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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龙人
第 九 章 祭坛论神
轩辕抬头扫视了所有人一眼,这才将目光落在天祭司的身上,他对祭司从来都没有好感,
至少这十年来他心里一直这么认为,因为在他的印象中,祭司们都是藏头露尾、假仁假义的
人物。
“我想请问天祭司一个问题,不知天祭司可愿指教?”轩辕淡然问道。
天祭司微感诧异,有些漠然地道:“什么问题?”
“神的力量是否是无边的?是不是无所不能的?”轩辕问道。
天祭司和所有人都呆了一呆,似乎对轩辕的这个问题很感意外,而这个问题也实在是让
人难以回答,因为没有人能肯定和否定这个问题,但在他们原始的思想中,神自然是无所不
能的。
天祭司的眸子之中射出一丝讶异的神采,他竟猜不透轩辕问这话的用意,但做为一个祭
司,他自然不敢怀疑神的力量,不由道:“那当然!”
轩辕并没有半点神情的波动,再次淡然肯定地道:“是的,神的确是无所不能的,他创
造了人类,但为了将人类与他们区分开来,他们让人类的生命受到他的限制,于是神就让人
类有了生老病死,天祭司认为是吗?”天祭司和人祭司都点了点头,显然是赞同轩辕的看法,
连蛟梦和蛟龙都被轩辕的话所吸引,暗想轩辕会怎样继续说下去,看看轩辕怎样为自己辩护。
“是啊,神是多么的伟大,他创造了生命,但神又以‘生老病死’来掌握着人类的生命,
因此我们的生命虽是由自己享受,但其实是由神掌握的,包括我们的命运。大祭司以为自己
可以代表神去主宰人类的生命和命运吗?”轩辕逼视着天祭司和人祭司,断然问道。
天祭司和人祭司不由得相视望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道:“不能!”但心中却似有所
觉。
轩辕露出一丝淡然的笑意,目光离开两大祭司,扫过四位长老,再经蛟龙落到蛟梦身上,
这才吸了口气问道:“有谁认为自己可以代表神主宰一切?有谁可以清楚神的心意?”
众人默然,这又是一个没有人可以回答的问题,因为事实上,谁也没有这个能力。
“你到底想说什么?”蛟龙有些不耐烦地道。
轩辕并不望向蛟龙,他本来很想回敬一句,让蛟龙无法下台,但想到蛟幽之死,他心中
又一阵痛楚,也就把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吸了口气,平静地道:“既然大家都无法代
表神,都无法知道神的真正意愿,是以大家都没有资格去自作主张地毁灭神最伟大的创举。
神如果需要谁的生命,以他无所不能的力量,自会让那人死去,但我们却没有权力执行这个
任务,否则就打乱了神定下的生老病死之规律,那样我们必定会受到上天应有的惩罚!”轩
辕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我不想看着这样的罪孽深种下去,这也是我放走‘祭品’的原
因!”
众人全都呆住了,他们不能否认轩辕所言没有道理,皆因轩辕的话正是以彼之矛攻彼之
盾,让他们无从反驳。
哑叔和黑豆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彩,显然对轩辕的大力辩驳而松了一口气。
两大祭司相视望了一眼,都发现彼此眼中的惊愕和诧异。蛟龙的眼中则是嫉妒之色,惟
有蛟梦神色没有半丝波动,眼神之中也无半点变化。
哑叔向黑豆使了个眼色,黑豆立刻明白其意,忙上前与轩辕平跪殿中,向蛟梦道:“族
长,轩辕他一心为族人着想,这才放走了‘祭品’,而且他又有揭开妖人奸谋之功,就算是
有什么过错,还望族长和几位长老念在轩辕此功之上,对他从轻发落!”
蛟梦望了黑豆一眼,又望了望哑叔,淡然道:“黑豆,你先退到一旁吧,我自有定夺。”
四大长老也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显然是在思忖着轩辕刚才那一番话。
轩辕见众人都为他的话所动,不由趁机又道:“祭天,那只是我们对姬河之神,对大自
然之神的敬意,也是表达的一种方式,但如果因为祭天而以活人
作为‘祭品’,那反而有违祭天的本意。祭天也是为了乞求人们的平安幸福,乞求神赐
福于万民,而福未至却先残忍地将活人处死,这难道是仁慈的神所愿见到的吗?”
