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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令情潮》
第三十九章 武林金箭
就在此时,但听大厅檐前,忽然响起一阵叮叮铃声,停得一停,接着“叮”“叮”
的连敲了九响。
鱼姥听到铃声,脸色更见狞厉,眉宇之间,杀气重重,厉声问道:“你们还有帮手
么?”
江寒青一怔道:“在下一行,是太上见召,由流香谷专程赶来,并无帮手。”
鱼姥阴森一笑道:“五丫头,你去告诉庞统领,把来人放进来。”
鄢飞琼领命而去,匆匆退出。
鱼姥望了江寒青一眼,冷冷说道:“江寒青,你以前一直和五凤门作对,还诱拐老
身门下女弟子,这些如今都成过去了,老身答应了三丫头的婚事,你总算是龙宫的女婿
了。这里的事,自有老身处置,你和三丫头可到里面休息去,不用呆在这里了。”
丈母娘可真还体贴!
本来嘛,亲事既成定局,就是一家人了。
孙飞鸾听得脸上一热,泛上来两颊羞红,斜睨了江寒青一眼,欲言又止。
江寒青正好也朝她望来两人这一眼,心意暗通,他脸上没有说色,双拳一抱,朝鱼
姥作了个长揖,正容道:“太上不计较过去之事,在下仅此向太上致谢,但江某并非龙
宫女婿。”
鱼姥三角眼一翻,诧异的道:“怎么?三丫头不惜为你叛离师门,你不要她?”
朱龙珠口道:“如你所说,飞鸾姐姐已经叛离了师门,那就不是龙宫的人,江二公
子自然也算不得龙宫女婿了。”
鱼姥听得气往上冲,怒声道:“江寒青,你说,你说,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江寒青拱手道:“太上见询,在下只好直陈,在下和孙姑娘,原来为了卫姑娘,太
上指定在下两人同来龙宫,在下不敢推辞,只好一同前来同太上领罪。
如今卫靖姑之事,太上既已着人通知卫太君,而且听太上口气,似乎还另有梁子,
在下就不便多说,在下和孙姑娘,既蒙太上宽恕,不究既往,这里又没有咱们的事了,
在下和孙姑娘就想告辞了。”
这话没错,你说过既往不究自然要走了。
鱼姥半晌没有作声,但她脸上的怒意,却是愈来愈炽。
横着三角眼看了孙飞鸾一眼,问道:“三丫头,你说呢?”
孙飞鸾低垂臻首,嚅嗫说道:“弟子但求师父开恩。”
鱼姥听得心头怒火更炽,点点头,冷冷说道:“你想跟他走,很好,老身亲自送你
们一程。”
话声出口,人已颤巍巍站了起来,沉喝道:“拿杖来。”
两名宫装使女立即从厅后抬着一支通体黝黑粗逾卵的凤头杖,送到鱼姥面前。
这两个宫装使女,是伺候鱼姥的贴身丫头,她们武功自然也不会弱到哪里,但这支
凤头杖,却要两人抬着出来,份量之重,就可想而知。
鱼姥出手接过,往地上一放,沉声道:“老身这就送你们上路。”
孙飞鸾心头大急,扑地跪了下去,双手住杖头,哭道:“师父,求求你,放了他
吧……”
鱼姥呷呷尖笑道:“三丫头,为师不是已经答应让你们走了么?咱们师徒一场,为
师自该亲自送你们上路。”
孙飞鸾看着凤头杖哭道:“师父,你老人家就成全了我们吧。”
鱼姥冷冷一笑道:“为师自然要成全你们。”
江寒青、朱龙珠已然听出鱼姥口气不对,各自凝神戒备。
董婉若双眉一跳,冷冷说道:“飞鸾妹子,你快起来,只管和江兄弟先走,退出此
厅,这里自有我会应付的。”
鱼姥目中冷电暴射,呷呷尖笑道:“说的倒是容易。”
话声一落,立即沉喝道:“三丫头,你们既然急着要走,为师先送你上路吧!”
凤头杖正待往上挑起!
董婉若适时一步跨到鱼姥前,右手一把握住杖身,左手迅快地把孙飞鸾拉开。
鱼姥暴喝一声:“姓董的丫头,你胆子不小!”
右手衣袖突然飞起,朝董婉若玉面拂来。
董婉若微微一笑,放开了握着的凤头杖,脚下退后一步,同样左手一抬,衣袖向前
拂出。
江寒青一见两人动上了手,更不怠慢,一扣腰际,夔龙软剑呛然出鞘。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鱼姥和董婉若两人拂出的衣袖,全然不带半点风声,只是衣
袖轻扬,若无其事。
但焉知这两只衣袖后面却是隐藏着无穷杀机。
双方衣袖并未真的和对方接触,但两股无形潜力,一接之下,董婉若上身微晃,似
是被人推了一把,不由自主往后退一步。
只后退了一步!
鱼姥虽然不动,但她一张驴脸,却不期飞闪过一丝惊异之色,两道凶光如电的眼睛,
射注董婉若,厉声笑道:“小丫头,果然不错,难怪你敢在老身面前卖狂……”
这时忽见一名宫装使女,匆匆奔入厅来,朝鱼姥低声说了两句。
鱼姥脸色狞厉,哼了一声。
那宫装使女又匆匆退了下去。
董婉若、江寒青等人眼看那使女匆匆来去,料想定是报告消息来的,但不知她报告
的是什么消息?
