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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剑》


第三十七回 侠士情怀天上月 女儿心事镜中花



  原来巫三娘子早已在这壶茶中,放下了她秘制的酥骨散。殷纪为了避免江湖郎中起疑,
是先服下了巫三娘子的独门解药,才敢陪他喝茶的。
  她秘制的酥骨散是种慢性毒药,入口之时,毫无知觉,但在半个时辰之内,就会令人于
不知觉之间筋酥骨软,消失气力。那时休说和高手过招,就是对付一个三尺孩童。恐怕也未
必对付得了。
  他们的如意算盘是这样打的,假如这个江湖郎中是真心为殷豪治病,有半个时辰,也足
够他为殷豪续筋驳骨了。那么在他未曾察觉自己中毒之前,就可以把解药放在另一杯茶内让
他喝下,令他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情,否则,假如江湖郎中有甚异动的话,只要他一动武,
药力就会提早发作,那时即使他要抓着殷豪作为人质,亦是力所不及了。
  殷纪是因为有了巫三娘子这个巧妙的安排,又有王宗允和官宗耀两名高手随侍在侧,认
为万无一失,这才不再顾忌这个江湖郎中可能是陈石星一党,放心让他进来替自己的爱子治
病的。
  此时,他见这江湖郎中喝了香茶,啧啧称赏,果然是完全没有疑心的模样,心中不觉暗
暗好笑,说道:“这是在雨前焙制的极品杭州龙井茶,难得先生欢喜就多喝一杯。”
  那江湖郎中道:“好茶不宜牛饮,留些余味更佳。待医好令郎之后,再慢慢品尝吧。”
  殷纪知道巫三娘子这种秘制的酥骨散的功效,心想有这一杯已是足够,为了避免露出痕
迹,于是笑道。”先生真是懂得品茗的雅士,那么就请先生替小儿医好了再慢慢品尝也
好。”
  他哪里知道,这个江湖郎中也在心里暗暗好笑。
  这个自称姓“管”名叫“不平”的江湖郎中,不是别人,正是“铁掌金刀”单拔群。
  单拔群默运玄功,约束住酥骨散的药力,双方正自各有打算,王宗允已经陪着殷豪从内
堂出来了。
  单拔群装模作样的把了把脉,看了看伤势,说道:“殷大庄主,有句话说出来或许会冒
犯你,不知该不该说?”
  殷纪只想医好儿子,便道:“先生但说无妨?”
  单拔群道:“殷大庄主,你想我医好令郎,就不该对我说谎!”他开门见山,戳破殷纪
谎言,殷纪倒是不禁又惊又喜了,“看来这江湖郎中倒似真有几分本领!”当下佯作糊涂,
说道:“先生何出此言,殷某自问没有欺瞒先生,还请先生明示。”
  单拔群缓缓说道:“殷庄主,你说令郎是失足落马摔伤的,但据我看来,好像不是
吧?”
  殷纪只好说道:“小儿落马之时,我不在场,我是听他自己这样说的。”
  单拔群道:“那么就是令郎说谎了!”
  殷豪忙道:“先生,你别管我是否说谎,请你说说,凭你的诊断,你看出我受的是什么
伤?”革拔群道:“好,那么就让我先说说,看看是否说得对。你不是跌伤的,是给武功高
明之士用分筋错骨手法弄伤的,伤你的人,大概是个二十岁还未到的少年!”殷豪父子不禁
都吓了一大跳,齐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单拔群道:“分筋错骨这门功夫相当难练,出手必须极有分寸,方能不差毫黍。是以这
门功夫练到上乘境界的人,大都是上了年纪的武学修为深湛之士,这样的人,也大都是涵养
功夫甚深,轻易不会动气,出手沉着而又冷静的人,但我细察令郎伤势,这人的分筋错骨手
法虽然是一流的高手无疑,但下手之时,用的是股‘急力”,显然他当时是沉不住气的。还
有一层,年老的人,内力偏于阴柔,尤其在用分筋错骨这种手法伤人的时候,由于这种手法
本无须使用多大气力,更是如此。但此人既用急力,又用刚猛之力,故此我敢判断,此人虽
然也可算得是武学高明之上,但年纪必定甚轻!不知说得对么?”
  殷豪忙道:“对,对极了!先生,你真好像亲眼看见一般,那小贼的确是个看来还未到
二十岁的小伙子。”
  单拔群正容说道:“大夫必须明白致病之因,方能正确用药。好在我看得出来,否则相
信你们所说是失足落马跌伤的,那岂不就会医错了?王宗允只好替主人圆谎,说道:“先
生,你别生气,事情真相是这样的:少爷不想老爷知道他和别人打架,才谎言的,老爷可是
委实不知。”
  殷纪装腔作势骂了儿子几句,说道:“管先生的医道武学,想不到造诣都是如此深湛,
刚才所言,真是大开茅塞,佩服,佩服。相信先生一定能够医好小儿,先生放心,殷某薄有
身家,自必不吝重酬。先生你想要——”
  单拔群得知陈石星的消息之后,放下了心,微笑说道:“金子不要,银子不要,我只要
得回一个人换令郎的性命!”说至此处,突然就把殷豪一把抓牢。王宗允待要抢上前去,已
是迟了。单拔群衣袖一拂,锐风扑面,王宗允不由自己的退了两步,大大吃惊:“这郎中喝
了混酥骨散的毒茶,怎的还有如此强劲的内力?”
  心念未已,只听得单拔群哈哈一笑,说道:“我好心上门赠医,你们却暗中下毒!这是
河道理?嘿嘿,区区酥骨散之毒,就想害我,那你们未免把我看得忒小了!”
