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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笑新传》第九部 苦酒居


第 二 章 荒谬的世代



  宫廷建筑中,凡属重要殿堂,必然的都建在高台基上,以显示地位与众不同。
  “律天殿”是“天法国”君臣每日早朝之大殿,下面是高达二十尺的三层白玉石台
基。台基中央的台阶正中部分,是由两块巨大石料做成,石面上雕满了象征帝皇的龙纹。
  皇帝进出“律天殿”,都由八人皇轿抬着经过这块巨石,故称为“御道”,意思是
皇帝专用的信道。
  “御道”上的龙纹曾因为石栏杆被大风吹折断裂,击得龙纹损毁,“御道”是由一
块完整白玉石雕鋆而成,要修补也不成。
  “御道”龙破,有人说是凤登龙位,龙气破损,“天法国”因而由盛转衰,如何也
改变不了。
  每一天,当雪无霜被八人皇轿抬着经过“御道”临朝听政,她都会偷偷望一望“御
道”,当看到那崩烂不全的雕龙,她的心就忐忑不安,六神无主。
  她曾向玄门师圣风不惑请教过,命属“龙飞凤舞”,“御道”上的盘龙翻飞,她这
假凤虚凰才能舞于九天臣民之上;如今龙毁,她的帝位也就再也保不住多久矣。
  皇轿穿过“御道”,八个抬轿侍卫都小心翼翼。
  “哇!”忽地轿内传来惊呼,好不吓人。
  雪无霜慌慌张张的,未待皇轿停下来,便直奔飞出轿外,全身抖颤,像大祸临头,
怕得要命似的。
  “御道”下站列两旁的文武百官,对女皇帝雪无霜的慌惶举止,看在眼里,谁都不
明所以,却亦习以为常。
  雪无霜惶惑地凝视着“御道”,那威武的雕龙,竟失去了整个龙头,她蹲在其旁冷
汗直冒,怕得要死。
  雪无霜声音不停颤抖震道:“来了,终于来了,沙沙……听到了没有,他一定就在
宫内隐伏。”
  神经质的雪无霜,不停的向那些侍卫求问,间完了个又一个,急如热锅上的蚂蛦。
  “我早料到他一定是静待我临朝时,才出其不意痛下杀手,来人啊,护驾上护驾!
快派一万精兵来皇宫,杀手来了,杀手来了,快救朕,快救朕啊!”
  活像完全失去理智,几近疯痴的雪无霜,并没有令众文武百官大感诧异,大家早习
惯了她不时半痴的行径。
  只要让她好好的痛叫发泄一会儿,把心中的惶恐驱走,她便会回复平静,毕竟她还
未真疯。
  大家毕竟要稍稍体谅这位女皇帝,先皇干帝死于被刺杀,亲眼目睹的皇后雪无霜当
然大受刺激。
  在她毫无选择之下,不得不继承大统当上女皇帝,千万个不愿意,但为了社稷,弱
质女流只好肩负重担,无可奈何!