江寒青心知是乃父率领群雄,袭击五凤门,算算时日,也该到了,大宫主边飞凤不
在龙宫,那是已回总坛去了,不知这一战,胜负谁属?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只听阶前响起一个使女的声音说道:“启禀太上,南屏卫太
君、衡山袁长老、武当天宁子到了。”
这话听得董婉若、江寒青等人齐齐一怔,暗想:“卫太君也赶来了,居然还有衡山
袁长老和武当掌教同来!”
鱼姥冷冷说道:“有请。”
接着响起五宫主鄢飞琼的声音说道:“家师已在厅上恭候,请三位入厅相见。”
但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嘿然笑道:“你师父架子不小。”
厅前珠帘已经分左右撩起,两名青衣小婢挽扶着白发如银的卫太君当先跨进大厅。
在卫太君稍后,是一个五短身材的枯瘦老者,这老者生得精干瘦小,手特长,脸色
火红,双目金光四射,肩头背着一柄四尺长剑。
正是当今武林中硕果仅有的前辈高人,当年和武林盟主卫建南交称莫逆的衡山袁长
老。
二十年前,江湖上传他羽化仙去了,二十年后又复出现。
和袁长老并肩走入的是武当掌教天宁子,头簪道鬟,身穿青布道袍,修眉朗目,胸
飘五络长须,一派仙风道骨!
身后紧随一个蓝衣道童,手捧七星长剑。
鱼姥一手拄村,站在大厅中间,目光阴暗不定,口中呷呷笑道:“卫太君远位荒山,
已是稀客,还有大名鼎鼎的袁长老和武当掌教同时光临,真叫老身倍增光宠。”
卫太君含笑道:“太上好说,老身是赴召来的。”
目光一瞥,看到厅左站着五六个人,手中还执着明晃晃兵器一怔,含笑招呼道:
“江二公子也在这里。”
江寒青慌忙还剑入鞘,作了个长揖,道:“晚辈也来了不多一会。”
卫太君慈祥的脸上,现出一片关注之色,问道:“有什么事吗?”
江寒青答道:“五凤门大宫主数日前率众进犯流香谷未逞,临行时把卫姑娘擒来,
声言要再下和孙姑娘前来龙宫,始肯放人,再下是奉家父之命,专程晋见太上来的。”
卫太君口中“哦”了一声,慈样地笑道:“为了靖姑之事,还劳二公子跋涉远来,
真叫老身不安。”
接着笑道:“来,二公子,老身给你引见,这位是衡山袁长老,跟你祖父同辈,今
年已经一百出头了,这位是武当教天宁道长,和你爹也是旧识,快去见过了礼。”
江寒青闻言,慌忙朝袁长老、天宁子作了个长揖。
卫太君回头朝两人笑道:“此子就是金陵江大侠的二公子江寒青,竹剑先生门下。”
袁长老双目金光熠熠,朝江寒青一阵打量,手持苍髯,呵呵笑道:“难得难得,老
夫眼不花,江二公子年事虽轻,一身修为,足以出类拨苹,果然是武林后起之秀。”
天宁子连连点头道:“袁老说得是,江少侠不愧是武林世家,将门之子。”
江寒青躬身道:“承蒙袁老前辈、道长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卫太君听两人称赞江寒青,心头甚是喜悦,含笑道:“袁老一生很少有人瞧得上眼,
你对江二公子这般称许,倒是难得的很。”
袁长老大笑道:“不错,不是太君说他是竹剑老儿门下,老夫真有些不敢相信,竹
剑老儿居然调教得出江二公子这样的人来。”
这话倒是不假,江寒青经董婉若以先天真气,打通生死玄关,一身功力,确乎已有
青出于蓝,而胜于之势。
鱼姥给柱凤头杖,站得不耐,冷冷的道:“三位请坐,到了龙宫,这般站着说话,
莫道老身慢客。”
随着话声,大马金刀的自顾自往椅上坐下。
袁长老目中金芒飞闪,沉哼道:“老夫三十年不履江湖,么魔小丑,也成了气候,
老夫还没见过这等狂妄之人。”
鱼姥呷呷笑道:“现在你见到了。”
袁长老年纪活到一百,还是那股火爆脾气,闻言大喝道:“鱼婆子,你把鱼仓山区
区洞窟,看作龙潭虎穴,在老夫眼里,直是穴中蚁蝼耳!”
鱼姥拉长驴脸,阴沉道:“是龙潭虎穴,还是穴中蚁蝼,你待会自知。”
袁长老怒声道:“老夫不用等待,咱们立可分晓。”
卫太君道:“袁老歇怒,咱们远来是客,先礼后兵,总是不错的。”
天宁子微笑道:“袁老,太君说得是,咱们该把来意说清楚了,再作道理。”
鱼姥哼道:“不用说了,你们来意,自然是要老身释放卫靖姑了。这个容易,老身
要的是昔年九门派共铸的武林金箭,卫太君只要交出金箭,老身立时可以释放令孙女。”
江寒青听得暗暗“哦”了一声,忖道:“鱼姥命人把卫靖姑擒来,原来是为了武林
金箭。”
卫太君蔼然一笑道:“老夫去世之后,老身受继九门派重诧,代保管是这支金箭,
候各大门派遴选一位任盟主,再行交出。但一晃三十年,各大门派稽延,始终没是再选
盟主,这支金箭,也一直存在老身那里。金箭,三十年来,老身随时都准备交出;但决
不是老身可以作主私相授受、也不是掳了小孙作为人质,就能迫我交出金箭来。”
鱼姥哼道:“老身相信你会交出来的。”
卫太君斩钉截铁道:“要老身用金箭来赎小孙。是办不到的事!”
