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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混混》第三册 喋血豪情


第六章 腊八归客故人情



  腊月初八,吃稀饭的日子。
  天,已经连下好几天的雪,大地早已变成一片水晶玻璃的银色世界。
  北京城里,连绵比栉的屋瓦上铺着厚厚的雪毯,家家户户的屋沿下挂满长长短短的透明
棒冰,犹自滴着水的冰柱儿,毫不逊色地和屋梁上所挂着的腊肉腌鱼、凤鸡香肠相互争辉。
  人潮来来往往踩过足有半尺深的积雪,忙碌地穿梭在大街和胡同里。
  可不是嘛,喝完了腊八粥,离过年就近了,这个时候就算天依然飘着鹅毛似的雪花,也
没有人会闲在家里烤火炉子。
  杜老驼酒坊也因为大伙儿都忙着准备过年,倒是少不了少坐着喝暖酒、闲磕牙的常客。
  此时——酒坊没有半个客人,老杜却忙上忙下准备着打上十来斤好酒,待他打点好一切
之后,习惯性的,他拉下肩上雪白干净的抹布擦了擦手,这才踱向门口,脸上流露出殷切的
期待,频频朝胡同口张望。
  他在等人,想起自己所等之人,老杜不禁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虽然自己与这人不过是一面之缘,却不知怎么地,竟早早就数着日子等这人再来,只是
想再见见这孩子纯稚的笑脸。
  老杜再次望了望巷口,摇摇头,自觉好笑地踱回酒坊内,心想:“活了这么把年纪,怎
么定性却越磨越差,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老杜我动了春心,等着姑娘来呢!”
  他呵呵一笑,老杜径自在备好碗筷杯盘的大酒缸旁落坐,定定的望着门口发起呆来
了……北京大桥的底下,永远是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
  要迎新年了,平时只是单日或双日才有集市。
  此时,不分单日双日,天天都有了。
  赶往天桥的路上,络绎着全是去赶集采买年货和看热闹的人群,有的人空着手走,有些
人担着担子。
  担里除了带了来想售的货物,一边箩筐里偶尔露出一个黑黝的小脑袋,张着滴溜溜的大
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熙来攘往的各色路人。
  也有人牵着驮满大包小袋的驴马,驴马背上高踞着的素衣小孩宛如一国之君,神气地巡
视着自己的王国。
  还没到天桥吶!这一路上形形色色赶路的人影,就能让人感受到一股接近新年的热闹气
氛。
  一路之上,却也没人朝那个高似小山的大个儿,或红发白肤的奇怪小孩,以及三个神采
昂扬,俊俏非凡的大小孩多瞧一眼。
  也许是因为京里的人嘛!比较见多识广早就对一些不寻常的事,见怪不怪啦!
  小混依旧是那一身青布长衫,平底靴,瞧他红光满面,精神奕奕的模样,就知道大半个
月前那次要命的重伤,毕竟没能要得了他的小命。
  小刀瞧着其它四人俱是满脸兴奋,忘情地欣赏着周遭景致,不禁有种母鸡带小鸡的好笑
感觉。
  他含笑地注视着小混他们,以一种融和了欣喜和好奇的表情探索着这份新年特有的热
闹,他突然发现,自己从未像他们,以一种稚龄孩童才有的赤子心情去看新年。
  打从小刀有记忆开始,他的世界便是充满飘泊动荡,他的生活总是在生死的磨练中渡过
的。
  新年!武林中人是不过新年的,因为他们的生命是为现在而活,期待新年,期待明日的
太阳,期待对武林人而言是一种浪费,生命的浪费。
  直到此刻,小刀方才深深的体悟到,他竟未曾有过童年,早在该是童年的那个时候,他
就已经长大了。