  笑声中只见他翘起中指,一股水线从他指头射出,热气腾腾,殷纪和王宗允连忙闪开,
生怕给毒液溅上。另一个官宗耀在旁,也吓得呆了。
  原来单拔群有昔日云重赠给他的用天山雪莲泡制的碧灵丹,功能祛毒,单拔群早就服了
半粒,喝了毒茶之后,以上乘内功导引它循手小阳经脉流出,此时方始喷射出来。
  殷纪定了定神,忙道:“先生,请莫见罪。殷某只因仇家颇多,不能不凡事略加小心。
我本待先生替小儿驳骨之后,就给先生解药的。难得先生功力深湛,如今并无伤损,我就在
这厢给先生赔礼吧。但不知先生要讨的是什么人?”
  单拔群道:“江南八仙中的葛南威!”
  殷纪大惊之下,还想抵赖,“管先生,你讨的这个价可真是令我莫名其妙,什么江南八
仙——”
  单拔群冷笑道:“殷大庄主,你是江南一霸,黑道白道,道道皆通,难道还会不知江南
八仙。”
  殷纪说道:“江南八仙我是知道的,但我和他们可是并没交情的啊。你要找江南八仙中
的葛南威,找到我这里来,恐怕是找错地方了!”
  单拔群道:“你当真不知葛南威是在哪里?”
  殷纪料想这个江湖郎中不会是从陈石星口中得到消息,于是硬着头皮撒赖到底,“委实
不知!”
  “你不知道我倒知道。我知道他就是在你的家中!”
  “先生说笑了,我和葛七侠素无来往,他怎会在我家中?”
  单拔群冷笑道:“殷大庄主,你身上藏的是什么东西?怎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老说假
话。”
  葛南威那支暖玉萧,巫三娘子刚才献给殷纪,殷纪还来不及拿进内室收藏,是藏在罩袍
之内的。突然给单拔群说破,不自觉的就用手在收藏玉萧的部拉按了一按。
  单拔群继续说道:“别的本领我没有,识宝的本领自信还有一些,你身上宝光外露,我
一看就知道是葛南威的传家之宝暖玉萧,你还敢说他不是在你家中。”其实所谓“宝光外
露”,乃是单拔群的信口开河。不过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别人身上藏的是什么兵器,他倒
是的确可以一看使知的。
  “殷大庄主,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好些!否则,可莫怪我不客气,我这个治病的大夫也
可以变成讨命的阎罗的!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把葛南威换回你儿子的性命,这宗交易你做
是不做?”
  殷纪忙道:“先生慢来,我、我、我……”他说一个“我”字就退后一步。
  忽听得“轰隆”一声,单拔群面前的一座屏风突然穿了一个窟窿,一股劲风向他袭到。
  东门壮故技重施,使出隔物传功的本领,向单拔群偷袭。他以劈空掌震破屏风,倘若单
拔群以殷豪当作盾牌,挡他劈空掌力的话,这股刚猛的掌力就会传到单拔群身上,那时他们
就有机会可以救人了。
  但单拔群是何等样人,屏风背后伏有高后,他焉能没有察觉了东门壮这个偷袭,可说是
早在他意料之中。
  只见他左手技着殷豪,右掌单掌斜按,轻轻一带,只听得又是“轰隆”一声,对面的另
一座屏风登时倒塌。倒塌的声音比东门壮的劈空掌力震破屏风的声音更大。原来他不愿和东
门壮硬拼掌力,故而用一个“卸”字诀,把东门壮的这股掌力引过一边撞塌另一座屏风的。
  东门壮也是武学的大行家,见他懂得破解隔物传功,如何还敢鲁莽从事,再行发招?他
非但不敢发招,而且不敢现身了。在屏风倒塌声中,他早已和濮阳昆吾躲进内堂,他并非不
敢和单拔群较量,而是因为他和濮阳昆吾另有更大的任务,帮助殷纪还在其次。既然偷袭不
成,帮助不了殷纪,他们也犯不着在这不适当的时机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一座屏风打破,一座屏风倒塌。这刹那间,饶他殷纪是个经历过无数阵仗的老狐狸,也
不由得惊得呆了。
  屏风倒塌声中,单拔群身形一起出若飘风,虽然挟着一个殷豪,轻功依然不受影响。闪
电之间,兔起鹘落,倏的就到了殷纪面前。
  官宗耀和王宗允只道他要伤害殷纪,无暇思索,这刹那间也是不约而同的向他扑去。官
宗耀用的兵器是判官笔,指向单拔群背心的“风府穴”;王宗允则是以大力鹰爪功,抓向他
左肩的琵琶骨。单拔群把殷豪挟在胁下,左手腾不出来,背心和后肩正是“空门”。
  三个人动作都是快到极点,单拔群一个转身,只听得“嗤”的一声响,殷纪的锦袍已被
撕破,他一转身,被他挟作人质的殷豪已推到了宫宗耀的面前,官宗耀没有隔物传功的本
领,如何还敢进招?百忙中硬生生的把强力刺出的判官笔收回,居然连笔尖也未沾着殷豪的
衣角。
  与此同时,王宗允只觉眼睛一亮,碧油油的绿色光华耀眼生撷,只见单拔群的右手手中
已经多了一支玉萧,可不正是葛南威那件传家之宝的暖玉萧。
  饶是他退得快,也给单拔群衣袖拂起的劲风,刮得脸皮火辣辣的好像发烧一样。
  吓得最慌的当然还是被挟作人质的殷豪,在刚才那几下兔起鹘落之中,他吓得叫也叫不
出来,此时惊魂稍定,方才大嚷:“救命,救命!”单拔群冷笑说道:“殷大少爷,我若要
你的性命,早就让你给你们的人的劈空掌打死了,还用得着我动手吗?”
  殷纪武功不是第一流,但由于门客中不乏一流高手,他的见识倒是相当高明的。东门壮
刚才所用的“隔物传功”被单拔群化解他是也看得出来的,情知用强奈何不了对方,忙道:
“大家且慢动手,有话好说。”
  单拔群笑道:“不错,还是坐下来谈谈生意的好。殷大庄主,葛南威的暖玉萧我已经替
他取回来了,现在就等着你把他送出来,好让我把玉萧交还给他。””
  殷纪说道:“先生慢坐。咱们即然要谈生意,敢请先生赐示真姓大名。”
  王宗允在旁边呆了好一会子,此时忽地开口说道:“夫敬,失敬,原来先生是铁掌金刀
单大侠!”