“黄口孺子,你知道什么?那岂是将活人处死?那是送她去神界,又岂是随便什么人都
能去的?”天祭司怒道。
“你是在自欺欺人,当你将一颗满怀仇恨的心送去神界,岂不是玷污了神界的纯洁?一
个满受冤屈的灵魂只会有损姬水之神的形象,只会是一个悲哀的结局,你身为祭司,难道连
这一点都不知道吗?”轩辕愤然道。
“你……”
“好了,轩辕,你说说为什么那是一颗满怀仇恨之心和满受冤屈的灵魂?”蛟梦打断了
天祭司那有些愤怒的话语,问道。
轩辕不屑地看了天祭司一眼,他根本就不看好这个在族中地位尊崇的祭司之首,族中的
三大祭司如同披着善良救世外衣的屠夫,只会在每年的祭天之时现身杀害那无辜的“祭品”。
若说真的对族人起到什么保护作用,那全都是虚妄之谈,至少轩辕不曾见过。
哑叔对轩辕的话语显然很欣赏,黑豆却为轩辕担心,若轩辕得罪了祭司,那以后的日子
可真难过了。
若是祭司发起怒来,只怕他想帮都帮不了。
轩辕却丝毫无所畏惧,在今日,他似乎从十年的沉默之中苏醒过来,至少他不再怕被人
知道其底细,也不必去在意大多。
“如果一个人并不是自愿,而是遭人挟迫去做某一件事之时,你们认为这人的心中会没
有怨愤吗?而且是关系到生死大事,剥夺了他选择和生存的权利,你们认为这个人的心中会
没有仇恨?灵魂会不冤屈吗?是啊,正如有些人说,神是伟大、仁慈、善良的。你们看看姬
水,多么美丽,看看沿河的土地,是多么富饶,这美丽的姬水不知养活了我们多少代人,养
活了我们多少生命,我们都生活在它的怀抱里,它以宽阔的胸怀包容了我们。姬水之神就像
是我们这些人类的母亲,而这悠悠不绝的河水正是母亲的乳汁!”轩辕说到这里,声音变得
激动,但却突然顿住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石殿之中竟涌入了数十人,有男有女,还有数十人站在门口,包括
殿外的窗下也有人。所有人都在沉默着,似乎完全陷入了轩辕所表述的那种意境中,两大祭
司的神色也泛起了一丝难以觉察的讶色,哑叔和蛟梦的神色却宁静得如同高阔的天空。很显
然,他们也陷入了轩辕表达出来的意境中。
轩辕轻轻吸了口气,语调又变得肃穆而低沉,更饱含浓重的情感意味道:“是啊,姬水
之神是十分伟大、十分仁爱、十分善良和高尚的母亲,她爱我们,所以给了我们甘甜的水汁,
给了我们取之不尽的林木,给了我们肥沃的土地,给了我们可以猎食的野兽飞禽,给了我们
自强不息的精神,更让我们享受到生命的美好。然而有哪个母亲愿意扼杀自己的儿女?有哪
个母亲希望让自己的儿女以一种屈辱的形式死去?
大殿之中依然是一片肃静,几乎到了落针可闻其声的地步,每个人的眼中都露出了深思
之色。天祭司和人祭司脸上微微显出一丝羞愧,半晌,天祭司有些底气不足地道:“但是,
我们所用的‘祭品’并不是生活在姬水之神保护范围之内的。”
众人的目光这才微微有些回转,落回轩辕的身上轩辕不为所动地环扫了石殿中肃立的人
们一眼,这些人有很多是找蛟幽未遂而返回之人,全都是族中的长者们,更有许多妇人也在
其中,而立于门口的则是族中的壮汉,站在窗子之外的却是族中年轻的女人们。
轩辕淡淡地吸了口气,平静地道:“母爱的伟大,是保护弱小,推已及人,她们爱自己
的儿女,也同样关心别人的儿女,就像我们的族人,相互友爱,相互关心和帮助,这才能够
使我们的族人生活得更幸福。任何来到姬水之畔的人,任何热爱姬水主人,无论他原来住在
哪里,姓甚名谁,他们都是姬水之神的儿女,这才是姬水之神的伟大之处,这才是我们为有
这样高尚、仁爱的母亲而感到骄傲之处!”顿了顿,轩辕又接道:“你们知道吗?母亲对儿
女的爱是无私的,她只要我们活得好,只要我们将她的仁爱发扬光大。如果,我们一个个变
成了屠夫,用仇恨的鲜血和冤屈的灵魂去报答她,岂不是抹杀了她的仁爱,抹杀了她的高尚
吗?”
