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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流星》
第二十八回 欲上天山寻幼弟 却来牧野见奇花
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尖叫道:“爹爹,你不公道!”孟华眼睛一亮,只见一个少女出
现在他的面前,可不正是他所要找寻的金碧漪?这霎那间,孟华端的是又惊又喜,同时又吓
得几乎呆了!
金碧漪叫这白衣汉子做“爹爹”,孟华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和天下第一剑客、金碧漪的
父亲金逐流交手。“怪不得我抵挡不了他的十招。”孟华是输得心服口服了。
“我怎样不公道?”金逐流微笑问女儿。
金碧漪噘着小嘴儿道:“你最后一招用的乃是内功!不是剑法!”
金逐流笑道:“我几时说他输了?我还未下断语,你就争着帮他,真是女生外向!”
孟华连忙上前说道:“请恕小侄适才莽撞,冒犯了世伯。”金逐流笑道:“怪不得漪儿
夸你,你的剑法果然是比我高明。”
孟华惶然说道:“小侄在世伯的一根松枝之下,连十招都不能招架,世伯如此夸奖,叫
小侄如何担当得起?”
金逐流正容说道:“我从不胡乱夸赞别人的。单以剑法而论,你只是稍欠临敌的经验而
已。但说到变化的精妙,当今之世,只怕已是无人能及得上你了。即以刚才咱们的拆招而
论,最多我也只能说是打成平手。我打落你的长剑,你也削断了我的兵刃,不信,你瞧
瞧。”说罢,举起松枝,只见那根松枝已是只剩下切短一截。原来金逐流以内力震落孟华的
长剑之时,他的这根松枝已给孟华削断。
金碧漪笑道:“你们别谈论剑法了。孟大哥,你见过你爹没有?”
孟华说道:“正是爹爹叫我出来找寻你的。”
金碧漪道:“爹爹,咱们应该去见孟伯伯了吧?”
金逐流道:“孟世兄,我正是来探令尊的病的,想不到先碰上你。漪儿,你不躲避我了
吧?”说罢,似笑非笑地望着女儿。
金碧漪面上一红,说道:“你不要我回家,我当然不会避开你了。”
金逐流笑道:“我还是要你跟我回家的。不过,你害怕的恐怕还不是要回家吧?”
金碧漪双颊晕红,说道:“爹爹,你老是喜欢拿女儿来开玩笑。”金逐流哈哈一笑,说
道:“只要你不再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戏那就行啦。天色已晚,孟伯伯等你只怕也等得心焦
了,咱们快点走吧。”
孟华虽不知道他们父女刚才谈些什么,但也约略猜到几分。他本来有点惴惴不安的,此
时见金逐流和蔼可亲,丝毫也没不高兴的模样,还和女儿如此说笑,心上的一块大石头不觉
也就放下来了,暗自想道:“漪妹跟我的事情,不知告诉了她的爹爹没有,但像金大侠这样
的好父亲,想来也一定不会强逼女儿嫁给她所不愿嫁的人的。”
金碧漪和孟华前行带路,金逐流故意落后少许,让他们并肩而谈,金碧漪道:“你在拉
萨的事情办妥了吗?”
孟华说道:“都办妥了。这次是出平我意料之外的顺利,回去再慢慢告诉你。”
金碧漪笑道:“我也知道你一定是办妥了方肯回来,所以我并不急于知道。我想知道的
是另外一件事情。”
孟华道:“什么事情?”
金碧漪道:“你想必已经见着邓明珠了?”
孟华说道:“正是她告诉我,叫我向这个方向找寻你的。听说你和她打了一架。”
金碧漪:“不错,我们是不打不成相识,要待回去再慢慢告诉你吧。你先告诉我她和你
说了一些什么?”
孟华说道:“没说什么,她知道我急于要找寻你,便即指点方向,我也就赶忙来了。”
金碧漪道:“奇怪,怎的却不见她。她到哪里去了?”
孟华说道:“我不知道。恐怕是已经走了吧?她本是路过此地,赶着回家的。”
金碧漪道:“唉,你怎么不请她留下?”
孟华有点尴尬,说道:“那时我恐怕你是碰上敌人,只顾着找你,一时没有想到要请她
留下了。”
金碧漪忽地回头说道:“爹爹,你知道这位邓姑娘是什么人吗?”
金逐流说道:“我知道她是帮你瞒骗我的朋友。”
金碧漪笑道:“她还是你一个老朋友的女儿呢。”
金逐流霍然一省,说道:“你说的可是震远镖局神州分局的总镖头邓翔。”
金碧漪道:“不错,邓明珠就是邓翔的女儿。”
金逐流道:“我和邓老镖头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算不得是老朋友。不过他为人正直、却
也是我一向钦佩的。”
金碧漪道:“说起这位邓姑娘,有一件事情,不知爹爹知不知道?”