  单拔群哈哈笑道:“王帮主好眼力,不错,单某承蒙江湖上的朋友给我脸上贴金,赐与
我一个‘铁掌金刀’的绰号。殷大庆主,你如今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料想也应当明白我为什
么要做这宗买卖了吧?单某平生专管不平之事,何况你擅自囚禁的是我的小友葛南威呢?我
和你公平交易,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殷纪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半晌这才吁了口气:“我明白了。好,请你别难为犬子,咱们
慢慢商量。”
  单拔群跟着回过头来,向王宗允与宫宗耀笑道:“二十年前,我本想领教你们阎王帮三
位头领的手段,可惜未能如愿。今日得见,两位身手果然不凡,但我却不免更为两位可惜
了。以两位的身份本领何苦为人厮仆?嘿嘿,我劝你们还是遵守云大侠的诺言吧,纵然淡泊
生涯,聊胜于充当仆役。”
  王官两人满面通红,说不出话。
  原来二十年前,令得阎王帮瓦解,三个头领也从此销声匿迹的人,正是单拔群的好朋
友,云瑚的父亲云浩。
  半晌王宗允方始讷讷说道:“不是我们不守诺言,但一来云大侠早已死了;二来我们在
此和殷大庄主是份属主客,我们在这里帮朋友做点事情,也不能算是重涉江湖。”
  单拔群不想节外生枝,冷冷说道:“人各有志,你喜欢帮豪门充当鹰犬,那也由得你。
殷大庄主,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这宗交易,你到底做是不做?”
  殷纪无可奈何,只好向王宗允使了个眼色,说道:“王管家,请你把葛七侠请出来。”
王宗允心领神会,先入后堂,找到了巫三娘子,再与她同去牢房。
  葛南威是被关在地牢里的,虽然隔着几重门户,但也应该很快就可以带出来的。不料过
了已差不多半枝香的时刻,还未见王宗允带葛南威出来。
  原来地牢里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这件事情,单拔群固然没有想到,殷纪也是始料之
所有不及的。
  葛南威也不知昏迷了多久,梦到了扬州甘四桥边,梦见了杜素素正在柳下梅边吹笛,他
正想拿出玉箫伴奏,忽嗅到一缕如兰似麝的幽香,杜素素的幻影倏然不见,但却分明感觉到
一只温暖软滑的玉手在轻轻抚摸他的额角。葛南威在朦朦胧胧中忽地有了知觉了。
  他疑真疑幻,反手一抓,不错,他感觉得到握着的确是少女的玉手,是血肉之躯,绝非
幻想!那少女的手滑若游鱼,刚刚被他抓着,一下子就脱出了他的掌握。不过,他已经知
道,不是在做梦了。
  葛南威又惊又喜,连忙叫道:“素妹,素妹!真的是你吗?”那少女掩着他的嘴,在他
耳边低声说道:“噤声,跟我走!”
  不像是杜素素的声音。他恢复了几分清醒,脑海里还残留着梦中的幻像,不自觉的探手
入怀,摸他藏在身上的玉萧。
  发现玉萧不见,葛南威这才瞿然一省,失落的记忆,蓦地恢复过来。他记起了自己是来
赴殷纪的约会,是中了巫三娘子的不知什么毒药昏迷的。为什么自己忽然能够走动了呢?面
前黑漆一片,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呢?
  那女子的手又伸过来,握着他的手,牵着他走了。仍然没有说话。
  他腾出左手摸一摸旁边的石壁,神智此时又再恢复了几分。凭着他的经验,料想还是被
困在地牢之中,未曾走出殷家的这座别墅。
  此时他虽然已经有了一点怀疑,怀疑这个女子未必是杜素素了。但显然他之能够醒来,
能够走动,一定是这女子帮他的忙的,是杜素素也罢,不是杜素素也罢,总之这个女子是在
救他,对他决无恶意。
  他们似乎是在地道之中行走,葛南威正在思疑不定之际,忽地隐隐听得有人声传来了。
  他听得出是王宗允的声音。
  王宗允在叫:“不好,出事了!快进去看,葛南威这小子是否还在里面?”
  听到了王宗允的声音,那少女牵着他的手,走得更快了。
  这少女似乎非常熟悉殷府这座别墅的机关暗道,转弯抹角的在地下走了一会子,终于带
着他钻出了一个洞口。眼着一片清辉,这晚月色很好,正是月到中天的时候。
  月光之下,葛南威揉揉眼睛,这才看清楚了带他出险的少女。但这个少女是蒙着脸孔
的。
  单拔群在外面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殷豪更加心急。
  “怎的他们这么久还没出来,爹爹,你再派个人进去看看吧。”殷豪说道。
  正当殷纪要差遣官宗耀去催的时候,王宗允出来了。
  但出来的只有一个王宗允,他没有把葛南威带出来。殷豪吃了一惊,首先叫起未道:
“王管家,怎的只是你一个人?”
  王宗允喘过口气,“殷庄主,不,不好了!”殷纪吃一惊道:“什么不好了!”
  王宗允道:“葛南威,他,他已经走了!”
  单拔群怎能相信他的说话,喝道:“你们耍什么花招?好呀,你们不放葛南威那也由得
你们,你们这位殷大公子我可要带走了!”
  殷豪叫道:“爹爹,王管家,求求你们答应和单大侠换人吧。”
  王宗允苦笑道:“公子,单大侠不相信我的话,你怎能也不相信我的话?”
  殷纪说道:“单大侠,请你暂且息怒,待我问清楚真相再说如何?王管家,葛大侠怎么
不见的?”
