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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剑》
第十二章 神珠天宫
瀛壶钓翁眼望着石碑上深陷的掌印,既震惊留下手印之人的绝高功力,又猜不
透是敌是友,一时心怀忐忑,怔怔地呆在当地,木讷讷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管云彤虽然震惊此人的绝高功力,但他却知在目前这等当口,切不可心神慌乱,
犹豫不定,眼下之策,唯有追上方壶渔隐二人,才能再作下步打算,心中这么一想,
立时低声说道:“钓翁此人为敌为友,暂且不必管他,我们还是按照原定行程,把
他们追上再说!”
瀛壶钓翁道:“管兄说得是!”
两人本就为北怪出现小南海之事,弄得心焦火急,恨不得即刻把神手摩云、方
壶渔隐追回来,合力将北任除去,以挽中原武林这场劫难,此刻又被那不明敌友,
但却功力惊人的掌印标记一揽,便觉情势紧迫,事态严重。
两人心急如焚地走进了镇甸,仅胡乱用了点饮食,匆匆买了些干粮,便“马不
停蹄”地走出镇甸,径向方壶渔隐所示的路径展开脚程,疾行而去。
在两人想像中,方壶渔隐他们既然去了不久,只要方向路径不错,自己展尽脚
程,不出百里地面,一定可以追上,那知两人循着沿途所目标记,到了日落西山,
少说点也出了一百四五十里路,仍是没有追上。
夕阳西下,夜幕低垂,两人趁着苍茫的暮霭,又疾行了十几里地面,到了一处
荒野中的三岔路口,放眼环顾,只见夜色黝暗,四野荒凉,正感不知何去何从,举
足难定之际,突然听到一声极轻极微,但却劲疾异常的风响。
两人内功精深,听觉何等灵敏,这声响虽然极其轻微,但都听得清清楚楚,知
道是夜行人的衣袂风声,并从劲疾的程度推测,判知这夜行人是一位顶尖儿的武林
高手。
两人星目凝神,精光电射,循着声响的方向闪眼瞧去,瞥见左面三丈处的一株
合抱大树旁边,一条人影,快逾流星地一闪而逝。
管云彤、瀛壶钓翁这两位风尘奇土,虽然已数十年不在江湖上走动,但丰富的
经验阅历,却知道这夜行人突在此地出现,不论是敌是友,定是有谋而来,而且与
追赶方壶渔隐他们之事有关。
两人心念及此,不约而同地举步向那大树走去,待到走近树身之时,又是不约
而同地猛然一惊,呆在当地!
原来树身之上,嵌着一片薄得有如蝉翼的白纸。
以这么一片薄纸,竟然能嵌人坚韧结实的树身之内,此等功力、手法,委实高
明和罕闻罕见,两人乍然看来,那能不心神震荡,惊怔不已!
但两人究竟修为有素,定力极强,震荡的心情不过刹那之间,很快的又平静下
来了。
瀛壶钓翁定了定神,望着那嵌在树身上的纸片说道:“管兄,我们半日时光,
百多里路程枝节横生,迭逢事故,看来这片薄纸,只怕又是你我的惊魂符了……”
他微微—顿后,庄容正声地说道:“老朽可有自知之明,与其现丑,不如藏拙,
请管兄把纸片起出来,看看上面究竟是什么名堂?”
管云彤听他说话的语气,似非故意谦辞,当下便毫不犹豫地功行右臂,力聚手
掌,食、中二指挟住纸片,掌心紧贴树身之上,道:“钓翁既然客气,管某就只好
遵命了!”
说话之间,纸片缓缓向外起出,大约过了一口长气的时间,已然全部起了出来。
要知把—片纸运力嵌入树身,固然极不容易,但要把纸片从树身上起出来,尤
其是件难事,前者只须内功练到运力造物,无坚不摧的地步就可以做到,后者却非
有刚柔并济,以力吸物的惊人火候不可。瀛壶钓翁见他竟能在一口长气的时限内,
把深嵌在树上的纸片起出来,不由心生感佩,脱口赞道:“嵌纸人树的功力虽然惊
人,但要比起管兄来似乎还要差……”
一语未了,突然从数丈外一株树身后传来一阵尖锐刺耳,阴森冰冷的桀桀怪笑,
在眼下这等荒凉暗夜中听来,真似枭鸣狼嗥,鬼哭猿啼,令人心神颤战,头皮发毛!
但两人心有所本,丝毫不为所惊,瀛壶钓翁未待笑声落口,立即大声喝道:
“什么妖魔鬼怪,可敢现身一见?……”
话未说完,人已纵身跃起,如飞扑去。
管云彤身形疾闪,抢到他身前,阻拦地说道:“钓翁,这种不敢见人的角色,
何必理他?我们还是先看看是什么东西再说!”
瀛壶钓翁听他这么一说,觉得颇有道理,立时停下身来。
此刻虽已人夜,但两人神目如电,凝神一瞥,已然看的清清楚楚,只见纸片上
写着四行小字,写的是:
“括苍山,
鬼门关。
前进即是幽冥路,
回头水上把身安!”
管云彤看过了纸片上的四句警语,忽然朗声一阵大笑,道:“漫说不见得幽冥
黄泉,就是刀山油锅,牛头马面俱全的阎罗殿,管某等也要闯上一闯,见识见识!”
原来他猜知这纸片嵌在树上,定是方才怪笑之人所为,是以朗声大笑,故意发
话,让那人不要再弄这等徒乱心神的把戏,延误了自己两人的行程。
果然,他话声刚刚一落,那尖锐刺耳、阴森冰冷的怪笑之声,又自树后响起,
道:“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要不信你们就试试!”
试试两字落日,树后便掠起一条人影,电光火石般地问了两间,已然飘出了十
丈远,直向左面一条小路疾奔而来。
瀛壶钓翁似已动了真火。就在那人身形掠起之时,立时躬身抖袖,拔步欲追,
管云彤伸手一拦,道:“钓翁,别追了,如果管某推断不错,此人这般做作,正如
日间无我大师所言,旨在故弄玄虚,令我们疑神疑鬼,犹豫不前,延搁时间,耽误
行程,赶不上方壶渔隐他们,使我们不能合力联手,觅机各个击破!”
瀛壶钓翁听得心中一动,暗道:“这话倒是不错,如真是诚心暗中示警,自不
会暴露行迹,既然露了行踪,也可光明正大的现身相见,又何必故作神秘的隐避而
远之,只是……。”
正在心念转动之间,忽听管云彤低声说道:“钓翁,现下天黑夜暗,又当三岔
路口,不知他们走的那条路?我们赶快搜查一下,看看方壶渔隐是不是在这附近留
有标记?”
瀛壶钓翁道:“此处既是三岔路口,我想方壶渔隐绝不会疏忽这等紧要地方,
一定留有标记……”
忽的眉头一皱,顿了一顿,又道:“他们在前头循路疾奔,毫无顾虑,我们在
后面却要随时留心标记,退下可能发生错误之处,还必须停下四下查看,这样在时
间上,多少要耽误点,若长此追赶下去……”
管云彤忽然接道:“钓翁可是觉着我们这样追法,若在三两日之内,万一赶不
上他们,即使赶上了,也来不及返回小南海,参加三三大会,误了中原武林人物的
性命吗?”
瀛壶钓翁道:“老朽正是这等想法!”
管云彤略一沉吟,又道:“这层我也想到过,不过日间听无我大师说话的语气,
似乎一定要我们循着方壶渔隐的标记追赶,免得发生错误,至于能否赶回去参加三
三大会,倒不十分重视,以无我大师那等沉稳谨慎的为人,对北怪突现小南海之事,
若无万全安排,绝不会说出什么听天由命的话来!”
