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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川天女传》


第二十三回
愤世奇行 赢来疯丐号
狂歌骇俗 惹得美人怜



  金世遗三年来苦苦思索,这两个疑团终是无法打破,他师父为什么要他在武功大成之后
上找天山派,为什么不去找天山派将来便有性命之忧?细细咀嚼师父几句话,又似不是和天
山派有仇。至于为什么要把这本《毒龙秘籍》“呈”与天山的掌门看,那更是莫名其妙。金
世遗虽然从未涉足武林,但亦知道每一派都把自己的独门武功视为不传之秘,万万不能泄漏
给外人知道,师父临终时在沙滩写的话,会不会是神智昏迷的“乱命”、最后那个“求”字
更令金世遗不服气,这句话毒龙尊者没有写完,金付遗不知道师父要他“求”天山一派什
么,他自己思索本派武功如此神妙,又有甚么需要求人的?
  至于师父之突然死去,那就更是奇怪了。以师父那样深不可测的武功,即算享尽大年,
寿数应尽,但他明明还有许多话要和自己说,以他的武功。怎么不能多拖延一一刻,为什么
等不到自己回来就死去了?
  金世遗最初随师父到蛇岛之时.本来想在这海岛度过一生,师父死后,他一人与毒蛇为
伴.渐渐觉得寂寞无聊,加以他现在已长大成人,从初来时十一岁的小孩子,倏忽过了十
年,己变成二十一岁的少年了,少年的心情和孩子的心情自然有很大不同,小孩子可以自得
其乐陶醉于自己的小大地,在这海岛上玩蛇、捉鸟、戏水、堆沙,已足够他玩了,少年人却
憧憬外面的世界,憧憬外面更广阔的天地,虽然外面的世界对他是如此陌生,而且令他憎恨。
  他怀着这两个疑问,在师父死后,又在蛇岛独自过了三年,终于按捺不注,于是取了师
父留给他的那根铁拐,带了师父的遗书,就坐上他来时的那艘小船,划过渤海,又回到了大
陆。
  十年的时间不算短,也不算大长,但他已完全变了样了,从一个被人欺负的小麻疯变成
一个怀有惊人武功的英俊少年了。
  这少年人却怀着一股狂激的心情,向这个曾欺负过他的世界挑衅:他以上乘的内功,随
时易容变貌,故意把自己变成一个大麻疯,准敢欺侮他,他就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将别人
捉弄得哭笑不得。他到处去找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比试,不过数年“毒手疯丐”之名就传遍江
湖,没有一人是他对手。越是享有盛名的前辈,他就越发要戏弄他,弄得中原的武林人物,
闻风远避。
  他也曾想去找甘凤池与吕四娘,但后来听得甘凤池已死,吕四娘已不知踪迹,他才放弃
了这个念头。他记着师父的话,以为武林中只有这两个是好人,其他的人他就毫无顾忌的欢
喜怎样捉弄便怎样捉弄。
  几年来他打败了无数成名高手,每一次打败敌手,他心中总是十分得意,但随即又感到
寂寞与悲伤,越是胜利,越是悲伤,而已这样的情绪,随着每一次的胜利而加深,每次的胜
利的得意,都只不过是天边一瞬即逝的彩虹,而寂寞与悲伤却是永远笼罩心头的浓雾!
  为什么?因为他嘲弄了这个世界,而这世界也便遗弃了他!没有一个人和他交朋友。甚
而没有一个人把他当作正常的人一样。接待他或和他交谈。他假冒麻疯,向这个曾欺负过他
的世界挑衅.而这个世界却以超过巨涪千倍的力量还击了他!那便是寂寞、冷淡,难以忍受
的歧视!他武功越来越高,但那又有什么用?他所感受的,所获得的不是尊敬,而是异样的
冷淡与轻蔑。这感受与岁月俱增,以至本来有些人对他并无恶意,并无轻视,而他也一例看
待;把别人当成对他怀有恶意的人。他在自己的周围张起无形的帐幕,把自己与这世界隔绝
开来。
  因果相乘,他行事越怪诞不经,便越感到苦恼寂寞。中原的武师几乎都被他打败了,他
自信武功已是天下无敌,于是便离开中原,浪游西北,想要去找天山派的掌门。想不到未曾
踏入回疆,就在川康交界的雀儿山,竟然遇到了一个将他当作朋友的看待的人,对他并不歧
视轻蔑,并不憎恶远避,甚而对他的麻疯也丝毫不以为意,还给他治病,携他同行。这人便
是冰川天女。他可不知道,冰川天女根本没见过麻疯,也不知道麻疯是什么模样,他假扮麻
疯,一点也没有吓着她。
  就像酷寒的幽谷里忽然透进了阳光,即使是一线阳光,也令幽谷大有生意,他的心扉给
冰川天女在无意之中打开了。他除了师父之外,从未有过要与人亲近的念头,但自从见了冰
川天女之后,就不愿离开她,纵许是暗暗跟踪也好。这倒并不是幽萍所说的“癫蛤蟆想吃天
鹅肉”,而他只是觉得,这世上只有冰川天女才是他可以亲近的人。
  在雀儿山中,他又遇见了唐经天,起先他并不知道唐经天是天山门下,后来知道了,却
又同时知道唐经天是冰川天女的爱侣,不知怎的,他的心中竟自起了莫名其妙的妒意。他本
来是要找天山派的掌门,先行比试,再探听天山派与自己师父的渊源,解答自己胸中的疑问
的,但在见了唐经天之后,这个念头就忽然打消了。一来是他不愿对天山派有所求,二来是
他发现唐经天的武功竞与他不相上下,大出他意料之外。唐经天是天山派掌门人唐晓澜之
