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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棒出击
第五章
奇功异药妙手术
矮汉子说道:“既是两个人,怎么先前只有一行脚印?”
蓝衣少年道:“那是因为在毒沼之前,由年老的背着年轻的,越过毒招的时候,年老的一个不慎中毒,只得自断双腿,然后由年轻的的一个,背着年老的,如此而已。”
两人听了,都有些半信半疑。
挛豹诧异的道:“少岛主怎知道她们是两个女人?而且知道她们是一个年老,一个年轻?”
蓝衣少年道:“这只断腿的肌肤虽然嫌松驰,却并不粗糙,靴袜的形式,一望即知是属于中年以上女人所有。”
“至于她背着的一个,足印比较纤小,如果她是男子,必然不肯让一个女人背着,由此可知她不仅也是女人,而且多半是中年女人的晚辈,年龄决不会太大。‘李豹听得太感敬服,连声道:’少岛主推断精确,竟如亲眼目睹的一般,老奴现在明白了。”
矮汉于又道:“但少岛主却从那里看出她们是关外来的呢?”
蓝衣少年笑道:“这更简单,第一、她们都是完好之足,第二、只有关外寒冷甜地方,女人才常穿厚袜和靴于,第三,此岛接近辽东,若非由关外近海之处出发;岂能以单桅小舟远渡重洋。”
矮汉于咬牙道,‘难怪这女人好大一只脚。“
这‘句话,引得李豹也嘿嘿笑了起采。
蓝衣少年用一幅布巾,将两只断腿小心的包好,递给矮汉于道:“这两个女人涉险潜入内岛,来意令人可疑。‘”李荣,你把这只断腿送到吕管那里去,李豹暂时留在此地,我得回去禀告爹爹,早些想办法把她们找出来。“
葫芦岛腹宽颈细,恰如一个飘浮在大海上的葫芦,岛上三面是高山峭壁,只有那细颈部分才是平坦的沙滩。
在沙滩和内岛之间,却横亘着“毒泥沼泽”和“化骨泉”两道天然屏障。
平坦的外岛是对外唯一出入通路,高山环抱的内岛则是岛主们居住的地方,可是,无论外岛和内岛。都看不见一栋房舍,从海上望去,白天不见炊烟,夜晚不见灯火,全岛一片荒芜,决不像有人居住。
在一座由岩石砌成的洞府内,陈设却极尽豪华,壁间装饰精美,地上铺着厚而柔软的豹皮地毯。
锦榻绣凳,纱幔低垂,洞顶悬着七粒鸟蛋般大小的夜明珠,照得全室通明,案头一只镶钻镂花金猊香炉中,正燃着檀香,使整座洞府,都笼罩在珠光香雾中。
一个年约六旬的锦袍老人,负手在室中徘徊,在他紫红色的脸点上,两道浓眉深锁,似乎正陷入沉思。
考人躺后虎皮椅子旁边,侍立着两名青衣小婢,椅子前面,站着那蓝衣少年,室中寂然无声。
那锦袍老人不时停下来,用手摩擦着自己额下钢刺般的虬髯,然后又摇摇头,继续绕室徘徊,神色显得十分焦急不安。
洞府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一名劲装挎刀大汉掀开帘子,快步走了进来,躬身说道:“禀告岛主,李总管回来了。”
虬髯老人一转身,跌坐进椅子里摆摆手道:“好,请他进来。”这时,他才想到伸手去矮几上取茶。
触手才知道一碗滚热的茶,已变得冰凉了。
一名青衣小婢急忙道:“茶冷了,小婢替岛主去另斟一杯热的?”
虬髯老人道:“不必!”
举起冷茶一饮而尽。
刚刚放下茶杯,一个四十来岁的青衣人已低头而入。
这人浑身锦服,背插长刀,步履矫健,两边太阳穴鼓如鸽蛋,一望而知是个精明强干,内外兼修的高手。
虬髯老人没等他开口,抢着问道:“扬彬,可曾找到?”
李扬彬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欠身道:“属下几乎已将全岛搜遍,除了那只断腿,毫无踪迹可寻。”
虬髯老人霍然道:“这就奇怪了,方圆不过数千里,整整一天,竟会寻不到?何况她们还有一个人负伤中毒/李扬彬显得颇有些尴尬,唯唯道:”岛上方圆虽然不大,荒芜隐蔽的地方甚多,属下已下令全岛戒备,加派人手把守各处路口和水源,来人忍不住饥渴,必然会现身,那时……“
虬髯老人忽然截口道:“扬彬,你看来人会不会误入化骨泉,因而被泉水溶烂腐化了?”
李扬彬道:“属下曾想到这个可能,而且亲自去泉边查看过,如果来人被泉水溶烂应该遗下毛发和兵刃,结果什么也没有见到。”
虬髯老人又问道:“那艘空船上,有没有搜查过?”
李扬彬道:“查过了,船上连一只括的蚂蚁也没有,食水和米缸都已耗尽,除了几样女人用的梳具,可说别无他物。”
虬髯老人不禁沉吟道:“这么说,真被寿儿料中了,是两个女子,而且是专程到葫芦岛来的。”
李扬彬道:“岛主请放宽心,无论来人是谁,咱们只要截断他的食物和饮水,迟早会让他现身的,时候不早,请岛主安歇吧!”