  如今,他欣慰地发现,他却从小混他们的身上,找回自己所失去的童年时光。
  忽然,小刀伸手拉住一个举着插满花纸做成飞鸟、风筝的小贩,向他买了一支迎风飞旋
转动的飞鸟,小混他们都包围了上来,叫笑着他们也要。
  当这名小贩笑嘻嘻地离开之后,小混他们五个人手上各自拿着支彩色缤纷,招眼引人的
艳丽飞鸟。
  踏入天桥的集市,四周景观更使人目不暇接,不同的叫声不绝于耳。
  小混他们沿街走过叫卖大宗蔬菜的地摊前面。
  只见大白菜、高丽菜、红白萝卜、大葱、蒜苗到处堆积如山,等待着任君选购。
  林立的肉架子上,肥猪、鲜羊、心肺、肚肠、满目琳琅。
  牛肉贩子干脆就地架起大锅灶烧将开来,汤和肉都在大锅里翻滚沸腾着,已经煮熟的牛
肉堆满了一桌又一桌。
  小混等人凑兴挤在摊子前,买了几斤酱牛肉,顺便趁热喝碗热呼呼、香喷喷的牛肉鲜
汤,来抵抗这个飘雪的大冷天。
  逛过舞着长须的草虾摊,看见红尾巴的大鲤鱼骚包的扭腰摆臀,巴不得让人带回家去
“年年有鱼(余)”。
  一笼笼的鸡鸭,吵架似的“咯咯!”、“呱呱!”乱叫一通,伸长了脖子的白鹅还不知
死之将至,犹自偷偷地啄着人家菜蓝内翠绿的小白菜,自得其乐一番。
  亨瑞忽然欢叫一声,拉着小混朝前跑去,两人登时没入一堆小孩子之间不知去向。
  小刀和小妮子及哈赤三人对望地耸耸肩,慢慢走近人群。
  原来是个白发白胡的老伯伯在卖棉花糖,只不过一眨眼,小混他们二人手上抓着六、七
支白白胖胖的棉花糖,分开人堆走了出来。
  于是一行五人舔着比他们的脸还大的棉花糖,风光神气的一字排开向前走去。
  忽然,一声好似鸟鸣的悦耳叫声自路边传来。
  小妮子好奇地挪开棉花糖,瞧着一个小贩把竹截削成糟,灌上水,一头插上薄竹片,吹
出声音,另一头却插上几支染了色的彩鸡毛,做成既有声音又有色彩的叫曲。
  她不知不觉地被那吹动时卷着水声,音似鸟叫的小玩意儿所吸引,朝那处摊子走过去。
  “小混啊,你看……”
  看什么?小混搔着头,奇怪身边的人呢?
  一回头,才发现妮子正站在卖叫曲的摊子前不停的吹动发出鸟叫的小竹叫曲。
  自然,当他们再往前逛去时,手里虽然少了棉花糖,可是,嘴里全都衔着吱叫猛吹。
  经过捏面人的摊子时,捏面师傅应小混他们的要求,为每个人捏了一尊和自己一般维妙
维肖的小面人。
  再过去是一大片金红绚丽的五彩世界,那是卖春联、卖灶神、卖门神的,呈现着浓浓的
喜气。
  最富年味的蜡烛店,整个店面映入眼底的是一大片带着喜乐的蜡烛红、蜡烛有长、有
短、有粗、有细、有纯红的、有镶金花纸的、有平放的、斜躺的、高挂的……买的客人指指
点点,卖的伙计爬上忙下,每个人都是笑开着脸。
  小混他们慢慢地踱,缓缓地逛,经过一家家香铺、裱店、锡箔商、火纸、鞭炮行,每一
家商店都是生意兴隆,为了过年,人人都显得富足而不吝啬。
  天桥茶馆里的说书也是此地一大特色,有心人早就约了些好友亲邻,在办完年货时到馆
子里歇歇腿,听听说书人谈一段忠孝节义,或是儿女情长。
  或是像小混他们逛累了,就找个地方坐坐,听说书人说一场他不曾经历过的铁血生活,
然后让自己融入那种不太真实的武侠世界好好笑上一笑。
  反正没人知道,小混他们是在笑那说书人将江湖讲得恁般平静,把武林说得恁般单纯,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
  此时此地,小混他们尽情地享受“新年”的气氛,享受“童年”的乐趣。
  明天,他们又是江湖人,谁能估料明天将会如何……门外轻扬的马蹄和马匹轻微的喷气
声,惊醒正在神游太虚的老杜,老杜笑容甫起,却又惊觉地微拢双眉,沉下脸来。
  老杜原以为是小混等人来了,但是,他立刻听出正朝着酒坊门口而来的马匹只有一匹,
上回,小混他们是四个人一起来的,那么,这该是其它的客人喽!