鱼姥哼道:“那就不用谈了。”
卫太君道:“老身邀请袁长老和天宁道长来鱼仓,并非专为小孙而来的。”
鱼姥吸得不禁奇道:“那是为了什么?”
卫太君道:“太上门下,在怀玉山创立五凤门,猖乱武林,先后已在大江南北,掀
起血雨腥风;九大门派觉得如此下去,将至不可收拾,因此决定由少林大觉大师为首,
联合峨眉、华山各派掌门,赶赴怀玉山,规劝令徒收敛玉凤门;一面由老和袁长老、天
宁道长同来鱼仓山。劝说太上。共同维护武林安宁,不可再放任她们滥造杀孽……”
鱼姥哼道:“老身不听你们劝说呢?”
卫太君从身边取出一支金箭,肃然道:“这是武林同道必须共同遵守的金箭令,违
反此令,就视同武林公敌。”
鱼姥看她敢出武林金箭,不由地呷呷的道:“你把金箭带来了,那很好,三十年来,
老身一直被人看作了武林公敌……”
正好说到这里,但见一名宫装使女慌慌张张地奔了进来,朝鱼姥耳边,低低说了两
句。
鱼姥一张驴脸,神色大变,问道:“人呢?”
宫装使女道:“就在外面。”
鱼姥拍着坐椅靠手,厉声道:“快叫她进来。”
宫装使女答然一声,匆匆走出,带着一个神情萎屯的黄衣使女,走了进来。
那黄衣使女一眼看到鱼姥,奔上几步,扑的跪了下去,伏地不起,大哭道:“小女
叩见太上,可怜大宫主、四宫主都已死了。”
大宫主、四宫主都已身死,就是说五凤门已经破了,这是何等重大的消息。
卫太君、江寒青急着要听下文。
桂姑婆、蛇姑婆和五宫主鄢飞琼等人,同时听得心头大震,一个个变了脸色,同样
急着要听下文。
大厅上登时肃静下来,听不到一点声音。
鱼姥神情猛震,厉声道:“她们如何死的?”
黄衣使女抬起头来,流泪道:“四宫主是被许敬伯的火药暗器活活烧死的,大宫主
是被许多人围攻,她……她自碎天灵而死。”
鱼姥两鬓,不住地飞扬,身躯一阵颤动,问道:“总护法和副总护法呢?”
黄衣使女道:“总护法在大宫主死后就走了,四位副总护法有的死了,有的走了。”
鱼姥秃顶之上,已经在冒着蒸蒸白气,问道:“你起来再说,除了流香谷一干人,
还有什么人?”
黄衣使女依言站起,说道:“还有少林,峨眉、华山派的人。”
鱼姥双目凶光暴射,风头杖地一狠顿,厉声道:“我要亲率黄衣卫,横扫江湖,杀
尽九大门派和流香谷的人!”
袁长老哼道:“好大的口气!”
鱼姥并没理会,接着朝指卫太君、江寒青等人切齿道:
“你们一个也休想活着出去。”
天宁子向天打了个稽首道:“善哉!五凤门恶名昭彰,自食其果。鱼姥施主数十年
修为,应已悟散天人,须知此一念,便人鬼道殊。鱼姥施主不嫌杀孽深重么?”
鱼姥此刻已是满脸杀气,凶狞得怕人,声音尖嘶,厉笑道:“这是你们九大门派迫
着我大开杀戒,怨不得老身。”
一面回头朝桂姑婆吩咐道:“桂总管,你去把三仙请来,咱们收拾了这些人,立时
动身,我要亲手杀尽九大门派,踏平流香谷,看看武林中,还有谁敢再跟我作对!”
桂姑婆躬身领命,往屏后而去。
江寒青心中道:“她叫桂姑婆去请三仙,大概就是司徒兰说的福三灵了,不知他们
是何等样人?”
卫太君心知今日之局,已难善了,目送桂姑婆走后,忍不住道:“太上既然有意和
咱们在场之人,各凭武功,放手一搏,老身也不好反对,但老身小孙女,被你扣下来,
老身是赴约来的,以你太上鱼姥的身份,自该先把小孙女放了,咱们之间的过节,由老
身和你亲自了断,才是道理。”
鱼姥狞笑道:“好吧!老身就放她出来,让你们祖孙在临死之前,见上一面。”
卫太君脸上丝毫没有怒意,笑道:“太上好意,老身这里谢了。”
鱼姥嘿然冷笑,回头道:“你们去把那姓卫的小丫头放出来。”
一名宫装使女领命而去,不多一回,领着靖姑走入大厅。
卫太君一眼瞧到小孙女,含泪叫道:“孩子,奶奶在这里。”
卫靖站受了几天委屈,此是看到奶奶,那还忍耐住,口中叫了声:“奶奶!”
一个人已如乳燕投怀,扑入卫太君怀里“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卫太君一手轻轻抚着她秀发,蔼然笑道:“孩子,快别哭,你看,江二公子为了你,
比奶奶还来得早。”
卫靖姑抬起头来,望了江寒青一眼,冷哼一声,又别过头去。
江寒青被她这一声冷哼,哼得心头直是发楞!
姑娘家就算是生性好强,也没有理由对自己冷哼!