说完,躬身告退,。
虬髯老人摆摆手道,‘好,你们都去休息了,传话夜间巡逻的弟兄,小心戒备,休得疏忽。
李扬彬施礼退下去,但那蓝衣少年却没有走,仍然垂手侍立在椅侧。
虬髯老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亲切的道:“寿儿,你也已经累了一整天,早些去休息吧。”
蓝衣少年微笑道:“我一点也不累,待侍候爹爹安歇了,再睡也不迟。”
虬髯老人长吁了一声道:“不用了,爹是上了年纪的人,心里有点事,往往就不能入睡,你们都去睡吧,让我一个人静静的坐一会儿。”
蓝衣少年道:“我陪爹下一盘棋好吗?‘虬髯老人见他很有诚意,不忍却他一番孝心,微微一笑道:”也好,但只下一盘,下完你就去睡了,年轻人睡眠重要,别陪爹爹熬夜。“
蓝衣少年—面答应。一面自去搬来一张矮凳,在下首斜着身子坐下两名青衣小婢连忙布几置棋,送上棋盒。
父子俩对坐下棋,才下了几手,篮衣少年便对两名侍女道:“你们去休息吧,这儿不用侍候。
两名侍女早已坷欠连连,心里巴不得早些钻进被窝。急忙含笑道:“婢子们告退,厨下还煨着莲子羹,待会儿请少岛主叫我们一声。”
蓝衣少年挥手道广不用叫你们,待会儿我自会去取。“
两名侍女道:“谢谢少岛主。”
双双检衽,低头退去。
虬翼老人信手落下一子,喟然叹道:“唉!时间过得真快,你娘去世,转眼三年了,如果她还活着,这些琐事那用得着咱们父子操心啊。”
蓝衣少年道:“娘在世的时候,常跟孩儿提到,只可惜投生下一位姐妹,侍候爹爹,就不会像孩儿这般粗心大意,笨手呆脚了。”
虬髯老人道:“这是命,你娘正当盛年,何曾料到她先我而去?撇下咱们两个大男人,纵然有婢女如云,怎么及得你娘的体贴入微?唉!爹这一生能得你娘为妻,虽死无憾,只恨苍天太狠心,竟令咱们夫妻断桥。”
提到爱妻的去世,老人似有无穷恨意,手中略一用力,将手中棋子捏得粉碎。
蓝衣少年颇想安慰老父,却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才好,默然良久,轻叹道:“爹,这是娘命中无福,好人常遭天妒,你老人家别再难过了。”
“不!虬髯老人愤然摇头道:”你娘何尝无福,她是被一个人活活气死的。“
蓝衣少年惊伺道,“谁?”
虬髯老人道:“被你外……”
刚说到“外”字,突然听见后间厨房里传来“叮”的一声脆响。
虬髯老人语声顿住,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浓眉微皱道:“难道是秋月她们还没睡吗?”
蓝衣少年道:“孩儿去看看。”
起身向后走去。
这座石洞分有四大间,除开正厅之外,左右是卧室和书房,靠近卧房另外一间,又分隔为两间小屋。
一间作侍女的睡房,另一简便是岛主夜间调制点心而设的小厨房,共有三道门户,一通屋外花园,一通侍女睡房,‘通李长寿的卧房。
蓝衣少年李长寿虽然是少岛主,却因年龄关系,不便经过侍女们的睡房,于是,由父亲卧房绕路进入后面小厨房查看。
他一脚跨进去,发觉厨房中三道门都是打开的,房中却不见有人,炉上余火犹存,煨着半锅莲子羹,锅盖已经掀开。
一柄细磁汤匙却跌落地上,业已破碎。
嗬!李长寿心里一动,目光掠过,只见春花和秋月两名侍女正拥被高卧,睡得正酣,厨房后门外吹来阵阵夜风,壁间油灯闪闪熄灭。
他毫不迟疑,一掠身穿过厨房后门,停身在花园中,凝聚目力援缓向墙角和花丛中搜视了一遍,并无所见。“
于是,又折回房里,俯身从地上拾起那只破碎汤匙,却见匙上沾满了余温犹有的莲子羹。
李长寿嘴角不由泛起微笑,轻轻收拾了地上破匙残屑,却用一只碗,盛了半碗莲子羹,端进正厅内来。
李一杰问道:“是谁在厨房里?”
李长寿道:“没有人,大约是猫儿偷吃东西,跌碎了一柄汤匙。”
李一杰道:“这屋里一向很少猫!喵喵!”
李长寿笑道:“可能因为秋月她们忘了关上后门,溜进来的。”接着又道:“爹!莲子羹已烂了,我替你老人家盛—碗凉着,下完棋再吃好吗?”
李一杰摇头道:“我不饿,这甜东西也吃腻了,你若爱吃。就吃了吧!”
李长寿道:“多谢爹爹。”用一柄银匙,慢慢搅动着碗中羹汁,一面用嘴轻吹着,似嫌太烫,一时难以入口。
过了一会,李长寿忽然问道,“爹!你老人家今天到‘堂屋’去过没有?”
李一杰哦了一声,道:“你不提起爹真忘了,现在什么时候啦?”
李长寿道,“才至戌正时刻不久;”
李了杰起身道:“时间还早,我得去一趟,寿儿‘这盘棋留着明天再下吧,去替我把那件黑斗蓬取来。”
李长寿放下莲子羹,隔室取来一件墨色的厚绒斗蓬,一面为父亲披着,一面道:“爹!