金逐流道:“什么事情?”金碧漪道:“邓老镖头曾经有意将女儿许配给江师兄。”
金逐流道:“你的叶师伯已经告诉我了。听说邓老镖头是因少林寺叛徒吉鸿劫镖,上云
曾经助他一臂之力,是以他有这个念头的。不过他托你的叶师伯做媒,却给你的叶师伯婉拒
了。”
金碧漪道:“这位邓姑娘才貌双全,刚才你也见过的。不知叶师伯何以不肯成人之媒?”
金逐流当然懂得女儿的用意,心中暗笑:“你这是明知故问。”当下笑道:“上云虽然
是我的弟子,他的婚姻大事,我也不能替他作主。我的想法和老一辈不同,即使是我的儿
女,我也不会勉强他们。”金碧漪听了父亲这番说话,不啻吞下了一颗定心丸,登时眉开眼
笑。
孟华正想把在拉萨碰见江上云和金碧峰的事情告诉金逐流父女,不知不觉已回到那座别
墅了。
金逐流忽地“咦”了一声,说道:“盂贤侄,屋子里除了令尊之外,还有别人吗?”孟
华说道:“没有。”金逐流道:“令尊似乎是在和一个高手比武!”此时孟华亦已隐隐听得
有金铁交鸣之声了。
孟华吃了一惊,恐防父亲久病初愈,不是那人对手,连忙加快脚步。金逐流笑道:“你
不用着慌,令尊是使快刀的,我听得出来,他现在还是稍占上风。那个高手对他似乎并无恶
意,你听,一二三四五六七,他已经使了七招了,并无一招杀着。”金逐流是数一数二的高
手,他的判断孟华自是相信得过,稍稍放下了心。
孟华踏入后园,只见父亲果然是在和一个陌生人比武。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有个少
女在旁观战,这个少女正是邓明珠。金碧漪又惊又喜,说道:“邓姐姐,你没有走!”
那人是用剑的,刀来剑往,虽然并非性命相搏,斗得也是甚为剧烈。两个人都是聚精会
神,拆解对方的招数,金家父女和孟华走了进来,他们竟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金逐流嘘了一声,示意女儿不要说话。孟华看他神情,好像和那个人也是相识的。
孟元超快刀进击,刀光闪闪,已是把那人的身形笼罩在刀光之下。那人忽地使出连环三
招。第一招分花拂柳,第二招冯夷击鼓,第三招白虹贯日。汇足金逐流对孟华曾使过的招
数,孟华得了他的指点,方能化解的。
孟元超一口气劈出七刀,和孟华的化解方法一样,但却多攻了两刀。不但阻遏了对方攻
势,而且把先手反捞回来。金逐流赞道:“妙啊!”孟华看得心旷神怡,想道:
“武学之道,果然是无穷无尽,原来这几招刀法还可以这样变化的。”又想:“奇怪!
这人的剑法怎的和金大侠的剑法颇为相似,这三招尤其是一般无异。”
那人已是被逼得稍处下风,突然剑法一变,变得越来越慢。剑尖上就好像挽着重物似
的,东一指西一划迂缓非常,似乎甚为吃力。但说也奇怪,孟元超的快刀竟然攻不进他的防
御圈子。金逐流对孟华低声说道:“这是天山剑法中大须弥剑式,用于防御,无懈可击。”
即使对方比自己强得多,也可以能保不败。这剑法的要诣是拙中巧,慢中快。你要留心瞧
了。”
孟华恍然大悟,心道:“原来这人用的是天山剑法,怪不得与金大侠的剑法大同小
异。”原来金世遗的剑法博采各家之长,但剑法的基础却是源出天山剑法。当年天山派的老
掌门唐晓澜曾经与他数次切磋,帮他开创一派,自成一家的。金世遗的剑法传与徒弟江海天
和金逐流,他们兄弟切磋,又增添了许多变化。
孟华聚精会神地看父亲与那人刀剑争雄,但见那人的剑法越来越慢,父亲的刀法则是越
展越快,但仍然不能攻破那人的防御,那人也似没法反击。像这样顶尖儿的高手搏斗,实是
难得一见。孟华看得如醉如痴,得益自是不少。不知不觉,孟元超和那人已经过了三百招了。
孟中瞿然一省,暗自想道:“爹爹久病初愈,再战下去,只怕太耗精神,于身体可是不
利。”
心念方动,忽见刀剑相交,似乎黏着了一般,大家都不能把兵刃抽回,孟华吃了一惊,
心道:“不好,这不是变成了斗内力么?”