  老杜暗笑自己等人等得癫了,竟然有些神经兮兮,将每个上酒坊的人都想成是小混。
  有客人上门,老杜自然坐不住,他堆起做生意必须的笑容,起身往门前的柜台走去。
  谁知,他的人尚未走到柜台,酒帘子一掀,赤焰那颗硕大火红的大脑袋,顶着片片雪花
挤了进来。
  老杜连忙哈腰笑道:“客官,对不起,小店太小,马匹……”
  直起腰的老杜,朝赤焰身后猛瞧,却不见有人进来。
  老杜迷惑道:“奇怪,怎么没人?”
  他好奇的走到门口,朝胡同两头望了又望,胡同里除了静静飘落的雪花,哪有什么客人
的影子。
  老杜不解的搔搔头,嘀咕道:“咦?难道是迷失的马儿不成?可是瞧这匹马的神彩分明
是匹名驹,谁会这么不小心任它四处乱跑?”
  待他满心迷惑地回头,赤焰已经大大方方地挤进酒坊里,正将它的头探入那十斤暖好的
上等老酒之中,喝的唏哩呼噜的好不痛快!
  老杜忙不迭跑过去推开赤焰,喝叫道:“住嘴!你这可恶的贼畜牲,这酒可不是让你喝
的!”
  赤焰满足地抬起头舔舔嘴,“唏聿!”轻嘶喷出口酒气,然后似乎嫌老杜小气般对他龇
牙甩头直瞅着他。
  老杜看看酒缸子,只见十斤老酒已经去了三分之二,再瞧瞧赤焰正大剌剌地斜瞅着他,
他不禁好气又好笑地插起双手,回瞪赤焰道:“这算什么嘛!偷喝我的酒还敢瞄我,就是
人,也没有像你这般嚣张的家伙!”
  突然,赤焰不耐烦地扬头轻甩,老杜这才注意到赤焰的脖子上系着一封书信,大红洒金
的封套上龙飞凤舞地写着“老杜亲启”四个大字。
  老杜“咦?”的轻呼,好奇地上前取下书信。
  只见信中依旧是和封套上相同字迹的一路狂草,飞舞的字体苍劲有力,自成一格,显示
出写字之人定是狂放不羁却又颇有格调的个性。
  首先瞥向信尾的署名,老杜不禁呵呵轻笑道:“原来是这小子!”
  信上道:“杜老板钧鉴,自上次相见甚欢,吾等于分手后长相思念,只觉得杜老板之音
容宛在,令人不忍骤忘……”
  老杜哭笑不得道:“他妈的!这算什么,祭文?”他接着往下看。
  “时光匆匆,岁月如流,转瞬已是寒风飘雪,腊月时节;犹记腊八之约,不敢或忘,想
来生意之人必已归耳,是以吾等怀欣喜之情,浩荡前来。
  然,甫入城际,见家家除旧,户户布新,四野年味扰我凡心,故而于应约之前决之往天
桥一游。
  又恐汝挂念吾等来否,特此遣吾子赤焰,限时专送最高机密一封,告之吾等行踪,盼老
板大度,代为安置吾子食宿。
  而吾等于倦游之后,定然准时回家吃晚饭(粥也无妨),烦请转告生意人,此次千万莫再
来去匆匆,以致吾等眼成穿,骨化石,恨不相逢未在时!”
  老杜看着信的双眼,随着信文的进行越睁越大,两边嘴角也越离越远,最后成了一直
线,“哈哈……”大笑声冲口而出。
  良久——老杜笑够了之后,吸吸鼻子,揉揉肚皮,擦去不小心笑出来的眼泪,这才弹弹
信角的署名:“天才混混曾能混。”
  “真能混?天才混混……哈哈……真他妈的能混!”
  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笑神经似的,老杜托着已经笑酸的下巴,又是一阵“呵呵
呵……”、“嘿嘿嘿……”,拚命想忍,却又忍不住的奇怪笑声。
  赤焰再次从酒缸里抬起头,醉眼迷蒙地睨着老杜,随后,它竟踉跄地甩甩头,昂首“唏
聿聿……”掀唇高嘶。
  瞧它摆头踏蹄的快乐德行,大概它的这种嘶鸣,就是马族的“笑声”吧!