子,儿子已经如此,父亲可想而知,他是个心高气傲之人,自忖不是唐晓澜的对手,便立志
再下苦功,练那《毒龙秘籍》的奥妙武功,准备练到师父的那般境界时,再上天山挑衅。
  于是他暗暗追踪冰川天女,故意在冰川天女与唐经天之间挑拨离间,兴波作浪。这本来
是正人君子所不齿的事情,但对金世遗来说,他的脑海中根本就没有世俗的道德观念,更没
有想过什么是“正派”的行为,什么是“无赖”的行径,他只是像一个孩子一样,欢喜一件
东西,就不愿意让第二个孩子抢去。幸好他心地尚非邪恶,否则他趁着唐经天在邹家疗伤未
愈之际,大可以将他打死。
  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金世遗追踪冰川天女,一直追踪到峨嵋山口,他完全料想不到,
冰川天女主仆竟会毫不留情地指斥他,幽萍骂他是“想吃天鹅肉的癫蛤膜。”这还罢了,连
冰川天女也当面说他“无赖”,轻轻的一句话,就像晴天之中突然起了霹雳,轰散了他幻想
的彩虹。
  此际,他独立峨嵋之巅,往事一幕一幕从脑海中闪过,天上星月西沉,山间磷火明灭,
他的心情也就像磷火一样闪烁无定,一忽儿暴怒如雷,一忽儿心伤欲绝,忽然间脑子里好像
空空洞洞的,全然不能思想,真的似整个世界遗弃了他,离他而去。他在地上打滚,挣扎呼
号。荆棘刺伤了他的手足,刺伤了他的头面,他也不感觉丝毫痛楚。偶然间在山涧这边临流
照影,照见自己俊秀的面庞,面上几条被荆棘刺伤的淡淡的血痕,他便按捺不住激动的心
情,发狂似的叫道:“我也是父母所生的清白之躯,为何世人对我这般轻贱?”
  他狂叫、冷笑,忽地将衣裳都抓裂作片片碎,赤了身子在山涧里洗了一会,凝视水中清
白的的影子,喃喃自语道:“这个人是不是我,我的本来面目是这样的吗?突然一跃而起,
解开他放在树下的随身携带的包袱,里面有他以前假扮麻疯时的那套褴楼衣裳,他抖了一
下,重新披在身上,手涂药料,在面上一抹。玄功内运,转瞬之间,面上布满红云,手臂长
出疙瘩,又变成了一个形容丑怪的大麻疯!又跑到山涧旁边临流照影,哈哈笑道:“这才是
我的本来面目,这才是人人憎厌的我的本来面目!”
  他在自轻自贱之中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痛快,本来他在遇到冰川天女之后,和她同行几
日,怪僻的性情已渐渐有所改变,当他知道了她不喜欢自己的麻疯形貌之后,甚至曾立下誓
愿,从此恢复本来的面目和世人相见,不再吓人了。还为此而偷了一套华美的衣裳。却想不
到今晚被冰川天女主仆的说话刺伤,他非但不打算恢复本来面目,却反而恢复了愤世嫉俗的
心情,比前更甚!
  唉,这也不能怪他“偏激”,须知他有生以来,除了师父之外,只碰见过一个冰川天女
是把他当作“人”看待的人,所以他这心情,并不是普通的失恋。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过
爱情,而是感到被人抛弃,被人轻蔑,以及自尊心被毁灭的的悲伤,而这种悲伤比失恋的悲
伤那是不知超过几千万倍!
  星月西沉,磷火明灭,山顶的白云结成滚滚的波涛,像一个无边无际被煮沸了的海洋,
翻翻滚滚。这是黑夜将尽,曙光即现之前的景象。山风吹来,拂面清爽,金世遗低头一看,
发现自己无意之间已走到悬崖的边沿,那悬崖孤峰凸出,伸入云海之中,岩上刻有“舍身
崖”三个大字,这正是峨嵋山上最高最险的危崖,常有人从这里跳下去自杀。金世遗心中一
凛,竟不知自己怎么会走到此处?试一俯视,但见峭壁千丈,幽谷无底,若然心智迷糊,稍
一下慎,跌下去便是粉身碎骨之祸。
  金世遗俯视幽谷,冷冷一笑,陡然间,他脑海中泛起冰川天女的影子,那番劝他立志做
人的说话,那带有怜惜的眼光,像一股暖流流过心田,他低唤一声,却又心中笑道:“就是
你不说这番说话,我也不会从这里跳下!”飞身一跃,翻了一个筋斗,站起来时,已在山头
空旷之地,远远离开了险境,生命也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只是狂激的心情还未趋于平静,他发声长啸,声振林木,可是这声音能传到冰川天女的
耳边吗?他独立峰巅,凝望云海,滚滚的云浪幻成各种各样的形象,云海中冰川天女好像仍
是带着那一股高贵尊严、不可接触的神气,用高高在上的、怜悯的眼光看着他。“我不要人
怜悯”他心中叫道,再一凝视,冰川天女的形象亦己模糊,在云海中隐隐淡去,白云冉冉,
冰川天女的幻影也越飞越高,远远的离开了他,好像要飞到另一个世界,他拾起铁拐,又到
山涧这边临流照影,水中现出他变形之后的丑陋面貌,他如疯似傻,叫道:“不错,她是云
端的天鹅,我是涧底的蛤蟆。”狂笑一会,又痛哭一会,但觉世界之大,竟无一人理解自
己,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他以自暴自弃的心情,索性用污泥涂在自己的身上、面上,把自
己弄得更像个泥首污面的疯丐!心中叫道:“世人都憎厌我,轻贱我,好吧,我就要让你们
更多三倍的讨厌!”