  大家都很同情雪无霜,她绝对不适合当皇帝,但天命要她为皇,永远活在惶恐世界
里,谁也没有办法。
  怕!怕有一天小黑或余律令会杀入“天都城”,怕有刺客来要她的命,怕恨透她的
病魔会回来报复。
  愈想愈怕,愈怕愈胡思乱想……
  恐惧,终于摧毁了雪无霜,她原来是艳色天下无双的美人儿,过分的忧郁教她容颜
苍老、失尽光采。
  她原来是幸福快乐的美丽皇后,拥有富裕快乐的宫廷生活,快乐地呼风唤雨,快乐
的无拘无束。
  干帝被刺杀驾崩,快乐骤然离她远去……
  快乐人儿快乐歌,愁苦心头愁苦楚。
  快乐分给愁苦我,苦乐望成乐添多。
  乐苦交织原是错,苦苦乐乐铸成祸。
  苦添苦痛结苦果,苦祸分离恕罪过。
  不快乐的女皇帝雪无霜怔怔木呆,对着大将军三朝元老侯杀神不能言语,眼眶却已
有珠泪滚动。
  侯杀神念完一首快乐与愁苦的诗,皇上便昏倒在“御道”上,再也不省人事。
  侯杀神呆呆看着郡一张由“铁甲兵”统领大将伍穷,交给自己的一首诗。他终于清
楚明白伍穷所言非虚,这首诗对皇上来说,的确比什么都重要。
  岁足九十有九的“天法国”唯一最出色大将侯杀神,是来自“皇国”的失意武将。
  “皇国”由皇亲国戚完全垄断朝政,朝中大臣只会起用与皇族有血裔关系的姓皇、
姓公、姓侯等三大家族能人,昔年侯杀神不甘心神勇战将,却只能担当“皇国”无聊先
锋,而且投闲置散。
  五十八岁那年,毅然投效“天法国”,凭着沙场战绩,屡立奇功,为“天法国”立
下不少汗马功劳。
  于多年前“剑鞘城中秋浴血”一役,更以少一半的兵力,强弱悬殊下,竟攻陷“剑
鞘城”,杀败守城的将军,再击溃名剑的斗志。从此侯杀神扬名天下,成为“天法国”
家传户晓的英雄人物。
  可惜英雄迟暮,已是日落黄昏,近百之年,杀性挫减,加上国力衰弱,昔年名将,
只能与五万老兵守住“天都城”,竭力而为,免国家陷入别人手中,已算万幸。
  百岁垂垂过气英雄,又如何能吸引“天法国”少年慕名来投效?加上朝廷资源有限,
当兵的只分配得旧盔甲、残旧配备,故新一代“天法国”少年,都往四国四族各处投效。
  战兵无数,却都是服于“武国”、“神国”、小白等麾下,为别人别国卖命,情况
可笑讽刺之极。
  “慈君殿”是雪无霜最爱独个儿静思之地,这里已许久许久没有客人到访,侯杀神
今天带来了两位上宾,一个是伍穷,一个是十两,齐来谒见女皇帝雪无霜。
  进入内堂,教十两、伍穷“大开眼界”,四周尽是放置了泥塑,一大堆又一大堆,
形形色色,看得人眼花撩乱。
  不少泥塑还添上色彩,算不上活灵活现,但倒也颇有心思。
  只是形态、取材未免太单调,不是捕鱼、渔船,便是乡间生活的朴实描写,单是一
个健壮的渔夫,便不下一、二百个,形态不一,但也相距不远。渔夫年轻力壮,神态精
灵。
  另一旁却又是另一番不同感受,泥塑全是清一色的小婴孩,大大小小,从手抱雕婴,
以至爬地学行,皆五官精致,可见造泥塑者必然是花尽不少心血,绝不等闲。
  一切泥塑之制造者,便是女皇帝雪无霜,她正拿着一堆湿泥在搓圆压扁,把精神全
寄托在泥塑的制造上,尽量忘记苦愁,心下便有不再惨痛的日子,否则实在时光难过。
  伍穷当然对所有泥塑全没兴趣,他可以肯定,全拿出去变卖,也不一定可以卖一两
银,看来只有小白才懂欣赏了!
  难得的,是出身贫贱的十两,竟对泥塑好有兴趣,看得入神,更不停摸这摸那,活
像很有认识似的。
  伍穷心里在想:“他奶奶的熊真不知所谓,怎么连十两也懂得欣赏这些便宜笨玩意,
自己却一窍不通,都快与十两成亲了,现下才发现未来妻子的‘品味’,如此高雅,他
妈的自己只懂尽情赌个天昏地暗,好象太失礼、也太不了解未婚贤妻了。”
  拿起其中一件婴孩泥塑把玩,哈,真有趣,伍穷心中大乐,手中泥塑婴孩,背项竟
有四排小洞孔,像是……字,噢,这不就是十两背项上的字,怎么,这里的泥塑婴孩,
难道对象全是十两?