  小混等人心满意足地逛完天桥,来到杜老驼酒坊时,直觉地以为,酒坊里大概刚刚有人
闹事,或者店内遭人打劫。
  只见酒坊内,椅子七横八竖倒满一地,柜台被撞得歪歪斜斜,台后放置着锡壶、陶茶等
酒器的架子也被撞垮。
  而当做桌子用的大酒缸,六个躺下三个,砸破二个,只有最靠近墙边那只酒缸得以幸
存,淹满一地的老酒散发着浓浓的醉人酒香,足以将入屋的人熏得醉上三天三夜。
  小混等人正惊疑不定时,屋角忽然传出一阵拖拉的吆喝声,小混他们很自然的将目光调
向声音起处。
  这一看,小混立刻瞪大眼珠子,只瞧见高不及五尺的老杜,正自暗处努力拉着四脚朝天
的赤焰往门口拖。
  “这是怎么回事?”小混和小妮子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地诧异叫着。
  老杜闻声扭头瞧向众人,又瞄瞄兀自沉醉的赤焰小子,然后,他拍着手直起腰,哭笑不
得道:“小混混吶!你既然要我替你照顾儿子,为什么不警告我,你这儿子酒品不好,喝醉
了还会发酒疯!”
  “发酒疯?”众人再次瞄瞄四周,看着浩劫余生之后的凌乱现场,不难想象赤焰的酒品
差到何种地步。
  小混搔着头,苦笑道:“奶奶的,赤焰这小子比我还天才,混成这种德行未免也太离谱
了。”
  他对老杜投以歉然的眼神,耸肩道:“杜老板,对不起,我也不晓得赤焰小子这么没酒
品,以前他和我喝酒可从来没醉过,我想,大概是你这里原酒太醇了啦!”
  小妮子突然发作道:“什么?死小混,你居然教赤焰喝酒?你……”
  小混不以为然道:“教它喝酒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想教它玩骰子、推牌九,那才稀
奇。”
  小妮子气结地说不出话来,老杜和小刀等人却呵呵直笑。
  亨瑞摇头笑道:“马,不赌,玩笑开!”
  小混白眼道:“谁说马不赌博,小红毛,不懂就把玩笑关起来,免得人家说你没学
问。”
  亨瑞皱着眉头,努力想了半天,更正道:“马,不懂赌搏,开玩笑!”
  “哦!”小混嘿笑道:“我说嘛!你这句话比较像人说的话,什么玩笑开,玩笑关,乱
七八糟!”
  享端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眨眨眼睛,不敢再随便说些颠三倒四的“乱话”。
  小刀瞅着躺在地上打呼的赤焰,轻笑道:“杜老板,我看先别管赤焰小子,还是先收拾
收拾店里面,免得妨碍你做生意!”
  老杜摇摇手道:“无妨,今儿个是腊八,我照例不开店做生意,我之所以开门纯粹是为
了等你们,不过,我本来打算在这里招待你们……”瞥了赤焰一眼,他呵笑道:“看来只得
换地方。”
  小混性急问道:“那位生意人回来没有?咱们换地方他知不知道,要不要通知他?”
  老杜好脾气笑笑:“他呀!他不是问题,咱们走吧!这里我明天再找人来收拾,谈正事
比较要紧,你说是不是?”
  小混和小刀俱是满脸狐疑地瞅着老杜,但是听他有正事要谈,只得丢下赤焰,和其它人
一起跟着他走出酒坊,朝同条胡同底的一间大屋走去。
  “什么,你说他没回来?”
  一间素雅的花厅内,小混像要吃人般地大吼。
  老杜沉稳道:“他特地捎信来,说他正在调查一件很重要的消息,如果消息正确,那将
是三十年来江湖第一大新闻,所以……”
  “所以个屁!”小混不爽道:“那我们等他不就白等,你知不知道,时间就是青春,就
是生命,他这样简直是在浪费我们的青春,浪费我们的生命!”
  小刀也有些气馁:“奇怪,江湖不是传说,武林贩子把生意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而且,
若是没有油水的事,他是连沾都懒得沾,何以他这次居然一反常态,放弃我们这笔现成的大
买卖?”
  小混像个泄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斜倚在太师椅上,懒懒道:“我看呀!这家伙八成是
想改行当记者,才会只顾得待在开封炒新闻!”
  老杜轻笑道:“并非那老不想做生意,只是这次得劳驾你们多跑一趟,亲自上一趟开
封,他会在开封等你们,绝对不再黄牛。”
  小刀微微皱眉道:“开封那么大,我们并不认识武林贩子,要如何与他取得联络?”
  老杜含笑自怀中取出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牛皮信封,交给小混,和悦道:“如何与那老
联络,这里面说得很清楚。”
  小混高兴地弹坐而起,一把抢过牛皮信封,顺手一巴掌拍在老杜左肩上,谑笑道:“奶
奶的,有这玩意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你这不是吊咱们胃口?”
