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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神龙
第 五 章 诸天大阵
海儿笑道:“我若出得此阵,前辈应接受我三项请求,答覆二项问题!”
茅舍主人一想,反正他是出不了阵的,即使答允何妨。便说道:“老夫依你便了。”
海儿微微一笑,闭目略为调息,一面又计算方位缠度,筹思成熟,蓦地睁开双目,黑暗
中那一双眸光奇亮无比,只听得他长啸一声,身形如一溜烟般,突然纵起,左折右绕的疾驰
起来。
他的身形奇快无比,倏忽间已绕半周,竟无一丝重复走回原位之处,海儿心里大喜,知
道判断无讹,胜券已握。又是龙吟般的一声长啸,身形蓦地加速,却觉得眼前一亮,已出阵
法,林外竟仍是夕阳斜辉一片殷红,方知林中之暗如黑夜,目视难以及远,竟也是阵法妙用,
不由骇然。
猛听得兽啸鸡啼,腥风大起,一条黄影凌空当头扑落,正是那狮首狼身虎纹豹颈的怪兽。
那怪兽产自藏边,据道书记载,名叫“獬貅”,力大无穷,皮坚如铜,爪子犀利,能碎
石穿铁,本是洪荒时期仅存异兽,时至今日几已绝迹。
而那鹤大公鸡,也是天竺异种,性烈而猛,爪啄均有奇毒,伤人无救……
海儿身刚落地,獬貅已临空扑下,此物性情残暴凶猛,只知忠于主人,一见有生人欺近,
岂能相容。
说时迟,那时快,海儿长啸一声,右掌运足“少阳神功”,一股奇热无俦的烈风,怒涌
而出……
只听得一声惨啸,凄厉无比,獬貅来得快,去得更快,猛一觉出敌人厉害,竟自借着对
方劈出的掌风,倒弹出三、四丈,虽然未受重伤,但苦头却也吃大了。
海儿表面上冷笑一声,但心里大为吃惊,他刚才已发出七成功力,但怪兽竟似并未受伤。
又听得一声极为响亮的鸡啼,朱冠大鸡爪啄齐施,迎面扑来,海儿左袖轻挥,罡风急涌,
但大鸡双翅略展,竟极其巧妙的避开正面,转折扑下,十分灵巧。
这原是片刻工夫,只听得茅屋中传出一个声音道:“獬儿、锦儿不得无礼,翠儿去请少
侠进来……”
通灵禽兽,闻声而退,海儿轻吁了一口气,气定神闲的在茅舍门外一站,只见柴扉开处,
走出原先会见过一次的翠袄幼童,恭身肃客。
茅舍共是三间,但窗明几净,陈设朴实雅致,靠壁处一排书架,牙签云帙,缥缃万册。
名叫翠儿的幼童,引导着海儿转入里进,那是一个方广丈余的静室,左面靠壁的云床上,
盘膝坐着一个朱颜白发的老翁,只见他长得疏眉朗目,狮鼻阔口,一袭青色布衣,浆洗得十
分干净。
云床之前,放置着一座高约六、六尺的铜鼎,顶上火花升起,已呈青色,分明炉鼎之中,
炼有实物,而且正在紧要关头。
靠壁一列香案,案上放着许多葫芦玉瓶兵刃暗器之类的东西,数量颇多,仿佛还有几本
线装书籍。
海儿仔细打量了老者几眼,只见他貌相威严,似非奸恶—流,不由肃然起敬,自称“晚
辈”。老者脸露微笑,慈祥地看了海儿一眼,开口说道:“老夫卞寒玉,定居此地,已十年
之久,小友业已闯出阵图,有什么请求和问题,请提出吧?”
