海上,道:“琦儿,你看那大鲸鱼,为父回国述职,参加秋末
祭庆大典,正好把它捉住,让亲友们一品海味。”
彩衣女郎问道:“爹爹,这个大鲸鱼怎么个捕法?”
“你没看见为父已派了这些弓弩手备射吗?”
“这些饭桶怎么济事。”说话之间,已如小鸟般偎到老者身边。
士兵们闻言,无人敢示愠色。
老爷捋须长笑道:“琦儿难道有意一试身手吗?”
“他们不行再看我的。”这女郎娇宠已惯,喜欢看别人出丑,然后自己再出风头。
老爷喊道:“射!”
“嗤嗤”之声划破长空,箭发如雨,向巨鲸飞射而去。
那些箭射在巨鲸身上,如蚊子咬牛角,纷纷被震落,只有三、四支箭射在巨鲸的鳞片
上。
老者大怒道:“真是无用的奴才。”士兵们个个脸呈愧声。
老爷神色庄穆道:“来人呀!把铁胎弓和穿云箭取来。”二个士兵们应声答道:
“是”,急匆匆而去。
彩衣少女嘟着嘴,撒娇道:“爹爹不来了,铁胎弓那么重,我只能开两次。”
“哈哈,国内名将,能开二次铁胎弓的人屈指可数,琦儿能开两次,已是难能可贵了。
为父不过能开三次,第四次就不行了。”
彩衣少女高兴之极,只听“呼呼”沉重脚步声,二个士兵抬着一副四尺长的大弓,显得
很吃力的样子。
老者左掌接过铁胎弓,如取无物,右手按着弓线虚张。“咚咚”二声,脸不改,气不
变,连开二次,士兵们喝好之声,如同春雷迸发般响满全船。彩衣少女不甘示弱,娇声道:
“爹爹,看我的!”
接过铁胎弓,莲足前弓后直,玉臂舒仲,竟然也连拉二下。
不过从声音及运劲观之,尚不及老者精湛,士兵们似乎深知小姐脾气,立时喝好声,拍
掌声,喊得更响。
老者鼓掌道:“琦儿功力进境奇速,假以时日,要青出于蓝了!”
彩衣少女雪白粉臂,轻轻一挥,她身边一位女婢,缓步而出,向士兵取过一支银光灿烂
的“穿云箭”。
彩衣少女从身上掏出一束金光闪闪的细丝,老者怔了一下,说道:“倚儿,你要用皇家
御赐的“金缠丝”吗?”
彩衣少女颌首笑道:“我把‘金缠丝’绑在穿云箭上,射死巨鲸后可以叫人把它拉到船
边来呀。”
老者赞道:“倚儿果然聪明。”
彩衣少女左手持弓,右手握箭,莲步轻移,从容不迫的,把箭搭在弓上。
帆船依然以全速向海鲸追去,彩衣少女并未拉弓,秋波一眨也不眨的凝望着巨鲸,在寻
机找下手的机会。
船上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用了着小姐。过了一阵,她才把“铁胎弓”举起,脸色甚是庄
穆,众人屏声噤看,不禁跟着紧张起来。
船身与巨鲸正面相对时,蓦闻一声娇叱,彩衣少女马步微斜,铁胎弓拉如满月,“咚”
的一声夹着长“嘶”破空之声,“穿云箭”以排空驭气之势,奇速无伦向海鲸射去,后面飘
拂着一条金丝,炎阳下灿烂夺目。
众人目光紧随着银白色的箭矢。只见霍的一声,银光收敛,“穿云箭”整个没入了那头
巨鲸的头壳之中。
这一箭正中海鲸要害,立时巨鲸狂暴地激起波浪,震撼帆船。
巨鲸在海上挣扎了半个时辰,终于伤重而死。船上众人收起“金缠丝”,把巨鲸拉到了
船边。
好大的一只巨鲸,比起那船身还要长。
有一个士兵忽然张口叫道:“不得了!巨鲸张口要吃人!”