瀛壶钓翁道:“既然如此,那就只有追到哪里是哪里,直到赶上他们为止……”
两人计议已定,再也不说什么,名自定了定神,目间精光,四处瞧着,果在右
面丈外处一树身之下,发现了方壶渔隐的标记。
标示既得,毫不停留,各自展开脚程,循着所示路径,云以电闪般地向前疾奔
而去。
但不论两人的脚程如何快捷,而且是日以继夜地兼程急赶,一直快要追到括苍
山下,还是没有追上神手摩云与方壶渔隐。
小南海与括苍山,前在鄂西,后在浙南,相隔约有两千里左右,以管云彤与瀛
壶钓翁的脚程,最多六七天工夫,便可到达,但因方壶渔隐沿途所留标记,不知为
了何事,竟然不按正规路线,有时分明应走正南,却又向西揭去,而且有时不走行
人道路,专走山径险隘,两人虽然发觉方向不对,道路大有错误,但却知必有缘故,
又不得不按图索骥,循标记而行,就这么错折弯转,两人虽然每日都有三数百里的
脚程,但走到括苍山下之时,已然走了半月日子,时当三月十五了。
括苍山脉,跨越浙江南部,山峦起伏,势延千里,岗岭重重,峻峡叠叠,插云
高峰之下,多是悬崖陡壁,幽壑绝谷之间,尽属嶙峋怪石,春间古树参天,林木茂
密,人行其中,但闻虎啸猿啼,狼嗥鸟鸣,除非附近的猎人樵子,外人谁也不愿深
入山中。
管云彤、瀛壶钓翁停身山边,抬头望天色,略略打量了下山势,便自循着方壶
渔隐所目标示,径向一道狭谷奔去,走完这道狭谷。已经深入山中,两人联袂疾奔,
越峰渡洞,快似流星,不大工夫,已越过数十座奇峰峻岭。
转眼夕阳西下,天色黄昏,连绵不绝的峰岭,逐渐隐入夜幕。
两人又奔行一阵,到了一处断崖前面,抬眼看去,只见陡劈如削,高绝百丈,
瀛壶钓翁收住脚步,转头对管云彤说道:
“现在天将人夜,我们不妨趁这片刻时光,攀上崖顶,四处打量一下,想那
‘耸云岩’顾名思义,必是高峻奇险之处,崖上视野广阔,如能辨出方位,待会月
华放明之时,便不须费神搜寻标记,即可自行前往了。”
管云彤略一沉吟,点头说道:“不错,北怪即在耸云岩大兴土木,人夜自必灯
火辉煌,我们在崖上登高望远,当不难打量出来……”话未说完,人已走近崖壁。
这断崖虽然陡壁如削,高达百丈,但两人各有一身惊人武功,当下身贴削壁,
功行四肢,手脚并用,有如壁虎游龙,交替猱升而上,不到一盏热茶的工夫,已然
攀上崖头。
两人运足目力,放眼四望,但见沉沉暮霭,林木森森,黑压压的一片苍莽,有
如置身山海之中,慢说打量出“耸云岩”的方位,就连哪里是岗峦,哪里是峰岭,
也都分不清楚……。
两人瞧了一阵,不禁顿感为难,心知要在这暮色苍茫之际,从起伏重叠,延绵
不绝的山势中辨出一峰一岩的确切位置,若无熟人指引,纵有视达百里的超人眼力,
也是难以分别得出。正感为难之际,管云彤忽的跨步飘身,隐身在左面一块高大突
石后,招手向瀛壶钓翁低声说道。“钓公,快把身形隐起来!”
瀛壶钓翁身形疾闪,到了管云彤身旁,轻声问道:“管兄发现了什么?”
管云彤用手指了指崖下一株枝叶茂密的参天古松,凝神静听,默然不语。瀛壶
钓翁极目望了一阵,但见风吹枝摇,松涛盈耳,一点毫无异状,不由暗感奇怪,忍
不住细声问道:“管兄可是发现那树上有人吗?……”
一语未了,树上突然响起一阵轻微说话声,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五师兄,
你看前几天来的那两个老头子,比我们教主如何?”
另一个沙哑的嗓子答道:“如论真功实力,彼此最多是半斤八两,不过听说教
主闭关期中练成了绝世神功……”
那低沉的声音似是不以为然的接口说道:“据我看来,教主施展神功,对付那
老渔人,当然毫无问题,但要胜那残缺不全老头子,可还没有多大把握。”
那个哑嗓音之人,忽的叹息一声道:
“七师弟说的不错,中原武林,的确是人才济济,高手辈出,教主抱着万丈雄
心而来,看来若要达到愿望,还得要一番艰苦夺斗,至于我们师兄弟这点艺业,实
在是沧海一粟,渺小得太可怜了!……”
一阵山风吹来,隐去了两人轻微的话声,瀛壶钓翁用手拉了一下管云彤的衣角,
附耳说道:“听这两人的谈话,薛大哥同方壶渔隐,到了‘耸云岩’,已是毫无疑
问,只不知他们口中说的什么教主,管兄听出是个什么来路吗?”
管云彤暗忖道:“这两人口称中原,又是说什么教主,定系西域神蛛教主门下,
想必是北怪唯恐实力不够,把他们牵引出来,果真如此,看来蒲逸凡失剑之事,早
是他们有计划的行动了……。
这念头在他脑际一掠而起,沉思了一阵,越想越觉有理,也越想越是心惊!对
付一个北怪,已然十分吃力,再加上西域神蛛教的强大实力,纵是双仙,二友合力
联手,也难与之抗衡,看来此行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瀛壶钓翁见他神情凝重,沉吟不语,心知适才那两个谈话之人,必然大有来头,
当下又低声说道:“我们赶快去驰援薛大侠他们才好!”
管云彤遂把蒲逸凡失剑之事,以及自己的推想详为道出之后,瀛壶钓翁略为思
忖了一下,接口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先把这两个人擒住,遇问一下,也许可以
得到确实消息……”
管云彤低声接道:“神蛛教戒律森严,教中之事,从不难道及外人。这两人适
才一番谈话,若被教中第三者听到了,已算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必遭断舌割肉的
凌迟酷刑,要从这两人口中得到消息就是以死相逼,他们也不会说出来。”
瀛壶钓翁道:“那我们就把这两人擒住带路,到了耸云岩再相机行事!”
管云彤伸手一抓,抓起两粒黄豆大小的碎石头,点头道:“眼下之策,也只好
走一步算一步了。”
提气轻身,滑壁而下。
两人滑下断崖,管云彤身形一晃,已到了那株参天古松下,接着抬头扬臂,扣
在手中的两粒碎石,电射而出,但闻咚咚两声,树下掉下来两个身着大红僧衣的和
尚。
这两个和尚被管云彤用凌空打穴的绝妙手法,打中了穴道,从几丈高的树上摔
下来,两人都跌得皮破血流,虽然还未摔死,但已伤的不轻。瀛壶钓翁伏身一看,
只见两粒黄豆大小的碎石,深嵌在二僧两处要穴上,连身上衣服,也随着深陷肉中,
不由暗声赞道:“凌空打穴,认位奇准,沧浪二友,果是名不虚传。”
管云彤缓步走到两个和尚身侧,手指连扬,两粒碎石应手而出。
瀛壶钓翁见他手不着实人身,竟用内家功力,把两粒深嵌在和尚穴道的碎石,
起了出来,心中更是敬佩不已。
管云彤在起取二僧身上碎石时,顺便已替他们打活了穴道血脉,不到一盏热茶
时间,二僧舒展了一下手脚,双双跃起,望着当前两人发呆。
瀛壶钓翁看了两个和尚一眼,说道:“两位可是西域神蛛教的门下?”他虽已
听管云彤推断两僧是西域神殊教中人,但不知究竟是与不是,故而有些一问。
二僧心知不说实话,定要再吃苦头,刚才糊糊涂涂的就被人家用暗器击中穴道,
由树上摔下来,此刻满身伤痛,更是无力抗拒,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答道:“不
错,两位是什么人?有什么事?”
管云彤脸色一沉道:“什么人你们别问,我俩有事要见你们教主,识相的赶快
带路,免得再吃苦头!”
他判断眼前二僧,至多是神蛛教中三流角色,少走江湖,见闻有限,自己两人
就是报出名头,也是等于白说,是以懒得与他们罗嗦。
二僧互相望了一眼,同时冷哼一声,道:“走!”跨步回身,向石边一条山径
走去。
这两个红衣和尚,乃神蛛教下三代弟子中的十大金刚之二,一名离凡,一外离
垢,武功俱都不弱,因耸云岩正在大兴土木,恐防外人侵入,奉派在断崖下守望,
想不到被管云影打下树来,此刻虽然伤痛颇重,但慑于对方武功,却又不敢反抗,
只好一言不发地领头带路。
两僧强忍身上伤痛,带着管云彤二人,向西疾奔,翻越过六七座山峰后,已是
月华满天初更时分。
瀛壶钓翁已大感不耐,忍不住问道:“耸云岩究竟是什么地方,离这里还有多
远?”