不,冷还在其次,刚才那一眼,实在包含得太多了!
那种眼光,可以说是女孩儿家对男人使小性时才会有的光彩,它是幽怨、嫉妒和爱
根交织而成。
江寒青认识的女孩子中,像孙飞弯、鄢飞琼、司徒兰、朱龙珠等人,都曾这样瞧过
自己,因此使他心头暗暗感到震动。
这时大厅王风后,已经传出一阵稳得如同流水般的步履之声!
蛇姑婆抢先走出来,朝鱼姥欠欠身道:“回太上,福瑶三仙驾到。”
敢情鱼姥把“福瑶三仙,视作靠山,听到蛇姑婆的禀报,大马金刀坐着的人,居然
巍巍地站了起来。
这一瞬间,后已经飘然走出二男一女,三个道装的人来。
不用说,他们就是“福瑶三仙”了!
但见当前一个是到挂赤玉萧,身穿杏黄道抱的道人,年约四十五六,生得修盾长目,
貌相清朗,黑须飘胸,手握一支八尺长的火红珊瑚树。
第二个也有四旬开外,重眉环服,脸红如火,身穿紫色道袍,腰间挂一支赤玉萧。
第三个是道姑,娥眉星目,云裳披,怀赤玉笙,不过花信年华。
这三个人无一不是骨秀神清,丰姿逸,看去直似图画中人!
一时瞧得众人惊异不止,只是看他们一派仙风道骨,决非普通武林人物,不知怎会
和鱼姥这等魔头折节下交,同一鼻孔出气?”
这三人才一步出大厅,鱼姥脸上便已挤出笑容,尖笑道:“老身请三位道长出厅,
是因咱们这里,来了几位武林高人,其中还有东海双仙的女儿,咱们要上落花岛去,正
好先印证印证。”
为首的黄袍道人目光掠厅上诸人,稽首道:“那就烦请太上替贫道引见了。”
鱼姥面现阴笑,转脸朝卫太君等人说道:“这三位就是福瑶三仙……”
黄袍道人慌忙稽首道:“不敢,贫道福瑶山赤灵子,那是师弟赤仙子、师妹为赤霞
子。”
敢情他们从未在江湖走动,报出名号来,大家还是不曾听人说过。
袁长老看他们名不经传,已有轻视之意,微哼道:“老夫三十年前,好像只听说过
东海双仙之名,不知东海福瑶山还有三位仙长,东海仙灵倒是不少,老夫凡夫俗子,今
天真是幸会了。”
江寒青心中暗道:“原来福瑶山也在东海。”
赤灵子夷然一笑,并未在意,但他师弟赤仙子、师妹赤霞子却听得脸色为之一变。
鱼姥看在眼里,心中暗想,一面晒晒笑道:“这位就是九大门派中第一奇人衡山袁
长老,现在已是百岁开外人了,据江湖传说,三年前曾经尸解一次,三十年后却居然重
又在江湖出现。”
接着一指卫太君,又道:“这位是昔年武林盟主中原一剑卫建南的夫人卫太君,掌
管武林金箭,已有三十年之久。那武林金箭,就是江湖武林同道至高无上令,九大门派,
都得听命于它,卫太君今年也已九十多了。”
接下去又朝天宁于一指,续道:“这位是武当掌教天宁子,武当派素以玄门正宗自
居,天宁道长也一向被武林同道推为泰山北斗、领袖群雄的人物。”
她这番介绍词,明的是捧着三人,但大家都听得出她这口气,似是存有挑拔之意,
旨在激将。
果然那赤仙子、赤霞子两人脸上,已然流露出不快之色。
鱼姥只作不见,接着又指指董婉若,说道:“这女娃就是东海双仙的女儿。”
福瑶三仙先前听鱼姥引介袁长老等人时,似是并没引起们特别注意。
但此刻听说董婉若是东海双仙的女儿,六道亮如明星的目光,不朗而然全朝董婉若
投来。
就有卫太君、袁老、天宁子三人,也全都微露惊奇,向董婉若瞧来。也许是东海双
仙的名头太大了,大家都想瞧瞧东海双仙的女儿。
也许是董婉若太年轻了,更使人觉得好奇。
东海双仙,已在江湖上盛传了三十年,仙人居然会有女儿!
赤霞子眨动一双俏丽凤目,瞧着董婉若问道:“你是董天华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董婉若面情冷峭,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赤霞子被她问得笑容一敛,娇哼道:“大概你是东海双仙的女儿,平日眼高于顶,
骄纵惯了。这样没有礼貌。”
董婉若傲然道:“我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对说话没有礼貌的人,我何须
以礼貌对之?”
赤霞子粉红娇靥上,泛起一丝怒意,哼道:“有狂妄无知的父母,才会教养出狂妄
无知的女儿来。”
董婉若脸色倏沉,双目寒光暴射,冷声道:“你说什么?”
赤霞子冷笑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董婉若冷峻道:“家父家母,隐居东海,与世无争,说话最好谨慎些,莫要牵连到
家父母身上去。”
赤霞子冷冷一笑道:“好个隐居东海,与世无争!我问你,什么叫:‘名山推九派,
东海尊双仙’,东海浩瀚,谁尊双仙来着?还有:‘列岛多炼士,旁门不足传’。难道
除了双仙,我们都是旁门左道?”
这四句词儿,果然极尽挑拔之能事,难怪他们福瑶三仙听了不舒服!