说完之后,不觉长叹一声,感慨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小友神仪
内莹,宝光外宣,功力之高,和年龄全不相称,尤其是刚才竟能司出老夫后布阵图,乃是按
照七星逆运缠度布置,安然脱困,足见胆识机智,均是一流之选,天一旧友有此传人,至甚
欣慰……”
海儿惶恐地道:“晚辈不知前辈乃是家师好友,适才多有冒犯,尚乞原谅……”
说罢,不由叩下头去。
卞寒玉袍袖一拂,发出一股奇强劲力,托住海儿,含笑说道:“老夫虽和令师相识,却
未序齿论交,小友不必如此客气……”
说到这里,语风一转,略带诧异的问道:“刚才老夫观察你进出本阵,才看出是天一老
友的传授,但后来你一掌震退灵兽獬貅,掌力炙热无比,难道竟是南天五姥中以鸢鹞十三式
成名的千手飞鸢戈红娘的‘少阳神功’吗?”
海儿颔首道:“晚辈不敢隐瞒,那正是五家师的‘少阳神功’!”
卞寒玉听到他说“晚辈不敢隐瞒,那正是……”几个字时,巳是吃了一声,及至听到
“五家师”三字时,不由长眉双挑,虎目放光,等海儿把话说完后,长叹一声道:“你资禀
根骨,已是上上之选,又能在幼年之时,得遇明师,小小年纪,已有如此成就,未来前途,
岂能限量……”
说到这里,修眉略皱,不由低低叹息一声。
海儿察颜观色,见对方说得好好的,忽然愁容满面,不知不觉中流露出一种惨淡忧伤的
神色,不由大感奇怪,略为寻思之后,含笑问道:“老前辈脸色忧戚,似怀有心事,可否为
晚辈一道及之……?”
言出如风,待海儿想到不该如此发问时,对方业已听了个清清楚楚。
只见他双眸骤起,神光暴射,注定海儿脸上。海儿睹状微惊,表面上虽依旧言笑自如,
但暗中准备应变。
片刻之后,卞寒玉眸中精光渐渐剑去,代之而起的乃是一声苦笑,缓缓地从口里说出一
番话来:“老夫在三十年之前,奉师命踏入中原,遍历名山大川,峻岩幽谷,为的是要采集
百余种药物,制炼丹药。其中有二种主药,最为难得,一种名叫‘天河绛草’,另一种叫做
‘九耳柔丝’……”
话刚说到这里,海儿微“咦”一声,心里想道:“这两种药物,乃是天材地宝,可遇难
求,谅卞老人一定没有找到,所以才如此忧伤,自然流露……”
卞寒玉看了海儿一眼,继续说下去道:“老夫化了十载寒暑,遍踏宇内名山,其他药物
均已采齐,唯独‘九耳柔丝’和‘天河绛草’,遍搜难得。”
“……但在无意中却听到一位武林朋友谈起……获知了‘九耳柔丝’和‘天河绛草”的
产地……”
说到这里,他双眸一瞥海儿,只见对方露出会意的微笑,不由哈哈一笑,豪迈地道:
“四令师女华陀回春手上官玉姬,为世之神医,小友得其真传,谅已详知此二物产于何地?”
海儿道:“四家师曾言,这‘天河绛草’,其形如兰,其色绛红,奇香浓郁,功能起死
还生,立挽沉疴,武林中人若能得到一茎眼下,足抵四十年日夕苦练之功,此物在东海方丈
山离朱宫中,时有一株……”
说到这里,海儿语声略顿,微作思考,然后又说下去道:“但离朱宫主者南明真人,修
持多年,招式武功别具一格,是个极其难惹的人物,何况‘天河绛草‘,离朱宫也只有一株,
势必无法割爱赠人……”
这一席话,说得卞老人连连点头,脸上露出钦佩之容,最后长叹一声道:“老夫若在二
十年前知道此事,也不致于闹出很多难以收拾的事,但目前已是迟了……”
海儿继续说下去道:“那‘九耳柔丝’,乃是九天仙种,不知因何因缘,却在北海屠龙
岛上,生了一株……这北海屠龙岛离中土有万里之遥,亘古人迹罕至,五十年之前,却被一
个炼气士发现,这炼气士名叫‘无垢真人’,目前是华山派的掌门人……他发现屠龙岛上,
竟有着一株未成形的‘九耳柔丝’,不由大喜,又因此物无法移植,乃派门下弟子九人,至
屠龙岛日夜守护……”
卞老人称赞道:“小友见闻的确丰富,这些事情,老夫直到去了‘方丈山’和‘屠龙岛’
后,方才知道,因此灵药虽然到手,却和华山派及离朱宫成了不解死仇。
……记得老夫先去东海方丈山离朱宫,登门求谒南明真人,面求灵药,恰值真人闭关,
宫中由大弟子火行者朱璧主持,那朱璧夜郎自大,以为乃师所传‘三阳神功’。宇内无敌,
口气十分骄狂,我就以言语僵激,双方以灵药为赌,决一胜负……”说到这里,他傲然微笑
一声,须发飘动,好像提及当年叱咤风云的快事,重又激发了蛰藏已久的万丈豪气。
海儿默默静听,脸上露出会心微笑……
“……那火行者朱璧当真不凡,功力之深,较老夫当年犹高一筹,可惜他所练的‘三阳
神功’,恰好受克于家师的‘寒灵真气’,因此在千合之后,身负重伤,大败亏输,‘天河
绛草’也入了老夫之手!”