  那……所有的渔夫,不就正是十两亲爹长寸断了么?
  当雪无霜第一眼瞧见纯真朴素的十两,她呆住了,她就像得到了一面神奇的魔镜子,
这魔镜有一个倒映,把自己三十多年前的样貌呼唤了出来,朱唇、皓齿、雪白粉嫩肌臼,
十分神似,还有那娇怯怯的神情,原来……自己的女儿就跟少女时的雪无霜一模一样。
  “你……是我亲生女儿……十两!”雪无霜轻抚十两秀发,她作梦也没想过,竟能
再与女儿重逢。
  上天赐下机缘,教她感动不已,泪珠不断掉下,能再见女儿,真的死也瞑目。
  十两却冷冷道:“我想问,怎么十多年来,你一直不肯再现身?当上了女皇帝便不
能相认了么?”
  雪无霜苦笑一阵,她一直不停抚着十两秀发,不肯离手,幽幽道:“只要我有儿女,
便有资格继承‘天法国’皇位,这无数人想要争夺到手的国家,我的孩子只会成为被掳
或刺杀目标,娘必须狠心拋下你爹与十两,明白了吗?”
  十两冷冷道:“我不认为眷恋皇位比与爹和我相认更重要!”
  并不是很能够掌握问题重心的十两,今日竟一针见血,这个当然,这忿恨她早已埋
藏在心中多年。
  雪无霜道:“要是我丢下皇位,‘天法国’不是由‘武国’便是由“神国’或‘皇
国’瓜分,人民生生世世被苦惨劳役,十两,娘可以这样自私吗?”
  十两仍坚持道:“就算是来探望一下,也可以吧!”
  雪无霜捉着十两双掌,轻抚着道:“你不懂啊,每一天都有刺客埋伏四周要刺杀娘,
要夺走皇位,要占领‘天法国’江山,娘甫离开皇宫,便一定会被刺杀,娘……好怕啊!”
  十两冷冷一笑,她当然不能接受这荒谬的解释,这个绝对容易理解,但在旁的侯杀
神却十分同情雪无霜,当年元宵的刺杀行动,她眼巴巴看着干帝惨死,被吓破胆又何奇
之有。
  毕竟,雪无霜原来只是风平浪静、风光又快乐的美丽皇后,受不了先帝惨死的打击,
随即还要登上皇位,日理万机,她还没发疯,已算是十分难得了,实在不能对她有太过
分要求。
  但对十两来说,一个拋弃亲情的娘亲,如何也绝不是个好娘亲,更重要的,是爹长
寸断为她走遍天涯海角,两父女尝尽苦楚,也不能再见雪无霜一面,以致郁郁而终。
  这遗憾、苦痛,再怎样也弥补不了!
  十两拿出一个细小对象,用棉布小心包里着的瓷坛,把它交给了雪无霜。
  十两道:“爹临终前的嘱咐,是要女儿把他的骨灰交结娘,希望……呜……呜……
他仍能永远的伴着娘……”
  头也不回,转身便急步离去,十两哭如泪人,伤心欲绝,她每每忆起凄苦的爹,总
不能按捺激动的心情。
  伍穷也只好行个礼,便飞身追去,十两好妻子,你……别吓人,别哭啊!教我好心
痛。
  拿着骨灰坛,那包里的布帛早已湿透,全是雪无霜的愁泪,哭得死去活来,伤心肠
断。
  整个“慈君殿”都充满悲愁,侯杀神内心不禁叹息,当上皇帝也如此苦痛,却又有
无放人想要争了帝皇之拉,现实岂不太荒谬。
  更荒谚的,是他蒂领着一众数万老弱残兵,守住人人虎视眈眈的“天法国”,意图
抵抗小黑、药口福及余律令。实在太荒谬,荒谬得自己也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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