就在此际,只见金逐流突然走上前去,中指轻轻一弹,“铮”的一声,刀剑分开,各退
三步。孟元超纳刀入鞘,那人也收了长剑。
那人说道:“好功夫,阁下想必是金大侠了!”孟华听得此言倒是不觉一怔,他本以为
金逐流是认识此人的。
金碧漪和邓明珠站在一起观战,想必是金碧漪正在向邓明珠打听此人,孟华刚才聚精会
神地看比武,此时方始听得邓明珠的回答:“他是我的师叔。”
孟华想了起来,邓明珠是曾和他说过要到天山请她的师叔的。她的这位师叔比她父亲年
轻得多,在原来的师父去世之后,就到天山学艺投师的。孟华暗白好笑:“我真糊涂,这人
用的是天山剑法,找早该想到他是谁的。”
只听得金逐流说道:“不敢当,阁下想必是天山四大弟子中的丁大侠吧。”
那人说道:“大侠两字,我更担当不起。不错,我是天山派的弟子丁兆鸣。金大侠,你
是我的长辈,请许我代家师向你问好。”
原来了兆鸣乃是天山派名宿钟展的弟子。钟展是天山派掌门人唐经大的师弟。金逐流的
父亲金世遗是和丁兆鸣的师祖天山派老掌门唐晓澜平辈论交的。故此他们的年纪虽然差不
多,但在丁兆鸣来说,却要尊他为长辈了。
唐经天有两个最得意的弟子,一个名叫白健城,一个名叫甘维武,钟展也有两个最得意
的弟子,一个名叫石天行,另一个就是丁兆鸣。这四人合称天山四大弟子,丁兆鸣位居天山
四大弟子之未。其他三人金逐流都曾见过,是以一见丁兆鸣能使出天山剑法中最深奥的大须
弥剑式,就猜中他是谁了。
金逐流道:“武林中是各自论文,丁兄请莫这样客气。丁兄!你是特地来探访孟大哥的
吧?”
丁兆鸣道:“正是。我见孟大侠正在练武,一时技痒,未曾说明来历,便向他讨教。当
真是无礼之极,请孟大侠莫要见怪。”
孟元超哈哈笑道:“文人以文会友,咱们武夫,不以武会友拿什么会友?丁兄的天山剑
法令我大开眼界,得益不少,我还应该多谢了兄呢。”
丁兆鸣道:“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孟大侠的快刀天下第一,当真名不虚传,我才是得
益不少呢。孟大侠,要不是你病体初愈,只怕我的大须弥剑式也未必抵挡得住你的快刀。”
金逐流笑道:“大家不必客气,让我代主人邀请,大家都进去谈吧。”
孟元超道:“丁兄何以知道小弟的住址,又知道我是新近得了一场大病呢?”
丁兆鸣道:“三天前,我碰着你的一位朋友。”
孟元超蓦地想起一人,说道:“你碰上的这位朋友可是快活张么?”丁兆鸣道:“不
错,正是这位天下第一神偷。二十年的,他曾经和他的师父到过天山,那时我刚刚投入天山
门下。他的记性真好,还认得我。”
孟华好奇心起,问道:“快活张的师父是谁?”
孟元超道:“你叫金伯伯说给你听,他对上一辈武林人物的故事,最为熟悉。”
金逐流道:“三四十年之前有个横行天下的大魔头,名叫孟神通,你知道吗?”
孟华说道:“知道。我和师父以前居住的石林,就是孟神通的徒孙阳继孟曾住过的。”
孟元超道:“这孩子有三个师父,前两位师父是点苍派的卜大雕和段仇世,卜天雕不幸
已去世了。最后一位师父是崆峒派的丹丘生。”
金逐流道:“听说丹丘生有点麻烦的事情?”
孟元超道:“不错,他不知何故得罪了本派长老,早在十年之前,就被崆峒派掌门逐出
门墙。后来崆峒派的长老洞玄子洞冥子和阳继孟联手对付他,双方仇怨越给越深。这件事只
怕要请你出头才能化解。”
金逐流道:“我倒有意做这个鲁仲连,就不知崆峒派的掌门卖不卖我这个帐。待有了机
会,往后再说吧。”当下回到原来的话题,继续说道:‘孟神通有个徒弟名叫姬晓风,姬晓
风是带艺投师的,早在拜孟神通为师之前,已经是天下第一神偷了。”
孟华恍然大悟,说道:“敢情姬晓风就是快活张的师父?”金逐流笑道:“正是。你可
意想不到吧?”孟华甚为诧异,说道:“当真意想不到。”
金逐流道:“姬晓凤虽然足孟神通的徒弟,行事却和师父不同。在孟神通未死之前,他
已最改邪归正了。”
丁兆鸣接下去说道:“姬晓风和我们天山派可说是不打不相识,到了晚年,他已经是变
成了我的师伯和师父的好朋友了。是以他的徒弟快活张也曾数度到过天山。”
“三天前我在路上碰上快活张,快活张说起孟大侠,他知道我会路过此地,是以叫我替
他来探望孟大侠。我在天山的时候,有位朋友也曾和我提起孟大侠的。”
孟元超道:“你说的这位朋友敢情是缪长风?”