说到这里,卞老人端起案上松子清茶,小啜一口,然后又说下去道:“……于是老夫离
开东海,兼程北上,横渡朔漠,进入终年冰封的北海附近……
“那地方奇寒刺骨,居然不在珠穆朗玛峰之下,但老夫习于寒冷,又已练就‘寒灵真
气’,是以所行无事……屠龙岛只是北海之中的一块小小的黑色礁石,石骨撑空,远望颇像
一朵冉冉上升的云蕈,是以又有人称之为‘鸟云岛’!”
说到此地,他略作沉思,然后又说下去道:“老夫一上该岛立刻直陈来意,对方自然拒
绝,于是老夫仗着一身功力,强取九耳柔丝而去,又和华山派结下深仇……”
这一席话,听得海儿暗中摇头,忖道:“这就怪不得华山派了,原是你的不对啊!”
卞老人微有觉察,略笑了笑,说道:“这事情老夫确有不对之处,但当时情势迫人,不
得不尔,当老夫明求不允之时,原想退回,另设别法,谁知他们竟然口发狂言,宣称要留下
老夫,不使‘九耳柔丝’机密外泄,这样一来,弄得老人无名火发,仗着掌中一根紫竹枝,
连续击伤屠龙岛上七个高手,取药而去。”
说到这里,卞老人仰天微叹一声,隐隐愁云浮上脸庞,然后缓缓说道:“华山、离朱二
派,分遣高手,四索老夫,但在十年之前,老夫就开始在此定居,设炉制药,直到目前方始
炉火纯青,大功垂成。”
海儿闻言,不由吃了一惊,一炉灵药,竟化去了十年功夫,尚未炼成。
却听他继续说道:“此丹有夺天地造化之功,名叫‘六轮’,功效不在令师上官玉姬的
‘九转大还金丹’之下,这二种奇药,均是武林中人人希望获得的异宝,但药效却截然不同,
各有千秋!”
话说到这里,不由激起了海儿好奇之念,出口问道:“四家师的‘九转大还金丹‘ 武
林中均知其效验如神,而“六轮丹’有‘九耳柔丝’和‘天河绛草’为主药,自然也是珍贵
无比,但不知两者药效,何以截然不同?不同之点又在何处?”
卞老人哈哈一笑,先不讲话,喝了一口香茗之后,方始缓缓说道:“大还丹功能起死还
生,大益功力。六轮丹功能脱胎换骨,大补真元,但两者最不同之点,大还丹敷服之后,能
疗治各种内外重伤,即使是筋断骨折,也能续补复原,恢复旧观,而六轮丹却能疗治千般奇
毒,甚至苗疆恶虫,均能药到毒除,大具神效,而且也和大还丹一样,服下之后,能增加三
十年功力……”
说到这里,语声略顿,然后又道:“但制炼这种灵丹,最干天地造物之忌,是以在制炼
过程之中,内外群魔纷至沓来,稍一把握不定,立即走火入魔,万劫不复……老夫修持上乘
内功,将近百年,定力方面,足可抵御内魔入侵。但在炼丹的最后即将收功的几天之中,魔
扰更烈,那时老夫一心抵御内魔,入定之后,就不能言动,只要外人走近,稍稍弄出一点声
音,立刻元智受扰,内魔侵入,多年持立将毁於一旦……
“……所以老夫为防外人无意中侵人,布置下这诸天星缠大阵,阵图之内又有通灵禽兽
护持,而且翠儿的武功,经我十年来教导,除功力火候稍差处,也算小有成就……”
说到这里,双目一瞥海儿,只见他聚精会神的听着,脸上流露出一股肃穆之容,于是他
微微一笑,重又说道:“……这诸天星缠大阵虽然厉害,但却只能略为阻挡离朱宫及华山派
来人,终必被他们侵入,那时正当老夫炼丹的紧要关头,无法与之交手,走火入魔或惨死敌
手均为无可避免之命运……”
海儿慨然答道:“前辈放心,海儿既然得知此事,便当勉为前辈护法,力拒来人。未知
老前辈何时开始人定,何时方能大功告成?”