我跟你老人家一块去?“
李—杰道:“夜间寒露太重,不必跟着去了,再说那种恶症最容易传染,—且染上了,天下无药可治,爹虽然不害怕,你们年轻人却千万不能疏忽大意。”
系好斗篷,顺手摘下壁间长刀佩在腰际,又接着道:“你自去睡吧,不用等我了。”说罢掀帘走了出去。
李长寿直送父亲到洞府门外,望着那黑色的斗蓬,消失在漆黑夜中,然后缓步回到石府。
他故意又去厨房转了一圈,拉上通后园的后门,将门一拴,又暗暗将栓儿松开,回到原处。
又故做饮食之声,却悄悄把半碗莲子羹泼在暗角处。最后,假意打个哈欠,说道:“秋月睡觉警醒些,我要回房去了,岛主只怕得过会才能回来,你把卧房抽屉里的那包敷伤止痛的药物准备好,明天可能要用,听见了吗?”
后房中投有回答。春花和秋月两个丫头睡得正熟,但李长寿也没有在意,伸手舒臂呵欠了两下,迳自掀帘而去。
一出洞门,立刻“倦意全消,快步绕过山壁,一闪身进了洞侧小花园,藏身在一丛矮树影下。
这时,夜色深沉,星月惨淡,海风拂面正寒,整个葫芦岛寂然无声,对面山壁上,排着—层层形如蜂巢般的洞穴。
那就是岛民们居住的家,但每个洞口都有厚帘掩蔽,看不见一丝灯光。
夜显得阴森森而恐怖,远远惊涛拍岸的声音,随着海风飘透过来,一声声都像撞击夜李长寿的心头。
他目不转瞬的注视着石府厨房后门,许久,许久,不见丝毫动静,耳中却听到—缕沙哑的歌声,顺风传来,唱着——
“初一呀十五,庙门儿开!
牛头啊马面,两边儿排。
那判官手拿着生死符,小鬼手拿着追魂牌……“
这是一首阴侧侧的小调,在这黑沉沉的夜晚听来,令人分外觉得毛发悚然。
尤其那沙哑的声音,反来覆去的只唱着这四句,其声单调。其韵生硬,越发使人从心底泛起无限寒意。
李长寿知道这歌声是由“鲨屋”那边传来,在那儿,住着一个孤零零的老人——也是葫芦岛上唯一的客人。
老人身世如谜,五年之前一个风雨之夜,一艘破烂小舟飘到葫芦岛来,铁掌李一杰救起他,却发现他是个被人遗弃的淋疯病人。
淋疯恶症,染人无救,为了这件事,的确很使李一杰为难,弃而不顾,于心不忍,收留他们又担心会给岛民们带来无法医治的恶疾,那时,长寿的母亲还没有去世,亏得这位好心的女主人一力承担,才将他收容下来。
并且选择了一块离岸不远的礁石,亲手替他建了一栋别致的“鲨屋”,所需饮食之物,也是这位好心的妇人亲自送去,数年以来从无间断。
三年前,李长寿的母亲病重,仍念念不忘那位寓世独居的可怜老人,弥留之际一再握着丈夫的手,含泪叮咛道:“你们父子相依。我倒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唯一让我担心的是鲨屋那位病人,我死之后,记住每天替我去看望他,供应的东西。千万不可缺少,一个人晚景凄凉,已经够惨了,何况又得了那种恶症。”
从此,李一杰遵守爱妻遗嘱,每日必赴“鲨屋”。
而奇怪的是,当那位淋疯病人得知岛主夫人去世的消息,只长叹了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
可是,自从那天开始,每天探夜,就听见“鲨屋”那边随风飘来这沙哑而单调的歌声,反来覆去的。总是这四句小调,往往终宵不停……
老人来自何方?没有人知道,他唱这四句小调的缘故?
更无人了解,反正听不了,也就习惯了。
或许他是籍小调中的幽冥景象,表示财好心肠的女主人一份怀念之意吧!
李长寿心念飞驰,目光片刻末离鲨房,但那扇门始终没有动静,花园里也不见异状,守候了许久,竟然毫无所获。
突然,他若有所思,暗吸—口气,蹑足掩近门前,轻轻推了推那扇木门,咦!木门已经栓上了,可是,他分明记得自己的假掩门,已将门栓松开……
蓦地心弦一震,恍然大悟,急忙转身穿过花园飞步进入前面正厅,厅里仍然静悄悄的。几上残棋如旧,那只空碗也投有人移动过。
李长寿撩起垂幔,一脚跨进父亲的卧室。目光横扫,不觉欣然笑了,原来橱柜前一只抽屉,已经被人打开,内衣和袜子散落了一地。
李长寿笑道:“朋友,请出来吧,你躲不了。”
叫了两遍,房中却依然无人回应。
李长寿耸耸肩,游目环顾,早看见罗帐正无风自动,不停的颤抖,却假作没有看见,自顾和衣向床上一躺,喃喃说道:“我就不信会猜错了,这房里明明有人躲着,难道还能飞天遁地不成?好吧,你不出声,我就在这儿睡上一觉,咱们且看谁躲得过谁!”说到最后一个“谁”字,身子突然向床里一滚,飞快探出左手,向罗帐后面抓去。
“呀!”随着一声惊呼,罗帐应手扯落,一个半裸的躲体;扑跌在李长寿身上。
那是一个长发披肩的少女,身上只穿着亵衣。
珠光映照下,但见她秀发零乱,凝肤似雪,触手之处,玉腕冰凉,惊惶失措,就像一只被人从树窟中拖出来的小白兔。
那少女许是惊傻了,半裸的身子被李长寿拖到床上竟只顾瞪着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怔怔的忘了挣扎。
李长寿也楞住了,他虽然早已猜到了来人是一老一少两个女子,却没想到这女孩长得如此美,而且身上只穿亵衣。
两个人同时一呆,那少女才顺手抓起罗帐掩住胸前,奋力挺坐起来,失声叫道:“你这混蛋,还不快些放手!”