  王宗允道:“我也不知他是怎么能够走掉的?看守他的人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我也无
暇去察视他们是被点了穴道还是中了毒。”
  殷纪心中一动,问道:“巫三娘子呢?”王宗允道:“巫三娘子追出去查究这件事情
了,她要我先回来禀报庄主。”
  单拔群见殷纪焦急之情,现于辞色,凭经验推断,“看这情形,他们倒不像是弄假。但
是谁能够把葛南威救出去呢?”要知陈石星与云瑚尚未来到,别的人更无这等本事。
  殷纪说道:“单大侠,事情现在已经十分清楚,是另有能人把葛七侠带走了。你所求已
遂,可以放了小儿吧。”
  单拔群半信半疑,蓦地想起一事,说道:“葛南威这件事情,你们是否在耍花招,我暂
且不管,但我可不能做蚀本生意。”
  殷纪说道:“好,只要你放回小儿你要什么,我做得到的都答应你。”
  单拔群道。”你们交不出葛南减,也得将另一个人和我交换。”
  殷纪怔了一怔,说道:“单大侠,你要什么?”单拔群道:“巫三娘刚才只是一个追出
去吧?”殷纪说道:“不错。”
  单拔群道:“好,那么据我所知,葛南威的未婚妻子杜素素是给巫三娘子掳去的。巫三
娘子来你家作客,杜素素自必也是囚禁在你的家中。她既然没有把杜素素带走,那就请你先
把杜女侠放出来吧!”
  殷纪神色不定,半晌说道:“我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件事情。”
  单拔群怒道:“她托庇于你,她做的事情,你怎能不知?哼,你要是真不知情,又为何
约葛南威到你这里?老实告诉你吧,你怎样吩咐官宗耀去约会他,我是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
的了。要不是你们以杜素素为饵,葛南威也不会赴你这个约会!”
  殷纪正自踌躇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对方,殷豪已经忍不住,叫起来道:“单大侠,我也老
实告诉你吧,这件事情是假的!”
  单拔群一愕,“什么假的?”
  殷豪道。”这不过是巫三娘子布置的骗局,用来骗葛南威上当的。其实杜素毒并没落在
她的手中,单大侠,我说的都是实话,求你放了我吧!”
  单拔群哼了一声,说道:“你们父子二人,一回说这样,一回说那样,我可不能相信你
们的花言巧语!”殷豪叫道:“单大侠,我这次说的确是实话!”殷纪也道:“小儿并无虚
言。单大侠,请你恕我一时过错,我不合听从巫三娘子的摆布,帮她布置这个骗局。”
  殷纪救子情急,无可奈何,只好把部分真相吐露出来。但他们父子二人虽然指天誓日,
单拔群可还只能半信半疑。正争执时,忽听得外间乱哄哄闹成一片。
  一个女子声音叫道:“殷纪这老匹夫在哪里,叫他出来见我!”
  听得这个女子的声音,单拔群和殷纪都是不由得呆了呆。原来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
葛南威的未婚妻杜素素。殷纪吃了一惊之后,神情是镇定许多,叫道:“你们别拦阻她,让
她进来见我!”不用殷纪吩咐家丁放行,杜素素已经打进来了。守门的两个武师,给她一个
扫堂腿,踢得都是四脚朝天。杜素素踏进客厅,当然也就迅即发现了“铁掌金刀”单拔群
了。
  杜素素惊喜交集,说道:“单叔叔,你也来了?”单拔群道:“杜姑娘,你先忙你的事
吧,咱们待会儿再谈。”
  (Youth:单拔群易了容,羽生肯定忘记了。)
  杜素素回过头来,一声冷笑,对殷纪道:“我为什么找你,你自己应该明白,葛南威
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殷纪说道:“单大侠就正是和我说这件事啊。葛七侠早已走了,
你还不知道么?”
  此时一个护院进来,说道:“这位杜姑娘正是曾经到过地牢看过的。但她却不肯相信葛
七侠业已逃走,不分皂白的从内堂一路打出来。”
  殷纪苦笑道:“你到过地牢,想必也见到我们的人昏迷在地上的吧。我们是不会预先知
道你会朱的;你应该相信我们没这必要布置‘苦肉计’的!”
  杜素素道:“除非我亲眼看见了南威,或者让我和你的干女儿对谈!”
  殷纪道:“我的干女儿?嗯,干女儿我倒是有的,但不知你要找的是哪一个,我有十几
个干女儿呢。”
  杜素素冷冷说道:“巫山帮帮主巫三娘子的女儿巫秀花,三个月前,你收她做干女儿,
有这回事吧?”
  殷纪情知无可抵赖,说道。”杜女侠,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佩服,佩服!不错,她
是我新收的干女儿,你就是找她吗?”
  杜素素斥道:“废话少说,快叫她出来见我!”
  殷纪已知不妙,苦笑说道:“杜女侠,你不找她,我也正要找她。”
  等了一会,受殷纪之命去请“干小姐”的家人出来报道:“禀老爷,干小姐已经不见
了。”
  杜素素变了面色,喝问:“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儿?”
  那家人哭丧着脸道:“我们早已查问过了。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更不知道她去
了哪儿。”
  杜素素冷笑道:“谁相信你们的鬼话!你们交不出葛南威,就把巫秀花交给我,否则,
哼,哼……”她眼光一瞥,盯着还被单拔群抓在手里的殷豪说道:“单叔叔,你把殷大庄主
这宝贝儿子借给我一用,好吗?”
  杜素素笑道:“殷大庄主,你听着:你要是还耍花招蒙骗我,那就请恕我对你这位宝贝
不客气了!我先给他一个三刀六洞,再取他的性命。看你是愿意要儿子还是要干女儿?”殷
豪吓得魂不附体,“爹爹,你快把巫秀花找出来给他们吧!”
  殷纪道:“杜女侠,请你暂且息怒,听我一言!
  “我只要人,不听你的花言巧语!”
  “杜女侠,我比你更着急要找她呢,你先听我说说吧!”
  “好吧,那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葛七侠已经逃了出去,我们不会预先安排下苦肉计骗你的,这你务必要相信我,帮他
逃走的这个人,我现在也已经知道了。”
  “是谁?”