卞老人头颅微仰,慨然道:“老弟既然慨允担任护法之任,老夫也不推辞,我在今晚子
时开始人定,大约在七天之后,炉火敛时,就是完功之夕,那时老夫就可起身助你退敌
了……”
语声至此略顿,重又说道:“这次离朱宫和华山派二处来犯之人,均是功力奇高之士,
据老夫所知,离朱宫方面,因火行者朱璧曾败于老夫掌下,又私自以灵药打赌,被乃师南明
真人,课以面壁一十九年之刑,至今尚未期满,所以由真人座下二弟子火狻猊井瑁,率领离
朱三友南明童子马巍、潇湘书生赵彬和火灵尊者蜜沙喇,持了离朱宫至宝——三阳弹月弩前
来……”
说到“三阳弹月弩”五字,海儿不由大吃一惊,急急问道:“年前曾听家师们谈起,这
三阳弹月弩乃是丙火至宝,制作极其精巧,威力之大,与五家师的’ 火龙珠‘ ,烈火神
君的‘神火异宝’,北冥陷空老祖的‘冷焰暗器’有异曲同工之妙,尤其那弹月弩利用弩盒
发出,一盒之内,装有三十六枚,一旦发出,石破天惊,山河变色,当之者立化劫灰,不知
然否?”
卞老人点点头道:“老弟说得一点不错,尤其这弹月弩爆裂后,四下溅飞的火星,沾体
即燃,水浸不熄,土覆不灭,除非把患处的皮肉,整个剜去一大块,无法扑灭,老弟务须多
加小心!”
海儿长笑一声,伸手撤下背上琵琶,拍拍琶腹道:“前辈放心,海儿自有抵御之策,我
倒要叫他们看看,是弹月弩厉害呢,抑是火龙珠厉害!”
卞老人又嘬了一口香茗,说道:“华山派方面,由华山掌门无垢真人的师弟——无尘子
率领,计有第二代弟子中高手四人,近日亦在蚌埠出现,那无尘子功力甚高,剑术造诣,已
达炉火纯青阶段,这次算准老夫入定时间,处心积虑而来,志在必得。
“……若他们能通力合作,其势诚不可侮,但据老夫判断,无尘子性情高傲,火狻猊个
性怪僻,势必备不相容,甚至可能先发生一场剧烈拼杀,但这种可能也不太大……”
海儿颔首道:“前辈分析得甚是,晚辈自当利用对方一切矛盾,度此难关,并欲请示前
辈,可否再行略加布置,以收疑兵缓兵之效!”
卞老人一挺大拇指道:“老弟想法甚佳,好在目前离开午夜子时尚远,老夫正可见识见
识南天旧友的不传之秘……”
海儿略为谦逊二句,遂令翠儿去搜集竹木石块等应用之物,一面出言问道:“晚辈在未
闯诸天星缠大阵之前,曾听到所豢灵猱的啼声,来自茅屋之后,好像业已负伤……老前辈可
否指示途径,容海儿前去一观。”
卞老人道:“这银揉因中了‘心魔剑’毒氛,现已饮了老夫所配的去毒灵水,大概在三
天之后就能复原,至于使用‘心魔剑’之人,据翠儿说,乃是一个年轻俊美少年,脚程奇快
的向西逸走……”
海儿跌足微叹,卞老人问道;“老弟有何心事,不妨言明?”