李长寿急忙松手,连滚连爬离开了卧床,慌不迭地背转身去,心里“扑通通”狂跳,倒像是自己躲在床后,被人扣住了似的。
春花和秋月两个丫头从睡梦中惊醒,匆匆奔了进采,一见这情景,都吃了一惊,忙问道:“岛主,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长寿挥手道:“你们先别问,快找件衣服给她穿上再说……”
“鲨屋”在一块突出海面的大石上。大石距岛约十余丈海潮退落时,其间有一块浅礁,宛若桥堤,可通行人,可是在满潮的时候,大石和岛岸就完全隔断了,无路可通。
李一杰抵达岸边,正值午夜涨潮之初,潮水冲激着礁峻,溅起一线白色的浪花,恰似在“鲨屋”和岛岸之间,系了一条长线。
浅礁已被潮水淹没了一部份,李一杰来到岸边,暂时停下脚步。
倒并非区区十丈距离难住了他,而是那沙哑阴森森的歌声,使他突然产生一种不祥的感觉。
“初一呀十五庙门儿开,牛头啊马面两边排,那判官手拿着生死符,小鬼手拿着追魂牌……”
每逢月黑风高之夜,这凄凉单调的歌声,总是荡漾在岛上每—个角落。
三年来,他不知听了多少避,却从来投有像今天这种毛发惊然的感觉:这不是歌,也不是调,倒象是一首送丧的衷乐。
他仿佛看了那阴森森神殿,惨淡的鬼火。以及牛头,马面判官,小鬼……一长串狰狞可怕的行列……
李一杰当年纵横江湖,刀头舐血,从不知什么是“怕”字,如今却被阴沉的歌声弄得心颤抖起来。
刹那间,他忽然觉得这淋疯老人有些讨厌了。
他真想掉头就走,但想到爱妻临终时—再叮咛,只得又将心中那股闷气强压了下去。
他气凝丹田,扬声叫道:“老人家还没有休息么?”
歌声倏然停止,片刻之后才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应道:“是岛主来了吗?快请过来,等一会就满潮了。”
李一杰心里傲然一笑,暗道,“哼!就算没有这些浅礁,二十丈海面不在老夫的眼中。”
豪念一生,猛吸一口真气,双足微点岛岸,斗蓬一展,身形如巨鸟腾空而起。
但见礁石周围,以人力建了一匝木栅。
面向葫芦岛这一方,搭了一座半圆形的拱门,门前砌有石级。也栽有铁椿,作为抛锚靠船时使用。
木栅内,耸立着一栋古怪的房屋,圆圆的围墙,尖尖的屋顶,没有门,也没有窗,只有下端一个宽大的洞以供出入。
那是一具硕大无比的海螺空壳。
螺壳外表粗厚,可蔽风雨,内部光洁可供休息,晶莹的壳壁,永远用不着修饰粉刷,螺纹形的底层,连席子也不需要,便是一架最舒服的安乐床,至于光线,珠光充足,气流的畅通,以及冬暖夏凉……等等优点,更是述说不尽了。
这,就是好心的李夫人别出心裁,专为淋疯老人所安排的居所——鲨屋。
李一杰凭藉- 口真气,飞越二十余丈海面,飘然落在鲨屋前的空地上,屋中缓缓站起一条褴楼的人影,举步迎了出来。
那人全身却裹在一条灰色毛毯内,头上戴着宽大的风帽,脸部围着极厚的头巾,只露出两只精光灼灼的眼睛,和风帽边缘透出的几缕白发。
淋疯病者肌肤必然溃烂,甚至毛发也会脱落。
那人以毛毯裹身,厚巾围脸,除了御寒和蔽体的作用,最重要的,还是不愿自己丑陋可柏的面部,显露在李一杰眼前。
他举动缓慢,步履维艰的走了出来,自己非常识趣的站在下风方向,然后朝李一杰恭谨的欠身为礼,说道:“如此夜探了,岛主还没有安歇?”
李一杰微笑道:“老人家兴致也不浅,非但未睡,还在对月高歌嘛!岛上今天发生了一点事,故尔迟睡了些,临寝之时,忽然想到今天尚未来看望老人家,所以特地过来谈谈。”
老人感激的道:“岛主救命收留的恩德,厚比天高;在下怎敢当再这般日日屈驾下顾?”
李一杰道:“这也算不得什么,避世闲居的人,反正无所事是,我是怕他们疏忽大意,短缺了老人家每天的饮食,或者所需用品,可以随时告诉我。”
老人叹道:“能得苟延残生。人贵知足,何敢再作奢求。”
接着又微微欠身道:“席具肮脏,不便给岛主使用,请随意坐一坐。”
孪一杰拱手道:“老人家也请坐。”—撩衣角,坦然席地坐下。
那老人也在对面盘膝坐丁下来略作寒喧之后,便关切的问道:“适才岛主说因事迟睡,但不知今天岛上发生了什么事故?”
李一杰道:“唉!说来真是一桩怪事,今日凌晨,寿儿和两名属下在外岛近摊发现一艘空船,显然有人舟登岸,到了岛上。”
“追查的结果,又在毒泥沼泽寻到一双中毒的断腿,但经过全岛搜索,整整—夭,却找不到那女人藏匿的地方……”
老人岔道:“岛主怎知是女人呢?”
李一杰道:“那只断腿和靴袜形式,分明是属于—中年以上女人所有。”
老人似乎有些震惊,紧按着问道:“那只空船有多大?登岸的共有多少人?”
李一杰摇摇头道:“船不大,根据沿途脚印推测,来人可能只是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但实际真相却尚未分晓。”
老人道,“以岛主揣度,她们是无意中飘流到此的呢?还是专程而来?”