董婉若听得一呆,冷冷说道:“你是听谁说的?”
赤霞子哼道:“江湖上都是这样说,还用得着听谁说么?”
董婉着微晒道:“那和家父母何干?”
赤霞子怒声道:“这还不够么?董天华夫妇目空四海,妄自尊大,我倒要问问你,
你父母有多少能耐,配尊东海双仙?”
童婉若目光一瞥,不屑道:“你们不服气?”
赤霞子道:“师兄,咱们何用跟小辈多说,把她拿下,上落花岛找她父母去就是
了。”
董婉苦心头虽感愤怒,但脸上依然神色自若,点点头道:“很好,你们准备那一位
出手?”
赤霞子道:“自然是我。”
董婉若正要答话——
孙飞鸾忽然闪身而出,叫道:“董姊姊,让我来跟这位仙子讨教几手。”
赤霞子一证,目注孙飞鸾问道:“你是她妹子?”
鱼姥忙道:“她是我逐出门墙的劣徒。”
一面瞄目喝道:“大胆孽徒,你敢对仙子无礼?”
孙飞鸾道:“弟子只想跟这位仙子领教几招。”
朱龙珠道:“你既已把飞鸾姐姐逐出门墙,还用得着你管?”
鱼姥一顿手中凤头杖,厉声喝道:“老身先毙了你们。”
赤霞子盈盈一笑道:“太上歇怒,令徒大概是依仗董天华女儿之势,才敢目无尊长,
我先把他们一并拿下了,交给你,随你处置就好。”
卫太君道:“且慢。”
赤霞子道:“你有什么话说?”
卫太君道:“老身觉得三位宛如仙露明珠,道根深厚,决非寻常练武之人。鱼姥纵
容六下,创立五凤门,恶孽昭彰,老身和袁长老、天宁道长,原是来奉劝鱼姥,善保真
如,不可再造杀孽,不想她估恶不俊,借以自重,还企图挑起三位和东海双仙间的冲突,
实在居心叵测。”
“三位都是修真之士,从未在江湖走动,何苦替鱼姥撑腰来淌混水?依老身相劝,
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赤霞子冷笑道:“你们自命门正派,好像除了你们,天下之士都是旁门左道,都该
赶尽杀跑。就拿太上鱼姥来说,她隐居鱼仓山,已有三十年不出江湖,你们还上门欺人,
不肯放过。
今天你们可以找上鱼仓山来,明天也可以找上福瑶山去。老实说,我们早就想找你
们九大门派,伸量伸量你们威震中原的泰山北斗人物,究竟有些什么艺技,敢如此藐视
天下武林?”
袁长老洪声笑道:“老夫还当福瑶三仙真有些气候,原来只是心胸狭窄的偏激之士,
就凭你们三个,能替鱼姥撑腰,挽求五凤门覆亡之局么?”
赤仙子脸色微变,哼道:“姓袁的,你少倚老卖老,只发狂言,咱们这次出山,就
是专找你们九大门派而来,就是没有五凤门这档事,咱们也得分个高低强弱出来。”
袁长老双目金光四射,洪声道:“好,好,老夫就领教你们福瑶三仙的绝术,是你
一个人出手,还是你们三个人一起上?”
赤仙子朗笑道:“贫道一个人,就够打发你了。”
赤霞子眼波一横,娇嗤道:“二师哥,你慢点好不好,等我先把这两个丫头擒下了,
你再出手不迟?”
一面朝孙飞鸾招招手道:“来,你不是要和我动手么?那就快出手吧。”
董婉若看她眼中神采流动有光,脚下轻得不沾尘土,暗暗以“传音入密”说道:
“飞鸾妹子可得小心,此人一身修为,胜你甚多,只宜智取,不可和她硬拼。”
孙飞鸾点点头道:“小妹记下了。”
举步上前迎了出去,朝赤霞子行了一礼道:“仙子请赐招。”
江寒青怕她有失,也紧随她身后,走出几步,算是替孙飞鸾掠阵。
赤霞子眼波流动,瞟了江寒青一眼,娇笑道:“她是你什么人呀?”
孙飞鸾被他问得初生粉脸,还未答话,江寒青道:“在下江寒青。”
赤霞子娇声道:“我看你挺关心她是不是,那就和她一起来好了。”
孙飞鸾回头道:“不,二公子,我一个人向仙子讨教。”
赤霞子盈盈双目,只是死盯着江寒青脸上轻笑道:“你是怕我伤了她么?”
孙飞鸾看得不禁有气,冷声道:“仙子不肯出手,那在下有僭了。”
左手手背向外,朝前直挥出去。
这向前一挥,原是极为简单的手势,赤霞子居然面露惊异,不敢便接,怀抱玉笙,
身如行云,斜退了一步,左手抬处,虚虚点出一指。
孙飞鸾这一出手,看得鱼姥脸色大变,哼道:“小丫头,原来你学了人家的手法,
居然还敢在我面前展露出来。”
孙飞鸾左手挥出,人已随着跟进,轻轻一旋之际,右手如刀,朝前推出。
赤霞子点出的一指,因孙飞鸾身形轻轻一旋,也已在无形之间,闪避开去,但孙飞
鸾直立如刀,推来一掌,出手虽然并不太快,但却跟踪而来,毫无阻挡,快要切上赤霞
子的香肩。
赤霞子心头暗暗一惊,身形斜仰,左肩一侧,又向后退出一步。
出手两招,就被鱼姥一个门下弟子,逼得连退两步,赤霞子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口中清叱一声,右手把着玉笙,左手连挥,手势妙曼如飞,看去好像纺绵花一般!