于是海儿把失去“九麟佩”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将出来,卞老人安慰道:“无情剑客
魏既妄既是毒心老魔之徒,不怕他会飞上天去,只等此地事完之后,老夫就陪你走一趟大雪
山冷香谷,不怕他不把‘九麟佩’乖乖奉还……”
谁知道样一来,又闹出下文无数风波,乔海雨怒闯冷香谷,力战毒心老魔大显身手,智
伏大敌等曲折情节,均在后文逐次披露。
这时翠儿已搜集了一大堆竹、木、泥、石之类,回来覆命。海儿微笑一下,在卞老人陪
同下,走出茅屋。
水田鱼池,竹篱疏林,尽入眼帘,海儿微笑着伸手向前一指道:“这疏林之中,老前辈
曾就天然形势,加以布置,设下了这‘诸天星缠大阵’,但疏林之外,尚有一处高埠,地势
最高,若有来敌,定必先来此处,潜窥虚实,晚辈意欲在这土埠之上,略事经营,布下一个
‘三才奇门阵’,也可略挫敌人凶焰。”
卞老人点头称妙,海儿又转身一指茅屋后的鱼池道:“晚辈在鱼池四周,再行略施小技,
布一个‘两仪六合阵’,并以疑兵之计,使敌人误认为鱼塘之旁的茅寮之中,乃是老前辈真
正的炼丹所在!”
卞老人微笑颔首,海儿道:“茅屋四周,晚辈再按‘大衍神数’,按其本末,布置一座
‘先后天大衍神阵’,利用阵法妙用,隐蔽整个茅屋,即使敌人功力深厚,深谙阵法妙用,
也须化上半天时间,才能走出阵图,但这时我们就可以采取个别击破方略,先把他们随行的
好手制服……”
卞老人微微一惊,慨然说道:“老弟如此稚年,如此学养,真令老夫愧煞,昔年武林中
人,曾赞誉南天五姥中天一神婆黑姥姥学究天人,功参造化,老夫不信,今见老弟如此布置,
顿悟人言不虚,天一旧友确非常人,而老弟能得其亲传,尽悟精微,更令老夫钦服不已……”
海儿听得秀眉双飞,豪情顿起,恨不得长啸一声,略抒心中兴奋的情绪,他虽然不曾啸
出口来,但心里的高兴,可想而知。
跟在他们身后的翠儿,对海儿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形于神色。
这种情形,都被卞老人看在眼里,想了一想之后,心里就决定了一件大事。
因为刚才他在海儿的一席话中,听了南天五姥所期望于海儿的,乃是要别创武宗,与少
林、武当等各大门派,分庭抗礼,自成一派,当然势必要大开山门,广收门徒,若能把翠儿
推荐给他,以翠儿的根骨资禀,异日承受衣钵,毫无疑问。
海儿略调真气,心里的激动,渐渐平复,然后伸手向茅屋大门一指道:“这茅屋之内的
家俱什物,除老前辈炼丹炉鼎和云床蒲团外,亦要以八卦九官方位,重行布置,务使敌人即
使能通过层层设施,进入茅屋,依然被困在内,难于立即闯出……”
这一席话,说得卞老人大为钦佩,赞不绝口,海儿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微笑道:“时间
已经不早了,老前辈请看晚辈布置!”
说罢,能随手捡了二、三十根细竹,穿过疏林,到了高埠之上,略为端详地势,就把那
些细竹,东一根西一根的插了起来,又拔出身后铁琶,把泥土分别刨松,弄成一堆一堆的,
片刻之后,海儿小手一拍,说声“好了”,就飞身回来。
卞老人看他布置,不由连连点头,口中喃喃地道:“这孩子真有一手,真有一手!”
但站在他身后的翠儿,却完全莫名其妙,小嘴一嘟想着:“这是什么阵法嘛,几堆新土,
几根竹枝,就能困住敌人,我才不信呢!”
