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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龙人

第 八 章 万兽山庄



  小六林子本是心不在焉的,如此出其不意地停车,几乎把她摔下车去。 
  幸好欧阳之乎眼疾手快,伸手一抓,刚好搂住她那小巧的腰,一用力,便将她揽起,飞
身掠下去。 
  小六林子似乎轻轻地哼了一声,下了车,她便冷冷地道:“放开你的手。”那声音没了
方才的和悦,冷得可怕。 
  欧阳之乎吓了一跳,忙将手拿开。 
  再看前面,却有一个白衣人立在路前,他的怀中抱着一把剑,剑身极长。 
  再看他的脸,却是一片空洞,五官竟全如木雕石刻一般木纳,双眼更是一片虚无空洞,
似乎他的灵魂早已脱离他的身子了。 
  在这样朦胧不清的月色下,如此一个诡异的白衣人面无表情地立着,情形颇为冷森可怖。 
  那精瘦汉子策马上前,用马鞭指着那人道:“朋友,借路一行!”语气颇为狂傲! 
  那白衣人却一字一顿地道:“钱……留……下!” 
  精瘦汉子一阵狂笑,道:“我还从来没听说有人连‘万兽山庄’的东西也敢动!” 
  欧阳之乎心道:“这个精瘦汉子方才还让我摔了两个跟斗,怎么一转眼又如此狂妄了?” 
  却听得那白衣人又一字一顿地道:“万……兽……山……庄,钱……留……下,命……
也……留下!”似乎他的思维极迟钝。听他如此一字一字地说话,让欧阳之乎替他累得慌。 
  精瘦汉子一声厉喝,人已疾扑而出。 
  欧阳之乎心道:“此人武功不济,脾气倒是不小。” 
  同时,那四个黑衣汉子中的二个,也已拔刀上前。 
  那精瘦汉子出手便是狠辣之极的招式,寒刀如狂风暴雨般向那白衣人卷去。 
  但他的招式再狠,也无济于事,因为那白衣人丝毫也不回避,就那么静静地等待着那柄
刀。 
  精瘦汉子被他那可怕的镇定吓住了,那如狂风一般的刀便停滞了一瞬。 
  便在这一瞬间,白衣人的长剑已划空而出,干脆、直接! 
  一声惨叫,精瘦汉子倒跌数丈,胸前已被扎了一个大洞。 
  那两个黑衣汉子的刀也已向白衣人攻至,一上一下,刀划过夜空时,挟起丝丝破空之声,
那白衣人仍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冷静得让人感到可怕。 
  两个黑衣汉子与那精瘦汉子一样,也是被此人的镇静感到不可思议。但他们已察觉出了
精瘦汉子失败的原因便是那么犹豫了一下。 
  所以他们不准备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尽管他们感到此人的冷静有一种阴森的感觉,但他
们仍是硬着头皮将那招使完。 
  但接下来的事却让他们更觉得可怕。 
  面对汹涌而来的刀光,那人竟视若无睹,相反,却用身子迎将上去,朝那刀光飞身扑去。
当然,他的身法很好,那本是砍向他脖子的刀变成深深扎入他的胳膊,而本是想切他下腹的
另一刀,竟是扎进了他的大腿! 
  然后,他手中那柄奇长的剑便已出手了,剑法仍是那样干脆利落,但有效。 
  两颗人头高高飞起!那颅腔中的热血则喷了白衣人一脸一身,他竟擦也不擦! 
  现在,他身上的白衣衫早已被鲜血染红了,有黑衣汉子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 
  那胳膊上,腿上的伤还在“汩汩”地流着血,他却似乎已忘了,一步步地向欧阳之乎及
小六林子这边走将过来。 
  他的目光仍是那么空洞无物,似乎刚才那场血腥对他全无影响。 
  欧阳之乎忽然觉得对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走动的尸体。只有尸体,才会如此不知恐
惧,不畏死亡。 
  欧阳之乎想起小六林子告诉自己押车的职责,忙迎将上去,大声地道:“我是押车之人,
你这人怎的如此不讲理,非你之物岂可强取?” 