左边一僧侧脸一声冷笑,遥指西南一座插云高峰,答道:“就在那座高峰上面。”
管云彤运目力望去,只见那高峰突出群山甚多,月光照着峰腰黑压压的林木,
峰顶却被一片濛濛的云雾所笼罩。
那座插云高峰看上去并不很远,但走起来却很遥长,直到月挂中天时候,才到
入口。
瀛壶钓翁打量当前山势,正走在一个双峰对峙的入口地方,数百丈悬崖峭壁,
向两边伸延展开,中间是一条丈多宽的狭长谷口,看形势,宛如一只巨鸟张翼横卧,
那高峰就屹立在双峰后面,一眼即可看出,这狭长山道是到高峰必经之路,大有一
夫当关万人莫人之势。
管云彤看那狭谷形势,异常险恶,两边绝壁如削,光滑似镜,既无兀出山石,
亦无可攀矮松,而且逾往里去,逾是窄狭,二十多丈后突然向左弯去,不知有多深
多长,如果两侧峭壁上,伏有敌人,无论明击暗袭,都是无法闪避。打量至此,立
时紧走两步,迫在左面一僧身后,紧随而行,暗中运气行功,力聚双掌,只要有敌
人施袭,立时先把身侧敌人毙去,或先点伤他穴道。
瀛壶钓翁眼见这等情势,也自提高警觉,纵身一个疾跃,紧跟着右边一僧,凝
神戒备前进。
两个和尚侧脸看看管云彤与瀛壶钓翁,一声低沉的阴阴冷笑,昂着阔步,直入
狭谷。
深入狭谷三十丈后,向右转进,只见两侧峭壁更高,形势愈发凶险,二人紧随
两僧,亦步亦趋,运劲蓄势,一点不敢疏懈。
足足一刻工夫,才出了数百丈险地,幸好未遭暗袭。
出了山谷,景物又是一变,只见一座排云高峰,巍峨屹立于月色之中,看去险
峻至极。
高峰前面是一大片草坪,其间满植花木,明月照射之下,但见红白相映,花香
扑鼻,使人精神为之—畅。
两个黄衣僧人带路,穿过那遍花林,刚刚到得峰下,突闻几声厉喝,暗影又闪
出五个红衣和尚,左手盾牌,右手戒刀,一字排开,拦住去路。
带路两僧,一见同伴现身,双双一个疾纵,跃入五僧队中。
瀛壶钓翁一见五僧阻路,早将腰间软铁钓竿取到手中,就在两僧刚一跃起,蓦
然振腕疾抖,钓竿斜出,钓竿钓钩,分袭两僧背后,他心中明白,要想立刻登山,
势必先把这些和尚震住,故而一言不发,闪电出手。
那五个拦路和尚,让过两个同门,瀛壶钓翁已振腕抖劲,竿、钩齐施的如风攻
到,五僧左手盾牌,一齐挥动,银光闪闪,化成了一堵光墙,把瀛壶钓翁的钩、竿
一齐挡住。
瀛壶钓翁心悬方壶渔隐二人的安危,急于想登耸云岩追查下落,自不愿与他们
缠战,眼见出手攻势受阻,立时真气猛提,功行右臂,振腕抖手之间,已然力达钓
竿,劲透钓钩,顺势“星雨横飞”,竿风韵影,有如狂风暴雨,向五僧当头罩落。
这一招“星雨横飞”,是他独门招术中的一记绝学,出手威势极大,无如五谱
都是神蛛教下十大金刚中人物,每人俱都有一二十年的功力火候,五面盾牌齐飞,
一片银光,但闻挣挣连响,金铁交鸣,竟把他一招“星雨横飞”架开。
瀛壶钓翁心中一惊,他原想这一招凌厉无匹的攻势,至少可把五僧逼返几步,
那知大谬不然,人家竟然寸步不移地硬架了他一招绝学。
这一来,不禁惊愧交集,羞怒难当,暗想一路之上,管云彤屡显绝技,无不得
心应手,自己初试啼声,竟然连神蛛教下几个弟子也胜不了,海上双仙之名,岂不
被自己拦在这耸云岩上下……。
就在他这微一迟愕间,五条劲疾力风,已迎面卷到。
瀛壶钓翁疾退两步,钓竿划起一圈劲风,把五僧戒刀一齐荡开,随势变换招术,
展开攻势,只见竿风纵横,钩影闪动,分向五僧点去。
五个和尚盾牌齐举,架开瀛壶钓翁的攻势后,又各自还攻了两刀,但见刀尖打
闪,竿影如轮,倏忽之间,已互拆数招。
管云彤冷眼旁观,见五僧盾牌戒刀招术,联手拒敌,配合得极为严密,合力还
攻,也搭配的天衣无缝,不是十数招内可分胜败,伸手腰间一探,正待振箫助战,
瀛壶钓翁已打出真火,怒喝一声,招术突变,施展他“追魂三竿”与“夺命六钩”
的撒手绝学,刹那间竿风陡卷,钩影飘飞,尽是威猛绝伦的进手招术。
五个和尚不过依仗盾牌,戒刀配搭严密,合力防守,联手出击,如论真功实学,
哪是瀛壶钓翁的对手,此刻他一施出真实本领,五个和尚果然抵挡不住,被逼得招
架危难地连连后退。
瀛壶钓翁抢得主动后,招式愈发凌厉,蓦的一式“日上三竿”,震飞了一个和
尚手中戒刀。
他一招得手,绝学连施,攻势若长江大河般,绵绵不绝而上,五个和尚被他这
一轮疾攻快打,逼得手忙脚乱,一僧闪避稍慢,右肩被钓竿划伤五寸,当场戒刀落
地,鲜血直流。
在未登上耸云岩之前,他不愿多伤人命,伤了一个僧人后,随即收势停身,沉
声喝道:“几位武功已经领教,赶快通禀你们教主,就说沧浪二友、海上双仙中各
有一人,要登岩求见!”
五和尚被他伤了一个,四僧余悸犹存,一听报名要见教主,心知阻拦不住,落
得顺水推舟,最左—人,似是五僧中领班,听完接口答道:“两位既是要见教主,
我们自当通禀,不过,岩上现在有事,未得教主允许,谁也不准自行上去,我们这
就前去禀报,两位请在峰上等一会吧!”
管云彤暗暗忖道:“如让他通禀过再行上去,无异敌明我暗,他们有了准备,
以逸待劳来对付我们,那可是首先输了一着,不如打铁趁热,胁迫这几个和尚带路
上峰,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心念及此,沉声说道:“你们教主纵是言令如山,也只能约束西城门下,对我
们“双仙”“二友”可是没有用处……”
他微微一顿后,脸色倏沉,星目合威,剑眉带杀气冷然接道:“岩上峰下,相
距不近,往返需时,我们要等多久?几位还是免为其难,带我们一同上去吧!”
管云彤话刚落口,蓦闻峰腰上传来一声大笑道:“什么人这等大胆,敢来耸云
岩上撒野!”
随着飘来话声,一条人影疾如陨星丸泻,落下峰来。
瀛壶钓翁定神看去,只见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和尚,黄色僧衣,鹰鼻鹞眼,
手提—把三尺长短的方便铲,如飞奔到。
五个红袍和尚,对黄衣大和尚执礼甚恭,立时闪到两侧,让开一条路,垂头躬
身,合掌作礼。
黄衣和尚神态横傲,大步迈进,越过五个红袍僧人后,停下来,扫了管云彤、
瀛壶钓翁一眼,冷冷地问道:“两位是什么地方来的?到此何事?”
管云彤见此人神态桀骛,出言毫无礼貌,不由心头火起,当下冷笑一声,厉声
叱道:“你们神蛛教待客人,就是这等冷漠无礼的吗?……”
忽的心念一转,刹那间暗付道:“既然旨在上岩见他们教主,何必同他在峰下
枉费唇舌,延误时刻……”
念转气消,正声接道:“海上双仙、沧浪二友,要见你们教主,有事相沟!”
黄衣僧人闻言神色倏变,突然放下脸来,笑道:“不知是双仙、二友驾到,失
敬,失敬!贫僧法名天禅,在教主座前,职司知客,两位既然是求见教主,那就请
随贫僧登山吧!”话完,手提方便铲,单掌施了一礼,当先向峰下走去,管云彤二
人随后而行。
初上一段路,山势虽然险峻,但还有山径可循,登高四百丈后,山径已断,放
眼四顾,尽是陡壁危崖,一个不小心,就非摔下去,粉身碎骨不可。
两人何等阅历,看天禅传走险道,已了然他是有意较量脚程,他们教中人物,
必然另有通路,脚下一加劲,追上天禅,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疾奔。
走过一段险路,又到了一片松林前面,这片松林,浓密异常,月光下看去,黑
压压阴森森,不知多少深远?
到了林边,天禅陡然停住脚步,回头对管云彤笑道:“两位远道此来,必有急
事求见教主,如打这松林中走过去,东转西折,势必耽误时间,不如踏林而过,来
得比较快捷……”
话未说完,人已跃上松巅,踏着林梢枝叶,纵跃如飞,向前奔去。
两人见他竟是存心较量轻功,不由冷笑一声,也跟着纵上树梢,向前追去。
飞渡过树林后,又攀登了一段峭壁,才算到了岩边。
上得岩顶,入眼是一座青石砌成的高大牌坊,上面刻着“神蛛天宫”四个斗大
金字,月光下金光闪闪,撩人眼花。
走过这座牌坊,视线突然开阔,管云彤打量岩顶形势,大约有四五百亩左右大
小,神蛛教就在这岩上依据山势,建造了近百栋大小不等的房屋,瓦椽崭新,油漆
鲜明,入眼便知是新建不久。
房外是一片广阔的草坪,月光下人影穿梭往来,虽然都是和尚,但服装颜色却
是不同,看他们行色匆匆,像是很忙,但都一语不发,你来我往,彼此各行其事,
有如陌生路人。
管云彤二人随在天禅身后,沿途遇着不少和尚,但都不闻不问,甚至看也不看
一眼,这冷漠情形,形成一种神秘和紧张的恐怖气氛,使人有一种置身鬼域的感觉。
两人都是久历江湖的人物,什么阵仗地方都去过见过,但此刻也有一种恐怖的
意念,只觉这地方鬼气森森,使人心神不安。
那个自称天排的知客僧人,似已看出两人的不安神色,把他们让进一座厢房坐
下后,一声阴恻的冷笑道:“两位请稍待片刻,等我请示过教主后,再来回两位的
话。”
说罢,转身出去。右脚刚跨出门外,忽的似想起了什么,陡然又转过身子,笑
道:“贫僧未来相告之前,两位最好是不要擅自离开这里。”
管云彤怒道:“就凭这间厢房,还能困住人不成?”
话未说完,人已对着门口直去。
天禅鹞眼一翻,冷笑道:“尊驾跋涉前来,想必旅途劳顿,还是休息休息吧!”
双掌一合一推,顿时有一股暗劲,迎面逼卷过来。
管云彤单掌一立,随势疾翻,一股掌风,应手而出。
两股掌风一撞,管云彤儒衫飘飘,纹丝未动,天禅和尚却不自主向前冲了五步,
借势向前走去。
瀛壶钓翁望着天禅走去的背影,冷哼一声道:“你这不是自取其辱?”