片刻之后,海儿已按照适才所说,把里外阵势完全布就,时间将近午夜子时了。
当夜月色甚明,银辉普照,夜静大地,一片空寂,直到第二清早,依旧没有发现一条人
影。
银猱琅琅的伤势,也大有起色,它原是被无情剑客魏既妄的“心魔剑”所伤,所幸只是
吸入了一点毒氛,又经卞老人施术医疗,业已痊痊愈可,只是功力尚未复原便了。翠儿和海
儿倒是十分投机,尤其是翠儿,见到年龄比自己大上二岁的海儿,武功造诣的高深,却非自
己能望其项背,不由时时刻刻的守在身旁,殷殷求教。海儿也十分喜爱他,知无不言,言无
不尽,因此虽在这短短的时日内,获益却是不浅。
原来翠儿姓姬名铁翠,年仅十岁,幼丧父母,从小就被卞老人收养,份虽师徒,亲如父
子,而“玄冰仙府”的独门奇功——寒灵真气,也已有了四成火候,拳剑掌法,也尽得卞老
人所传,只火候稍差而已。
一连四天过去了,连一点动静也没有,但愈是这样,也愈就不敢松懈。果然到了当天晚
上,西北角出现数条人影,风驰电掣般直扑过来。
清朗月色之下,可以看出来人共是四个,为首一人,长得身躯伟岸,须髯如戟,豹头环
眼,阔口广颐,神态极其威猛,海儿曾听卞老人说起离朱宫来人容貌,知道就是大名鼎鼎的
火狻猊井瑁了。
第二个人,身量矮小,宛如一个未成年的顽童,头梳着一根冲天辫子,手中棒着一根赤
玉如意,此乃离朱三友中的南明童子马巍。
这南明童子马巍,看来虽是年幼,其实年已古稀,复加终日随侍南明真人左右,所得传
授也多,论起武学造诣,与火狻猊并瑁在伯仲之间。
第三个人,身穿一领儒衫,动作潇洒,腰间却插着一枝二尺来找的判官笔,此乃潇湘书
生赵彬。
第四个却是个牛山濯濯的高大和尚,一身大红袈裟,十分刺目,配着那高鼻凹眼,一望
而知,乃是一个番僧,并非中土人氏,此人乃是离朱三友中的火灵尊者蜜沙喇。
驰近疏林,海儿微微冷笑一声,对翠儿道:“我们且去看一看。”
步法则动,瞥见东北角上,飞也似的驰来五条黑影,直扑林外高埠,为首一人,乃是个
须发苍苍的老道,背插长剑,手持拂尘,谅是华山掌门人的师弟——无尘子无疑了。
只见那五人驰近高埠,便自聚集在一起,商议起来,无尘子道:“老贼武功甚高,如非
算准今天是他炼丹的紧要关头,我们即使来此,也未必便能得手,但老贼既敢在此炼丹,一
定有所倚仗,或许有什么厉害埋伏,你们务须小心在意……”
那四人点点头。月光下可以看出乃是三道一俗,除那俗家装束的人,看来年事尚轻外,
其余三人,都是修髯及胸,年已五十开外……
这都是华山派的精英,年轻一代中的好手,尤其那俗家装束的少年,姓宫名大强,乃无
垢真人关山弟子,自幼学艺,已得华山不传之秘,最近甫出江湖,大露头角,仗着掌中一柄
青铜长剑,连挫关洛道上十七位黑道豪雄,赢得了“青剑荡冠”的外号。
那三个长髯道者,道号鹤静、鹤真、鹤清,乃是无尘子座下三大弟子,除因天赋资质较
宫大强较差外,论起修为和功力方面,均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鹤真说道;“师父说得甚是,卞老贼诡计甚多,莫要又弄什么玄虚?”
却听得高埠之旁的草丛之中,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声息,但在无尘子等这些功力奇强之
士听来,入耳清晰异常,只见他们脸色骤变,纷纷回手拔出背插长剑,月光下青白光华闪动,
“呛呛”连声。
无尘子低哼一声,身形倏然倒跃出去,双掌齐发,只见劲风急涌,顿时草偃花折,露出
泥土,却没有发现半丝人影。
无尘子微感奇怪,凭他的听觉视力,决无弄错之理,难道敌人的身法,竟然如此之快,
转瞬之间,就离开了那片草丛吗!