  那人将长剑横起,口中发出一声空洞的声音:“死!” 
  但欧阳之乎的脾气却比精瘦汉子好多了,而且,他记住押车人只需保住车上之物便可,
不需非得要出手伤人。 
  这次,却是那白衣人沉不住气了,他一拐一拐地向欧阳之乎走来。 
  欧阳之乎没有退却,但也没有上前,他便那么静立那儿。 
  那人长剑倏然出手! 
  欧阳之乎便在这一瞬间认出对方乃是青城派的剑法,最为直接,干脆。从来没有拖泥带
水,更没有繁琐花招,而此人的青城剑法更是如此,他是在出卖自己全身的破绽后向对方出
击。 
  也就是说,与他对阵,要么他倒下,要么对方倒下,没有择中可取。 
  青城死士,本就是江湖中最为出名的杀手组织,他们是一群从不畏死的职业杀手。 
  而这个白衣人,竟比青城死士还要不畏死亡! 
  白衣人的长剑只攻不守,在欧阳之乎身体四周变幻莫测地同时从十几方向击出,最后全
都指向欧阳之乎的心脏。 
  他的剑法奇绝而险异,令人魂惊魄寒,目眩神迷,似乎在逼你与他赌一局,他把全身化
为破绽,然后让你用刀用剑去刺他,砍他。可当你刺中他时,他的长剑也会同时递出。 
  最后,便看谁的刀剑击中之处更致命些了。 
  可惜,他碰见的是欧阳之乎。 
  欧阳之乎的那柄朴素已极的刀闪现了,在武林刀史记载中,刀无光泽,便是沉默的一把
刀。 
  但在欧阳之乎手中,那柄刀便立刻有了生命,它如一条无声无息的毒蛇闪出,做出了完
整而凌厉的一击。 
  它没有攻向白衣人的胸,也没攻向咽喉,刺向下腹,更没有拦腰斩去。它只是以极快的
速度在那白衣人的手腕上点了一下。 
  这么点一下,便已足够了,白衣人的长剑已把持不住,脱手而飞!然后,欧阳之乎的左
掌已出,掌劲凌厉霸道之极。 
  方才他的那刀法便是从圣火天尊的“断河剪”演练过来的,名为“火中取栗”。 
  而这掌,则是以“神水功”将它使出。 
  便见那白衣人突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而上半身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向后压得倒去。但
在他上半身将及地面时,那力道突然消失,立刻又转到他的背部,向上托起。 
  白衣人受那力道下压时,自是运起真力抵挡,如今上面的劲力突然撤去,下面却突然有
了一股凌厉无匹的劲力,他如何把持得住? 
  便见他本是跪着后仰的身子,突然间向上弹起,但在直身之时仍未能停止,而是继续向
地面伏了下去。 
  但听得一声轻微的“咔嚓”之声,待白衣人抬起头来,已是没了门牙二颗,鼻子也已骨
折了,整张脸更是一片血肉模糊。 
  那白衣人却一跃而起,再次向欧阳之乎疾扑而来。 
  倏地,一声尖锐而慑人心魂的哨声响起! 
  白衣人本是扑向欧阳之乎的声形,竟在闻得哨声之时,生生收住,然后一个转身,向那
哨声响起之地弹身过去。 
  剩下的两个黑衣汉子见有机可乘,便旋风般向那白衣人身后席卷而去。 
  白衣人随手格开一个人的刀后,仍是只顾顺哨声响起之处奔去。 
  另一个人的刀便在此时划过白衣人的咽喉! 
  一股血箭飞射而出! 
  但白衣人的步子却仍未停下,向前跑出好几步,才轰然倒地! 
  欧阳之乎不由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不怕死的人。 
  却听得小六林子在自语道:“果然又是那帮人。”听她的语气,似乎是若有所思。 
  欧阳之乎不由暗道:“莫非她早巳见过这人?” 