李一杰道:“看情形是专程而来成份多些,那老人听了这话。身躯微微震动了一下,两眼中光芒剧增,却怔怔的没有接口。
李一杰暗觉诧异,等候片刻。不见他说话,便问道:“老人家在想什么?”
那老人轻哦了一声,忙道:“没有什么,在下只是在奇怪,那两个女人如果确是专程而来,究竟有何目的?”
李一杰道:“是啊!我也百思莫解,回想当年行走江湖,武林恩怨总是难免,但若说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家,却也未必。”
“自从归隐海岛。一向未再与外界来往,甚至当年的知己好友。都没有人知道我隐居的地方,那两个女人究竟为何而来?”
淋疯老人沉默了,许久,才茫然的喃喃自语道:“不错,她为何而来?为谁而来?”
他一连把这两句话叙述了三遍,好像在暗自推敲,又好像有所领悟。
李一杰忽然仰面长吁一声,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李一杰问心无愧,这一辈子没有做过昧良心坏事,也没有结过不共戴天的仇人,要来,就让它来吧,等我找到那两个女人,我决定按照岛规处置。”
老人微怔道:“岛觌?”
李一杰道:“是的,凡是踏上本岛土地的人,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必须归化本岛,永世不得再离开,这是唯一的抉择。”
老人点了点头道:“岛主订此规例。是不愿有人泄露岛上的秘密了?”
李一杰道:“葫芦岛并无秘密,但我不愿外人知道葫芦岛,更不想本岛的人感染了外间阴险奸诈的习性。”
“这世上已充满了卑污肮脏,纵使葫芦岛成为唯一的干土地,我们自耕自食,与世无争,不愿打扰别人,也不容许外人来打扰……”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目光投落在老人身上,含笑接道:“所以,我从采没有追问老人家的姓氏来历,只要你不离开葫芦岛,你可以无忧无虑在这里过一辈子,生养死葬,李一杰是义不容辞的!”
老人身躯微微一震,但随即低下头去,诚挚的道:“岛主厚恩大德,在下今世纵然无法图报,来世亦当……”
李一杰大笑而起,道:“别说客气话了,时间已经不早,老人家请安歇吧!
我也该走了。“
整一整斗蓬,举步向栅门走去。
老人紧跟着站起身来,恭送到木栅门口,忽又低声问道:“岛主明天还会来吧?”
李一杰正要提气腾身,闻言一顿,回顾道:“自然要来了,老人家有什么事?”
老人迟疑了一下,摇头道:“没有什么事,在下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岛主请好走,恕在下恶疾缠身,无法远送了。”
李一杰虽然觉得有些诧异,也未放在心上,挥一挥手,飞身掠过海面,大步而去。
等他背影消失在岛边密林中,那老人忽然匆匆奔入鲨屋,片刻之后,屋后暗影“刷”地轻响,一道矫捷轻灵的黑线,翩然落在海面上。
那是一个浑身劲装的黑衣蒙面人,只见他双脚踏在海面上,竟然浮而不沉,身形展动,踏波疾行如飞。
一眨眼,已经越过二十余丈水面,登上了葫芦岛……
就在那黑衣蒙面人跟踪李一杰离去的同时,鲨屋内又飘送出沙哑而单调的歌声。
“初一呀十五庙门儿开,牛头啊马面两边儿排,那判官手拿生死符,小鬼手拿追魂牌……”
奇怪,鲨屋中分明只有淋疯老人独自居住,那黑衣蒙面人是谁呢?如果他就是淋疯老人现在哼小曲的又是谁?难道这光秃秃岩石上,闹鬼了不成?
李一杰回到石窟洞府,已是子夜时候,当他一脚踏进自己的卧室,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楞住了。
室内灯火通明,照耀如同白昼,在他那豪华丽舒适的大榻上,躺着一个形貌枯槁的老妇人。
旁边长发披肩的少女,正用银汤匙在喂那老妇人吃着又香又甜的莲子羹。
老扫人双腿俱裂,创处缠着厚厚的布带,洁白的床单上沾满了血渍,春花和秋月正忙碌的清理地上血污。
李长寿则在屋中用水盆洗着手。
那少女最先看见李—杰,急忙站起身,端着小半碗莲子汤,畏缩的低下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长寿来不及擦干手,匆匆在衣服上抹了两把,立即迎着父亲叫道:“爹,你老人家回来了……”
李一杰沉声道:“她们是谁?”
李长寿含笑道:“爹怎么忘了?她们就是昨天寻了一整天的两位客人呀!你老人家再也猜不到,原来她们就躲在这张卧床下面。”
接着,又对那长发少女说道:“表妹来见见,这就是我爹爹。”
那少女怯生生的福了一福,低叫了一声道:“姑父!”
床上的白发老妇人忽然颤声道:“萍姑娘行大礼。”
少女慌忙放下碗匙,盈盈下拜了下去,道:“萍儿拜见姑父。”
李一杰侧身倒退了一步,诧异的问道:“寿儿,这是怎么回事?”
那老妇人没等李长寿开口,便抢着道:“姑爷不认识咱们了?这位萍姑娘,就是大步爷的独生女儿周萍,老身便是卓嫂。”
“卓嫂!”李一杰的脸色突然变了,用手指着榻上的断腿老妇,呐呐道:“你……你是周家堡的卓大娘?”
卓大娘那宛如蛛网般的脸上,挤出一抹凄凉的笑容,叹息道:“都快二十四年了,难为姑爷还记得我这孤寡的婆子,不枉我千里迢迢寻到这儿。”
李一杰又是喜,又是惊,探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周萍,激动的道:“真想不到会是你们,我迁居海岛已经十年,早就断绝了一切交往,你们怎么打听到我这地方的?”