管云彤却不以为然的暗自掠道:“此人不过教中一个知客和尚,竟有接得自己
六成内力的功夫,其教主副教主之流,必然要高出他很多,看来今夜恐怕凶多吉少
了……”
意念未了之际,突问“咚!咚!咚!”三声鼓响,接着钟声悠悠,绕耳不绝。
天禅和尚匆匆返来,对两人合什笑道:“教主闻得两位造访,甚表欢迎,现在天蛛
宫恭候大驾,命贫僧请两位入内相见。”
两人缓缓起身,随在天禅身后,出了客室,穿过草坪,沿着一条石铺通道,向
里走去,通道尽头耸立着一座高大的宫殿,遥望宫内灯火辉煌,但却死寂一片,听
不到一点嘈杂之声。
这座宫殿,四壁用青石砌成,高约四丈,大有八间,里面高烧着三十六支粗逾
儿臂的松油巨烛,火光熊熊,照得十分明亮。
后面正中间,空出一座高大供台,上面供着一只五尺大小,用铁木雕成的乌黑
蜘蛛,想是出之巧匠能手,看去栩栩如生。
稍前又是一座较小供台,上面铺着红缎垫子,分坐两个灰色僧袍的老和尚,右
面一人枯瘦细长,脸色腊黄,白眉凹眼,闭目静坐;左面一人,身形奇矮,但却体
胖如牛,坐供台上,有如一个大冬瓜。
这两个高矮悬殊,肥瘦大相径庭的大和尚,正是神蛛教的正副教主,右面瘦长
的是教主,病弥勒孤云,右面矮胖的是副教主,矮佛独云。
二人两侧左五右六,分立着十一个黄衣和尚,每人手中握着一柄三尺长短的方
便铲,加上知客僧天禅,正好是十二元觉之教。
知客僧抢前一步,合掌躬身,禀道:“海上双仙,沧浪二友之一,已随弟子进
宫参驾。”
孤云睁开眼睛,扫了管云彤一眼,冷冷地问道:“两位大驾莅临敝教,不知有
什么教言吩咐?”
话虽说得和气,但神情却冷漠已极,端坐供台动也不动。
两人虽然有气,但却隐忍不发,管云彤双手一拱,正待出言答话,瀛壶钓翁抢
先抱拳,笑道:“老朽一位友好方壶渔隐,半月前同神手摩云薛大侠,因事联袂拜
访贵教’迄今未闻下落,特来询问一声。”
孤云还未答话,左面的矮佛独云,忽然冷笑一声道:“本教来这耸云岩,为时
不过半载,草创伊始,与中原人物,迄无交往,你那两位朋友到本教来,不知为了
何事?”
两人似是料不到有这一问,不禁同时一怔,暗道:“二人本是为了追探北怪来
此,眼下北怪既然不在,他如一口否认,推得干干净净,那倒是无可奈何之事……。”
管云彤灵机一动,随口答道:“贵教远自西域,播迁中土,来到耸云岩大兴土
木,乃是一大盛举,难道他们来这里向贵教聊表庆贺,也不可以吗?”
孤云呵呵一阵大笑,道:“这么说来,两位也是向本教道贺来的了。”
瀛壶钓翁道:“说是来道贺的也可以,不过贵教没有见示我们两位朋友的下落
之先,恕我们没有这番兴致。”
矮佛傲然一笑,道:“如果查不出两位朋友的下落,你们就要撒野了。”
瀛壶钓翁道:“今天如不说出两位朋友的下落,岂止是撤野能够了事?……”
孤云拂袖而起,凹眼大睁,凌芒电射,接道:“那你们要怎样?”
管云彤眼见到了这般地步,心知迟早免不了动手,当下疾退三步,腰间抽出银
箫,大声说道:“如不说出两位朋友下落……”
一语未完,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厉声接道:“把半月之前,在小南海那边偷
的一把宝剑,一并交出来,要不然,管某只有动手逼供了。”
孤云纵声一阵大笑,袍袖拂处,一阵劲风卷起,室内三十六只松油巨烛,光焰
立时摇颤欲熄,管云彤、瀛壶钓翁只觉满室潜力激荡,漩涡成风,卷得几乎立足不
住,不觉心神一震,待烛光复明时,供台早空,两僧已杳,竟不知何时离开去,只
余下知客僧,和十一个手握方便铲,列侍两侧的黄衣和尚。
瞬息变故,大出意外,两人不觉为之一呆,暗忖道:“那和尚袍袖一拂之势,
分明是打出了一种至高的内家气功,只是潜力涡漩成风,使人随势欲起,几乎立不
住足,不知是什么原因,看来……。”
正在思忖之间,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锐利刺耳,有如从冰窟中吹出来的阴阴冷
笑!
两人听得心头一震,抬眼望去,只见横梁上,坐着一个身材瘦小,须发霜白的
老叟,手拿一柄宝剑,眼内射出两道冷电,嘴角露着哂然不屑的阴笑,一言不发地
盯着自己。
两人何等神光,一眼即看出端坐梁上的老叟,即是那日湖上两次暗示警告之人,
想起无我大师的揣测之言,不由大吃一惊!暗道:“北怪既在此地出现,若加上神
蛛教的强大实力,看来方壶与神手摩云,怕早已遭了毒手?……。”
一念未了,那坐在梁上的老叟,又响起了那种尖锐刺耳,冷如寒冰的森森阴笑,
随着这阵笑声,只见他身形微挺,人已离开横梁,半空中宛如一片鹅毛,轻飘飘地
缓缓下坠,这横梁离地不过三丈高下,但他飘落地上却已费了。一口长气的工夫。
他这等缓慢落降的下坠身法,不仅看得殿内十二个和尚目定口呆,就连管云彤、
瀛壶钓翁这两位修为精深的武学名家,也是瞧得心神震荡,惊异不已。要知一个轻
功之绝佳,不过在纵跃之间,比常人纵得高,跳得远,要说在悬空坠落时比常人缓
慢过多少倍,此等功力,委实到了惊人难信的玄妙境界。
他飘身落地,缓缓走到管云彤两人前面五尺之处、收住脚步,盯了管云彤一眼,
扬了扬手中的宝剑,冷冷地道:“这柄剑就是在小南海那边拿来的,你可知道这剑
的来历吗?”
管云彤道:“什么来历不管,不过我答应过要把失物追回,你既承认此剑是小
南海边拿来的,管某当然要把它带去!”
那老叟闻言哂然一笑,再也不看管云彤一眼,转脸却向瀛壶钓翁冷冷的问道:
“你们不是自命不凡,什么‘双仙’、‘二友’?妄想四人联手合力,来对付我上
官池吗?”
瀛壶钓翁虽然震惊他的武功,却也听不惯他这种冷言冷语,闻言傲然一笑,道:
“漫说是我们双仙二友,只要是稍有人性之人,也容不得你这种投鼠忌器,株连无
辜凶人!”
上官池冷笑一声,鄙薄地看了两人一眼,右掌横托宝剑,左手反背后腰,突然
转过身去,道:“现在人剑俱在,要剑的拿剑,要人的动手吧!”
管云彤、瀛壶钓翁,适才见过上官池那缓落慢降,飘飘下坠的惊人武功,眼下
为他这般做作,心知若不是蓄意羞辱自己两人?定然是藏有什么惊人杀着,一时摸
不透他的意向,倒也不敢贸然出手!
这样僵持了约莫一口长气的工夫,上官池突然转过身来,闭着眼睛,根本不看
两人,沉声问道:“怎么?没有这份胆气……”
一语未了,忽的双目猛睁,冷芒暴射,电扫两人一眼,冷冷地说道:“念你们
千里迢迢地送上门来,准予落个全尸!你俩呆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自行了绝,难道
要我动手不成?”声色俱厉,口气托大,活像两人非照话行事不可。
两人被他几番冷漠言语,以及他这等疯狂的凌人气势,激的五内如焚,顶门冒
火,管云彤手抖银箫,蓦然一声震天大笑道:“好大的口气……”
上官池脸色一沉,接道:“怎么?你不服是不是?”
管云彤傲然一笑道:“岂止不服,现在如不把宝剑给我,你这颈上人头,不见
得管某就取它不下,碎它不开!”
上官池“嘿嘿!”两声冷笑,道:“死到临头,还敢多言放肆,我看你是不到
黄河心不死!……”
忽的掉头对知客僧天禅吩咐道:“你教他们去把两个老叟请来。”
天禅合掌当胸,躬身应是,随着吩咐侧立供台右边的四个和尚道:“四位师弟
去把他们两人抬来。”
管云彤、瀛壶钓翁,眼见他们这般做作,突然掠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同时心头
一跳,暗道:“莫非神手摩云与方壶渔隐遭了毒手?
一念未了,四僧已二人两起,抬着两具白纱覆盖的软床前来,放在上官池面前。
上官池手指面前白纱覆盖的软床,目注管云彤、瀛壶钓翁,沉声喝道:“要不
自行动手了绝,这就是你们两人的榜样!”