猛听得高埠之上,有人冷哼一声,他不由大怒,更不寻思,双足疾点,像一头大鹰似的
直扑而上。鹤静、鹤真、鹤清和宫大强四人,也急忙跟纵驰上高埠,蓦觉眼前一花,失去了
无尘子的纵影,回头一看,适才同时跃上来的同门师兄弟,也已不见了,只剩下独自一身。
这时海儿从树背后转出来,冷笑一声,想起父亲之死,直接的原因,虽是因九麟佩所惹
出来的,但当时参加抢夺九麟佩,就有华山派的高手在内,现在正好乘他们陷入三才奇门阵
的机会,给点苦头吃吃。
正当寻思之际,疾风陡起,一条红影迅疾无比的堕在身侧。
海儿大吃一惊,举目视之,发现乃是一个和自己身裁仿佛的红衣童子,手捧赤玉如意,
头上的那条冲天辫子,还在摇晃,正是离朱三友中的是南明童子马巍。
只见他缓缓说道:“孩……子,你是谁?”
忽听得身后脚步声,回头一看,果是火狻猊井瑁、潇湘书生赵彬、火灵尊者蜜沙喇三人。
海儿刚要答话,那火狻猊井瑁已向南明童子说道:“师弟,快点下手吧!谅他既在此地
出现,必是老鬼的徒弟翠儿,快点收拾了,去找老鬼算帐。”
南明童子马巍道声“遵命”。倏然欺近身来,舍弃捧玉如意的右手不用,左手疾伸,一
招“赤手搏龙”向海儿右臂攫去。
他出手奇快无比,那知还有比他更快的,只见海儿身形丝毫不动,骄伸双指,疾划而出,
紧跟着变成截穴切脉手法,一只小手,像毒蛇似的反缠过去。
那招式奇诡无比,看得南明童子心头一凛,左臂急化“直捣黄龙”之式,掌心向外一挤
一按,发出一股奇强掌力……
他把海儿误认为卞老人的徒儿姬铁翠,又知珠穆朗玛峰玄冰仙府的拳剑招式,最称诡异,
别具一格,是以对海儿变招之快,虽感惊异,却还认为敌人只是招式奇奥多变而已,是以发
出一股劲力,意欲硬仗一身功力,制伏对方。
“拍”的一声,海儿身形微晃,但南明童子马巍却连退二步,大惊失色,连同离朱宫的
其他三高手,也是神色剧变,又惊又诧——倘若卞老人调教出来的徒弟,就已如此高明,则
老人本身的武功,要不知强到什么田地。
火狻猊井瑁大声问道:“老鬼是你的师父?”
海儿何等聪明,一眼看到对方怀疑懊丧之容,早知就里,故意点点头道:“这管你什么
事?有本事的只要能胜了小爷,自然让你如愿得偿……”
对方四人对觑一眼,露出狐惑之容,海儿心中暗暗得意,也不答话,只把双掌功力运足,
着意戒备,神态上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南明童子马巍突然怒吼一声,手中赤玉如意蓦地向前递出,直指海儿胸前“玄机穴”,
来势平出,乍看毫无变化,但海儿睁眼一瞥之后,不由微吃一惊,要知道这一招出手虽然平
淡无奇,却暗寓天地之至理,变化甚多,何况对方真力甚强,硬架硬拼,并不上算……
念头一转,身形倏然向右飘去,跟着右足用力一撑,解一个旋身,反而到了敌人左方,
长啸一声,顺势拍出三掌。
这三掌虽然不是什么奇奥绝学,但真力强劲,狂飚怒卷,顿时抢回一丝主动。却见敌人
倏然腾身而起,手中赤玉如意,洒出朵朵红花,笼住海儿全身,但奇怪的是,不论招式有多
快多急,却不带起一丝风声。
海儿赤手空拳,顿时落在下风,论起他的功力,并不比南明童子马巍差,尤其招式的繁
多精奥,更非马巍能及,无如在战斗经验方面,毕竟差得太多,而且他一心想伪装成卞老人
的徒弟翠儿,因此不敢露出师门绝学,被对手看破来历,是以当一旦落在下风时,只能遇招