  老杜龇牙咧嘴苦笑道:“我到现在才有机会告诉……”
  面对五个凑成一堆的脑袋,老杜自觉无趣地耸耸肩,径自住口。
  小混撕开蜡封的牛皮信封,由里面取出一张棉纸短笺,小刀等人不自觉地伸长脖子,每
个人都想瞧清楚短笺上写些什么。
  小混轻轻念道:“相国寺中,市集之日,百工群聚,独见龟卜。”
  随即,他又从信封中倒出一枚龟壳磨成的制钱。
  小混将这枚龟壳制钱拈在手中翻看半天,只觉得除了质料不同,样式、大小竟然与一般
通用的制钱无异。
  于是,他顺手将它拋给小刀,让其它人满足一下好奇心。
  小混重新将自己深深埋入太师椅,喃喃自语道:“开封,这一去可得要两、三个月才到
得了地头吶!”
  老杜笑问道:“怎么着?你难道有其它要事办不成?”
  小混抬眼道:“不是我。”
  他忽然又叫道:“小红毛!”
  亨瑞吓了一跳,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小混呵呵笑道:“没事,我只是想问你,你不是还有个老哥吗?”
  亨瑞奇怪地点头,早在小混养伤的大半个月里,每天无所事事就是对他进行身家调查。
  小混早已将他的祖宗八代全都摸清了,怎么会突然又问起他来?
  小混瞧着亨瑞满脸狐疑的模样,好笑道:“得了,我又不是把你骗去卖,你干嘛那付德
行看着我。”
  顿了顿,他接着沉吟道:“小红毛,咱们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猛龙会要对你家下毒手,可
是,他们不放过你这个活口是一定的,所以,我想最好还是让你和你老哥联络上,带你离开
这里才是上策。”
  亨瑞蓦地叫道:“不要!小红毛报仇,不走!”
  接着,他突然冲口而出一连串叽哩呱啦的番话,听得在场所有的人俱是为之一怔,瞧他
说得恁般飞快和激动,这大概是自他遭到家变之后,说得最痛快的一次话。
  众人全都傻眼地瞪着他。
  忽然——“啪!”的一响,小混弹坐而起,赏了他一记大响头,笑骂道:“闭嘴!他奶
奶的,红毛鬼就是红毛鬼,你说那种不是人听的鬼话,谁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样子怎么讨论
你的将来!”
  亨瑞愕然地揉着脑袋瓜子,嘟起嘴委屈地瞪着小混,忽然,他又是劈哩啪啦连珠炮似的
鬼话连篇。
  小混直瞅着他,嘿笑地警告道:“奶奶的,小红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你再不
住口,小心我对你的尊臀不客气!”
  亨瑞果然吐吐舌头,扮个鬼脸立刻乖乖地闭上嘴巴。
  小妮子奇道:“小混,你怎么知道小红毛在骂你?”
  小混嘿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哪个人会在挨打之后,还称赞打他的人,当然是破口
大骂,而且,就算小红毛不是在骂我,他不住口,我照样揍他屁股,绝对不会和他客气
的。”
  亨瑞搔搔他那头火红的短发,悻悻道:“他奶奶的,大欺小,神气!”
  他的动作和口气,简直像小混的翻版一样。
  “咦?”
  小混等人全都惊讶地瞪大眼珠子,直瞅着他上下打量,而亨瑞自己犹不自知到底怎么回
事,只是迷惑地张大他的绿眸子,不甘示弱地反瞪众人。
  小混右眉一挑,吃吃笑道:“奶奶的!小红毛,你真能混呀!咱们认识不到一个月,你
就把我的招牌你都偷学去啦!”
  “曾能混?”亨瑞摇头道:“不是我,是你!招牌偷去,我没有。”
  小妮子“噗哧!”笑道:“小红毛,怎么都学了大半个月,你的中文程度还是那么差
呢?”
  小红毛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袋,呵呵直笑。
  小混瞧他那动作,夸张地拍着额头呻吟道:“还说没有偷我的招牌!”
  亨瑞着急地辩解道:“没有,没有,小红毛从来不偷,偷,不好,是坏孩子。”
  小刀安慰他道:“小红毛,你别急,小混说的偷,是指你的动作像他,学他,不是说你
真的偷他东西。”
  “噢!”亨瑞这才明白小妮子说他程度差的原因,他脸上不禁浮现一抹讪然的潮红,偷
眼瞧着小混咯咯傻笑不停。
  小混故意板起脸孔,肃然问道:“笑什么笑,不准笑,说,你要如何才能联络得上你老
哥?”