  他正在自轻自贱,自怨自艾之际,忽听得身后“噗嗤”一笑,笑得非常柔媚,却又非常
顽皮,一个女了的声音说道:“哈,这癫蛤蟆真好玩!”金世遗一腔愤激之气,正自无从发
泄,闻言大怒,一个转身,拾起一团污泥便向发声之处摔去,只听得那女于的声音又道:
“真是个大傻瓜,你这样自轻自贱,又有谁人怜惜你?”金世遗身法何等快捷,这一瞬间,
他已抛出污泥,飞身前扑,他的独门暗器手法又狠又准,虽是一团污泥,被他使劲抛出,也
像一块石头。只听得“喀喇”一声,一技树枝,已给泥团折断,但那人影却也不见了。泥团
尚打不着,他这一扑,自然也是扑了个空,额头几乎碰到树上。
  金世遗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自离开蛇岛以来,闯荡江湖,败在他手下的成名人物,不计
其数,能与他打成平手的,亦不过是唐经天、冰川天女、赤神子等有限几人而已!想不到而
今却突然遇到了劲敌,而且,听这声音,这劲敌还竟是个年青的女子,别的功夫虽未知道,
只凭这份轻功,就已远远在他之上!
  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女子!真是不可思议、难以相信的神奇之事!金世遗本就好胜,这时
更撩起了较技争雄之念,他追入林中,眼光四下搜索,忽又听得那女子的声音在背后格格一
笑,清脆的声音宛若银铃,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我这个暗器!”金世遗大叫一
声,倏地回头,伸手便抓。声音就在背后,金世遗心想这一抓无落空之理,他的内功已练到
收发自如的境界,就在这回身抓敌的刹那间,同时封闭了全身的大穴,教任何暗器都难伤害。
  但听得笑声摇曳,只见一个白衣少女的背影腾空飞起,在空中一个回旋,已斜掠出数丈
之外。金世遗飞身扑去,眼睛忽然一花,但见五色缤纷,手足头面都己给敌人的“暗器”打
中。这暗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粘在面上湿涌涌的一片冰凉,金世遗急忙停步,伸手一抹,
原来竟是无数花瓣,花瓣上露珠未于,所以粘在面上湿渡椭的一片冰凉,这一抹把他头面手
足的污秽,都抹得干干净净,就如给那少女强迫洗了一个脸!
  金世遗一生欢喜戏弄人家,想不到而今为人戏弄,他又是气恼,又是好笑,那女子已经
不见,金世遗知道再找也找不见,索性就在林中睡了一个大觉。这时他的注意力已被那神龙
见首不见尾的女子所吸引,心思一分,冰川天女给他的刺激自然减了几分,这一觉倒睡得香
甜,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醒,这已是冒川生开山结缘的前一天了。
  金世遗这一日几乎翻遍了峨嵋山,找不到那少女的半点踪影,他料想冰川天女已进入金
光寺,本想闯入金光寺去闹一场,但在山顶遥见唐经天入寺,心头不觉又涌起冰川天女对他
那冷淡的神态,与骂他“无赖”的声音。妒恨、羞惭、自伤、自贱等等心情,交并纠结,盘
亘胸臆,这一晚他就在金光寺附近,存心对人山的高手挑衅,第一次戏弄了雷震子,吓走了
赤神子,心中甚是得意。第二次戏弄谢云真,想不到那少女又突然出现,就在他用石子分打
谢云真的麻穴、痕痒穴、笑腰穴之时,所发出的石子全被那少女的飞针暗器射落。
  这一场遭遇,谢云真曾详详细细的讲给唐经天知道,令到唐经天惊讶不已。金世遗是身
受之人,当时的惊讶那就更不用提了。
  唐经天在听谢云真讲述之时,误以为这女子一定是冰川天女,但金世遗当然知道不是,
所以他当时立刻抛开了谢云真,急追这神秘的女子。高山密林,那女子倏的跃人林中,身法
却不似昨晚之快,似乎是故意引金世遗去追,但金世遗仅然是追她不上。只见那女子竟似飞
鸟一般,从一棵大树飞到另一棵大树,树叶遮着视线,何况又是在黑夜之中,虽有月光磷
火,亦是看不清楚,只隐隐见她的背影,忽起忽落,裙据飘飘,体态轻盈之极!金世遗也给
弄得迷惑起来,心中暗道:世间那会有轻功如此高明的女子?莫非她竞是这山中的仙女?