  “就是你要找的我这个干女儿巫秀花。只有她才能够在我的家中做得到这些事情。”
  杜素素半信半疑,冷笑道:“她是你的干女儿,她倒反过来帮助你的囚徒逃走?你以为
我会相信你这种鬼话吗?哼,据我所知,她帮你设计诱捕南威,这倒是真的!”殷纪苦笑
道:“也难怪你不相信,我也弄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情,除了
她,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把葛七侠从我这里救出去的!”
  单拔群在一旁好像凝神静听什么,忽然说道:“好,我姑且相信你。素素,咱们先出去
找南威,要是找不着的话,回头再和他们算帐。”
  此时杜素素亦已隐隐听得见上面传来的一缕萧声了,她对葛南威的萧声当然最为熟悉
的,是以虽然听得不很清楚,但已知道吹箫的人一定是葛南威无疑。
  殷纪连忙说道。”我帮你们一同寻找,但你可得先把犬子归还给我吧!”那缕萧声细若
游丝,转瞬即逝,殷纪和王宗允等人可都没有留意。
  单拔群道:“不用你们帮忙寻找!”殷纪说道:“那么犬子……”单拔群哈哈一笑,
“你急什么,你这个宝贝儿子送给我我也不要!出了大门,我自然会放他的。你们乖乖的给
我站在这儿,不许跟来!”殷绍知道以单拔群的身份,决不会说了话不算数的,于是说道:
“谨遵单大侠之命,要是你们抓到巫秀花,希望能够交还给我惩处。”单拔群道:“你说的
是真是假,我还未知,待抓到了人我自会处置,用不着你多管。”
  单拔群和杜素素走出这座别墅,如约放开殷豪,冷笑说道:“殷大少爷,便宜了你,滚
回去吧!”
  杜素素道:“刚才我好像听得是南威的萧声,但声音来处的方向可辨不清,单叔叔,你
听见了吗?”
  单拔群道:“我就是因为听见萧声才肯罢手的,好像是从东面那边山头传来,咱们快去
看看!”
  两人循声觅迹,跑上那座山头,但已是找不着葛南威了。单拔群道:“昨天我曾约了葛
南威和陈石星云瑚二人一起到寒山寺相会,虽然他没有来,他也不知道约他的人是我,但他
逃出了殷家,还是有可能到寒山寺来找我们的,咱们还是先回转寒山寺再说吧。”
  回转寒山寺的途中,杜素素方有空暇,对单拔群说出她的遭遇。
  原来她自北京失意归家,正当她回到扬州那天,未曾入城,在路上碰上一件事情,有一
帮强徒强抢一个少女。她出手打伤两个强徒,余众一哄而散。她顾不及追起强徒,先救那个
少女,幸喜那少女受的只是一点轻伤。
  那少女长得颇为美貌,自称是一个在江湖卖艺为生的歌女,本来还有一个老父的,父亲
被强盗杀了,那些强盗垂涎她的美色穷追不舍,几乎道到扬州,路上行人虽多,却都不敢相
救。
  白日青天,就在扬州城外不远之处发生这样一桩杀人抢掠的案子,本来是颇有破绽的,
但杜素素却相信了她。
  单拔群道。”这个少女想必就是巫三娘子的女儿巫秀花。”杜素素道:“不错。”
  单拔群笑道:“她编造故事的本领可并不怎么高明,怎的当时竟会不起疑心。”
  “我也觉得那帮强盗太过大胆,有点可疑,问她可知道这帮强盗的来历?她说听得强盗
的言语,似乎是什么淮阳帮的,要把她抢去献给帮主作压寨夫人。淮阳帮在江南的势力很
大,帮主麦武威也正是个好色之徒,这是我一向知道的,听她说是淮阳帮所干的事情,倒是
不由我不相信了。
  “我见她失了爹爹,无依无靠,身上又受了伤,就留她在我家中调治,她知书识墨,更
兼通晓音律,我实在舍不得和她分手,她的伤很快就治好了,同样的她也对我依依不舍,口
口声声,恳求我收她做个丫头。我喜得良伴,同时也怕她再跑江湖,淮阳帮会加害于她,于
是与她结为姐妹。
  “有一天晚上,月色很好,我和她饮酒赏月,不过喝了两杯,不知怎的糊里糊涂就喝醉
了。一觉睡到天亮。天明之后,却已不见了她。”
  单拔群道:“那一定是她在酒中下了蒙汗药,奇怪,她倒没有乘机害你。但你可发现有
中毒的迹象么?”
  “醒来之后,毫无异状。如今已是第五天了,我仍然和从前一样,相信不是中毒。”
  单拔群道:“如此看来,这个巫秀花虽然是巫三娘子的女儿,手段却还不算毒辣,但你
可失掉什么东西没有?”
  杜素累怔了一怔,“不错,我失掉了一支玉簪,那天晚上插在头上的。单叔叔,你怎么
知道?”
  单拔群道:“她就是用这支玉簪,骗葛南威上当的。”当下把从陈石星口中听来的事情
转述。
  杜素素道:“我也猜到她必然是用这支玉簪去做文章了,却想不到南哥会受他们的
骗。”
  单拔群道:“你是几时知道她的身份的?”
  “说起来可真是无巧不成书,正当我在想法子要打听她的来历的时候,有一个知道她的
来历的人,已经先来找我了。”
  “那人是谁?”
  “是扬州丐帮分舵的马舵主。他见了我,第一句话就说:‘本来我应该登门造访的,你
知道我为什么要劳你的玉驾到我这里吗?’我心中一动,已经猜到几分,果然他跟着就问:
‘听说你交上了一位朋友,那个女子还在你的家中吧?”
  我这才明白他是避免给巫秀花知道,连忙问他:‘这女子是什么来历?’
  “他听我讲述如何结识这个女子的经过之后,叹口气道:‘杜姑娘,你上当了。这女子
并非不懂武功的歌女,她真正的身份是巫山帮女帮主巫三娘子的女儿,真名巫秀花。’”
  杜素素继续说道:“我告诉他,巫秀花昨晚偷了我一支玉簪,已经不辞而别。马舵主也
觉得奇怪,同你的想法一样,巫秀花为什么不下毒害我呢?