  小红毛被小混冷森森的表情,吓得一怔,不禁吶吶地说道:“找大船,大船送信,叫格
瑞来。”
  小混斜睨着他,故作冷然地“嗯!”了一声,点点头又问:“那大船要到哪儿去找?”
  亨瑞蓦地眼眶儿泛红,泫然欲泣地垂下头,低声道:“天津!”
  小混瞧着他黯然的模样,拍拍他的肩,嘻嘻笑道:“好了,跟你开玩笑,吓唬你的,男
孩子要流血不流泪,怎么老跟个娘们一样,动不动就只会哭!”
  亨瑞方才破涕为笑。
  小妮子已然不服气道:“臭小混,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娘们哪里又得罪你啦?要你在
那儿嚼舌根,真像三姑六婆的娘们!哼!”
  小混蓦地咬住舌头,有些哭笑不得地斜瞟了小妮子一眼,岂料,这妮子还真得意忘形地
抿着嘴,翘起挺直的俏鼻子,一副得意成二五八万的德行。
  小混暗忖道:“奶奶的,给我来这一套,你这妮子真以为自己是住在河东边的母狮
子!”
  忽然,小混起身朝着小妮子倒头便拜,口中犹自嚷嚷道:“对不起!对不起!小生忘记
有娘们在此,言有所失,在下这厢赔礼了!”
  他双膝一屈,人就待往下跪去!
  小妮子直觉地冲上前,弯腰伸手要扶起小混,同时怔然地叫道:“小混,你在发什么
癫……”
  蓦地——小混微屈的身形一记踉跄,仰起的头恰巧迎上俯身的小妮子,“滋!”的脆
响,不消说,自是家法侍候!
  小妮子“呀!”的尖叫,抚着嘴狼狈地朝后逃去,再也神气不起来。
  小混得意地瞅着小妮子落荒而逃,口中犹不忘调笑地逗弄道:“印章都盖得那么响,你
现在遮起嘴来,岂不是欲盖弥彰,诱得人想再犯一次罪嘛!”
  小妮子那只手登时就举在半空,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不知该将手朝哪里放才好,羞
得她莫可奈何地猛跺小蛮靴!
  小混见状在心里偷笑道:“小娘们,我就不信你能神气上天去,碰到我,你除了吃瘪,
就是吃甲鱼,一样都是鳖!”
  老杜简直被小混如此新潮、大胆的限制级表演吓傻了眼,只见他像尾跳上岸的鱼,张大
着嘴,瞪大眼睛,直像快喘不过气似的。
  小刀他们却已经是见怪不怪,根本没兴趣多瞧上一眼。
  正当小混洋洋得意,大摇大摆地走回座位时,蓦地,一声惨兮兮的马嘶要死不活地传进
众人耳朵。
  登时,花厅里所有的人,不约而同朝大门口冲了出去。
  小混一马当先来到朱漆大门前,他连门栓都懒得拔,索性直接翻墙而出,飘落胡同里。
  只见赤焰在从前面不远处的杜老驼洒坊里,颠三倒四地蛇行而出。
  它一瞥见小混,忍不住又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低嘶,然后朝站在胡同底的小混这边,迈
着八字步伐,一摇一摆,外加踉踉跄跄地走过来。
  小混迎上前去,抱住赤焰的颈项,哈哈笑道:“我说儿子呀!你怎么这样快就醒啦?”
  就像每个喝醉的人都怕有人在他耳朵大叫,赤焰低嘶地甩甩头,以它充满血丝的大眼
睛,哀怨地瞟了小混一眼,像是在警靠小混说话小声些一般,这才重新将自己那颗重沉沉的
大脑袋,搁在小混肩上休息。
  其它人这时纷纷从豁然而开的大门里挤了出来,乍见赤焰狼狈的模样,微怔之后,猛地
哄堂大笑。
  赤焰抬起眼皮子,以痛苦的眼神不悦地瞪他们一眼,忽然,它软趴趴的四肢,似是再也
无法支持自己庞大的身躯,蓦地往外滑去。
  小混被赤焰猛的往下一沉,大叫道:“喂!儿子,你别倒呀!”