卓大娘苦笑道:“说来话长,若非好心的姑娘当年留下一线讯息,老婆子真要流落天涯,无处投奔了。”
李一杰道:“莫非周家堡出了什么事故?”
“唉!一言难尽。”卓大娘伸出枯搞的手,颤声道:“萍姑娘,把咱们包裹那只小香袋儿取出来。”
萍儿俯身从床头地上拖出,一个小包裹,解开绳扣,找出一陈旧的小香囊,双手递了过去。
卓大娘接过香囊,眼泪忽然簌簌而落,哽咽道:“姑爷,你听我说,千不念,万不念。只求你念在玉姑娘这只香袋的情面上,可怜我老婆子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孤舟渡海,腿断身残,好不容易见到了,这千斤重担,你要承担啊……”
说到这里,早巳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李一杰暗暗皱了皱眉头,摆手道:“大娘先别激动,你且说下去,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卓大娘吞声道:“姑爷先允许了,老身才敢说。”
李一杰道:“我还不知道缘由,你要我答应什么?”‘卓大娘巍巍颤指萍儿道:“就是周家堡的满门三代血仇。”
这句话,不仅使李一杰父子齐吃一惊,连春花和秋月两个了环,也听得心头大震,惊然失声。
李一杰目射精光,神色连变,过了好一会才凝声问道:“大娘,你说得详尽些,血仇因何而起?”
卓大娘哽咽道:“提起这件事,当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怪只怪咱们大少爷不该带回来两个朋友……”
李一杰道:“两个朋友怎么样?”
卓大娘道:“那两人一男一女,年纪都不过三十来岁,听口音是关内来的南方客人,不知怎的和咱们大少爷结识了,被邀到周家堡作客……姑爷,你记得咱们家的大少爷吗?他就赣是萍姑娘的父亲。”
李一杰微微颔首,道:“怎么不记得?堂堂关外三俊之首,蓝衫神剑周少君,无人不知?那个不晓?”
李长寿不觉诧异的望向父牵,皆因父亲口头虽然在褒扬,语气却十分冷落,分明包含着讥讽的意味。
那卓大娘也感慨的道:“大少仗着父母余荫,少年得志,的确是跋扈了些,但他心地并不坏……”
李一杰截口道:“大娘,咱们别说这些闲话,你把事情经过说下去吧,那一男一女到堡中作客又怎么?”
卓大娘点头道:“那男女两个在堡里前后住了五天,每日除了盛宴款待,便是紧闭房门,不知跟大少爷躲在里面商量什么大事?”
“起始只有他们三个人,到后来。连老堡也也亲自参加了,每次密谈,都迟到深夜才散,事后看堡主及大少爷的神情,好像都十分兴奋……”
李长寿突然岔口道:“卓奶奶,我能请问几句话吗?”
卓大娘道:“哥儿,有话尽管问。”
李长寿道:“那两位客人,可曾说道叫什么姓名?”
卓大娘想了想道:“只知道他婀姓胡,大少爷吩咐下人们称他为胡公子和胡姑娘,名字却不和道!”
李长寿道:“他们到堡上来,是白天还是夜晚?是步行还是骑马?有没有携带特别的行李包裹?”
卓大娘回忆着道:“是深夜时分,骑马来的,只有简单的随身行李……啊,对了,那女的背上背着一副豹皮制的革囊,时刻不肯离身,好像珍贵的样子。”
李长寿微微一笑道:“好了,现在请继续说以后的经过吧。”
于是,卓大娘接着道:“……,那两个姓胡的客人在堡中住到第五天,老堡主忽然吩咐准备马匹衣物,说要离家远游。”
“并且严禁泄漏离家的消息,对外只推称患病,闭堡谢客,谁知人还没有动身,当天夜晚就出事了。”
说到这里,语声一哽,泪水又涌了出来,抽搐良久,才继续说道:“那天也是适逢萍姑娘外出,不在劫数内。”
“老身一个远方侄儿新娶媳妇,来请我去观礼,萍姑娘缠着跟去看新娘子不可,争她不过,只好带她一同去了。”
“咱们是申牌左右离堡,原来说定了子夜前返堡替老堡主和大少爷送行的,那料戌刻还不到,突然听说周家堡失火。”
‘喜宴还没终席,便急急赶了回来,一路上,望见堡中火光烧红了半边天,吓得咱们老小俩直冒冷汗,到家一看,唉!那真是尸横遍地惨不忍睹……“
萍姑娘忽然痛哭失声,用力摇着头,叫道:“好了,别说!”
卓大娘喘息道:“不,姑娘,我得说不去,事关你满门血仇,怎么能不说呢?”