随手一挥,向那覆盖白纱拂去,劲风走处,白纱飘飞,二人闪眼一瞥,只见两
具触目惊心的尸体,各各喉管裂断,双双肚破膛开,一片殷红的血水中,五脏横陈,
六腑外流……。
这两具不忍心卒睹,死状至惨的尸体不是别人,正是海上三仙之一的方壶渔隐,
与沧浪二友之首的神手摩云薛仰山。
两人目睹老友死状,不禁热血沸腾,心痛如割,双双怒吼一声:“好辣的手段,
咱们今天拼了!”各振手中兵刃,向上官池猛扑过去。
两人各有一身出类拔萃的精纯武功,此刻又是在心伤老友惨死,仇火高烧下挟
怒出手,招术团是生平的撒手绝学,劲道也是运集了全身功力,一击之势,何异海
啸山崩,地动天摇,尤以管云彤击出银箫,更是威猛绝伦,势挟风雷……。
但上官池卅年前既已名盖江北,又在那密洞中勤修苦练了半甲子,现在修为之
深,武功之高,放当今武林,是无出其右的绝顶人物。
他眼见两人左右攻到,竟然神色若定的不闪不避,左手连鞘举剑斜划一个半圆
截住管云彤攻来的银箫,右手却持腕一指,直向瀛壶钓翁击到的竿头点去。
他虽然以一对二,左右迎敌,但出手两招,却是攻守兼具,刚柔并施,管云彤
那等沉猛的箫势,被他剑身划出的暗力一拨一引,便自潜移默化地卸解开去;而右
手点出的指风与竿头凌空一触,瀛壶钓翁立觉一股奇猛劲道,循着竿身疾下,震的
钓竿抖颤,臂腕发麻!
当下两人同时大吃一惊,赶忙沉腕收势,飘身后退到原位,各自瞪着一双惊怒
交迸的神光盯着他凝神而视。
但话虽如此,上官池也觉出两人武功精纯,修为深厚,要凭一已之力,胜得两
人,却也没有绝对把握,是以接过二人一招后,也不敢跟进施袭,随势还攻,只沉
桩立马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这三人一招交接,彼此各为对方武功所镇,虽是生死强仇,但谁也不愿抢先出
手,只各凝本身功力三人六眼地紧盯着对方,蓄势相待!
就在三人这箭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之际,忽见知客僧人天禅,走到上官池身
旁,合掌说道:“池老乃敝教佳宾,不宜随便动手,可否把这两人,让我们师兄弟
试试阵法?”
上官池听得眉头微皱,但旋即露着得意的诡笑道:“这两人为我而来,老夫实
不愿假手旁人,但你们既然要用来试试阵法,老夫说不得只好客随主便,相让你们
了!”
此人心机诡诈,老奸巨猾,自己以一敌二既没有绝对把握,便落得顺水推舟,
借十二个和尚联手合击之术,消耗两人体力,万一和尚们不敌有所伤亡,他们正副
教主自会出面迎敌,自己在一旁养精畜锐,待机而动,此等一石两鸟之举,何乐不
为。是以闻得天排和尚之言,便抽身而退,立即倒跃至供前面,把场地让开。
这不过眨眼间的事,上官池这一退到供台前面,门外便门进来四个红衣僧人,
迅快地把两副软床抬走;天禅举起方便铲,绕空两圈,十二个和尚便迅速散开,各
奔方位,一时只见僧衣闪动,人影纵横,刹那之间,已把管云彤、瀛壶钓翁两人围
在当中。
两人面对生死强仇,本不愿与这般和尚动手,但看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心知只
有动手一途,瀛壶钓翁掉头对管云彤道:“管兄一旁掠阵,把这般和尚交给我!”
说完,抢身欺步,振腕一抖,钓竿疾出,猛向东面一僧点去。
他修为精纯,功力深厚,钓竿出手,劲疾若风,但眼前这般黄衣和尚,都是神
蛛教十二元觉中人物,功力铲法,均有上乘造诣,但听一声金铁交鸣,钓竿便已被
方便铲架开,瀛壶钓翁挫腕收竿,第二招尚未攻出,左右两把方便铲已同时攻到,
铲挟劲风,力道奇猛。
瀛壶钓翁蓦然一提丹田真气,内力直透竿头,一式“乘龙引凤”借力卸劲,化
开了两铲交攻展开了抢制先机的疾打快攻。
原来他们两人虽被十二个和尚围在不当中,但与瀛壶钓翁动手的只有二分之一,
另外六僧,各自手握方便铲,监视管云彤,蓄势未动。
瀛壶钓翁竿影纵横,一连抢攻了二十多招,但始终未把环围六僧逼退一步,而
且六僧铲上的劲道,愈打愈觉沉猛起来,各守方位,彼此呼应,拒攻还击之间,配
合的天衣无缝。
三十回合后,瀛壶钓翁心中发起急来,看六僧内功沉长,越打越是沉着,暗忖
这等打法,要想击败六个和尚,恐非短时间能够得手,敌人正主儿隐起不肯出手,
分明存了轻视之意,如让人家教中六个弟子接到百招以上,自己颜面何存?再加上
北怪虎视一旁,要让六个和尚缠战耗去了体力,待会动起手来,那可是十分危险心
念及此招式立变,“夺命三竿”绝学出手,同时左掌也以十分劲道,随势猛劈而出。
钓竿如雷奔电闪,掌风如怒涛卷出,竿走巧着,耀目生花,掌发内力,劲道逼
人;这一来,六僧果然相形见绌,被逼的步步后退。
眼见瀛壶钓翁就要得手,猛闻一僧大吼一声,铲法随着一变,接着六僧互相移
位交走,方便铲随势扫劈,起初还见六僧交相攻守,铲影闪动,几招过后,愈走愈
快,六把方便铲,结成一片光幕,把他凌厉的攻势封住。
如论真功实学,六僧就是联手齐上,亦不是瀛壶钓翁的敌手;无如六僧这联手
合击之术,乃神蛛教中一门别走蹊径的武功,阵式一经展开,便有如蛛网一般,层
层密密,重重叠叠,纵横交错,穿行游走,有时分进合击,有时又各自为战,使人
虚实莫测,进退难料,身困阵中,纵是绝顶高手,若不谙破解之法,决难脱围而出,
结果必然累得精疲力竭,束手待毙!
幸而瀛壶钓翁内家修为深厚,“夺命三竿”的威力惊人,虽被六个和尚阵式所
困,仍有攻有守,章法不乱,支持了数十回合尚未落败。
管云彤文武兼修,博通六艺,对奇门生克的先天易势,本有极为精辟的深远见
解,但站在一旁,看了半天,却是瞧不出六个和尚用的什么阵法,既不是“九宫”、
“八卦”,也不似“五行”、“六合”,识不透蕴隐契机,自不好出手解救,眼看
着瀛壶钓翁被六僧困在核心,不由大感焦急,暗道:“我如出手助战,环立四周的
六僧亦必以同样阵式对付自己,眼下如不设法把和尚们的阵式破去,只怕等到敌人
正主儿登场,自己两人就要束手遭擒了!”
心念及此,杀机立生,当下再也不顾流血惨局,蓦然攻行双臂点出,直向当面
一僧闪击过去。
六僧早已蓄势相待,他这里前后两招出手,左右四僧已同时发动,四把方便铲
带起一片劲风,两面技击而到。
管云彤早已打好主意,心知如不出奇走险,势必要蹈瀛壶钓翁的覆辙,被六个
和尚困在阵中,是以对左右夹击而到四把方便铲,故意不避不架,只在铲头快要近
身之际,蓦然身形疾矮,俯身卧地,紧接着一式“伏地追风”,贴地卷进,从六僧
下盘空隙中,穿阵而出。
他这等避袭矮身,穿阵而出的身法,不在武学常规之列,等到六僧发觉再想围
堵,已是晚了一步。
管云彤脱出围困,立时挺身站起,左手一扬,遥空劈出一掌,直击瀛壶钓翁左
面上僧,右手银箫振腕一抖,猛点他身后的黄衣和尚。
这两僧全神贯注在阵中的瀛壶钓翁身上,做梦也想不到阵外有人施袭,事出意
外,闪避不及,但闻一声闷哼,随着一声惨叫,两僧应手倒地,一个被掌风劈中前
胸,口吐鲜血;一个被银箫点中背心,伤及内腑,二僧均当场死去!
六僧去二,阵法失效,瀛壶钓翁顿感压力减轻,不觉精神一振,接演两招绝学,
逼开了当前二僧;左手“惊涛拍岸”,侧面一僧闪避不及,立毙掌下。
二人击毙三僧,不过眨眼工夫!
刹那变故,大出意外,余下九个和尚,不知是惊骇,还是激怒?竟然垂手提铲,
呆立当地。
上官池一旁观战,眼见两人击毙三僧,不但不出手抢救,反而伫立供台前面,
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管云彤暗暗忖道:“以北怪之能,要想抢救三僧,并非难事,他见死不救,这
倒是令人费解之事……”
忽的心念一动,想道:“是啦!他必是想以三僧之死,激怒神蛛教的正副教主,
让别人来对付自己两人,他在一旁养神蓄说,待机出手!
思忖未了,寡闻壁角传来一声大喝道:“本教与你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上门
行凶,出手杀人,这是你们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佛爷要超度你们了!”