丁兆鸣道:“不错。十年前他来到天山,就在天山住下来了。”
孟元超若有所思,半晌说道:“你瞧我多糊涂,客人来了也不懂得款待,华儿,
你……”
话未说完,金碧漪已是噗嗤一笑,说道:“伯伯,这不是你的糊涂,是我的糊涂。现在
是时该吃晚饭了,我去替你弄饭招待客人吧!”
孟元超笑道:“你的爹爹来了,你服待我这许多天,今天应该把你也算是客人。让华儿
去弄饭吧。”
金碧漪笑道:“他会弄饭?你们吃了不皱眉头我也会皱眉头。他帮忙我去烧火还差不
多。伯伯我还没有告诉你呢,我猎得一只山鸡两只野兔,今晚的晚餐,包管不错。”
孟华道:“好,你做大厨师,我帮你烧火。”
孟元超摇了摇头,说道:“这孩子真是一点也不懂得客气。”金逐流笑道:“让他们小
两口子去吧。”
“小两口子”这四个字出自金逐流的口中,孟华和金碧漪听了,心里不觉都是甜丝丝
的,乐得几乎要从心底笑出来。
邓明珠本来想去帮忙他们的,见他们这副神情,心中暗自好笑:“我也真是糊涂了,人
家小两口子别后重逢,要你插在中间多么没趣?”
孟华好不容易才等到和金碧漪单独相处的机会,进了厨房便即问道:“漪妹,你的爹爹
和你说了一些什么?”
金碧漪道:“不告诉你。”
孟华道:“你不说我也猜得着。”
金碧漪道:“好,你有这样聪明,那你就猜猜看。”
孟华笑道了:“我虽然笨,但这也没有什么难猜。你爹爹这样好,还有不答应你的么?”
金碧漪道:“答应什么?”
孟华笑道:“你这是明知故问,当然是咱们的事情啊!想必一切都如你我所愿了。”
金碧漪道:“你别想得太美,爹爹要我和你分手呢。”
孟华吃了一惊,说道:“我不相信,你骗我!”
金碧漪一本正经地说道:“谁骗你,爹爹明天就要带我回去。”
孟华道:“真的?他当真还是要迫你嫁给江上云?”
金碧漪噗嗤一笑,说道:“瞧你气成这个样了,我还没说完呢。爹爹要我回去,是真
的,谁说他迫我嫁给别人呀?”
孟华松了口气;说道:“那为什么他要你回去?”好像仍然是有点不放心似的。
金碧漪看他一眼,轻轻说道:“我又未曾是你孟家的人,怎能老是跟着你?”孟华怔了
一怔,笑起来道:“对,我真糊涂,可没想到这层!咱们虽说是行事光明,但人言可畏,到
底也还是要避嫌疑的。”
金碧漪道:“我倒不是害怕别人闲话,但我这次私自离家,急坏了妈,也是有点不对。
妈盼着我回去呢!”接着低声说道:“起初我本来不肯回去的,后来爹爹他、他答应了……
我才肯回去。”
孟华道:“他答应了什么?”金碧漪啧道:“你装蒜,我不理你。”孟华情知好事已
谐,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也就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
金碧漪道:“你在拉萨的事情还没有告诉我呢。”
孟华说道:“我正要想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在拉萨碰上你的哥哥和师兄。”
金碧漪听罢他所述的遭遇,忽地说道:“可惜那位邓姑娘要赶着回去。”
孟华说道:“你是希望她能够与你的师兄相会?”
金碧漪道:“邓姑娘才貌双全,性情又好,不像我是个野丫头。要是江师兄和她相处久
了,定会发现她的好处。”
孟华笑道:“你和她刚相识,怎么知道她的性情?”
金碧漪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和她相识的吗?”
孟华说道:“她说她和你是不打不成相识。”
金碧漪道:“她当然不认识我,但我看见她的那匹白马,却已猜到是她了。她把坐骑放
在松林里吃草,我假装要抢她的坐骑,试试她的本领。果然一试就试出她使的是邓家的刀
法。”
孟华说道:“那你只是试出她的本领,并没有试出她的性情啊。”
金碧漪道:“我刚刚告诉她我是谁,就瞧见爹爹在山坳那边出现。我不知爹爹会对我那
样好的,当时吓得慌了,连忙请她代我遮瞒,便即溜走。我试她的本领,她本似乎是神情不
满的,我以为她不会帮我的忙。但结果她不但替我遮瞒,还指点你来找我。要是换了个脾气
坏的姑娘,她肯这样做吗?”