  现在,只剩下欧阳之乎、小六林子及两个黑衣汉子,还有一个车夫了。 
  小六林子道:“我们骑马走吧,这样可以及早发现异常情况。”欧阳之乎没有拒绝,依
言上了其中一匹马。 
  马车重新启程。 
  几个人一路戒备着,却再也没有什么异常之事发生,众人不由渐渐地放下心来。 
  欧阳之乎却想:“听那哨声,可知白衣人定是有同伙之人,为何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忽听得小六林子道:“咱们先在这儿歇上片刻吧。” 
  欧阳之乎一看,原来这儿是一处平阔之地,四周空荡荡的,只有一座破落的庙在远远地
立着,若是有什么人来偷袭,远远地便可一览无余,早作提防。 
  欧阳之乎不由暗暗佩服起小六林子的心计。 
  欧阳之乎席地坐下后,又啃他剩下的那块油饼,啃得是那样的起劲。 
  小六林子忍不住道:“欧阳……欧阳兄,莫非你竟将这油饼当作天下最美的美味了?” 
  欧阳之乎边嚼着油饼,边含糊不清地道:“但现在却只有油饼,我倒不如把它当作美味
看待。” 
  小六林子先是一愣,接着不由笑了,她发现这个人话不多,但每句话都说得极有意思,
若是你手头上只有油饼,最好是把它当作美味吃了,而不要去空想什么别的美味。 
  月光很淡很淡,只能照出几个淡淡的人影,这反倒让欧阳之乎不再有拘瑾不安之感。 
  小六林子忽然又道:“刚才你分明能取那白衣人的性命,为何却不出手?” 
  欧阳之乎淡淡地道:“我只负责押车,保你财产不失,挣些饭钱。” 
  小六林子狡黯地道:“但你若替我杀了他,我给你的钱将多上一百倍!” 
  欧阳之乎霍然起身,沉声道:“此钱我却挣不了。”言罢,便转身欲走。 
  小六林子忙拉住他,道:“你怎可不负责任,将杀人之罪一古脑儿推给我。” 
  欧阳之乎奇道:“我又何曾杀过人?” 
  小六林子一笑,道:“若是你不出手,我们数人定然胜不了那个白衣人,对不对?” 
  欧阳之乎点了点头。 
  小六林子接着道:“我们胜不了那白衣人,自是无法杀那白衣人,对不对?” 
  欧阳之乎想了想,觉得此话也甚是有理,只好又点了点头。 
  小六林子脸上有了得意之色,她道:“只有当你伤了白衣人之后,他的同伴见无取胜可
言,才要召回他,而我的属下才有机会杀了他,说起来,杀他的根源便在于你!” 
  欧阳之乎被她说得直跳将起来,口中道:“你……你……”却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六林子的话听起来似是而非,似非而是,虽是歪理,却能歪打正着。欧阳之乎心道:“白
衣人虽不是我杀的,但也许,也许我也算是帮凶吧。” 
  如此一想,他便愣住7.小六林子笑意更浓,她接着道:“若是你一走了之,那你便又是
在杀人。” 
  欧阳之乎把他的眼睛睁得几乎要掉出眼眶了。 
  小六林子道:“你一走,潜伏于四周的人便会杀了过来,这次他们不单单要钱,还会要
命了,因为他们得为白衣人报仇。本来我们可以舍财保命,现在因为你杀了白衣人,让我连
这条路也走不成了,那我岂不是又是因你之错而死?” 
  她竟将杀白衣人的责任全推给欧阳之乎了。但她讲得快,欧阳之乎一时竟未听出来,他
只知奇怪地自问:“我就那么一走了之,与他人又有什么相干?岂会又是在杀人?” 
  正在思索之际,突然有隐隐约约的呼救声响起。 
  众人皆惊,如此黑夜,又在效野之外,怎会有人呼救? 
  静了一会儿,那声音又起,众人都听出是一个女子的呼救之声,其声极为凄厉恐惧! 