话声一落,那呆立场中的九个和尚,立时跃到大殿门口,一字排开,挡住了两
人的退路。
管云彤转脸望去,只见刚才隐去的矮佛独云重又出现,有如冬瓜般的身躯,缓
步向场中逼来,他面带怒容,眉腾杀机,神态凶恶至极。
独云在两人五步外停住,怒声骂道:“血债血还,替佛爷拿命来……”话未说
完,蓦然欺步进招,双掌猛翻,分向两人猛劈过去。
管云彤大喝一声:“钓翁请退,让管某先见识见识西域武学!”左脚横跨半步,
身形斜上,左手顺势一拨,引开劈来掌势,左手银箫疾出,横扫小臂。
独云看起来身躯矮胖,极为呆笨,哪知动上手,竟十分灵活,左腿一旋,疾退
数尺,双掌交换出手,刹那间劈出四掌,而且一掌比一掌力遭强劲。
管云彤长啸一声,真力贯注箫身,划出半圈银虹,箫风拨引开四掌后,抢攻三
箭,但都为矮佛随掌劈出的潜力逼开。
彼此交接几招后,管云彤觉出矮佛功力深厚惊人,忙行气运劲,横箫待敌,不
再出手抢攻。
只听独云大声怪笑道:“沧浪二友,果然不凡,再接佛爷几掌看看!”说完,
脚踏中宫,欺身再上,但却双掌当胸,蓄势不发。
管云彤见他蓄势直抢中宫,知道一发之势,必然锐不可当,未待近身出手,立
将银箫斜出,一式“点石成金”,径点右胸,暗藏一招“吹箫引凤”的变化,只要
他避招让势,立进变点为扫,追袭中盘。
那知矮佛不避箫势,左掌猛的翻腕一挥,逼住箫势,右掌“逢山开路”迎头劈
下。
这一掌是他真力所聚,蓄势而发,掌势出手,有如重锤击石,巨斧开山,力道
之强,无与伦比,管云彤心知只要硬接一掌,便要立生死,忙挫腕收箫,后退八尺。
矮佛随势追袭,双掌连绵抢攻,掌风潜力,也愈打愈猛,十几招后,室内三十
六支松油巨烛,吃那激荡的掌风,吹的摇晃欲熄。
管云彤也把全身真力,凝聚贯注箫身,那闪动寒光中,隐夹风雷之声,表面上
看去,两人只是各出绝学,抢制先机,其实在制抢功中,也同时耗拼着内劲真力,
那攻出的每一掌,一箫中,不但蕴藏着变化杀机,而且还隐含了各自的千斤真力,
真个是存亡一发,生死须臾!
斗过十几个回合之后,管云彤渐渐觉出有些不妙,只感对方招式愈打愈奇,掌
力越来越大,自己箫势的圈子,却逐渐被人掌力压缩,心知这样打下去,不出五十
招,自己必然落败,闪念及此,不禁激起拼命之心,正待施出撒手绝学,十二手雷
音箫招求胜,忽听供台后传来一声断喝道:“住手!”
这一喝,宛如焦雷骤发,震得屋瓦格格作响,听得入耳鼓嗡嗡长鸣,激斗中的
管云彤与矮佛,同感心神一震,不自觉停下手来。
管云彤定神瞧去,只见细长枯瘦的神蛛教主,病弥勒孤云,凹眼射电,削脸腾
杀的迈着大步,慢慢向殿中走来。
要知神蛛教雄居西域,门下弟子众多,遍及阿尔泰山,势力强大;武功别走蹊
径,自成一家,久欲染指中原武林。
教主孤云闭关十年,练成绝艺,此番率领门下一二两代弟子——“十二远觉”、
“十大金刚”,以及数十个三代弟子,抱着万丈雄心,来到这耸云岩头,大兴土木,
只待建筑就绪,立即制造事端,与中原武林一争长短。
兼以两月之前适逢北怪脱困而出,互相取得连络,益发如虎添翼,气焰高涨!
再加上数日之前,方壶渔隐与神手摩云追踪北怪来此,合正副教主同上官池之力,
虽也经过一番苦斗,但终把两个身为当今数一数二的绝顶高人,毙命手下!这一来,
更是踌躇满志,不可一世,以为横扫中原,指日所待。
是以管云彤同瀛壶钓翁适才来时,病弥勒本就没把两人放在眼中,故而隐身退
下,不屑出手。原想以门下十二个一代弟子,施展与众不同的合击之术,生生将两
人困累后,束手成擒。
那知他主意虽然打的不错,但却弄巧成拙,想不到管云彤竟然出奇走险,冲出
六僧围困,与瀛壶钓翁在刹那之间连毙三僧,他隐身暗处,抢救不及,已然老羞成
怒,此刻再见矮佛与管云彤打了数十个回合,仍然不能把对方击毙掌下,更是怒不
可遏,故而大声喝令两人住手,现身走了出来,要以自己闭关九年,练成的神功绝
艺,把管云彤、瀛壶钓翁击毙掌下!
孤云身材瘦长,一步就是五六尺远,他虽是慢慢向场中走来,但眨眼已停身在
管云彤面前八尺远处。
他心痛三个弟子惨死,早已起了杀机,凹眼内射出两道慑人的神光,盯着管云
彤冷笑一声道:“尊驾策招果然不凡,本教主陪你几招试试如何?”“说完,双臂
一分,左掌横扫,一攻之势,两招齐出。
管云彤适才与矮佛力拼了二十多招,觉出他功力深厚惊人,眼前这老和尚既是
教主,功力犹当在矮佛之上,眼见他两招齐出,那敢硬架硬接,未待掌势近身。蓦
然右足疾探,横跨三尺,银箫一招“天外来云”斜击左臂。
孤云武功,果是超人一等,左臂一抬,硬接银荔,左掌易扫为推,当胸直击过
去。两人这里刚一动上手,矮怫已欺到了瀛壶钓翁面前四尺之处,只听他阴恻恻的
一声冷笑道:“你也别闲着,佛爷来陪你玩两手!”
右腿一抬,直抢中宫,击手一掌,当头劈下。
瀛壶钓翁适才已见他雄浑的掌势,自忖硬打硬接,只怕招架不住,当下身形一
仰,倏退三尺,左手钓竿疾抡,一式“穿山射燕”,迎面点戳去。
矮佛大喝一声,右掌就着下劈改为抓,招演“赤手缚龙”,疾抓迎面戳来的钓
竿,左掌却以十二成劲道,遥空劈击过去。
这时两人对面相距不过五尺左右,瀛壶钓翁钓竿刚一戳出,他已易劈为抓,疾
抓竿头,正待抽招换式,他左掌又已劈出,矮佛功力深厚,此刻近身发掌,威势越
发惊人,只觉一股如山劲道,雷奔而至!
瀛壶钓翁大吃一惊,来不及变招还攻,急忙挫腕收竿,迎身暴退。
但闻矮佛“嘿嘿!”两声冷笑道:“你躲得了吗?”欺身进步,如影随形般追
上,双掌连环劈出,刹那攻出五掌。
这五掌不但势沉力猛,而且快速绝伦,直把瀛壶钓翁逼的连连后退,空有一身
绝学,却是无法还手。
这边瀛壶钓翁被矮佛近的连连后退,还不出手,那边,管云彤也被神蛛教主一
双肉掌,逼的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原来管云彤一招“天外来云”,斜击孤云左臂,想不到对方竟然举臂格箫,不
由心中一凛,正待加力施为,病弥勒右掌已当胸推击过来,心知若不撒招闪避,一
箫虽可击伤敌人臂膀,但对方当胸击来掌力,自己可也承受不了,处此境,只好沉
腕收箫,闪身退避。
那知就这一退之势,便失了先机,被人抢去主动,神蛛教主孤云随势跟进,两
掌直击横扫,或拍或劈,他功力较矮佛尤为深厚,掌势出手,有如山崩海啸,风雷
并发,激荡的潜力暗动,涡漩成一股强劲的回风,把管云彤逼的不仅招式递不出去,
竟连身子也站不住!
管云彤、瀛壶钓翁两人虽然各有一身精绝武功,并一箭一竿的各有兵刃在手,
但甫一交接,便失去了先机,被神蛛教主孤云,副教主独云雄浑、奇党的掌势,逼
的落了下风。十几个照面后,不但招架危难,就连闪身退避,也是惊险迭出,尤以
病弥勒攻出掌势,更是凌厉怪异。
管云彤只觉他强劲的掌风之中,挟着一股奇猛无伦的回旋力道,自己不论箫打
掌劈,与他掌风一触,便如击在转动的风轮上一样,随着转动之势,急旋开去,这
等情势之下,便只有挨打的份儿,只好以闪展腾挪的轻巧身法,避让敌势!
三十招后,两人同时觉着内力真气,慢慢消灭,腾跃闪身之间,大感吃力,这
样又支持了十几个照面。
这时,两人已是累得微微发喘,眉心见汗,再看对方,却是气定神闲,威势不
灭,处此情况,不由大感骇惊,知道这样撑持下去,随时有遭人掌力击毙之险,但
技差一着,又有什么方法呢!
就在两人内功不继,身法渐行缓慢,眼看就要落败遭劫之际,蓦闻门外传来一
声娇呼道:“教主请暂停出手!”