“说得好!说得好!”即而是几声拍掌之声……
“雁虎兄!”蛟梦一惊,忙站起来步下台阶,向说话之人行去。
“哈哈哈……有侨族中竟有如此人才,实让我羡慕呀!”
轩辕一惊,众人的目光全都移了过专,来人竟是“有虢族”的族长雁虎。
蛟梦向轩辕道:“起来吧。”
轩辕这才站起身来,这时雁虎已行至轩辕身边,向蛟梦笑着点了点头,又向轩辕投以真
诚的一笑,道:“年轻人,你说的话是我听过的所有论调中最好的,我们的母亲是如此的伟
大和高尚。又怎会向儿女们索要什么呢?我们就是要祭她们,也不能有违她那仁爱的本性!
好,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阿爹,他叫轩辕!”一声脆响在雁虎的身后响起。
众人一惊,这才注意到雁虎身后那长身玉立的少女,犹如春水中傲立的芙蓉,眉眼间荡
漾着万千风情,嘴角总挂着一丝顽色,如玉雕的俏脸上露出一丝醉人的笑意。淡布素裹,清
爽利落之处更犹似滴露的绿叶,众年轻人不由得看傻了,由于众人刚才的目光全都落在轩辕
身上,心思更被轩辕的话所吸引,竟没有注意到如此美女进入大殿之中。
轩辕粗略地打量了她一眼,有点模糊的印象,虽只粗略一看,但却可知此女的容貌与蛟
幽各有韵味。
蛟幽之美就在于那种单纯,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那种毫无心机的坦然善良,使人觉得
她永远都是需要呵护的女孩。纯美得不带半丝世俗的烟火,犹如开在雪山之巅的雪莲,所以
有人暗自把蛟幽比作姬水之神。而眼前此女却多了一分妩媚、率性,更让人感觉到她的任性
与野性,只从那毫不回避的眼神就可以看出这一点。
“哦,菲儿认识他吗?”雁虎有些讶然地问道。
“原来贤侄女也来了,为什么不事先通知我一声呢?”蛟梦虽然心中极痛,但仍然强笑
着道。
“蛟伯伯,菲儿是来看你和伯母的。菲儿知道伯伯和伯母很爱蛟幽姐姐,可人死不能复
生,伯伯就当菲儿是你们的女儿好了。菲儿也会如蛟幽姐姐一样对待伯伯的。”那少女一把
拉住蛟梦的手,肯切地道,脸上尚挂着一丝天真和诚恳及期待。
众人都为之一呆,蛟梦心中暗痛之余又极为感动,不由爱怜地轻抚了一下她的秀发,叹
了口气,道:“你真是个好孩子!”
大殿之内的气氛霎时变得有些沉静,这本来是一个没有人想去提到的话题,但却被眼前
的少女如此不经意地说了出来,使得众人又陷入了一种哀悼之中。
雁虎大为尴尬,他这宝贝女儿似乎太过莽撞了,本来他想好的话,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
起了,不由拍了拍蛟梦的肩膀,吸了口气道:“节哀顺变!”