在刹那之间,孙飞鸾但觉一团疾风,飞卷过来,面前突然涌现出无数条玉臂,五指
舒展,如点、如拍、如指如掌,手势各异,错落不齐的朝自己袭来!
孙飞鸾不识对方施用的是什么手法,只是双手忽正忽反,连续拍出,一心一意的展
开“五行神掌”。
要知这套掌法,乃是东海双仙依据五行变化之理,研创而来,虽是一套掌法,但里
面却包含了刀剑、掌、指、各种武学精华。
因此一经展开,立掌如刀,捏诀如创,忽指忽掌,忽虚忽实,变幻之速,如羚羊挂
角,无迹可寻!
两人这番备展绝学,不但身法奇妙,裙裙飘忽,有如两朵彩云,冉冉流飞,手法之
奇,更是武林罕见!
举手投足,每一片衣角裙带,都俱暗藏杀机,沾上不得!
眨眼厉夫,已打了二十来招,依然难分轩轻!
孙飞鸾除了一心施展“五行神掌”,根本对方人影手势都看不清楚,自然更是吃力,
这一阵工夫,也早已是香汗涔涔,连手都挥酸了。
此时,她一套“五行神掌”,已使到最后一招,左手雷诀向天,右手剑诀直指对方
心口,后半招就该雷诀化掌,劈击而下!
就在此时,突听鱼姥尖声喝道:“仙子小心!”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伙,孙飞鸾左手骈指如掌,直指赤霞子前胸,身形欺进,右手
雷诀突然散开,五指平出,掌如惊雷电闪,轰击而下。
赤霞子身形一边,明明已经避开,但不知怎的,突觉左肩一麻,被孙飞鸾一掌击中,
身不由己地踉跄后退了两步。
这一退不打急,但觉左肩又重又麻,一条左臂,再也举不起来。
赤仙子睹状大惊,急急问道:“三妹,你怎么了?”出手朝她肩头拍去。
他使的虽是解穴之法,但“五行神掌”,截气斩脉,岂是寻常解穴手法所能化解?
赤霞子本来只觉左臂酸麻,还并不如何,但经赤仙子这一拍,穴道未解,但觉肩头
如被千百支利锥所刺,奇疼彻骨!
口中娇呼一声,额间汗水像黄豆般绽出,连一双俏目之中,都痛出晶莹泪珠!
鱼姥凤头杖一顿,厉声喝道:“飞鸾孽徒,你居然跟了仇人学了拂经截气手法,来
跟为师作对,我非毙了你不可。”
赤灵子平静地问道:“太上且慢出手。”
他身如行云,缓步走出,问道:“二弟没有解开穴道么?”
赤仙子颓然道:“此女使的似旁门中的‘阴手闭穴’……”
他看法和神扇子相同,那是说“五行神掌”截气斩脉,确有和“阴手闭穴”相似之
处了。
鱼姥切齿道:“孽徒使的是落花岛的‘五行掌’,昔年老身就是伤在董天华这一掌
下,废去了我一条右臂……”
赤灵子目住孙飞鸾问道:“姑娘会使五行掌,一定也知道解法的了。”
孙飞鸾粉脸一红,摇摇头道:“我才学会掌法,还没练解穴手法。”
赤灵子修眉微微一赞,道:“未学解法,先会伤人,江湖如何不乱?”
他两道清澈如电的眼神,朝董婉若看来,说道:“董姑娘定然练过解穴手法的了?”
董婉若傲然道:“不错。”
赤灵子道:“姑娘即擅解法,那就烦请姑娘,替贫道师妹解开了吧。”
董婉若道:“替她解开不难,以后叫她少这般嚣张,武林中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以蠡则海,坐井观天,就自狂自大,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赤仙子怒目哼道:“你这是教训谁?”
赤灵子忙道:“二弟,董姑娘说的至理名言。”
赤霞子整条左臂,如同针刺,痛得她花容失色。在一张紫檀椅上坐了下来。
此刻听了董婉若之言,不觉心头大怒,呼地站了起来,柳眉挑动,负气说道:“大
师兄,你快把这个贱婢废了,我不要她解穴。”
赤灵子道:“三妹……”
赤霞子不待大师兄说话,斩订截铁的道:“我不要她解,就是终身残废,也不要姓
董的丫头替我解穴。”
赤灵子皱皱眉道:“三妹这是何苦?”
董婉若冷笑道:“五行掌艺出东海,你不要我解,天下就无人能解了。”
赤霞子道:“我就是残去一臂,也不会要你解的,你瞧着,我一条臂,一样可以废
了董天华夫妇……”
这话听得董婉若怒从心起,双目寒光暴射,冷冷喝道:“我父母和你何仇?你居然
有此恶毒存心,你再敢口出狂言,指我父母一句,我就要你溅血龙宫,死在这里。”
赤霞子气得脸色惨白,狞笑道:“你有多少能耐,我倒不信……”
赤灵子修眉微皱,道:“三妹不可任性。”
赤霞子气愤道:“大师兄没看这丫头好大气焰,今夭不废了她,我就不叫赤霞子。”
突然银牙一咬,左肩轻轻一摇……
赤灵子大喝道:“三妹不可如此。”
迟了!