拆招,要想争回主动,却无可能。
火狻猊井瑁等三人,睹状松了一口气,各各退开数步,分三面把两人围在中间……
南明童子马巍源源使出师门绝技——南离大六式,诡谲如鬼,迅疾如风,进攻时如怒雷
猝发,威势难当,防御时如铜墙铁壁,雷池难越,而且变化越来越深奥难测,发挥了“大六
式”的全部妙用。
须知这南离大六式,乃是南明真人上察天体诸象,下察地物之理,中观飞潜动植的静动
之妙,历时数十年,方始演化出六个式子,端的已得天地万物之妙,是以数十合之后,海儿
已大露窘迫之状。
但对方四人却更是惊讶,只因南明童子的招式,无论多么神奇秘奥,但内力方面,竟似
较敌人略逊一筹,是以虽然仗着兵器对付一个赤手空拳的孩童,却往往被敌人奇劲掌风,压
迫得不得不移步变招。
马巍羞愧难当,愤然厉啸一声,脚踏六合方位,倏然之间,已旋至海儿左侧,左掌疾伸,
突然圈击出去,脚下方位连变,不知怎的竟直撞入海儿掌风圈中,红光一缕,分心刺入。
火狻猊井瑁暗喝一声彩,师弟已把师门绝学大六式中的“后羿射阳”与“冲盈冲虚”两
招,练得出神入化,如此施展,敌人岂能逃脱掌下……
海儿目睹来势,心神微震,但他自力挫天外三魔门下之后,屡次恶战,经验随之增长,
内心并不惊慌,只见他蓦地一吸气,胸部顿时向内缩入尺许,右手倏然自上直挥而下,破风
之声,锐烈刺耳。
观战三人,同时惊噫出声,火狻猊井瑁厉声喝道:“这是风云九锄中‘玉姬破壤’之式,
小子鬼门道不少……”
喝声中,马巍身形微动,退飞寻丈。只见他须发俱张,目赤如火,显然愤怒已极……
海儿脆声而笑,刚才他在危急之中,不得不使出女华陀回春手上官玉姬所传奇招,却敌
脱险。
马巍涌身再上,眨眼间重又打在一起,难解难分。
火狻猊井瑁喃喃低语:“上官玉姬那来这样高明而又年幼的徒弟,真正奇怪!”
海儿听得好笑,故意露个破绽,待南明童子马巍抢人空档后,双掌略一翻下,身形蓦地
斜纵而起,升高五、六尺后,反而到了马巍的头顶之上,双脚连续踏下……
火狻猊井瑁天性率直冒失,大叫一声“怪”,叫道:“这是鸢鹞十三式中的‘反振羽’
式,这娃娃是什么来头?”
南明童子马巍仰首硬挡三招,震得手臂酸麻,忙忙后纵,却见海儿身形动处,比弩箭还
快,直追上来,双手招式,交相递出,说不出的深奥灵巧多变,隐蕴威力,却是玉琶飞声姜
芳蘅“天罡三十六式”中的最后连环三招。
井瑁等观战三人,齐齐看出不妙,潇湘书生赵彬出手最快,隔空一掌劈去,其他二人也
一齐出手,遥击海儿。
掌风如松涛海啸,激越狂冲,海儿不暇攻敌,先求自保,双掌连按,身形拔空直起,飘
飘上升四丈,这一手轻功显露,使得火狻猊井瑁等一行四人,相顾骇然。
“这孩子留他不得,并肩子,上啦。”
四人一齐亮出兵器,疾纵上来。潇湘书生赵彬乃是一枝尺八长的判官笔,火灵尊者蜜沙
喇乃是二枚铜钹,火狻猊井瑁却是一柄长剑。
南明童子首先发难,运足功力,“刷”地一掌劈去……
只见那四人迅即形成合围之势,各出绝招,海儿顿时像处身在狂浪巨涛中的孤舟一般,
只觉得四面八方的压力,迫得他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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