孟华笑道:“这次却是你糊涂了。”
金碧漪道:“我怎样糊涂了?”
孟华说道:“或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你可曾想到,她帮咱们的忙,恐怕也
有她的目的呢?”
金碧漪道:“有何目的?”
孟华笑道:“当时她也许已经知道追你的人是你的爹爹,也许还未知道。不过无论如
何,她也是恐怕你落在那人的手中,你和我的姻缘就可能被人拆散了。她指点我去救你,那
是希望咱们的婚事不至于好事多磨啊!”
金碧漪道:“那不很好么?”
孟华说道:“我并没有说她不好。不过,她这样做,固然是帮了咱们的忙,对她自己,
也会有好处的。”
金碧漪忽地又是嗤嗤一笑,说道:“你想到的我也早已想到了,不过我没说出来罢
了。”孟华说道:“你说出来听听,看咱们的想法是否相同?”
金碧漪道:“她是恐怕我嫁不成你,她也就嫁不成我的江师兄啊!”说至此处,不觉粉
脸通红。
孟华笑道:“不错,依我看来。她虽然因为提亲之事未遂,对你的江师兄不无恼恨。但
这件事并非江师兄亲口拒绝,那就未曾绝望。是以她虽然表面要维持少女的自尊,那次在昭
化见到了你的江师兄,她故意不理不睬。其实心里还是喜欢你的江师兄的。”
金碧漪笑道:“我以为你是个老实的人,原来你也有这样弯弯曲曲的心思!”
孟华说道:“你不希望她是这样的心思么?”
金碧漪道:“我当然希望她能够变成我的师嫂,但即使不成,你也不必担心我会被人抢
去。”说至此处,脸红直透耳根。孟华笑道:“你现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的爹爹也都已
答应啦!”
金碧漪道:“要是爹爹不答应呢?”孟华说道:“那我也毫不担忧,因为我知道你的心
是向着我的。”
金碧漪佯啧说道:“谁向着你了?别瞎三道四啦,还不赶快帮忙我生火。”
晚饭时候,孟华把在拉萨碰见江上云和金碧峰之事告诉金逐流知道。金逐流想了一想,
说道:“好,漪儿明天你和丁大侠、邓姑娘结伴先走,在柴达木你冷伯伯那儿等我。我到拉
萨去走一趟,要是他们尚未脱险的话,我也可以带他们出来。”
孟元超说道:“我正在愁自己不能前往拉萨,有金兄前往,那是再好也不过了。有件事
情,我还要请金兄帮忙呢。”要知金逐流身怀绝世武功,与弄赞法师亦有交情,拉萨虽然这
两日风声正紧,料他也可以来去自如。
金逐流道:“老兄弟,还讲什么客气,请说吧!”
孟元超道:“有位藏人好朋友帮了我的大忙,这位朋友也正是我现在居停主人,他在拉
萨可能碰到一点困难。”当下将老吉里父子被困在拉萨城中尚未能脱险的事情说给金逐流知
道。
金逐流道:“好,你把他在拉萨的住址告诉我,我去打听他的消息。找到他们父子,我
带他们出来。”
说罢这件事情,他们谈的可就是有关义军或者武林豪杰的事情了。孟华听得津津有味,
遗憾的只是没有听到他们谈及自己的事情。但孟华虽然有点失望,却也并不感到意外。他
想:“我何必这样着急知道?有新相识的客人在座,爹爹自是不方便就谈我和漪妹的婚事。”
第二天一早,金逐流父女便即分道扬镳,金逐流独自前往拉萨,金碧漪则与丁兆鸣,邓
明珠同行。在这别墅里留下的就只有孟元超父子了。
送客回来,孟元超对孟华笑道:“华儿,你是不是很喜欢金姑娘,为什么不把你的心事
告诉我。”
孟华面上一阵热,说道:“我怕高攀不起。”
孟元超道:“你们的事情,金大侠已经和我说了。”
孟华连忙问道:“他怎么说?”孟元超笑道:“他也很喜欢你,还曾和我大大夸奖了你
一顿呢。不过他希望过两年再谈你们的婚事。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我想你们的年纪都
还小,太早成家,反而不好,过两年也并不迟。”
孟元超不知道其中原因的,孟华却是知道的。心里想道:“在我认识碧漪之前,江金两
家曾经有过意思结为亲家的。金大侠将女儿许配给我,事前也要求得师兄的谅解,那也是情
理之常。”
孟元超道:“你和碧漪虽未定名份,这头亲事料想也不会变卦的了。你可以安心下来,
把儿女私情暂且抛开一边。有件正经的大事,我还要你帮忙我去做呢。”
孟华说道:“请爹爹吩咐。”
孟元超道:“尉迟炯前往回疆替义军办事,此事你是知道的了?”