声音虽然不大,但却低沉有力,病弥勒孤云,矮佛独云,似对发话之人有所顾
忌,闻言立时停下手来。
随着传来话声,从门口问进一条人影,管云彤定神一看,只见身前四尺以外,
多了个身材苗条,体态轻盈,一身藏青装束的女人,但因背已而立,无法看出她的
年龄面貌,可是从她身材装束,以及发话的音调,知道是个秀丽的中年妇人。
只见她向神蛛教主欠身福了一福,脆声说道:“贵教此番迁播中土,旨在树立
教范,宏扬教威,本悲天们人之襟怀,普济众生。眼前两人中,一人与难妇颇有渊
源,敢请教主慈悲为本,让难女劝导劝导,教他们皈依教主如何?”
语气平和婉转,音调幽幽,听来极是悦耳。
管云彤一听这女人说话的声音,心头忽的一怔,暗道:“这口音好熟啊?但运
神一想却记不起在那里听过。”
瀛壶钓翁一面调息,一面暗自忖道:
“自己生平之中,很少识得巾帼人物,这女人既说与其中一人颇有渊源,定是
管云彤无疑,但’沧浪二友’乃风尘奇士,少与一般武林人物往来,纵有知交友好,
亦当是高风亮节的正派人士,怎的这女人既同‘沧浪二友’有渊源,却又与神蛛邪
教搭上关系?这倒是令人费解之事……。”
思忖未了,忽听病弥勒冷冷地说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他们在教主
之前,杀害教下弟子,死有余辜,早与本教绝缘,我看你……”
那女人未待病弥勒话完,便又接口说道:
“教主之言,自是情理之常,但人虽终生为恶,亦可回头向善,放下屠刀,立
地即能成佛,请教主秉我佛慈悲之心,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她微微一顿后,又道:“再说贵教初来中土,教风未树,教义待扬,里里外外,
正是用人之际……。”
她话犹未了,那并立在病弥勒肩旁的矮佛,突然阴阴一笑,冷冷的扫掠了正在
调息的管云彤两人一眼,截口说道:“好啦!好啦!别说了,你可是要教主不究他
们杀害本门下弟子之罪,劝他们皈依本教,以后将功抵罪?”
那女人躬身答道:“副教主法眼通神,洞察肺腑,难妇之见,正是如此!”
矮佛略一沉吟,摇头说道:“佛爷看来,他们灵光尽失,满怀罪恶,纵有杨校
净水,亦难熄灭他们的胸中孽火,我看你这番心血,只怕要白废了……”
这时,那站在供台前面,始终未发一言的北怪上官池,突然冷笑一声,插言说
道:“副教主高明卓见,老朽极是佩服!”
话到此处,倏然一顿,他两只仿佛可以洞穿人心的炯炯神目,凝视在那女人脸
上,冷冰冰地说道:
“你纵然妙舌生莲,只怕也难以说得顽石点头;再说,即令教主、副教主可以
网开一面,留他们一条生路,但养虎遗患,你能担保他们不恩将仇报,反噬伤人吗?”
此人老奸巨滑,心中打着如意算盘,想假手神蛛教正副教主之力,把管云彤和
瀛壶钓翁两人除去,那知眼看就要得手之际,突然被她现身阻拦,他唯恐神蛛教主
听信她劝谏之言,悬崖勒马,留下两个生死强敌,成为心腹大患,故而出言阻止。
那女人见他一旁横加谗言,心头似是有气,当下柳眉微剔,斜瞥了他一眼,淡
淡的一笑道:“此话虽然说的不错,但我总觉一个人为善为恶,全在方寸一念,也
许他们福至心灵,能听从劝谏也说不定吧?我固然不敢担保他们立即听劝回头,池
老就一定认准了他们冥顽不化,无可救药了吗?”
音调虽很平和,口气却是针锋相对,而且语意中隐含有责备之意。
上官池阵年老姜,哪能听不出她话中的含义,闻言眉峰一耸,脸上冒起一层杀
气,刹那之间,又恢复了他那冷中冰霜的神情,阴笑一声道:“这么说来,倒是老
夫多嘴了?”口中虽在说话,两眼却凝视着神蛛教主,似是看他对眼下之事,作何
处理!
病弥勒凹眼微闭,白眉紧皱,瘦削的枯脸上,现出一片疑难神色,似对当前两
人这自以为是的僵持局面,感到左右为难,不知该听那一面的话,来处置管云彤与
瀛壶钓翁两人,沉吟半晌之后,才睁目缓缓说道:
“两位同是本教佳宾,所说各具卓见,教我实在难作取舍……。
忽的一正面容,从怀中掏出一副三寸长短的木卦来,接道:“我看这样吧,待
我请示一下教神,再作决定。”
说完,双手捧卦,身向那供着蜘蛛的供台走去。
这当儿,管云彤、瀛壶钓翁已调息复元,眼前他们把自己两人当作俎上肉,阶
下囚,生像任宰任割的样子,心中这份难过,委实无法形容,但强敌当前,却又不
好贸然发作,只得强抑仇火,一面运集功力,一面注视发展……。
病弥勒朝那木形大蜘蛛拜了三拜,转身扫掠了上官池一眼,目注那女人,双手
捧卦,郑重地说道:“如是逆卦,便以上官施主的意思,处置他们两人,要是顺卦,
就照你的话行事。”
说完,两手一分,但听碰然声响,木卦落地分开,竟是一个顺卦。
上官池低头一看,脸上立露出不悦之色,转向病弥勒双手一拱,拂然说道:
“这里用不着我了,老朽暂时告退!”
话完,也不待神蛛教主答言,径自右手握剑,轻身快步向门外走去。
病弥勒望着上官池向门外走去的背影,神然倏然一变,说不出是恼是怒?右臂
一招,似待有所作为,但一瞬之间,右臂又缓缓垂下,脸上恢复了原来的冷漠神情,
暗暗一叹,俯身拾起地上的木卦,目注那女子道:
“天意如此,那你就去告诉他们吧!只要他们心悦诚服的归顺本教,教主自当
上体天心,不究以往,饶恕他们就是。”
原来他见上官池在众目睽睽之下,竟敢对自己面露不悦,拂袖而退,自觉有失
尊严,心头颇感恼怒,本想背后给他一掌,把他除去,但一想到眼前这等当口,太
不合时宜,是以举臂待发的掌势,便又慢慢收了下来,暗叹一声了事。
那女人见他这般处置,似觉非常高兴,闻言欣然一笑道:“教主慈悲,难妇这
里先代他们谢谢教主的思典了!”话完双手一揖。
忽听门边传来一声冷笑,是上官池的口音道:“你先别高兴,待会儿我保险人
家会骂你狗血淋头,哼!自讨没趣,这是何苦乃耳?”
这两人虽然同是神蛛教的座上佳宾,但却各怀不同心意,男的要把管云彤、瀛
壶钓翁两人立即除去,以绝后患,女的却又要说服他们,收回已用,此等之事,直
把个神蛛教主搅得左右不是,秦楚两难,结果弄的求诸木偶,占卦问卜,才勉强解
决了这个僵局。
管云彤瞧在眼里,却是疑念丛生,当下只觉眼前这背己而立的女人,明着虽在
要说服自己两人,归顺神蛛教下,暗里实有维护之意,暗想自己生平之中,从未与
女人家发生过任何关连,但闻她说话的口音,却又仿佛很熟,似在哪里听过,可是
思来想去,怎么也记不起来……。
突然间,殿外传来一阵钟鼓之声,划破了沉寂的夜空,也打断了殿内的几个人
的谈话,思忖,一时但闻咚咚鼓响,钟声悠悠,长长的绕耳不绝。
钟鼓突鸣,事非寻掌,上官池正待出门而去的身子,突然转了过来,满脸杀气,
目放凶光,扫了管云彤、瀛壶钓翁一眼,逼视着那女人道:“待会儿如有差错,老
夫第一个就先杀你!”
只听那女人冷笑一声道:“要杀就现在动手,待会儿只怕没有机会了?”
上官池似想不到她居然敢出言顶撞,不禁气得须发竖起,左腿一抬,陡然欺到
那女子身侧,怒道:“你真以为老夫不敢杀你吗?”
那女人仿佛有恃无恐似的,轻声笑道:“请池老动手吧!”
上官池大喝一声:“好!老夫就先杀了你,再向教主陪罪!左掌一举,向她
“天灵”拍去。
他数十年精纯修为,功力何等深厚?左掌才举,惊风应手而出,这一掌又是近
身而发,且是袭击的“天灵”要害,漫说劈实,就是被掌风扫着边缘,也非筋断骨
折,当场送命不可!
但那女人似把生死之事,看的十分淡然,眼见他举掌劈向自己“天灵”要害,
却是不稍门让,面无惧色,仍自那么气定神闲的安然卓立,似乎没有看到十样。
就在他掌力快触及她“天灵”之际,神蛛教主忽然脸色一变,沉声喝道:“上
官施主掌下留情!”
上官池虽存杀她之心,但对神蛛教主却也有所顾忌,此刻见他出言阻止,只好
立收掌势,当下气冲冲地说道:“适才钟鼓鸣警,大概又是什么人找上门来了,教
主听信她妇人之言,弄得内敌未除……”
他似是觉出以下之言,不好再讲下去,倏而住口不说。但一双神光,却凝视在
神蛛教主的脸上。
病弥勒阴阴一笑,道:“上官施主请放心,‘耸云岩’虽然不是龙潭虎穴,
‘天蛛宫’更没有铜墙铁壁,但也不是任人可以来去的,我就不相信中原道上,还
会有胜过‘双仙’‘二友’的人物?”