老者诧异的道:“海鲸张口不闭,其中定有蹊跷,来人呀!下去察看。”
“爹爹慢着,我先下去。”彩衣少女放下铁胎弓道。
老者深知女儿的性子,笑而不语。
彩衣少女回到舱中换了泳装,外罩披风,有三、四个士兵,也脱下了身上盔甲,准备随
同小姐下水。
小姐撤下披风,只见一身红衣泳装,紧包着曲线玲珑的胴体,她长身一掠,如一条美人
鱼,潜入水中,四个士兵立时在后尾随小姐跳入海中。
海鲸口有一丈见方,几人先后跃上鲸口,小姐惊叫道:“啊呀,一口棺材。”只见巨鲸
喉咙之处横立着一个染满了鲜血的棺木,看了让人恐怖。
那些士兵虽然胆子不小,但因棺木还不断的淌着鲜血,格外恐怖,不禁心寒。
有一个胆小的连退数步,牙齿不住的打颤,说道:“棺木里还有僵尸在动。”
小姐果真见棺木中有一个影子在颤动,壮着胆子说:“怕什么!那是死人举行海葬,被
海鲸吞噬,但因棺木太大所以哽在喉咙中了。”她虽然说的有声有色,却也不敢走上前去看
个究竟。
有一位胆子较小的士兵说道:“启禀小姐,这鲸鱼口中含着棺木,是个不祥的预兆,不
如禀告老爷,把巨鲸连同棺材一同沉落海中,不要算了。”
小姐并没有立刻表示可否,心中犹自沉吟,原来她对棺材也是甚为厌恶,不过她可不愿
连鲸鱼也扔落海中,因为鲸鱼是她亲手射死的,她想把这巨鲸带回“玉屋国”中去,也可显
耀一番。
她突然柳眉一坚,怒道:“你们快把棺木弄出来,丢进海中。”
那四个士兵不敢抗命,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突然众人耳中听到一阵细如游丝的声
音,道;“在下险遭海鲸吞噬,诸位仁兄高抬义手,感激不尽。”
这声音如发自幽冥地狱,那四个士兵跳了起来,掉头就跑。
小姐听到格中发出声音,心虚之下,更觉可怖,大声叱道:“胆小鬼,别跑!”她自己
不禁退了半步。
这时,老者在船上问道:“琦儿,有什么发现吗?”
小姐答道:“海鲸口里衔着一口血腥斑斑的棺木,棺中的死人还会说话。”
老者大笑道:“死人怎么会说话,与活人无异,那人一定未死。”
小姐胆气一壮,心想不错。那人一定是在棺中装神扮鬼吓人,不由对棺中喊道:“喂!
你是人是妖?”
“是人。”声音异常微弱。
“真是见鬼,是人为什么你要躲在棺材里面?”
“这是一条船,不是棺材。”
小姐“哦”了一声,果见棺底有两支船桨,看起来真的是一条船。
这时四个士兵,也都挺胸膛,一派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胆小士兵道:“此人久困棺中,我们得设法把他救下。”
小姐“哼”了一声道:“这人可恶的很,救出之后,先打七十大板。”
士兵立刻与船上联系,扔下两根丈余铁棍,支住鲸口,把“玉棺艇”扶下。
有一个士兵叫道:“妈的,这只棺材怎么打开。”
话声甫落,“嘶”的一声,“玉棺艇”棺盖已开启,一位俊秀出尘的青衣少年,自艇中
跃出。正是东方钰。
东方钰拱手谢道:“在下承蒙诸位相救,再生大德,不敢言谢。且容一拜。”说完向五
人深深一拜。
那小姐美眸一亮,深深吸了一口清气,脸上原来的气忿之色,立时化为娇柔温情。星目
再也舍不得离开东方钰的俊脸。
那个胆子小的士兵,突然大怒道:“好小子,躲在棺中吓人,该打七十大板……”
话犹未了,“啪”的一声,脸上立呈五条明显指痕。只见那小姐凤目圆睁,伫立眼前,
厉叱道:“狗奴才,对客人说话竟如此无礼,不怕人家笑掉大牙。”
那士兵本想拍小姐的马屁,不想却拍到马腿上。
东方钰心中甚是过意不去,歉然道:“姑娘息怒,这位仁兄言出无心,万忽见责。”
那小姐嫣然一笑,道:“属下之人,言语粗鲁,兀突之处,请公子勿见怪。”
东方钰见她穿着紧身裙衣,曲线玲珑透剔,甚是娇媚,当下微微一笑道:“姑娘言重
了。”
小姐道:“我们的船就在上面,公子如不嫌弃,请屈驾光临。”
东方钰忙道:“好说,好说,在下当前往拜唔。”
那小姐玉手一挥,船下放下了扶梯,本来以东方钰的功力,上这三、四丈高的船舱可说
易如反掌,但他本性谦虚,不愿在众人面前显露武功。他反身要去抱那“玉棺艇”只见满是
血污,剑眉不禁一皱。
那小姐笑道:“公子请,你的棺材,我会叫下人替你拿的。”
东主钰闻言一愕,小姐立觉失言,秀脸上不禁飞起两朵红云。羞涩道:“我是说公子坐
的船。”
东方钰潇洒的一笑,道:“这船名叫‘玉棺艇’。”
小姐“哦”了一声,道:“我好像听过。公子请上扶梯,小心别滑了脚。”
她见东方钰外表文弱,象个读书相公,是以这扶梯特为他而放。
要知东方钰在喝下“千年鳝血”以前,武功已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只是那时精气逼人
一看即可知是个习武之人。但自从服下“千年鳝血”之后,不但内力增至百年以上,双臂增
加了千斤神力,而且还使他精气内蕴,除非显露武功,否则说什么也看不出他是个习武之
人,只是看上去精神焕发而已。
当下也不再客套,手把扶梯,溯及而上,那小姐紧随其后,很细心的照应。
她突然惊呼道:“公子看上去很文弱,步履却很稳啊!”