  金世遗从峨嵋的最高峰——金顶,一直追到了猴子坡,那女子已不见了。金世遗知道她
若不是故意现身,实是无法寻觅,不觉大为气馁,心中想到:“仙女那是绝对不会有的,如
此看来,我自以为是天下无敌,那知却端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唐经天冰川天女与我年
纪相若,武功亦自相等;这女子不知是什么人,但看她体态,绝不会是老太婆,武功竟比我
高明了不知多少倍!”
  金世遗自思自想,忽听得猴子的叫声,抬头一看,只见有好几只猴子队峭壁上爬下,金
世遗正百无聊赖,一时兴起,纵身一跃,已把一头猴子抓着,那猴子吱吱怪叫,其余的猴子
都吓跑了!
  金世遗笑道:“你跑得快也逃不出我的掌心!”放开手中的猴子,飞身一抓,又抓到了
第二只猴子,他童心大起,竟要和山中的群猴开开玩笑,逐一戏弄。忽听得山岩上又飘下那
熟悉的“格格”的笑声。金世遗忙抬头一看,月亮正在中天,山岩上毫无遮蔽,这回可是看
得清清楚楚,只见岩石上坐着一个少女,紫衣玄裳,发上束着两个金环,长眉如画,笑得如
花枝乱颤,看样子最多不过十六八岁,一脸稚气未消,伸出一只手指托腮,侧目斜脱,瞅着
金世遗笑个不停。
  金世遗怎样也想不到这少女竟是如此年轻,简直就像个瞒着父母偷跑出来戏耍的大孩
子!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觉呆住。只听得那少女说道:“猴子又不会武功,你捉弄它做什
么?”听她说话,竟似知道他以往的行径。
  金世遗又是一怔,这是第二个不怕麻疯的少女,而且比冰川大女随便得多,笑声中带着
嘲讽也好似斥责,但却像顽童数说她的同伴一样,熟络之极,无拘无柬。金世遗呆呆地望着
她,一时间竟不知怎样和这女孩子说话。只听得那女孩子又道:“你用强最多捉到一个猴
子,他们也不服你,这有什么意思,你看我的!”一边说,一边嘻嘻地笑。
  金世遗道:“好,我看你怎样捉猴子?”心道:“你轻功纵比我好,难道就能一下子捉
到许多猴子?”那少女嘻嘻地笑,唱道:“猴儿叫,猴儿跳,顽皮的猴儿没烦恼。来,来,
来!我有果子给你吃,咱们交个好朋友!”不过一会,便有几只猴子从树林中钻出,接着越
来越多,在女郎面前跳跃欢叫,那少女拿出一包栗子分给猴食,猴多栗少,分不胜分,那些
猴子真像和女郎交上了朋友似的,没有栗子,也依恋不去。
  这并不是女郎有什么妙术,原来峨嵋山上猴子坡的猴子,从不怕人,它们和寺庙里的和
尚厮混熟了,群猴常扶老携幼到寺里来,和尚也经常备有一些粗粮,以招待这些“不速之
客”它们也会在游客面前瞎戏,博取食物。除非你故意吓它,否则不会逃跑。
  金世遗呆呆出神,只听得那女郎笑道:“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你要欺侮它,它当然
不和你做朋友。你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呵?”金世遗心中一动,这话说的是猴子,但却何
尝不是说人?金世遗看得有趣,扑上山岩,也想和群猴戏耍,群猴认得他是适才欺侮同伴的
“恶人”,不待他扑到跟前,便一哄而散。女郎怒道:“刚玩得好好的,你怎么又把我的猴
儿吓跑了?”
  金世遗看她佯嗔薄怒,拦着去路,竟是毫无防备,突然倒持铁拐,脚尖在岩石上轻轻一
点,使个“一鹤冲天”之势,凭空窜起三丈来高,他本在女郎下面,这样一来,反而居高临
下,在空中一扑,立刻用拐柄倒勾,他顾虑用空手捉不着她,改用铁拐,不啻将手臂续长厂
八尺。那女子叫道:“好呵,你真会欺负人!”也不见她作势,身于突然腾空飞起,脚尖在
他拐上一点。顺势又飞高数丈,在空中一个转身,斜飞出去,落下山坡,那姿势疾似空中飞
鸟,端的美妙绝伦。金世遗在她脚点拐杖之时,左手一带,没有将她带着,只是手指轻轻碰
着她的指尖,不知怎的,心神一分,那女郎又已躲入森林去了。