但听“喀”的一声,她一条左臂,已然齐肩卸落,跌落地上,奇怪的竟然没有一丝
血迹,好像是一条假手一般!
她这一举动,直瞧得在场之人,莫不耸然动容。
一个仙风道骨,美似天仙的道姑,为了被人闭住脉穴,竟然不惜自残肢体,亦忍人
也!
赤仙子双目似火,环视了众人一道,沉剑道:“三妹一条左臂,就要你们拿命来
赔。”
赤霞子自卸左臂,似是毫无痛楚,左手抱着玉笙,脸色阴厉,朝赤灵子道:“二师
兄说的对,咱们就一举把他们解决算了。”
赤灵子微微摇头,凝重道:“不,此举杀气太重,有干天和。”
赤仙子道:“难道大师兄忍看三妹一条手臂,就这样白白毁了?”
赤灵子依然摇头“哼”了一声道:“三妹也太任性了,这是何苦?咱们少说也练二
三十年的气了,还是这般妄动无名,自毁躯体……”
赤霞子道:“大师兄不肯出手,小妹和二师兄联手,也一样可以毁了他们。”
赤仙子从腰间摘下赤玉萧,两道凶光熠熠的目光,飞掠众人,狞笑道:“诸位准备
了。”
鱼姥一张驴脸,闪过一丝惊拓之色,转头朝鄢飞琼吩咐:“五丫头,退下去,”
鄢飞琼望望师父,脸露惊讶,口中应了声“是”,脚下却是迟迟未动。
鱼姥脸色一沉。喝道:“进去。”
鄢飞琼不敢作声,惶然往里行去。
董婉若春花般的脸颊同时变了脸色,目注赤仙子、赤霞子,喝道:“且慢。”
赤仙子阴沉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董婉若冷冷说道:“二位真要不顾一切,妄动无名,被毁的只怕不是别人……”
赤仙子道:“你说会是谁?”
董婉若冷晒道:“自毁道基。”
赤霞子怒哼道:“好个丫头,你死在目前,还敢逞口舌之利?”
董婉若道:“不信你们只管试试,魔由心生,一生魔道,万劫不复。”
赤灵子道:“二弟、三妹,咱们修为不易,确是不宜走极端……”
赤霞子道:“小妹也不想修仙练道,今日不杀这两个丫头,誓不为人。”
赤灵子微微摇头,不再作声。
董婉若回头朝孙飞鸾低声吩咐道:“妹子,你叫拿云、捉月赶快退出厅道,撕下衣
襟,塞耳朵,在外面等侯。”
孙飞鸾奇道:“那为什么?”
董婉若道:“时间不多,你们快要他们出去。”
孙飞鸾看她说得郑重,就低低嘱咐了二婢几句,要他们出厅去。
董婉若抬头朝卫太君道:“他们施展可能是‘天魔曲’,咱们也该有个准备。”
卫太君道:“姑娘要如何准备?”
董婉若道:“天地造物,以五行始,咱们自以列五行阵为宜。”
卫太君道:“姑娘艺出东海,深悉五行变化,请姑娘调度。”
董婉若也不客气,正容道:“‘天魔曲’一曲开始,魔由心生,只有灵台空明,可
保无虑,袁长老百年修为,功力深厚,请主持南方。”
袁长老本待说道:“老夫活了一百出头,偏就不信邪。”
但听董婉若首先提到自己功力深厚,独当南方,似是这五行阵以自己为主,心头一
喜,也就含笑颔首。
董婉若又道:“天宁道长玄门正宗,武当以剑驰术誉武林,请主持西方庚金。”
天宁子稽首道:“贫道尊命。”
董婉若又道:“卫太君请守北方癸水,江兄弟玄关已通,可守东方乙木。由我居中
策应。”
接着回头朝孙飞鸾、朱龙珠、卫靖姑三人道:“你们三人可在阵中盘膝坐定,抱元
守一,不可妄动。”
孙飞鸾方才眼看师父要五师妹退走,心中本已有了警觉,此时看董姊姊神色凝重,
心中好生好奇,只是不好开口询问。
朱龙珠抢着问道:“董姐姐,这干什么?”
董婉若低声道:“他们施展的可能是天魔曲。”
朱龙珠道:“天魔曲很厉害么?”
董婉若唔了声,道:“你们照我说的去做,决不会错。”
卫靖姑心中暗暗冷笑:“奶奶也真是的,她年纪和我差不多,就因为是东海双仙的
女儿,就相信她,天魔曲真有这般厉害,大家都去学曲子好了,就不用再练武功了。”
只听赤仙子阴笑道:“你们商量了没有?”
袁长老洪笑道:“你们有些什么邪门魔法,只管施展。”
赤仙子冷冷一哼道:“你们接得下就好。”
赤霞子在这一瞬间,臻首低垂,秀发技散,右手赤玉笙缓缓凑近樱唇,呜咽一声,
吹起细长悠远的笙音!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仰玉笙寒,只此地声,已如一缕轻寒,入耳机伶!
众人但觉心头一冷,各自大吃一惊。
董婉若低声道:“大家火速列阵,飞鸾妹子,你们快坐下来。”
大家真没想到一声玉笙,果然会有如此威力,而且对方这一声,还不是正式吹奏曲
子,只不过试吹罢了!