话到此处,突然一顿,一双凹眼内,射出两道慑人的冷电,望着那女人说道:
“本教主虽然有心饶恕他们,但天意使然,丝毫不能勉强,对于眼下之事,你一番
心血算是白废了!”原来他对管云彤、瀛壶钓翁的一身武功,甚是钦佩,觉着杀之
太可惜,是以那女子在他将要得手之时,突然出来发话阻止,他便心动念转,停下
来,想借那女人的三寸妙舌,将对方两人说服,收为己用,故而他对北怪提出异议,
竟敢不予采纳。
但适才钟鼓鸣警,知道又有强敌上岩而来,而眼前两人能否说服,殊无把握,
既令能够说服,也不是三言两语,一时半刻可以做到,情势所迫,不得不改变主意,
尽快把眼前两人除去,以便合力对付外来强敌。
那女人似是早已看透他的心思,闻言丝毫不觉意外,当下只说了声:“教主情
非得已,难妇岂敢妄行阻扰?”径自侧身移步,直向门外走去。
管云彤望着她走向门外的背影,心中忽然一动,暗道:“这女人口口声声自称
‘难妇’,想必是神蛛教中人救过她的危难,因而托庇在神蛛教下,而云姑娘两月
之前,生擒冷桂华,中途被人劫走,这女人莫非是她不成?……”
想到此处,不由发话高声叫道:“想不到门外教之中,还有芳驾这等菩萨的慈
悲人物,芳驾要否转过身来,让管某见识见识?”
那女人似是感到在眼下这等当口,不愿见示本像,闻言头也不回,边走边答道:
“咱们总有见面的时候,但不知阳世之间,还是阴曹地府?”
她仿佛有满腹的伤心往事,几句话说得音调凄枪,语意哀惋,听的人徒兴黯然
之感,她话一说完,人已出门去。
这不过片刻间的事,她走出门外的身影一消失,那鸣警的钟鼓又频频响起,敢
情是事态十分紧急,只听钟鼓齐响,疾疾不绝。
病弥勒、矮佛、上官池三人,听得这待急促的钟鼓声响,同时神色大变,病弥
勒忽的侧脸对矮佛说道:“赶快出去看看,量情行事,能战则战,不战则守,在未
得我信号之前,不要转来此地!”
矮佛合掌应是,肥躯转动,去到殿门口,向那一字排开,堵门面立的九个黄衣
僧人道:“天禅、天籁、天寂你们三人站出来!”
当门正中而立的三僧,应声走了出来,各自横捧方便铲,合掌当胸,躬身施了
一礼,垂首而立。矮佛又向那伫立在原地的六僧道:“未得教主我的令谕,不论是
教中弟子,或是外来之人,擅入半步,一律格杀……”
忽的脸色一沉,厉声接道:“如有一人闯进门来,定按教规,重惩不贷!”说
完,带着天禅、天籁、天寂三僧,匆匆出门而去。
矮佛带着三僧一走,病弥勒立时响起一声慑人心魄的桀桀怪笑,望着上官池问
道:“眼前两人不知上官施主选定哪一个……”
上官池干咳一声,接道:“教主但请出手,我是肥瘦不拘,老少咸宜,随便哪
个都可以。”
病弥勒冷笑一声道:“上官施主既然不拘口味,那本教主就要择美而食了!”
说完,一步一顿,向右边的管云彤逼去。
上官池望着病弥勒蓄势向管云彤逼近,低头看了手中的宝剑,暗道:“当前两
人武功,管云彤要高出瀛壶钓翁,神蛛教主择强而斗,他是否小觑自己不说,但自
己如要用兵刃搏杀敌人,那可是太不光彩……
此念一动,忽的转身走到门口,将宝剑交给最右的一个和尚,道:“这东西老
夫用不着,你暂时替我拿着好了!”
和尚伸手接过宝剑后,他才故意背负双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缓步向瀛壶
钓翁走去。
管云彤与瀛壶钓翁,早已调息复元,并早已思得对敌之法,知道眼前两敌,功
力深厚惊人,硬打硬接,只怕难挡全力一击,暗忖硬拼既然不可,便只有避重就轻,
设法游斗,待对方真力稍减后,再全力与敌人作生死一拼,如仍不幸毙命敌手,那
也是技不如人,心甘情愿了!
两人心中早已有打算,是以眼前病弥勒、上官池蓄势欺近,丝毫不觉紧张,双
眼凝神,随着对方的欺进之势,一步一趋也缓缓后退。
病弥勒孤云和老怪上官池,都是久经大敌的人物,那能看不出两人的心机,不
由暗声笑道:“殿内虽然宽敞,也不过十丈大小,我看你们能退到哪里去?”当下
互相交了个眼色,似乎浑然不觉的,一步步慢慢逼进。
这四人两对,就这么慢慢彼退此进的僵持了一会工夫,管云彤、瀛壶钓翁两人,
已然快退到靠近石壁,但因强敌当前,无暇顾虑到此,是以浑然不觉。
忽听上官池哂笑一声,道:“你们回头瞧瞧,看还有没有退路?”
此话一出,两人有如醍醐灌顶,不自主右腿向后一挥,脚触右壁,两人同时大
吃一惊,后无退处,看来只有舍命一搏了!只是……”
一念末了,管云彤脑际忽闪灵光,忖道:“单打独斗,对方高一等,但我们如
能合力使用,敌人也不一定承受得起。”
闪念及此,不由哈哈一声大笑,道:“你先别得意,先接咱们两掌看看……”
话未说完,人已迅快无比的横挪四尺,到了瀛壶钓翁的身后,当下收好银箫,
贴壁而立,左手扶住瀛壶钓翁肩头,右掌抵住他命门,将全身功力,循臂传导过去,
接道:“钓翁,先给他一掌试试!”
他这等出乎意外的举措,不过一刹那之间,待得话声落口,瀛壶钓翁顿感一股
热流,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不觉精神一振,右手甩下钓竿,就势举手挥掌,向上
官池猛劈过去。
这时,双方距离,不过五尺远近,瀛壶钓翁掌势劈山,便有一股如山排海的劲
道,带着强烈的啸风之声,雷奔电闪般的向上官池撞去。
病弥勒武学精深,见闻广搏,一看两人这般施为,就知这出手一击,凝聚了两
人的功力,上官池修为再深,也难招架得住,不由大吃一惊,忙声叫道:“上官施
主快退……。”
话尤未了,但闻一声暴响,上官池一个瘦小的躯体,被震的“蹬、蹬、蹬……”
一连后退了七八步才拿桩站隐。
原来上官池由于距离过近,一时计不虑此,出手硬接了一掌,他功力虽较对方
任何一人深厚,但也挡不住两人合力一击。
两人一掌击退强敌,精神不由大感振奋,瀛壶钓翁长眉转动,目视神蛛教主大
声喝道:“你站着干什么?何不施出你自命不凡的西域绝学,也来试上一试?”
病弥勒冷然一笑,道:“投机取巧,以二对一,亏你还有脸说话?”
瀛壶钓翁哈哈一声调笑,道:“就凭你们这种邪门外教与穷凶恶人,也配讲武
林规矩?江湖过节?只怕三尺童子听了也要笑掉大牙!”
这几句话,骂的尖酸刻薄,直把个神蛛教主气得全身发抖,钢牙暗挫,但他可
有自知之明,以一对二,绝难为敌,只瞪着一双快要喷出火的凹眼,望了望瀛壶钓
翁,转头向上官池瞧去。
上官池虽被两人隔体传功,合力一掌震的“蹬,蹬”后退,但只不过血气翻涌,
内腑并未受伤,他修为深厚,就两人说这几句话的工夫,业已暗中提气,调息复元,
当下略一沉忖,便已思就破解之法,面向神蛛教主道:“教主,你我分进合击,看
他们能支持几个回合?”说完,提气行功,径向左面欺去。
病弥勒暗道:“这法子倒是不错。”当下如斯响应,从右面欺身而上。
就在两人左右欺进,举势待发之际,那鸣警的钟鼓之声,陡然大作,但听钟声
鼓响,交相合鸣,并在钟鼓音响中,挟带着怒叱暴喝之声,且是愈来愈近,听去已
离殿门不远。
管云彤眼见两人左右欺来,正在大感焦急,现下一听钟鼓声响,心头不觉一宽,
低声说道:“钓翁,赶快储势发掌,别让他们欺进身来,只要能再支持片刻工夫,
你我也许……。”
一语未毕,忽听病弥勒一声大喝,道:“就是天塌下来,也要先把你们击毙掌
下!”举手一掌,猛劈过去。
他这里刚一出手,上官池也双掌平胸推出,他早已势满待发,此刻又是全力出
手,但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强猛掌风,浪涌过去。
瀛壶钓翁虽然明知自己两人功力较对方稍逊,一掌接实之下,可能立判生死,
但在眼下这等当口,也不能不舍命一拼,就在两人出手的同时,也自双手猛分,以
十二成劲道,硬接击来的掌势。
这种内家真力交打,一点取巧不得,四股力道凌空一触,瀛壶钓翁立感心头大
震,血气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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