  金世遗猛然省起,这女子的轻功,自己似乎是在哪儿见过一般,再一想,原来这在空中
转身的飞扑之势,酷似猫鹰。“蛇岛”附近有个“猫鹰岛”,上有怪鸟,其形似猫,常常飞
临蛇岛,和群蛇恶战,正是毒蛇的克星,金世遗在蛇岛十年,已见过不少次了。听师父毒龙
尊者说,以前在猫鹰岛上,有一对双生兄弟,名叫萨天刺、萨天都,擅长猫鹰扑击之技,只
是两人早已死掉,听师父说他们又没留下传人,却怎的这女郎也会猫鹰扑击之技,金世遗不
觉大奇,再一想,还有更奇怪、更令人莫名其妙的事。
  金世遗心中想道:“这女子的猫鹰扑击之技,确是世间罕见的轻功,但她适才在铁拐上
的那一踏,力道却也不见得怎样强劲,掌力也似乎还比不上我,这是什么缘故?”须知内功
强弱,一触即知,半点也掩饰不得,这女于在两晚之间,曾三次出现,第一次用飞花作为暗
器,金世遗给打中了还不知道是什么。第二次用梅花击碰落金世遗的石于,功力之深,更是
不可思议。但到第三次出现,却忽然比前两次弱了许多。金世遗大惑不解,心道:“难道她
是故意做作?难道她已做到劲力大小,发放随心的地步?但以我现在的造诣,她若是隐力不
发,我也该觉察出来。又难道前两次出现的并不是她?”细细一想,心中笑道:“不会呀,
不会!世界虽大,有一个武功如此高明的少女,已是出奇,哪可能还有一个?而巨她前两次
出现,我虽然只见背影,未睹真容,但那身裁体态,前后却是一样,轻功的路数,也完全相
同,明明是一个人,断无看错的道理。”他越想越觉奇怪,这一晚他也像唐经天一样,满腹
疑云,在山林中搜索了一夜。
  饶是金世遗如何鬼怪精灵,武功超卓,却是猜想不到:先后出现的竟是两个人,这两个
人乃是母女。用飞花戏弄金世遗的是冯琳,引他到树林中的那个少女却是冯琳的女儿李沁梅。
  冯琳年过四旬,但她驻颜有术,远远望去,还似一个少女。更妙的是,她的脾气,至老
不改,不但形貌似少女,性情也似少女,而且是不经世故的顽皮少女。她因为一再捉弄冰川
天女,在慕士塔格山造成了一场误会,将冰川天女气走。事后她姐姐冯玻埋怨她,冯琳看出
唐经天对冰川天女的情愫,当即在姐姐跟前许诺,一定要撮合他二人的姻缘。冯瑛知道妹妹
的脾气,并不怎样当真。岂知冯琳这次却是说了就做,竟然暗暗跟着唐经天来到了峨嵋山。
她本来是不想带女儿的,但她的女儿比她还要顽皮,一定要跟她母亲去瞧热闹。冯琳被她缠
不过,只好携她同行。唐经天,冰川天女与金世遗一路所闹之事,她全都看在眼里,金世遗
的自怨自艾,她也全听在耳中,冯琳幼年的遭遇,虽然不似金世遗的凄惨,却也有相同之
处,她周岁之时,父亲惨死,她被猫鹰岛的双魔萨天刺、萨天都捉去,藏在四王于允帧府
中,虽然学到了许多异派武功,猫鹰扑击之技便是其中之一,也受了许多劫难。所以她窥伺
了金世遗多日,不但不觉得他讨厌,反而大有性情相投之感。
  此刻她们母女正在密林之中细语,冯琳笑道:“我上次离开天山之后,便听得武林同道
说,说中原出现了一个毒手疯丐,十恶不赦,原来却就是他!喂,你说待我把他戏弄够了,
再将他杀掉,好是不好?”
  李沁悔叫道:“为什么?我瞧他怪可怜的。”冯琳道:“你看她比表哥如何?”李沁梅
道:“武功倒是不相上下,年纪也差不多。只是表哥像一个大人,没他那样有趣。”冯琳忽
的噗嗤一笑,道:“好呀,那我就不杀他,留他给你作伴儿。”李沁梅未解男女之情,却也
知道母亲是开她玩笑,扑到母亲身上,两母女闹作一团。冯琳道:“别闹,别闹,我教你一
个戏耍他的法子。”李沁梅被母亲一哄,静了下来。冯琳道:“你的轻功比他高明,其他功
夫,却是有所不及。我教你一个法子,叫他永远也打不赢你,那么就只有你戏耍他,他不能
戏耍你了。”李沁梅不相信,道:“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吗?武功哪有这样快便可以练成的道
理?”冯琳道:“我教你这种武功,就只能打赢他,对别的人却没有用处的,你信不信?”