孟华说道:“在柴达木之时,宋叔叔已经告诉我了。”
孟元超道:“丁兆鸣从天山来,对回疆的情形相当熟悉。据他说回疆十三个部落虽然联
合抗清,但其中两个酋长却是看风驶帆,暗地里和清廷驻派迪化将军府的人也有往来。”
孟华吃了一惊,说道:“尉迟大侠知道这种情形吗?”
孟元超道:“尉迟炯是三个月前从关东来的,我们在柴达木的人都还未知道,他恐怕是
更不会知道了。”
孟华说道:“那岂不是很危险?万一那两个酋长被清廷收买,尉迟大侠多好武功,也是
暗箭难防。”
孟元超道:“是呀,所以我才要你替我去走一趟。我在这里多待两天,希望等到金大侠
和吉里父子回来,我也要赴回柴达木复前了。”
孟华说遁:“我们在这里耽搁了将近一个月,还来得及吗?”
孟元超道:“那两个部落是回疆最西的部落,已经是在天山脚下的了。尉迟炯先要和十
一个部落联络,每到一处,总得留个三五天。我想你是可能赶得上的。”
孟华说道:“好,那我马上动身。”
孟元超道:“也不用这样着急,我还有一件事情。”
孟华说道:“是,请爹爹吩咐。”
孟元超好像有甚为难的神气,沉吟一会,方始说道:“我想你在见到尉迟叔叔之后,再
到天山去走一趟。”
孟华说道:“爹爹可是要我去替你拜访天山派掌门人唐大侠么?”
孟元超说道:“唐掌门你当然是要谒见的,不过……”说至此处,顿了一顿,似乎是经
过了考虑,终于决心说了出来:“这件事情,我想我也应该告诉你了。你还有一个弟弟,你
知道么?”
孟华说道:“孩儿知道。”
孟元超本以为是儿子会诧异的,不料反而是他自己诧异了。说道:“哦,你已经知道
了?”
孟华说道:“我在小金川曾经见过缪长风。”
孟元超道:“是他告诉你的?”
孟华说道:“不是,那时他还未知道我是谁呢。他给妈妈扫墓,恰巧那天我也是刚刚找
到妈妈的坟墓,我躲在坟后,听到他在墓前对妈妈在天之灵的禀告。”
孟元超黯然说道:“我在离开小金川之后,还没有给你妈妈上过坟,想不到缪长风倒先
去了。”
“这位缪叔叔是我和你妈最好的朋友。”孟元超继续说道:“你妈在小金川遇难的时
候,我不在她的身边。你妈把你的弟弟托孤给缪叔叔。我和他一别十年有多,没见过面。但
我知道他是古道热肠,死生一诺,忠于所托,把你的弟弟视如己出,不但将他抚养成人,还
替他选择名师,务求你的弟弟能够成材。”说至此处,忽地问道:“你的缪叔叔在你妈妈坟
前禀告,说的就是此事吧?”
孟华道:“不错。不过没有爹爹说的仔细。”
孟元超道:“你和他相认没有?”孟华低下头道:“没有。我不识好歹,还和他打了一
架。”
孟元超心里明白,说道:“这也怪不得你,当时你还未知道自己的身世。缪叔叔大概也
还未知道你是谁吧?”
“不错。当时他还误会我是清廷的鹰爪呢。”
孟元超笑道:“缪长风的武功比我还要高强,那你怎么打得过他?”
孟华说道:“我也不知什么缘故,那次是他手下留情,本来他可0以取我性命的,他却
放过了我。还指点了我上乘剑法的要诀是重拙大三字呢。”
孟元超道:“好,那么这次你上天山去见到了缪叔叔。可以再向他请益。”
孟华说道:“爹爹可是要我去接弟弟回来?”