  “跟着他告诉我两个消息,第一个消息是发现巫三娘子来到江南,第二个消息是听说葛
南威到了苏州。
  “他还告诉我,巫三娘子是先派她的女儿来投靠苏州士豪殷纪的。此事发生在三个月之
前,巫秀花到了殷家,立即拜了殷纪做干爹。
  “我听得南哥来到苏州,不管这几件事情是否有连带的关系,我也是要赶到苏州去找他
了。”
  单拔群忽地想起一事,“对不住,暂且打断你的说话。那个巫秀花多大年纪?”
  杜素素道:“和我差不多,大约是二十岁左右。”
  单拔群道:“我虽然没有见过巫三娘子,但听人家说,她也不过才是三十多岁的中年美
妇,怎的有这么大的女儿?”杜素素道:“这个马舵主倒是曾经和我说过,据他所知,巫秀
花并非巫三娘子的亲生女儿。她的父亲巫山云大约在十多年前死了原配妻子之后,才娶这位
后妻的。她本来排行第三,做了巫山云的继室,人称巫三娘子。她精明能干,嫁给巫山云不
到两年,帮中的大权已掌握在她的手上。第三年巫山云莫名其妙的死掉,她就更加名正言顺
的成了巫山帮的女帮主了。不过巫秀花虽然不是她的亲生,但听说母女俩的感情倒是相当好
的。”单拔群道:“原来如此,这就怪不得了。”杜素素道:“怪不得什么?”
  单拔群道。”她们母女二人,很可能不是像旁人眼中所见的那样和谐,是以母亲设计帮
殷纪诱捕了葛南威,女儿却瞒着母亲私自放人。”杜素素道:“单叔叔,你相信巫秀花真的
是要救南威?那她为什么要来偷我的玉簪,帮她母亲设下这个陷阱?”
  单拔群道:“我不过是有那么一点疑心,目前还不敢断定巫秀花放走葛南威一事,是出
于好心还是恶意。”
  杜素素把她的遭遇告诉单拔群,但也还有一件事情是瞒着他的。
  她到过了狮子林,见着了江南双侠,江南双侠已经把段剑平和韩芷订了婚并一同回去大
理的事情告诉了她。又告诉她,葛南威是特地向林逸士讨了这个代表江湖八仙为王元振祝寿
的差使,好顺便回乡找寻她的。她始知葛南威相爱之诚,多日来郁结于心的疑云尽去。
  说话之间,不知不觉已是过了枫桥,望见了寒山寺了。
  单拔群笑道:“你这样聪明,你猜猜南威和巫秀花是否已经在寺里?”
  杜素素思量片刻,说道:“我真是猜想不透,你呢?”
  单拔群道:“我猜他们多半已在寺中等候你了。”
  杜素素摇了摇头,说道。”我猜那妖女不会存着这样好心,多半是把南哥骗往别处去
了。”
  单拔群道:“好,那么咱们打一个赌如何?”杜素素苦笑道:“我不打这个赌,因为我
宁愿输给你。”
  杜素素怀着患得患失的心情步入寒山寺。他们二人是谁猜得准呢?
  葛南威跟随那个少女钻出地洞,月光之下,他揉揉眼睛,这才看清楚了带他脱险的少
女,这个少女是蒙着脸的。
  虽然是蒙着脸孔,他亦已看得出来,这个少女决不是杜素素了。葛南威不禁吃了一惊,
连忙问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冒险救我?”
  那少女幽幽说道:“葛相公,你还是不要问我的名字的好。”葛南威道:“为什么?”
  那少女没有答复这个问题,继续说道:“我救你只是为了自己的缘故,你也用不着感激
我。”
  那少女拉着他的手,葛南威不由自己的跟着她跑。他试一运气,知道大概已经恢复了三
两分功力,要是只凭目前的这点功力的话,虽然可以跑路,却还不能施展登高山如履平地的
上乘轻功的。是以只好让那少女助他一臂之力了。
  少女拖着他跑,不到半枝香时刻,跑上了山头。离开殷家那座别墅,估计已有数里之
遥。少女停下脚步,微笑说道:“葛相公,你的精神尚未恢复,想必跑得累了,暂时歇一歇
吧。”
  葛南威在她身旁坐下,说道:“姑娘,你冒了这么大的危险救我,我不知要怎样报答你
才好。虽然在你或许是施恩不望报,但在我,我却……”他话犹未了,那少女已是噗嗤一
笑,“葛相公,你是想报答我是不是?好,那我就求你一件事情。”葛南威道:“姑娘有甚
吩咐,葛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少女笑道:“用不着赴汤蹈火,只想请你为我吹萧。我知道你是当今之世吹萧吹得最好
听的人,我想听听你的萧声。”葛南威不自觉的探手入怀,摸了一摸,这才想起自己那枝暖
玉萧早已给巫三娘子抢了去献给殷纪了。不觉嗟然若丧。
  少女笑道:“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一支洞萧了。虽然比不上你原来的玉萧,也可将就吹
吹。”
  一曲未终,忽然隐隐听得似乎有人走上山坡,那少女说道:“好像有人来了。葛相公,
你先躲起来,不管来的是什么人,都由我对付。你千万不要露面。”
  葛南威怎肯依从,说道:“你救了我的性命,如今我已经恢复几分功力,怎能袖手旁
观?咱们理应有福同享,有祸同当!”
  “有福同享,有祸同当”,这本是江湖上惯用的套语,葛南威顺口说了出来,并没仔细
想过是否用得恰当,那少女听了,却是不禁脸上一红。
  “不,你一定要听我的话,赶快躲起来。”少女说道。
  就在此时,已经听见了跑上山坡的那个人在阴恻恻的纵声长笑了,人还没有看见,但葛
南威已经听得出来,是巫三娘子的声音。
  “这妖妇厉害得很,我正是受她所害的。你躲起来吧,让我和她一拼!”