东方钰笑笑道:“在下也习过几年拳脚,还不至于文弱到手无缚鸡之力。”
那小女道:“你是读书人,同我们一道回国,我爹爹可以推荐你当官。”
东方钰笑而不答,上得船顶,只见旌旗飘扬,耸立着胃甲士卒,气派甚是雄伟。
只见其中一位棉袍长须汉子,神目威棱,一望可知是群龙之首。
一位小婢迅速取了披风,替小姐披上。
小姐笑道:“爹爹,这位公子差点被巨鲸吞食。”
老者目光湛湛,凝视着东方钰,只觉目前这少年气宇轩昂,俊秀绝伦,不禁讶然道:
“公子仙居何处,尊姓大名?”
东方钰道:“区区中原人氏,复姓东方名钰,还没有请教大人雅号。”
“老夫姓耿草字瀛洲,一向仰慕华夏风光,不期得遇公子,东方公子不似渔猎人家,何
以漂泊海洋?”
东方钰叹了一口气道:“在下一叶孤舟,拟往“玉屋国”不意船至“黑龙沟”,遭遇到
巨鲸,被其吞噬……”
东方钰话犹未了,耿小姐已喜不自胜的叫道:“呀!太好了,东方公子,我们正要回
‘玉屋国’呢。”
东方钰星目中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辉,笑道:“耿大人原来是‘玉屋国’贵官,区区失敬
了。”说完,拱手一揖。
耿瀛洲手挎须长笑道:“老夫正是‘玉屋国’派在‘蓬莱仙岛’的总管,这次回国准备
参加秋末大祭。历年大祭无不风闻海内外,公子可是特往观光吗?”
东方钰答道:“在下一则是瞻仰贵国秋末大祭,二则是打听一位亲友。”
耿大人道:“行船走马遇着了就是一家人,东方公子若不嫌弃,老夫以地主之谊,诚邀
贵客同舟临敝国一游。”
“只是冒昧打扰,心甚不安。”
耿小姐娇笑道:“公子这样说未免太见外了。”
耿大人耸声长笑,知子莫若父,他已看出爱女对这位中原的文生,心生倾慕,他也有心
招揽,立刻传令敬备酒席,款待嘉宾。
耿小姐盛装赴宴,酒过三巡,她突然附耳在耿大人耳边耳语一阵。
耿大人频频颌首,高举酒杯,向东方钰道:“粗肴薄酒,容老夫敬客一杯。”
主客饮过,耿大人停杯笑道:“中原士子文藻风流,敝国向极推崇,“蓬莱仙岛”与贵
国福建府一水相隔,目前福建张巡抚.到“蓬莱仙岛”,适老夫在吟诵唐杜工部诗律。吟到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张巡抚乃笑谓老夫以‘无边落木萧萧下’作
谜,请老夫打一字,老夫绞尽脑汁,苦思月余,不得其解,公子宿学之士,请为老夫一
解。”
东方钰心中暗忖,想不到东夷之人竟这般酷爱中原文物,他沉吟了一阵,才笑道:“东
晋以降,百代兴亡不过朝暮之间,萧道成篡晋国号齐,萧衍篡齐国号梁,陈霸先篡梁国号
陈,是以“萧萧下”当是指陈也,“无边”则东,“落木’则曰,是以“无边落木萧萧下”
应打“曰”字。”
耿大人拍案惊叫道:“妙哉!妙哉!公子才思敏捷,博通古今,老夫望尘莫及。”
东方钰谦虚的道:“大人过奖了,在下信口胡猜,侥幸猜中,何足为道。”
要知东方钰的师父二兰山人是当世一位旷世奇人,不仅武学登峰造极,而且对于琴、
棋、书、画、四书、子集无一不精,东方钰自幼即跟随二兰山人,不但武学博大,而且对文
学造谐也已达登峰造极之境。
耿小姐望着东方钰嫣然一笑,对耿大人道:“爹爹我没说错吧?”