李沁梅见母亲说得甚是认真,半信半疑,随母亲到密林中去练武功。两母女一样性情,凡事
一开了头,就不能罢休,她本来是想在冒川生开山结缘之日,去瞧热闹的,如今一时兴起,
母女俩练功练得入迷,把冒川生开山结缘的大事也抛之脑后了。
  这一晚,唐经天与金世遗都是彻夜无眠,不知不觉,便到了第二日清晨,是冒川生开山
结缘的正日了。
  晓日透出云海,峨嵋山金光寺响起了一百零八响钟声,大雄宝殿打扫的干干净净,开始
接待从各地而来要向冒川生领益的武怵好手。这次来的人特别多,因为冒川生是武当派辈份
最高的人,所以武当派的弟子自动的担任了招待之职,靠近讲坛的地方也都给他们占据。唐
经天混杂在宾客之中,见这情形,不禁暗叹武当派南支的人才零落,不说武功,在气度上,
武当派的第二代弟子,就没有一个人足以继承前贤。
  正在举座肃静,静待冒川生的时候,忽听得殿堂外嘻嘻哈哈的嬉笑之声,闹成一片。雷
震子大吃一惊,急忙抢出去看,只见十几个同门,手舞足蹈,跳上跳下,不用说又是那疯丐
弄的把戏了。武当弟子大感面上无光,手足无措,只听得宾客中有人笑道:“这是什么仪礼
呀?”唐经天急忙越众而出,向着那几个如中疯邪的武当弟子,左打一拳,右打一拳,众人
哗然大呼,随雷震于一同出来的四大弟子便想上前动手,雷震子面色铁青,沉声喝道:“别
人出手相救,你们也瞧不出来吗?”果然在片刻之间,那十几个武当弟子都复了原状。原来
唐经大同为来不及替他们一个个“解穴”,迫得用“神拳解穴”的本领。以内家真力,在刹
那之间,冲开各人的穴道。各派高手个个惊奇,正在喧闹之时,里面钟声鸣叫,冒川生就将
开坛了。
  冒川生是中原公认的武林第一高手,每十年开山一次,他春秋已高,这次开山之后,只
怕未必有下一次了。是以各派高手,一听钟声,立即肃静无声,依次入座,唐经天也因此免
了被人查问,当亦混在众人之中。唐经天暗暗留神,只见坐在前面几排的,十九都是邪里邪
气,与虔诚听道的人,一眼就可以分别出来,唐经大心中叹道:”树大招风,高名招妒,这
话倒真是不错。”
  钟声接连响了十八下,金光寺的老方丈将冒川生引出讲坛,唐经天一看,只件冒川生相
貌清癯,须眉皆白,满面慈祥之气,登上讲坛,双目神光,连坐在最远的人部觉得冒川生看
见我了。只听得冒川生缓缓说道:“武学之道,有如大海无涯,老朽虽痴长几年,其实亦不
过略窥藩篱,不足言道。今次开山结缘,非敢好为人师,不过互相切磋而已。”冒川生的开
山结缘,起源是由于本派弟子请他定期讲授武功,后来各派闻风而来,这才扩大了成为了每
十年一次的盛会,那是各派承认他足为师范的。如今听他说了这一番话,真是谦冲自牧,不
槐有道之言。连存心来挑衅的也自心中暗暗佩服。
  那大雄宝殿长宽各十余丈,冒川生说话声音不大,但殿中每一个人听来,声音一样大
小,一般清楚。唐经天大为心折,心中想道:“冒老前辈果然是名下无虚,虽在暮年,中气
的充沛,却也不在我爹爹之下。”要知内功有造诣的人,固然可以传声及远,但像冒川生这
样的在大殿的讲坛上说话,近身的人必有震耳如雷之感,坐在中间的人又必然遭受回声的干
扰,坐在后排的人则一定有刺耳之感。但冒川生却如家常闲话,不疾不徐,远近各人,都像
是感到他就坐在对面和自己谈天一样,丝毫没有运用内功以气传声的感觉。这正是内功已练
到化境,才能达到的境界。
  冒川生接着讲了一段《易筋经》的精义,内功有了造诣的人,固然领悟得多,初学之
士,也从中悟到许多武学的原理,亦是获益不浅。冒川生讲完那一段《易筋经》后,按照以
往的规矩,开始每日的“结缘”。由请益的人将他本身最擅长的武功演练出来,请冒川生指
点。这次仍依往例,由武当派后一辈的首席弟子先行请教。雷震子是今次赴会的武当派第二
代大弟子,遂出来练了一套武当派的“九宫八卦掌”。只见他步似猿猴,拳如虎豹,打来甚
有威势。但赴会的一流高手,却是暗暗诧异,大家都看出了雷震子内劲不足的缺点。雷震子
在中原武林中也算得是一流高手,熟悉他武功的人以及上一届看过他演武的人,都觉得他这
十年来不但没有进境,反而退步许多,按理来说,练武之人,拳不离手,即算进步不大,亦
断无退步之理。
  众人不明其中道理,唐经天却是心中嗟叹,想道:“他昨晚受了赤神子的一拳,又被金
世遗连点三处穴道,虽然得我救治,元气却是损耗不少。”
  雷震子将一套“九宫八卦掌”练完之后,垂手恭立坛下,请祖师指点。冒川生双眼一
张,目光闪电般的在他身上扫过,微笑说道:“掌法也还纯熟,但武当派这套掌法,其中却
是夹有点穴法的,要掌指并用,你的点穴法那还差得很远。”此言一出,座中高手甚是诧
异,雷震子的缺点,明明是内劲不足,他却指摘他的点穴法,这不等于老官评卷,将好的说
坏,坏处却反而看不出来吗?”