孟元超道:“你的这个弟弟虽然不是姓孟,也是你一母所生的同胞,我对他也是和对你
一样,深以未能尽为人之父的职责而惭愧的。不过是否现在就接他回来,那还要看你缪叔叔
和天山派掌门的意见。”
“本来以你缪叔叔的武功,足以做你弟弟的师父有余。”孟元超继续说道:“但他希望
你的弟弟得到最好的名师,为他求得天山派掌门唐经天收为关门弟子。昨天我听得丁兆鸣
说,唐大侠对你弟弟十分爱护,他现在不过十二三岁,天山派的基本武功已经练得很不错
了。”
孟华说道:“爹爹放心,要是得到缪叔叔和唐掌门允许,我一定把弟弟接回来。否则,
我也会把弟弟的近况回来向你禀告的。”
孟华许下诺言,父子便分手了。一个全新的旅程正在等待着他。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半个月后,孟华已是驰聘于回疆的草原之上,
赞叹于塞外的风光了。
塞外风光,远殊关内。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像是一个有神奇医术的大夫,不管你心底有
多少愁烦。在大草原的怀抱之中,极目遥天,登时就令得你心阀开阔,愁郁冰消。
由于天气干燥,水分稀薄的缘故,草原上的天空经常是澄碧无云,非常明朗。夜间星
光,特别辉煌灿烂,是以草原上的旅人,晚上也可以赴路。白天更不用说了,看远方的物
体,都是如同近在目前。所以有“望山跑死马”的俗语,意思是说,你分明看见有一座山已
经是在迎面“不远”之地了,可是你策马奔去,马跑得累死了都还未必到呢。
孟华的坐骑是从吉里牧场挑选出来的骏马,虽然比不上他借给快活张的那匹原来的坐
骑,每天也可以跑个二三百里。但在这大草原上跑了两天,还是望不尽头。幸而他的干粮和
食水都准备得相当充足,这才不至被困草原。
可是到了第三天,人虽未倦,马以累了。孟华只好策马缓行,乐得忙里偷闲,得览草原
景色。
行行重行行,忽地眼前一亮。只见前面一座小的山腰下,有一个小小的湖泊。从山腰到
山脚,全布着苍绿的杉树和柏树,有些树木一直插到湖单。此时正是暮春时书,山顶上虽然
笼罩着厚雪,俗湖里却有层冰已开始解冻了。在湖水冻结的地方,远远望去,宛如湖面凝作
一片白玉,被日光映照得格外晶莹。已解冻的地方则是碧波如镜,水中呈现雪峰绿林的倒
影,隐波荡漾。
孟华精神顿振,心里想道:“我正在愁找不到水源,这可好了。嗯,这个地方,可也真
像俗外桃源。”要知他剩余的食水,虽然还够他数日之用,但却不够马喝。发现这个小湖,
那是可以给马喝个饱了。
忽听得声音燎亮,一个少女已是先他出现湖边。这个少女是从树林出来的,手里挽着一
个皮袋,这种皮袋是回人盛水用的。看样子,她好像是要到湖中取水。
只见这少女蛾眉淡扫,肤如白玉,脸若涂脂,樱桃小口,腮凝新荔,修眉俊眼,顾盼神
飞。清丽绝俗,端的是个人间罕见的美人儿。孟华虽然心无邪念,但欣赏美色乃是出于本
能,这霎那间也是不禁看得呆了。
那少女似乎发觉孟华在注视她,嫣然一笑。笑声未了,忽地啊呀”一声变为尖叫。原来
是一头大黑熊悄悄的从灌木丛中走出来,突然间就扑到她的面前。
孟华这一惊非同小可,虽然他是快马疾驰,但距离还在百步开外,哪里还赶得及救她?
“神龙掉尾!”百忙中脑海灵光一闪,孟华不假思索,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银虹!
这招“神龙掉尾”正是孟家刀法的绝招,必须有深厚的内力和精奇的手法配合方能奏
效,幸亏孟华新近才跟父亲学会,正好派上用场。孟华长剑出手,人也如箭离弦,从马背上
“射”出去。少女却是惊得呆了。
那头大黑熊皮粗肉厚,长剑又是从百步以外掷来,虽然插中它的心窝,一时之间,却还
未死。跄跄踉踉地退了两步,又复人立而起,迎上孟华,似乎想要和仇人同归于尽的样子,
喉咙里发出郁闷的喉声,张大口就咬。”
孟华喝道:“畜牲,还敢逞凶!”手起掌落,把黑熊的天灵盖劈得开了花,黑熊倒地,
这才真的死。
孟华拔出宝剑,抹干血渍,插剑归鞘,心中暗暗叫了一声“好险!”回头看那少女。
那少女睁大眼睛看着孟华,似乎还不敢相信黑熊已经给他打死的事,神情犹有余悸。
“姑娘,你受惊了!”孟华微笑说道。话出了口,方才想起,少女乃是回人,不知听不
听得懂他的说话。
少女说道:“你是很远很远地方来的汉人吧?”声如出谷黄莺,出乎孟华意料之外,这
少女不但会说汉话,而且说得很好听。
孟华说道:“不错,我是从很远地方来的。只是在大草原上已经走了三天。”
少女说道:“那你一定希望遇上人家的了。多谢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家就在山的那边,