  那少女道:“好吧,你——”突然中指一戮,点了葛南威的麻穴。葛南威哪防得到她有
此一着,登时不能动弹。
  那少女点葛南威的穴道,迅即将他推入乱草丛中,藏好之后,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对
不住,你躺一会,只盼你能平安度过危难,那你怎样怪责我,我都愿意。”
  葛南威躺在有岩石遮挡的乱草丛中,只听得巫三娘子阴阳怪气的笑道:“我道是谁有这
本领居然能够解了我的迷香,将人救走,原来是我的乖女儿!”
  听得巫三娘子此言,葛南威这一惊可是当真非问小可了!“原来这个女子,她,她竟然
是巫三娘子的女儿!那她为什么把我救出来,难道,难道又是另一个陷阱?”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少女己在说道。”娘,请恕孩子不孝,不过,女儿这样做也是为了
你的好处的。”
  巫二娘子冷笑道:“为了我的好处?什么好处,你倒说来听听!”
  巫秀花道:“娘,咱们巫山帮纵然是在川西难以立足,也不至于无地容身。何苦为别人
结下强仇大敌?你想一想,葛南威是八仙中人,你要是把他送给了殷纪,殷纪会让东门壮押
他上京的。他是皇上所要的钦犯,还能活吗?那时八仙中剩下的渭水渔樵等人,又能够放过
你吗?”巫三娘子冷冷说道:“原来我和他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你倒是真肯为我着
想!”
  巫秀花道:“不错,我就是因为知道了你们的打算,我不想帮你们害人,也不想你上别
人的当,我才改变主意的。”巫三娘子说道:“你能有多大见识,居然替我出起主意来了。
是好是坏,我自有分数,用不着你妄作主张!哼,依我看来,你是看上了人家小白脸!”
  巫秀花又羞又气,“娘,你怎能这样说?你试想想,倘若当真如你所说,我为什么不赶
快带他远走高飞,要让他吹萧给你听见?”
  葛南威听到这里,不觉也在心里想道:“怪不得她要我吹萧,原来是让她的母亲好跟踪
追来的。但她为什么又不肯把我交给她母亲呢?”只觉平生碰上的事情,没有比这次更离奇
的了,真是百思莫得其解。
  巫三娘子燃起一线希望,“好,你既然是用他的萧声将我引来,那就把他交给我吧。”
巫秀花说道:“娘,我请你出来,可并不是如你所想的这个用意的。”
  巫三娘子道:“那你想要怎样,不怕和我直说。”
  “我想你离开殷纪和东门壮这一些人。”
  “你爹爹手创的巫山帮就不要了吗?”
  “请恕女儿直言,巫山帮这几年的所作所为,似乎已经引起了许多江湖同道的非议,散
了也不足惜!”
  其实巫山帮这几年为非做歹,巫秀花这么说,口气已经是最轻的了。
  但巫三娘子却不禁勃然大怒,说道:“好呀,你倒教训起为娘来”。你爹爹死后,我做
帮主,在你看来,我这帮主是做得很不对了?”
  巫秀花道:“女儿不敢妄议。不过对与不对,暂且不论,目前来说,散了巫山帮,对帮
众和你都有好处。”
  “什么好处?”
  “向咱们寻仇的人大都是名门正派之士,找不到你,料想他们不会向普通的帮众为
难。”
  巫三娘子道:“那么我呢?”
  巫秀花道:“你从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安享清福,岂不是好?”
  巫三娘子冷笑道:“安享清福?别人就肯让我平安度日。”
  巫秀花道:“我已经替你想过了,八仙在江湖上鼎鼎有名,要是林逸士替你出面说情,
仇家一定肯原谅你的。我救了葛南威,我替你求救他的大哥出面,料想他也会答应的。”
  葛南威听到这里,方始明白几分。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这女子虽然稍嫌工于心计,用
意倒是无可厚非,比她母亲好得多了。就不知巫三娘子肯不肯答应?”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巫三娘子说道:“我为什么要辗转求人,你怕八仙,我不怕!我
找的靠山比八仙更硬!”巫秀花道:“娘,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以为殷纪的背后是当今皇
帝,这个靠山就保得你万无一失,为所欲为了么?但皇上能让你躲入深宫保护你么?纵然躲
入深宫,八仙若是要和你为难,只怕皇上也保护不了。你没听说就在两个月前,发生过八仙
以及丐帮等人大闹紫禁城的事么?”
  “又暂且别说得太远,说说目前吧!”巫秀花侃侃而谈,继续说道:“目前殷纪就是自
身难保,他的儿子落在单大侠手里,他还不是束手无策?别说八仙一起来,就只一个单拔群
他们便对付不了!
  “我再和你老实说吧,我请葛南威吹萧,也是希望单大侠听得见的。他听见了,或许暂
时也不会与你们为难了。我虽然不知殷纪为人,到底也曾叫过他做‘干爹’,要是能如我所
愿,单大侠放回他的儿子,也是算我报答了他!”听到这里,葛南威更不禁又惊又喜了。”
  “武林中除了铁掌金刀单拔群之外,还有谁人配称单大侠?她说的一定是单叔叔了!”
但大喜过后却又不免担心:“万一她们母女翻脸,单大侠是决不会那么凑巧及时赶来的,我
又动弹不得,怎能帮助她呢?”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巫三娘子冷冷说道:“你倒替我打算得周到,可惜我不能听你的
话。今日之事,只能是你听我的话!”
  巫秀花道:“娘,祸福无门,唯人自招。我希望你再想清楚才好。”
  巫三娘子说道:“找早已想清楚了,你说是为我打算,但你以为我竟然会这样愚蠢,现
钟不打,反去炼铜吗?巫秀花怔了一怔,,“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巫三娘子冷笑道:“什么意思,你这样聪明,还不明白?你想,你是我的女儿,你都对
我诽谤,林逸士那些人,自命是侠义道的人物,能够放过我吗?不错,我也自知。在我接掌
巫山帮之后,在江湖上早已是恶名昭彰的了,我也不会去求侠义道的饶恕的!”