萍儿哭道:“我怕,我一听您老人家说这件事,就会想到娘惨死的样子。”
卓大娘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是的,那的确是太惨了,但没有什么好怕的,有一天,你若能寻到仇人,也要让他尝尝凌迟碎割的滋味。”
李家两父子都默然无语,因为他们深深了解,如此血海深仇,决不是区区几句安慰的话所能化解的。
好半晌,萍儿才渐惭收敛了哭声,李长寿转身从洗脸架上取了一条湿面巾,默默递在她手中。
卓大娘嘴唇蠕动,用一种低沉而颤抖的声音说道:“那批贼子手段好毒,周家堡里外两三百户。设留一个活口,妇孺婴儿,无一幸免,大火烧了整整两天两夜才灭。”
“等到火熄,堡里只剩下遍地死尸和断垣焦木,但是,他们都故意留下正楼房屋没有纵火,好橡存心叫人认识他们的残忍手段。”
李长寿听得心中一动,但他投有岔口,只静静的倾听下去。
卓本娘继续又道:“正楼房屋四周有花园和空地,来遭火势蔓廷,但前后五进院落,莫不被血水染遍。”
“老堡主和大少爷在前厅石阶旁边。管事何老夫子被杀在园门口,老夫人和大少奶奶最惨,竟被凌迟碎割,残杀在后楼上。”
“其余丫头仆妇,更是残肢断体,触目皆是就连萍姑娘的唯中弟弟盛官,六岁不到的小孩子,也被活活劈在床上……”
突然,她双手—用力,竞从床上撑坐起来,泪眼望着李一杰,哽咽叫道:“姑爷,你是周家的女婿,这血海深仇,千斤重担,全在你肩上。”
如今周家就剩下萍姑娘这点血脉,老身能把她交到你手中,总算没有辜负老夫人的托付,纵然现在就死,也死得瞑目了。“
李一杰闭着嘴唇,低头不语。
李长寿看得出,父亲的脸色很难看,也很凝重。
室中顿时沉寂下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一杰身上,等待他的回答,他既然是周家堡的女婿,又是一岛之主,现在周家满门被宰,外甥女千里投奔,这血海深仇的千斤重担,除了他,谁还担当得起呢?
可是,等了许久,李一杰的嘴唇仍然紧紧闭着,没有说一句话,更没有任何表示。
卓大娘忍不住了,惶然问道:“姑爷,你怎么不说话?”
李一杰恍如未闻,垂首无语。
卓大娘又道:“姑爷,你不念周家堡是岳家,也该念在死去的玉姑娘的父母兄嫂,再退一步说,也求你可怜老身千里迢迢远涉重洋,可怜老身当年一口奶一奶将玉姑娘喂大,姑爷,你……”
李一杰突然抬头来,接口道:“啊!,大娘!说了了许久,你还没有告诉我,究竟怎样寻到这儿来的?”
卓大娘急忙将那只香袋递给他,道:“姑爷请把这只袋子拆开。看看里层上韵图和字。”
李一杰接过香袋,依言拆开,迎着灯光一看,两行热泪登时滚滚而下。
原来那香袋内层,用彩线精绣着一幅地图,正是葫芦岛的位置形势。
旁边述有一首小诗,写的是:“岛在铁山西,地处渤海北,沧海浮葫芦岛,急时可相觅,乙丑冬月,周氏玉姑娘密赠。”
卓大娘悠悠叹道:‘这只香袋。是十年前你们初迁海外的时候,玉姑娘遣人送给老身的,我也知道姑爷举家远迁,曾经发誓不再与人交往。“
“所以,登岸之后,便打算私自潜入内岛,先见玉姑娘;不想一时失慎,双脚误沾毒泥,更想不到玉姑娘已去世三年了。”
李一杰一面点头,一面流泪,直等她说完,才叹息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在这里安安心心的过一辈子吧,岛上颇有出产,我会奉养你们过一辈子安安适适的日子的……”
卓大娘忙道:“可是,姑爷?那周家堡……”
李一杰摆了摆手道:“其他的事不用再提了,我已经发誓永不再履中原,宁愿终老海岛,此志不移。”
接着,又吩咐李长寿道:“天亮以后,你去告诉李总管,要他撤回弟兄,另外准备居室安顿大娘和你表妹,一切应用的东西,都要和我这里一样,不可短缺。”说完,道声安歇,便迳自往书房休息去了。
卓大娘愕然良久,两眼热泪泉涌,紧捏着双拳;嘶声仰首道:“姑爷,姑爷,你就这么狠心吗……”
萍儿一把抱住卓大娘,大哭道:“我们走吧!萍儿不要过安适的日子,宁可拼了这条命,也要替惨死的爹娘报仇,奶奶,我们走吧!”
李长寿暗暗叹了一口气,柔声劝道:“表妹,不要性急,先让卓奶奶养好腿伤,咱仍再慢慢设法央求爹爹……”
哪知话还没有说完,萍儿竟反手打了他一记又脆又响的的耳光,娇叱道:“不用你来假殷勤,等奶奶伤一好,咱们马上就走,宁死也不会再求你们。”
卓大娘沉声喝道:“萍姑娘,不许说这种话,快跟表哥赔礼!”
萍儿抽搐道:“我恨死他们了,他们自以为了不起,心肠都是石刻的……”
“不许再苒胡说!”
“啊……”
书房和卧室隔着一座大厅,这些哭闹声,李一杰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但是,他假作没有听见,紧闭房门,和衣而卧。
片刻间,泪水已将枕头浸湿了一大片。
他当真是铁石心肠吗?或是碍于曾设重誓不愿食言,破例重入武林?不,都不是,最大的原因,只是当年那段往事,曾经深深刺伤了他的心……
日出日落,海岛的日子平静而枯燥,转眼过了三天。
三天之中,卓大娘的腿已渐渐有起色。
李一杰也每日按时前来问疾侍候,对这位亡妻的乳母,宛如生母般尊敬,但是,却绝口不提周家堡血仇的话。
萍儿气在心里,语态总是冷冰冰的,无奈卓大娘双腿已成残废,葫芦岛又远隔大海,无舟可渡,只得委曲的住了下来。
不过,几天相处之后,她对李长寿的印象逐渐的改变了。
这位陌生的表哥,给了她无限的关切和照顾,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虽然无缘无故挨了一耳光,脸上始终还是挂着亲切真诚的笑容,这倒使她自己感觉不好意思,见面的时候,总是讪讪的红着脸,低垂着头。
这天午后,李长寿又来探望,恰巧卓大娘正在午睡,萍儿独自坐在洞外石阶,呆呆的望着天际白云,默想着心事。
李长寿轻轻走近身边,含笑叫道:“表妹!”