  “咚!”的闷响,赤焰再度四平八稳地摆平在地上,而它身下依然压着闷声大叫的小
混。
  “小子,你给我起来,你想压死你老爹我呀!”
  “喂!老哥,快来救我!”
  “亲亲小妮子,快想办法把赤焰小子弄走……”
  小混瞥见小刀等人全都在赤焰身边蹲下身来,只是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脸幸灾乐祸
的表情,没有一个人打算动手将他解救出来。
  小混怪声地哇哇大叫道:“你们这群没有良心的朋友,居然这样子对待你们的偶像!”
  小刀呵笑道:“难得呀!难得!能见到我们最最天才的超级混混如此呼天叫地,实在是
不容易,不容易!”
  小妮子接口谑笑道:“就是嘛!如果我们不趁此机会好好欣赏一番,岂不是辜负老天费
心安排这个镜头的美意!”
  小混没好气问道:“哈赤,你呢?你就看你家少爷被压在马下而不管?”
  哈赤搓着手,为难道:“少爷……可是,小妮子姑娘和小刀少爷都不许我扶你起
来……”
  小混截口道:“你听他们的,还是听我的?”
  不待哈赤回答,小刀倏地伸指一戳,点住哈赤的穴道,轻笑道:“小混,别让哈赤太为
难,少爷可不是这么当的喔!”
  小混眼珠子一转,瞟向亨瑞,他未开口,亨瑞就急忙摇手道:“小红毛没力气,拖不
行。”
  老杜赶紧表明立场道:“我是中立的,我谁也不帮!”
  他果真自动退后三步,以示清白,只是从他那满脸强憋着的笑容,实在不难看出他的中
立,别有解释!
  小混盯着一张张贼笑的面孔,目光古怪道:“唉!你们既然喜欢如此,我也不勉强你
们……”
  小刀骤觉不对,忽地——小混大喝着将赤焰横摔向众人,登时,赤焰的惊嘶、小妮子的
尖叫、小红毛的怪叫、哈赤和老杜的惨叫,同声齐响。
  整个胡同登时充满鸡猫子喊叫的喳呼!
  小刀正待庆幸自己逃的够快,蓦地,他的腰眼一麻,整个人“咚!”地倒地不起。
  小混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冲着他眨眼笑道:“老哥,你跟我比轻功,大概还慢上那
么一点点!”
  小刀只有苦笑地任小混将他拖回赤焰身边,硬将他塞进赤焰身体下面压住。
  他这才发现不光是他自己,所有刚才在场冷眼旁观的人,全都被小混点中软麻穴,一并
躺在马身下享受被压的滋味。
  小混拍拍手,呵呵笑道:“各位,为了答谢你们对本天才混混的爱护,我决定让你们和
我一样,有机会和我儿子多亲热亲热,现在虽然还有点小雪,可是有赤焰当你们的被子,想
必你们不必担心冻着!”
  接着,小混拍拍醉眼朦胧的赤焰,揶揄道:“儿子,替我好好招待这些好朋友,别忘了
偶尔动一动,扭一扭,让他们享受一下马杀鸡的乐趣,我进去休息啦!”
  赤焰随即呻吟地扭动一番,小刀等人立刻感到像被一个磨盘辗过一般,齐齐叫道:“哎
唷……小混,你回来!”
  小混负着手,头也不回道:“今儿个是腊八,厨房里大概已经准备好稀饭,这种下雪天
呀!吃碗热呼呼的腊八粥,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其它人呻吟着瞥见小混按步当车地走进大红门。
  忽然,小混又探出头来,轻笑道:“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们,刚才撂倒各位那手绝招叫
拈星指,那是我文爷爷的真传,专门用于以寡敌众时场面。而且人越多就越有效,我这还是
第一次试验,看来效果的确不差,好了,我要进去啦!拜拜!”
  小混消失在门后,众人又是齐声呻吟,小混又露出他那张迷人的笑脸,奸黠笑道:“对
了,还有,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们每个人留下一碗粥,今天是腊八嘛!不吃粥就太没意
思了,对不对?我走啦!不客气喽!”
  “死混混,臭混混,你出来,我恨死你啦!”
  “小混球,你这死没良心的,出来!”
  “坏混混,小红毛不和你好!”
  “算了,他不会出来的……唉!我为什么要保持中立?”
  其中只有哈赤没吭声,因为,别说小混只是惩罚他刚才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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