  巫秀灰道:“娘,古语有云: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女儿相信,只要你肯离
开殷纪一班人,真心向善,侠义道一定会原谅你的。何况还有葛七侠替你求情呢。”
  巫三娘子冷笑道:“你相信我不相信!再说单拔群和八仙这些人固然不好惹,但殷纪、
东门壮、濮阳昆吾这些人就好惹吗?”
  巫秀花叫了一声“娘!”还想再劝,巫三娘子已是不再哼一声,冷笑道:“你说你是为
我打算,我也正是为你打算,你应该先听我的话!”
  巫秀花无可奈何,只好说道:“娘,你打算要我怎样?”巫三娘子道:“为你打算,我
要你嫁给殷豪!”
  “什么,你要我嫁给殷纪那个宝贝儿子。”
  “殷纪有什么不好?不错,他的武功不及葛南威,长得也没葛南威英俊,但你可要知
道,葛南威是有了意中人的,你想嫁给他,他也不能要你。倒不如嫁给殷豪,他家是江南首
富,你做了他家媳妇,至少可以安享荣华。”
  巫秀花又羞又恼,“谁说我要嫁给葛南威?你,你这是以,以——唉,你这是把女儿想
得歪了,我只是不值你们所为,才去救他。”她本来想说“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的,总算还能抑制自己,话到口边,咽了回去。
  但巫三娘子已是勃然色变,“原来你是想做打抱不平的侠女么?不过可别忘了你是巫山
帮帮主的女儿,在别人眼中你仍然是个妖女!”巫秀花道:“不管别人怎样看我,我但求心
之所安!”
  巫三娘子道:“什么叫做心之所安,我暂且不和你辩。我只问你,你当真是不想嫁给殷
公子吗?”
  巫秀花道:“我不嫁给葛南威,但也决不能听你的话,嫁给殷纪那个宝贝儿子!”
  巫三娘子道:“好,只要你不是想嫁给葛南威就行。那你把葛南威交给我吧!”
  “娘,你要把他怎样?”
  “那你就不用多管了。你既然还叫我做‘娘’就该听我的话!别的话你不用说了,你说
我也不听!”巫秀花叹了口气,情知母女翻脸,已是无可挽回。只好说道:“我把葛南威救
了出来,当然是早已让他走了。你叫我还如何能够把他找来给你?”巫三娘子冷笑道:“你
这些话可能骗得别人,如何能够骗得了我?葛南威他中了我的迷香,你纵然能解我的迷香,
也不能令他便即恢复功力的。你敢让他一个人走,不保护他?他一定是还在附近,快把他交
出来吧!”
  “他有人保护的。他的确是独自走了。娘你不信我也没有法子!”
  “我就是不信,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你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总算对你也有抚养
之恩,你是否还当我是你的母亲?”
  “娘,你这话可说得重了,我自小丧母,怎敢忘了你的养育之恩?”
  葛南威暗自想道:“原来这妖妇是她继母,怪不得看来不像母女。”
  巫三娘子道:“好,你若有母女之清,就快交人。我是言尽于此了!”
  巫秀花咬了咬牙道:“莫说他已经走了,就是没有走,请恕女儿也不能从命。”
  巫三娘子冷冷说道:“你不交人,我就不会自己找吗?”口中说话,一把梅花针已经撒
出、
  她这暗器是四面乱飞,射入乱草丛中的。幸而葛南威藏匿之处有石块遮拦,距离之远也
还在梅花钉射程之外。
  巫三娘子蓦地一声冷笑,说道。”你是为了葛南威拼舍母女之情,我倒要看他对你是否
也是如此有情有义?葛南威,你听着,你不出来,你就把她杀掉!”
  巫秀花大惊道:“娘,你要杀我?”
  巫三娘子冷笑道。”我早已说过,你不听我的话,我们母女之情已绝!你也应当知道,
我若然不是心狠手辣,焉能做到一帮之主!”冷笑声中,她果然把手一扬,暗器就向巫秀花
打去。一颗透骨钉几乎是擦着巫秀花鬓边飞过。
  巫三奴子暗器一发,人也立即飞外过去,喝道:“母女之情已绝,你动手吧!”巫秀花
一面闪避,一面叫道:“娘,你杀了我吧,只盼你饶了葛南威!”
  巫三娘子冷笑道。”贱婢,你倒是有情有义,可惜葛南威却不肯舍身救你。哼,我说一
是一,说二是二,说过的话,绝不收回。除非找抓到葛南威,还可饶尔一命。否则我两个人
都杀,先杀了你,再杀葛南威。我不信找不着他!”
  只听得“嗤”的一声,巫秀花的衣裳已给巫三娘子一抓抓破,肩头也给抓开一道伤痕,
险些伤了琵琶骨,饶是她已有舍却性命之心,也给吓得不禁“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喝道:“葛南威在此,妖妇,你冲着我来吧!”
  巫三娘子刚一回头,忽觉劲风飒然,“卜”的一声,胸口给一颗石子打中,痛如刀割。
  原来葛南威虽然给巫秀花点了麻穴,但因她怕损害葛南威的身体,并非是用重手法点
穴。葛南威早已恢复了三分功力,有这三分功力,已是足以自行运气通关了。正好在这紧要
关头,他的穴道刚刚解开。
  巫三娘子只道葛南威是毫无抗拒之力的,哪想得到他还能施展“弹指神通”的上乘功
夫!
  巫秀花看见葛南威窜了出来,这一惊非同小可。为了保护葛南威,也为了希望自己能够
侥幸逃生,她无暇思索,在葛南威飞出石子的同时,她也发出了一枚暗器。
  葛南威窜了出来,刚要向她跑过去,只听“铮”的一声,眼前烟火弥漫,登时不省人
事。
  待到醒来之时,葛南威发现,自己已经是在一个山洞之中。
  巫秀花坐在他的身边,背靠石壁,袒露上身,手里拿着一块好像铁块的东西,按在自己
的胸膛上,看见葛南威醒来,连忙穿上衣裳。
  葛南威吃了一惊,说道:“巫姑娘,你受了伤了?”正是:
           纵非同林鸟,相处亦关心。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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