“唉呀!”萍儿猛的跳了起来,连连拍着胸口道:“你要死了,走路那么轻,把人家吓了一大跳。”
李长寿急忙施礼道:“我不是故意的,因为见屋里悄悄没有声音,怕惊动了卓奶奶。”
萍儿道:“严奶奶刚睡着,你有什么事?”
李长寿道:“没有什么事,我只是看望卓奶奶的伤势,既然她老入家睡了,表妹。咱们去海边逛逛好吗?”
萍儿道:“有什么好逛的,除子海水,就是沙石。”
李长寿道:“我带你去看个稀奇的东西,包准你一辈于从未见过。”
萍儿道:“什么稀奇东西?你先说说看。”
李长寿笑道:“一栋用海螺空壳做的屋子,表妹,你没有看见过吧!”
萍儿微怔道:“是海螺堆成的?”
李长寿摇摇头道:“不!是用一只好大的海螺空壳做成的,里面可以睡两三个人,一点也不挤。”
萍儿终究是童心未泯,闻言之后,不禁大喜道:“当真,一只海螺竟能住下三个人?在那儿?远不远?”
李长寿道:“不远,就在靠近东南方海岸边。”。
萍儿欣然道:“好!你等我一会,我去拿件外衣。”
她急忙回房披了一件皮衣,又用一根彩绳将长发束在脑后,短袄长裤,脚上套双皮制小蛮靴,轻盈的奔出洞来。
那一身刚健婀娜打扮,竟把李长寿看得呆了。
萍儿见他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不觉也低头四顾,诧异地问道:“表哥,你在看些什么?”
李长寿情不自己,赞道:“表妹这样一打扮,真是美极了……”
萍儿脸一红,娇啐道:“讨厌!你究竟去不去嘛?不去我就……”
李长寿忙道:“去!去!去!专程前来奉邀,那有不去之理,表妹,请!”
说着,欠身一礼,举手请客。
萍儿掩口笑道:“好死相,看你平时老老实实的,原来也这么油滑哟!”
表兄妹俩说说笑笑,前日的悲伤暂时抛向脑后,一路向“鲨屋”而来。
抵达海边,望见那奇特的别致的房屋。萍儿不由脱口惊呼起来,啧啧称赞道:“呀,好漂亮的海螺!咱们快些过去!”
李长寿急忙拦住道:“表妹,只能在这儿远远观看,可不能到那小岛上萍儿不悦道:”为什么?“
李长寿道:“因为那小岛上住着一位患淋疯的老人,去了会被传染,那种病人,无药可治,千万去不得!”
萍儿大感失望,耸耸肩道:“那么漂亮的海螺却让一个患病的老头霸占着,真可惜。”寻了一块礁石,怏怏的坐了下来。
李长寿也在旁边坐下,微笑道:“其实,那小岛上寸草不生,并不好玩,倒是坐在远处观望,才能领略到它的美妙。”
萍儿道:“谁希罕什么小岛。我只想去看看那个大海螺。”
李长寿道:“咱们坐在这里,不是一样能看得很清楚吗?”
萍儿摇头道:“不一样,至少咱们看不见它的内壳,内壳里一定很晶莹,夜晚也不必点灯,你说对不对?”
李长寿道:“我也不知道;爹爹从来不许我到小岛上去,他怕我感染上那种无药可治的恶病。?”
萍儿忽然问道:“你说那岛上寸草不生,那老头儿吃什么东西呢?”
李长寿道:“应用饮食衣物,都是由这里专人按时送去的。”
萍儿道:“这话就不对了,难道那送东西之人,就不怕感染上病毒吗?”这句话,竟也问得李长寿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
萍儿站起身来,冷哼道:“既然别人能去,咱们为什么不能去?我不管,今天非去看看不可?”
说着,一跺小蛮靴,便飞身掠上了海中那块礁石。
李长寿一把拉住,急叫道:“表妹,快回来……”但萍儿充耳来闻,迳自踏着礁石向小岛奔去。
李长寿来不及阻止,四顾无人。只得也跟着追了上去,一面压低声音道:“表妹,咱们只去看一看就回来,千万不能耽搁太久,若是被爹爹知道,愚兄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萍儿不答,脚下却陡然加快,片刻已登上小岛,触目那小巧木门,精致的栏栅,不禁欢呼道:“多别致的房子,瞧!比一栋楼房还要高哪!”
说完,迈步向鲨屋走去。
李长寿紧追而去,忙道:“表妹,别进去。
萍儿道:“又为了什么?”
李长寿低声道:“你忘了?屋里住着一位患恶疾的病人……”
萍儿一撇嘴道:“我才不怕呢,你若害怕,尽管站远些。”
李长寿探手握着她的手腕,正色道:“表妹,这可不是闹着好玩的,你一定要进去,且让愚兄先唤那位老人家出来。”
于是,提高声音叫道:“老人家在休息么?在下李长寿特来探望!”谁知叫了两声,鲨屋里竟毫无回应。
萍儿道:“原来你是骗我的,这儿根本没有人嘛!”
李长寿也有些诧异,沉声道广或许他睡热了,你且等一等,我进去看一看。“
他放开萍儿的手腕,一面屏住呼吸,一面缓步走进堂屋,探头朝里一望,不禁呆了——鲨屋中只有几件零乱的衣物毛毯,果然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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