那些涌入石殿之人都自觉地退了出去,看来他们很识趣。
这里的所有人都识得雁虎,皆因有虢族和有侨族两部的关系极为密切,更有通婚的前例,
且每年都是共祭姬水之神,可谓是兄弟部落,所以,在场中人对有虢族的族长雁虎自然极为
尊敬。
“走吧!”黑豆拉了轩辕一下,小声地道。
轩辕也自悲痛之中清醒过来,心中一阵酸楚,移步缓缓退了出去。
族中的那些年轻人似乎第一次认识轩辕似的,都投以佩服而又讶异的眼光。那些妇女们
更因轩辕刚才的一番话而深深打动了她们的心,都显出对轩辕赞许的表情,但轩辕却默默无
言,似乎陷入了另一种深深的悲伤之中。
※ ※ ※
“轩辕,吃饭了。”黑豆的呼声在远去响了起来。
轩辕没有动,似乎并没有听到黑豆的呼唤,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那三道飞泉与那潭中深不
见底的幽蓝之水。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太阳已经下山,惟有一抹凄艳的晚霞仍浮在远山之顶。
神潭这片地域比别的地方更显阴暗一些,每天太阳最迟照射到这里,但又最早离开这里,
皆因天台这耸立的高岩呈一种极不规则的形状。
这一切,轩辕并不在意,他从来都不在意这些外在的条件,而只是注重那种静,脱离世
俗的静,而今日更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是一个让人心痛的日子,是以轩辕自大殿之中一出来,就独自来到神潭边,找了一个比
较平坦的石头坐下,正对着那三道飞泉,然后便陷入了一种沉思,深深的沉思之中,抑或说
是哀悼。
“轩辕,要不要我把饭菜送来给你?”黑豆似乎很了解轩辕,见轩辕没有应声,这才轻
声问道。对于轩辕的这种表现他是司空见惯,有时候他一坐就是两三天,现在只不过是一个
下午而已,若是轩辕不选择这种方式来排除心中之痛的话,黑豆反而会认为这不合常情。
“不用了!”轩辕淡淡地吁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道:“我不想吃,让我静一静吧。”
“身体为重!”黑豆小心地劝说道。
“我知道该怎么做,不要为我担心。”轩辕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道。
“轩辕……”黑豆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吗?”轩辕转过那双显得十分漠然的眼睛,落在黑豆的脸上,淡淡地问道,
虽然他有些心不在蔫,但从黑豆的语气中,他可以听出来一些什么。
“雁菲菲在找你。”黑豆终于说了出来,同时来到轩辕所坐的石头旁坐下了。
轩辕眉头微微一皱,淡漠地道:“她找我干什么?我又不认识她。”
“可她好像对你很了解似的,而且问我你在哪里。
“那你告诉她了?”轩辕淡然问道。
“还没有……”
“那你就去告诉她你不知道我的行踪,我不想任何人打扰我,你先回去吧,今晚我就睡
在这里了。”
轩辕酸涩地道。
黑豆无奈地擞了撇嘴,他对轩辕似乎极为了解,从腰间拔出轩辕那柄遗落的短剑,放在
轩辕的身边,无可奈何地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短剑就放在这里了,你要小心些。这
两天族中不安稳,这里也不是安全之地。”
轩辕露出感激的一瞥,但却并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拿剑,只是全神贯注地望着那幽
蓝的潭水和雪白的水花,倾听着那水流狂泄的碎响。
黑豆走了,他没有多说什么,皆因再多的话都没有用处。这十年来,黑豆就如同轩辕腹
中的蛔虫,没有人比他父子两人更了解轩辕,那是一种真挚得不夹半点杂质的情谊。
轩辕依然静静地坐着,此时天气有些热,应该算是夏天,枝繁叶茂的夏天。
水潭边却很凉爽,皆因那三道飞泉自高空坠落,溅起的水雾极为清凉,而且也形成了一
股股流动的风,使得水潭边极为清爽,也极为清幽。
“嗨!”一声轻脆的大喝声自轩辕背后响起。
轩辕竟没有半点反应,犹如一尊石雕般。
“喂,你干嘛一个人在这里呆坐着?天都快黑了!”雁菲菲见轩辕并没有对她的大喝做
出任何反应,不由大感没趣,她有些不高兴地来到轩辕的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嘟着小嘴
问道。
轩辕双眼依然定定地望着,似乎没有发现他的视线已被一个大活人挡住。
“喂,死轩辕,你有没有听到本姑娘说话?”雁菲菲大怒,双手叉腰,瞪视着似乎根本
就没有将她当人看的轩辕,叱道。
轩辕这种木讷而淡漠的表情,使雁菲菲有一种受辱之感,还没有哪个男人在她面前将之
视若无睹,而且对她的话不理不采。以她那种娇小姐的脾气,怎么受得了呢?
“请不要挡住我的视线,好吗?”轩辕终于淡淡地开口了。
雁菲菲却气得脸色煞白,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轩辕竟会是这样一句答复,一时之间倒不知
该如何回答了。
“请不要挡住我的视线,好吗?”轩辕再一次出声道,依然显得那么平淡。
“本姑娘就是要挡着又怎样?”雁菲菲一赌气,挺起胸膛,两手叉腰,气呼呼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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