  雷震子虽然不大服气,还是恭恭敬敬的说道:“请祖师指点。”冒川生说道:“你走近
了来,瞧清楚了!”他仍然端坐讲坛,突然伸手一点,就点着了雷震子手腕上的三焦穴,雷
震子突然一震,跳了起来,冒川生反手一点,又点着了他背脊的天柱穴,冒川生出手或缓或
疾,身不离席,脚不沾地,点一下,雷震于跳一下,任他跳荡不休,冒川生每出一指,都必
然点中他一处穴道,劲力又用得妙极,绝不令雷震子受伤。众高手大开眼界,都在暗道:
“点穴法竟然有这样神妙的!”但心中却是不能无疑:“冒川生的点穴法,那是数十年功力
之所聚,雷震子要学也学不来,像雷震子适才所演的点穴法,实在也不应说他差得太远
了。”武学之道,应该根据他那一级的程度来评论,比如童生的文章,只要能够通顺,便可
“贴堂”,岂能拿去与状元的文章相比?所以一众高手,虽然对冒川生的点穴法,佩服得五
体投地,但对他的评论,却仍是有所非议。
  唐经天却是心中一动,但觉冒川生的眼光似乎是在有意无意之间,瞧了自己两眼,仔细
看时,冒川生点雷震子的麻穴、痕痒穴、笑腰穴三处,用的全是反手指法,逆点穴道,唐经
天的内功造诣以及点穴的功大,自然远非雷震子可及,这一看立即领悟,看来冒川生的点穴
法,正恰巧就是破金世遗那种独门点穴法的功夫,再看他点其他穴道,无一不是克金世遗的
点穴法的,唐经天不觉大奇,心道:“难道冒老前辈见过金世遗了?难道他是有心传授我
么?”唐经天与金世遗功力悉敌,各有所长,唐经天顾忌金世遗的歹毒暗器和毒龙点穴法,
金世遗也顾忌他的天山神芒和须弥剑法。而今唐经天在点穴法上领悟到了克制金世遗之道,
其他武功虽然与金世遗是半斤八两,但点穴的功夫稍胜,自付下次相遇,便有了取胜的可
能,不觉大为兴奋:于是一面暗记冒川生的手法,一面揣摸他劲力大小的巧妙地方。一直看
完冒川生点完了雷震子的三十六道大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唐经天自以为已领悟了冒川生点穴的神妙之处,但还有一样妙处,却连唐经天也不知道。
  雷震子先前不大服气,被冒川生一点之后,全身震动,只觉一股热气,自所点穴道之
处,直传到心田,只点了几下,阳矫脉立刻畅通,再几下,阴维脉的跳动也由弱而强。晚上
他受了赤神子一掌,热气攻心,尤以阴矫脉和阴维脉受损最甚,虽得唐经天的天山雪莲解
救,这两处经脉仍是阻滞不通,如今被冒川生一点,看似点穴,实却是替他解穴,非但如
此,而且替他加强各处经脉的运行,令雷震子本身所具有的内家真气迅即疑固,这一下等于
助长了他三年的功力,得益之大,不言可喻。
  片刻之后,冒川生点完了雷震子的三十六道大穴,不但阳矫脉阴维脉由弱而强,其他各
处经脉,如任脉、带脉、冲脉、督脉、足少阳肾经脉、手少阳三焦经脉……等等,无不畅
通,只觉无限舒服。旁观高手但见霍震子跳荡不休,呼吸气息极重,口中不断喷出热气,还
以为他不胜指力,哪知他却是得了冒川生之助,将赤神子的掌毒与留在身中的邪气全部驱出
了。
  冒川生一笑敛手,气定神闲,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仍然端坐讲坛的蒲团之上,微笑问
道:“领悟了么?”雷震子恭身说道:“领悟了!”冒川生徐徐说道:“怕未必呢,不过你
领悟几分,也不错了。”唐经天正自出神,在心中复习冒川生的点穴手法,听这数言,直刺
耳鼓,抬起眼睛,忽觉冒川生的目光又似停留在自己的面上,不觉心中一动,想道:这话大
约是说给我听的。雷震子哪能领悟?”殊不知他和雷震子都只是领悟了一半,冒川生这次出
手点穴,实是一举三用,一者是向赴会存心挑衅的群邪示威,让他们大开眼界;二者是暗授
唐经天克制金世遗的点穴法;三者是借此替雷震子恢复元气。能完全领悟冒川生的妙用者,
座中并无一人。
  雷震于正想归座,第二排中跳出一人,朗声报道:“末学后辈南海离火岛郝中浩求大宗
师指点。”冒川生道:“原来是赤城岛主的高足,好说好说!你家的离火坎水掌法,老朽也
佩服得很。”郝中浩道:“冒老前辈如此说法,那岂不是教后辈如入宝山空手回吗?”冒川
生的“开山结缘”,照例不能拒绝后辈的请教,于是说道:“各家有各家的独到武功,贵派
的掌法我不敢妄言指点,但你也不妨试演出来,待我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地方,咱们可以切
磋。”郝中浩施了一礼,说道:“我有不情之请,求与贵派的大弟子雷师兄对掌,对掌中有
何破绽,求老前辈一一指出,这样获益更大。”赴会诸人听了,心头都是一震!
  照往届冒川生开山结缘的规矩,求冒川生指教的后辈,本来就有两种办法,一种是自己
将本身最得意的武功练出来,一种是两人合手,请冒川生指点,每届求冒川生指点的人都很
多,后一种办法,因为同时可以指点二人,节省时间,所以也常常采用。但若是两人合手
者,多数是同门师兄弟,或者是好友世交,胜败不伤和气。而令郝中浩要与雷震于合手,两
人绝无渊源,那当然是郝中浩有心向武当的大弟子挑衅了。
  故此赴会诸人都是心头一震,即连唐经天也暗暗替雷震子担心,想道:“郝中浩这岂不
是存心捡便宜吗?离火岛赤城岛主的掌法独创一家,雷震子咋晚若未受伤,怕还未必能打成
平手、如今他元气未复,如何能是郝中浩之敌?”