你愿意做我的客人么?对啦,你叫什么名字?我还没有请教呢。”
孟华说了自己的姓名,心里却是有点踌躇,要不要接受这少女的邀请。”
那少女道:“我名叫罗曼娜。孟大哥,你今天来得正巧,希望你肯答应做我的客人。”
孟华道:“什么正巧?”罗曼娜道:“今天是我们的开斋节,今晚有个‘刁羊’大会,很热
闹的。欢迎你来参加。”
“刁羊”是哈萨克人所特有的一种游戏,比赛开始,青年男子在草原上骑马驰骋,互相
争夺一只已宰杀的羊,谁能分攫一小块羊肉的也视为胜利。这是表现游牧民族雄风的体育游
戏。
会以“刁羊”为名,游戏则并非只是“刁羊”之一种,经常还有歌舞、跑马、摔角等
等。但其中最引人的一种游戏则是“姑娘追”,这是少男少女追逐求爱的一种游戏。也是哈
萨克一种传统风俗。
这种追逐求爱的风俗,十分健康有趣,每当节日或别的盛会,在表演“刁羊”或其他传
统的骑射竞技时,往往也表演这种充满牧歌情调的男女追逐求爱的方风游戏。他们男女双方
骑马追逐,男先追女,快追上时,女的扬鞭作抗击状,男的则纵马急驰。要是那个女的喜欢
对方的话,就反过来追那个男子,直至女的赶上以鞭击男,游戏即宣告结束。这对男女也就
等于是向族人公开表白他们是情侣了。不过,假如男的不喜欢女的话,也可以不让她追上。
入境问俗,孟华也知道哈萨克人有这种风榄,不过知而不详,知道有“刁羊”而不知道
有“姑娘追”,孟华说道:“啊,原来你们是哈萨克族。”新疆有许多少数民族,哈萨克人
是最为勇善的一个民族。罗曼娜道:“哈萨克族也有许多部落,我们这个部落叫瓦纳,我的
爹爹瓦纳是这个大部落中一个小部落的族长。人数不多,不过今晚会有其他部落的人趁热闹
的。”接着说道:“我们一族最敬重的是勇士,你所杀的这头大黑熊,我们族中最强壮的小
伙子也得合二人之力才能对付得了它。你要是肯做我的客人,不但是我个人的光彩,也是我
们瓦族的光彩。”
孟华无意出这风头,不过听说她是属于“瓦纳”这一部落的,却是不禁心中一动,因为
“瓦纳”已是尉迟炯所要联络的回疆十三个部落之一。
“能够做你的客人,这是我的光荣。”孟华说道:“不过,在我做你的客人之前,我想
向你打听一件事情。”
罗曼娜道:“你要打听什么?”
孟华道:“最近有没有汉人到过你们这儿?”
罗曼娜道:“有的。是一个和你的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人。”孟华大为失望,一个和他差
不多年纪的人,当然不会是尉迟炯了。
罗曼娜本来想告诉他一些有关这个少年人的事情的,见他似乎是不感兴趣,便道:“你
要打听的是什么人?”孟华说道:“是一个相貌威武的虬髯汉子,比我的年纪大得多,说有
四十多岁以上了。”
罗曼娜心中一动,说道:“这人的本领是不是也差不多和你一般大的。”
孟华说道:“比我大得多,他的快刀天下第一。”
罗曼娜道:“啊,他使得一手快刀,那就对了。不过,你说得可是有点不对,他的快刀
是天下第二。”
孟华大喜道:“你已见过这个人了?”
罗曼娜摇了摇头,说道:“我没见过,我爹爹见过。”孟华连忙问道:“你爹在哪里见
着这个人的?”
罗曼娜道:“在酋长那儿,离这里大约一百多里的地方。”孟华说道:“什么时候?”
罗曼娜道:“刚好是半个月前。”
孟华暗自思量:“瓦纳是尉迟炯此行——联络的第一个部落,那两个须要提防的酋长在
他行程最后的两个部落,中间还有十个部落他要去的。每处最少得逗留三两天,他是半个月
前经过这里,那么我倒是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追得上他了。”但还恐怕那人未必就是尉迟炯,
于是又问道:“你的爹爹怎么知道他的快刀是天下第二?”
罗曼娜道:“他自己说的。”
按着罗曼娜告诉孟华一个故事:“九纳西长忠个很严厉的人,他定下一条法例,偷羊的
贼人要斩一根手指,偷巧的贼人要斫掉一只手。
“那人是瓦纳奠长的贵客,瓦纳也知道他的刀法非常好,那天请他抖露一点,让大家开
开眼界。那人说道:‘听说你捉到了三个马贼,要斫掉他们的手,有这事么?’酋长说道:
‘有的,我们准备明天行刑。’那人说道:‘好,你把这三个马贼唤来,我借用他们表演我
的刀法。’首长知道有把戏可看,很是高兴,立即照办。”
孟华吃了一惊,道:“怎么拿人来表演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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