袁长老锵的一声,阔剑出鞘,一步走到了正南。天宁子立即转向西方。
卫太君也已感到情形不对,命两个使女退出大厅,手扶龙头和江寒青一齐进入北、
东两方。
董婉著居中站定,布成了五行阵势。
孙飞鸟、朱龙珠、卫婧姑三人听了董婉若的警告,也依言各自在阵中盘膝坐下。
赤灵子眼看众人列成五行阵,脸色不禁微变,低声道:“二弟、三妹,愚兄觉得董
姑娘布的五行阵法,深合先天易数要旨,‘天魔曲’只怕未必伤得了他们,依愚兄相劝,
不宜和他们为敌。”
赤霞子扭头道:“大师兄平日持重,原也没错,但何用如此顾忌?咱们连一个黄毛
丫头都对付不了,还想找上落花岛去?”
赤仙子道:“三妹说的是,咱们既已答应鱼姥,岂可半途而废,好歹也得把这几个
人拿下来再说。”
说声甫落,赤霞子已经绎唇轻沾,幽幽切切地吹了起来!
一缕悠扬笙音,缥缈凄清,袅袅不绝!
声音虽极柔和,但也极阴幽!
每一个人都感到这笙音,才一人耳,就从心底升起一缕寒意,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
冷噤!
就在此时,但听从云冲间传来另一缕气劲力足,声响激越的萧声,蔓衍混沌,声若
凤鸣,令人亢奋!
这两缕声音,一刚一柔,互相调和,顿时使人心旌动摇,悲喜不一!
忽如春光明媚,瑶草淇花,百卉争艳,从天外飞来双双孔雀,应节而舞!
忽而天色倾变,彤云低压,凄风苦雨,飘飘洒洒,一阵悲伤哀乐,如啼鹃泣血,如
女鬼夜哭,不忍卒闻!
这是幻象,也是魔音!
盘膝坐在五行阵中孙飞鸾功力较深,只不过听得出神,还没什么,朱龙珠和卫靖姑,
已然忽悲忽喜,意乱神迷,不克自主。
袁长老大喝一声,声若裂帛,阔剑向空挥出。
他这一发动,东西两方的江寒清、天宁子两柄长剑,也相继飞起两道匹练。
卫太君左手扶着龙头杖,右手一抬,呛然龙吟,一柄长剑,跟着出手。
这四从各占一方,从四支长剑上,划起四道精光,剑气葱笼,相映生辉!
萧声笙音,摩靡动听,愈来愈见婉轻轻盈!
赤霞子坐着的人,缓缓站起,随着玉笠节奏,环绕五行阵,翩翩起舞。
她秀发披肩,云裳飘飞,本来已美若天仙,此刻随着妙曼莲步,星眸流盼,纤腰款
摆,作出撩人情态,益发媚得使人消魂蚀骨!
赤仙子同时手托玉萧,配合赤霞子的款款步,好像喝醉了洒一般,身躯前后俯仰,
左右摇曳,如风摆荷叶,浪漫飘移!
两种乐音,早已混而为一,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大家受了萧笙合音的吸引,再看到两人双双起舞,飘飘欲仙的舞姿,真如身入其境!
连年逾的卫太君,也忽然感到自己就像新寡文君、怀春少女,耐不住长夜寂寞,颐
影自怜,无法抑制人心底涌起的紊乱思潮,手中挥舞的长剑,不知不觉间渐渐缓了下来。
不,不光是卫太君,袁长老、天宁子、江寒青三支长剑,同样受到萧声笙音的影响,
也随着缓慢下来!
跌坐阵中的三位姑娘,更不用说了!
一个个睁大双目,望着那一双倩影,说不出是妒是恨,是喜是忧?
反正已是如醉如痴,只差没跟着人家翩翩起舞!
只有董婉若站在行阵中央,起初也几乎被引入魔境,但她练的是太清心法,心旌一
动,自生惊觉,立即从心底生出一阵清凉!
智珠一郎,口中一声清叱,喝:“大家小心,这是‘天魔舞曲’……”
“无量天尊。”
天宁子悚然一惊。口中郎诵一声道号,七星剑光华大盛,发如匹练,朝边走边吹,
正向西方游行而来的赤仙子迎面劈去。
这一剑,去势悠长,剑光进发,凌厉无匹,照说赤仙子边吹边行,身躯摇晃,绝难
躲闪得开。
那知他根本视若无睹,依然像风摆荷叶,冉冉行来,剑势劈到,正好他一俯一仰,
不用避让,天宁子的长剑竟然劈了个空!
赤仙子萧声呜咽,连正眼也没看他一眼,已然摇滚而过!
卫太君更不怠慢,长剑一挥,身形突地右转,左手龙头杖突然迎起,幻想出七八道
金漆杖影,往前推出,阻拦赤霞子去路。
赤霞子还是没加理睬,摇摆如故,缓缓行来,她一个人忽然间,就像由实而虚,变
成了影子!
影子,你龙头杖再密,也是打不到她。
只她一俯一仰,左摇右摆,在七八道杖影间,穿了过去。
这倒并不是玄,而是她风摆荷叶的身法,实在太以奇奥,每一根仗势,都落在她空
隙之中。
袁长老连声洪喝,四尺阔剑,开阖如凤,朝赤霞子左右前后,一口气劈过来,余剑
之多。
赤霞子一只右手,棋着玉笙,身形飘忽,赤玉笙愈吹愈急!
一个人随着她飘飘如仙的迷幻舞步,竟然御风而行,离地飞起。
有诗为证,
云想衣裳花想容,启唇吹彻玉芙蓉,
若非一曲天魔舞。疑是瑶台月下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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