  只见冒川生仍是神色如常,毫无慢态,微笑点头说道:“那也好。雷震子,你就用九宫
连环掌法,向郝师兄领教领教吧。”
  雷震子站了出来,大殿中间空出数丈方圆之地,两人在当中一站,雷震子立好门户,
道:“请郝师兄赐招。”郝中浩一点也不客气,雷震子刚刚说完,他右掌一起,呼的一声,
立刻劈面打下。
  赤城岛主所创的离火坎水掌法,一阳一阴,右掌极刚,如火之烈,左掌极柔,如水之
性,刚柔相济,阴阳相配,妙用无穷,郝中浩是赤城岛主的大弟子,尽得乃师所传。赤城岛
主僻处海外,郝中浩却常在中原走动,这次立心来向冒川生挑衅的群邪,先去游说赤城岛主
相助,赤城岛主素闻冒川生之名,不欲多事,郝中浩却被说动,来到峨嵋。前一夕群邪计
议,只要激得冒川生出手,那就是已坍了他的台。故第一仗就派郝中浩出来挑衅雷震子。
  郝中浩自然也看出了雷震子内功不足的弱点,所以第一手就用离火阳掌,呼的一声,刚
劲之极,雷震子双掌一分,右掌从左掌掌背擦过,当中一划,啪的一响,郝中浩掌背起了五
道红印,退后三步,雷震了的掌心也皮肉破损,现出血丝,上身摇冕不定。但却并未给对方
的掌力震退,这一下双方都是以硬碰硬,各自受伤,但比对之下,却显然是雷震子占了上
风!郝中浩大吃一惊,会中诸人,连唐经大在内也均惊诧不已!大家都是莫名其妙,怎么雷
震子的功力会突然增进了这许多?
  他们怎知雷震子的功力本来与郝中浩在伯仲之间,但经过N叫中的暗助,这就比郊中浩
强了三分。雷震子得理不饶人,立即跨步寄掌,呼.呼。呼,连劈三掌,郊中浩连连后退,
突然左掌一迎,雷震子忽觉对方全不受力,郝中浩左掌一搭,搭上了雷震子的掌背,右掌立
刻反手析下,武当弟子有的被吓得叫出声来,眼看大师兄的手腕就要被敌人折断!
  忽见雷震子指尖一翘,正正指着郝中浩的虎口穴道,郝中浩一凛,左掌松开,一招“金
生丽水”,解开雷震子追击的掌势。雷震子第一次遇到坎火离水掌法,本来还未懂得这掌法
的奥妙之处,但他刚才听得祖师说他的点穴法不行,领悟了九宫八卦掌中必须以点穴的指
法,配合掌力,出奇制胜,所以一遇危急,立刻便用点穴解救,郝中浩不敢拼个两败俱伤,
果然奏了奇效。
  冒川生微微一笑,道:“郝中浩刚才那一掌应该横析时尖,左掌应立即变招抓敌脉门,
这样就不至于给对方窥隙点穴了!”众高手都暗暗点头。郝中浩心道:“呀,这话你何不早
说!”怔了一怔,雷震子双掌齐到,郝中浩正待右掌迎敌,用“力劈三山”的招数硬挡,下
一手就用左掌的“顺水推舟”的阴柔掌力反击,忽听得冒川生道:“不成,不成!该先用坎
水掌法的微步凌波消敌来势!”郝中浩无暇思索,不自觉的立刻照冒川生的指点应敌,果然
将雷震子带过一边,这才心中一震,想道:“幸亏他说得早,要不然以硬碰硬,雷震子的功
力高我三成,这手腕岂不是给他斫断了。”
  两人一分即合,又再交锋,冒川生依着“开山结缘”的规矩,随时指点,而且对郝中浩
的指点,比对雷震子的还多,叫赴会的高手听了,都佩服冒川生确有大宗师的气度,非但一
点也不偏袒本门弟子,而且还暗暗相助对方,即是郝中浩本人,亦是大力心折。
  岂知冒川生别有妙用,他知道九宫八卦掌以正制奇,绝对能应付得了郝中浩的邪门掌
法,而雷震子本身的功力又高于对方,那已是立于不败之地,所可虑者是雷震子初遇这种掌
法,未曾深悉其中奥妙,可能被对方阴阳掌法所迷,所以他不怕去指点郝浩,在指点郝中浩
之时,亦即是令雷震子更领悟对方掌法的奥妙所在,好知所预防。而指点雷震子之处,都是
关键所在,雷震子的掌法本就纯熟之极,一经指点,那就更加变化无方了!
  两人各展平生所学,拆了将近百招,郝中浩虽然得冒川生指点较多,而且每一次指点都
非常中肯,毫无虚假,但述是处在下风,不觉心中叹了口气,托的跳出圈子,拱手说道:
“雷师兄的掌法非我所能敌,多谢大宗师指点,我回岛去一定再依大师的指点苦练。”郝中
浩口服心服,从此永不敢再与武当派为敌,而他自己也确实因此得益不少。
  两人刚刚归座,坐在第三排的一班人忽然鱼贯而出,这一班人一律黑色衣冠,手持长
剑,腰悬暗器囊,共有九人之多,走出来也各按着八卦方位,满透着怪气。
  正是:
  名山处处妖邪到,接二接三起事端。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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