  欧阳之乎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的手已握在刀把上,他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着亮光。 
  小六林子有点吃惊地望着他。 
  欧阳之乎忽道:“我先过去看看。”说罢,他便凝神细听,要听清声音从何而来。 
  但那声音却好长时间未出现了。 
  便在欧阳之乎神经渐渐松弛下来之时,远处的破庙里突然跑出来一个女子,披头散发,
向外狂奔。 
  很快,里边又追出来四五个人,将那女子又抓了回去。 
  欧阳之乎忽然觉得一股热血直涌上来,他的双目已尽赤,手紧紧地握着刀把。 
  小六林子知他心意,便道:“千万别去,这定是一个圈套。” 
  欧阳之乎冷声道:“我看站在这儿,反倒更像站在一个圈套之中。” 
  言罢,他人已如惊雁凌云而上,然后斜斜向前飘去,一下子便已在十几丈外,身形甫落
时,他又一点地,身子再次飞掠而起,几个起落后,已近那破庙。 
  此庙不知建于何年,外面已是破落得不成样子,有一堵墙已摇摇欲坠。 
  那呼救之声再次响起,那声音便在庙中。 
  然后是一阵男人的淫笑之声,似乎有四五个人同时在笑。 
  又有一阵裂帛之声响过,那女子的呼救声更为急切,声音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欧阳之乎钢牙直挫,闪身至庙门前,然后大喝一声,双掌齐出,同时暗中长刀纵空而出,
护住全身各大要害。 
  厚实的庙门应声而开,还在那儿“吱呀”有声地来回弹了几遍。 
  欧阳之乎长刀一抡,飞身而入! 
  然后他便觉得一颗心在往下沉,往下沉。 
  破庙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欧阳之乎不禁揉了揉眼,月光虽淡,但有无人影还是辨得清的,可这破庙中除了一尊已
坍了一半的观士音菩萨的塑像外,已是空无一物。 
  但方才分明有呼救声,有几个人从庙中跑出来。不但他看见听见,小六林子也一样。 
  可如今那些人便凭空消失了,便如蒸发到空气中一般,看不见,摸不着。 
  欧阳之乎不由奇怪地揉了揉鼻子。突然,他的身形从庙门往后倒掠而出,然后施展绝世
轻功,绕着这破庙疾奔一圈。 
  破庙四周的角角落落他全部查看过了,结果仍是让他失望得很,他不由惊讶地“咦”也
一声。 
  倏地,小六林子那边响起惨叫之声。 
  欧阳之乎大惊,暗叫:“不好!” 
  他的身形已在瞬息之间跃起,如一缕虚无的轻烟一般,向小六林子那边电射而去。 
  数十丈之距,转眼即至! 
  但他还是来迟了一步。 
  八匹马全死了,马头青一色地从马脖子处断开,咧牙咧嘴地滚了一地,那脖子处斗大的
窟隆正在往外冒着温热血,汩汩潺潺地淌了一地。 
  那个马夫也死了,是被他自己手中的马鞭绞死的,鞭身几乎已整根没入他的脖子里。马
夫的模样极为可怕,舌头伸得老长,两只眼睛鼓得似乎立刻会爆开,再看他的脸,已是青紫
的可怕! 
  两个黑衣汉子也死了。他们死得极为干脆利落——“一剑穿喉!” 
  所以他们躺在地上的样子颇为平静,平静得就像睡着一般。 
  车上的那些麻袋自然也已不见了。却有一块闪着光泽的东西遗在车上,欧阳之乎俯身拾
起一看,竟然是块金子。 
  是什么样的劫匪,居然有如此高深的武功和周详的计划? 
  或许,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打劫,而是另有内幕? 
  欧阳之乎百思不解,便在月光下来回踱步。突然,他惊呼一声:“小六林子。” 
  小六林子不见了,不但活人没有,连尸体也没有一具! 
  欧阳之乎觉得自己腋下已有‘嗖嗖’凉意渐渐生起,他没想到初入江湖的第一个夜晚,
便遇上如此诡异的事,看来“水火双邪”的唠唠叨叨也不是毫无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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