耿大人仰天打个哈哈道:“琦儿果然是慧眼识英才,哈哈……”
耿小姐脸上不由羞涩一笑,脸上浮起一层红霞。
耿大人笑后,对东方钰肃然道:“老夫有一事,就是不便启口。”
东方钰淡淡一笑,道:“耿大人有何言教,但说无妨,小生在此,洗耳恭听。”
耿大人又举起酒杯敬了东方钰一杯,捋须正色道:“敝国每年秋末大祭必举行文武会
榜,国中九大族应派一人或二人参加文榜与武榜会试,或同时参加两榜会试,老夫身为“蓬
莱海外族”族长,已三年末曾回国,年年均派族中之人参加,这当然是附庸风雅,凑凑热闹
而已,名落孙山乃意料中事。”
“老夫这几年中,全力培植小女耿瑛琦,希望她能在今年武榜中一展身手,为“蓬莱海
外族”扬眉吐气,只可惜琦儿疏于文墨,无法同时参加文榜会试,老夫三年养精蓄锐,这次
亲自回国,如果无人参加文榜,实在丢不起这个脸,我正为此事烦恼。”
“今日得会东方公子,老夫斗胆请公子助一臂之力,代表敝族参加文榜会试。”
东方钰听后怔了一怔,缓声道:“大人对我有再造之恩,就是赴汤蹈火也不足为报,只
恐在下才疏学浅,惟恐有负所托。”
耿瀛洲耸怀大笑,道:“东方公子勿虚客套,老夫深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饱
学之士,往往虚怀若谷,谦虚为尚,越见素养之高,不像学武之人,争强好斗。”
武林中人最讲究恩怨分明,东方钰受人活命大恩,虽明知参加文榜会试没把握,也不便
再推辞,但他却惟恐耽误了回中原的时间,因此不禁剑眉微皱,问道:“不知文榜会试在何
时举行,需时多久?”
耿大人见他已有答应之意,但似乎有什么急事牵挂。不由诧异道:“明日午后,可抵
‘无极岛’,后天黄道吉日,秋祭完毕,即行会榜,如无特殊情况,当日即可赛完,东方公
子可有什么急事?”
东方钰答道:“没有什么急事,我打算去见一位朋友。”
耿瑛琦嫣然一笑,道:“公子要见哪一位贵友?我们可派人接他来。”
东方钰忙答道;“哦,不用了,那人要我亲自前去见他。”
他觉得香玉公主之事,不便在他们面前提及,因此吱唔着问道:“请教耿大人,不知文
武榜试考些什么学问?”
耿大人道:“文榜考的是四书题、经题、策略、诗赋。”
“想不到贵国文榜会试,所考学问竟与中原科举一模一样。”
耿大人道:“敝国向来仰慕中原文化,数百年前有一位天竺和尚,假道中原到东夷传
教,他带来了四书五经诸子百家精荟之学,我国当时的国君传令国中大臣研究经书,其后又
有数位贤明君主亲临华夏带回更多书籍,从此奠定文学根基,到“沧海神君”一代时,更颁
令秋祭后举行文武会榜,因此,中原文化由此而在“玉屋国”开花结实。”
东方钰想起香玉公主的文才武学造诣,在中原,已属出类拔萃之流,虽武学比自已为弱
(香玉公主与东方钰比武时,未使出真功夫,再加东方钰武学修为已达超凡脱俗之境,是以
才会在一招之下,揭下香玉公主的面纱),不禁生出由衷佩服之心,脱口赞道:“贵国文武
并倡,大有青出于蓝之势,只不知武榜会试考些什么技艺?”
耿大人怕对东方钰提起武学有些不便,是以道:“干戈论剑,有伤大雅,不值一提。”
东方钰看出耿大人的意思,微微一笑,道:“文章小道不足以经国济世,武韬经略可安
邦定国,在下也练过几年拳脚,对武也甚为喜爱,甚愿听听贵国武榜所考何种技艺。”
耿大人眼睛一亮,道:“想不到东方公子文才武略均有所涉,敝国武榜会试分为二个阶
段,首先由比赛诸人以轻功、暗器、内力、兵刀综合较量,选出最后胜利者,此人还需接下
“天岳台主“与“地岳台主”各百招,才能算夺得武榜魁首。”
东方钰“哦”一了声,问道:“那“天岳台主”与“地岳台主”武功是极其高强之士
了?”
耿大人道:“这个自然,通常“天岳台主”由国中公认武功最高之人充当,“地岳台
主”则请海外声望最隆的名家担任。”
“那要夺得武榜魁首当真不易,贵国英才济济,一定有不少人得过文武双榜的魁首
吧?”
耿大人突然脸上显出无限尊敬之意,说道:“皇族香玉公主在丙寅年,即十五岁时,夺
得武榜魁首,翌年复攫取文榜魁首,自此就未有过同登文武双榜之人。”
耿赶琦笑道:“爹爹得过甲子年武榜魁首和文榜探花。”
“琦儿,别往爹爹脸上贴金,那次得来真是侥幸。”
东方钰举起酒杯,淡淡一笑道:“虎父无犬女,在下预祝耿姑娘今年高中武榜魁首。”
敬了父女二人一杯。
耿瑛琦秋波斜斜地瞅了他一眼,姿态甚是娇媚,倩笑道:“预祝东方公子文榜高登,请
饮此杯。”
东方钰慨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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