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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表雄风》


第十九章 斯人憔悴



  这个乡农装扮,头戴竹笠的武林人,正是昆仑山隐士钟先生嫡传高足德贝勒,如今改名
为金瑞。
  他和玉亭观主史思温两人乔装上山,原想神鬼不知地先查明珠儿遭遇,然后再作打算。
谁知峨嵋山上处处埋伏,就觉察他的行踪。
  这刻金瑞他已闯过第一道门,跟着已被玄火道人喝破本来身份。可是他仍不把竹笠掀起。
  他暗自忖道:“这道长话中之意,乃是说我只要闯过五道门户,便可把珠儿带走。看来
这五道门户,太清真人定必有份,我可不能在碰上真正强敌之前,耗费真力……”
  这念头有如电光石火般从他心头掠过,虎目一瞥,只见对方三人尚未亮剑,便道:“隐
仙观五道门户不啻铜墙铁壁,天下谁人敢闯……”
  话声未歇,人已倒纵而起,看起来并非诈语,当真是要退出观外的样子。
  玄雷道人笑了一声,道:“这厮倒也识相……”
  猛觉劲风掠顶,只见那倒纵出去的金瑞竟已在空中改变方向,不退反进,比电还急,疾
冲过来,不但来势神速无比,手中长剑更是星飞电旋,寒芒如雨,一面护住全身,一面用以
开路。
  三人纷纷闪避拔剑,其中以玄风道人位置最佳,斜截上来,一剑拦腰击到。
  金瑞健腕沉处,划出一道剑光,迎击敌剑。两剑相交,发出一片震耳的龙吟虎啸之声。
金瑞的“凤舞九天”身法独步天下,借着剑身一震之力,去得更快,忽然从三人头顶掠过,
飞入门内。
  他也不管门外三名道人神色如何,径自沿廊奔去,前面却是一道月洞圆门,走到近时,
只见门边一丛花树之下,站着一个年约六旬左右的道人。
  金瑞心念转处,又想冷不防冲人去。那个老道人口中念声“无量寿佛”,袍袖一扬,射
出一蓬碧绿光网,方圆有八九尺之广,截住去路。
  金瑞脚步一窒,只见那一大蓬碧绿光网,到了身前两尺之处,便一齐坠地。宛如被金瑞
面前一堵无形墙壁所阻,是以去势那等劲急,却一齐跌坠。
  金瑞大惊失色,心想摘叶飞花手法,已是内家极上乘手法,这老道人袍袖一扬,便发出
如此宽广的一大片树叶,本就足以惊心骇目。而这最后的一手,更是出神人化,天下无双。
纵然是师父钟先生,也无法练到这等境界。
  这一惊非同小可,情知过去也是白费气力,以对方这等功力,随便拂上一袖,便可把自
己劈出观门之外,不禁万念俱灰,嗒然呆立。
  老道人徐徐道:“贫道玄钟,因见施主的凤舞九天身法独步寰宇,诚恐施主又师故智,
闯过此门,故此略施手段,阻住施主前奔之势!”
  金瑞平日汪汪大度,见危不乱。但目下碰上这等无法招惹的对手,想起珠儿咫尺天涯,
却人天永隔,一时心乱如麻,连话也答不上来。
  玄钟道长又道:“施主年纪比贫道小上一半,一若是只有贫道一人,倒还罢了。但此门
奉命由贫道及师弟玄钹两人把守,以我等一大把年纪,双双出手,未免太不公平。……”
  说到这里,在他对面门侧的一丛花树之后,飘忽得有如鬼魁,却又是个六旬上下的老道。
  金瑞突然精神一振,道:“敢问老道长有何妙法?”
  玄钟道人亮出长剑,道:“贫道与师弟合参日久,练有一套双剑合壁的剑法,你只要抵
得住五招,便送你安渡此问”
  金瑞朗声道:“道长们美意,区区心领!”
  玄钟玄钹两人年纪虽老,但动作却神速已极,身形微晃,已并肩立在月洞门口外数尺之
处。
  金瑞奋起雄心,一招“龙子初现”,剑尖上翘,直指对方面门,剑气透射出去。看似平
凡,其实变化无穷,暗蕴天地之玄奥。
  两位老道人双剑交叉,缓缓向外面推出一尺。
  金瑞剑势一滞,无法再递进去,更别说变招换式。
  他正在惊讶,对方两人心中比他更为震撼。敢情他们苦参了数十年,这两剑交叉推出时
的力量,乃是一刚一柔,不论对方如何变化,但只要被他们双剑的无形真力罩住,重则震死
当场,轻则兵器脱手。可是面前此人却仅仅剑势滞住,以他们两人数十年功力相加,依然无
功,教他们岂能不大为震撼。
  玄钟道人道:“昆仑云龙大八式当真功参造化,贫道等心折无已……”
  说时双剑仍然向外缓缓推出。
  金瑞长剑吃对方那股无形潜力粘迫住,进退两难,只好原式相拒。
  转眼间已被迫得上半身仰退两尺,对方再追过来一点,便得倒翻地上。心中方自叫糟,
突然剑上一轻,眼前两支长剑已收回去。
  金瑞得理不让人,脚尖用力一点,腾身而起,剑化“潜龙升天”之式,一掠之际,已攻
出数剑,虚虚实实,难以捉摸。
  玄钟等两人仍双剑交叉,脚下分寸不移,看也不看,又向金瑞空中的身形推出去。
  金瑞攻出数剑,都有如击在万载坚岩之上,手腕微麻,其实剑尖离对方尚有四尺之远。
  两位老道人的长剑推出之势甚缓,金瑞却吃不消,但觉剑上被万钧之重压住,忙提真气,
退飞半文。那两位老道人没有追迫,他心中微微一动,复又改退为进,疾扑过去,一招“龙
吟海裂”,洒出一排剑影,力攻对方。
  这次他已有备,一见对方又是交叉推出之时,身形突然回旋侧绕,长剑疾取右边的玄钹
道人。这一招动作如电,可称杰作,但玄钹道人却毫不动容,反而微微一晒。
  金瑞看见他们冷晒容色,念头尚未来得及转,猛觉剑尖已刺在一堵极厚极硬的无形墙壁
上,手腕震得麻了,长剑脱手坠地,人也向地面下沉。
  玄钟道人忽然哼了一声,抽剑疾挥,追击金瑞。剑光闪处,金瑞已早了一步,飞入月洞
门内。
  玄钹瞠目瞧着对方背影,轻轻道:“师兄,咱们栽啦……”
  玄钟摇摇头,突然用剑尖一挑,地上一道光华飞射而去,直取金瑞。
  金瑞转身伸手一绰,却是自家长剑。
  他心知对方相让,送还兵器,但此刻却不可道破,便遥遥向两个老道人躬身行了一礼。
  直到如今他才敢确定那玄钟道人最初露的一手摘叶飞花,全靠匿在一旁的玄钹老道暗中
发出潜力一挡,才能一齐坠地。这个想法在玄钹道人出现时,他已触动,但当时却未敢确定。
同时在第三招之后,他已觉察出对方没有杀他之心,可是这两个老道人交剑发出的力量,重
如山岳,简直无法可破,最后只好侥幸冒险,用出弃剑之计。
  目下五道门户已过其三,但还有两道,必比前三道更为艰难凶险。
  他在院中静立片刻,调元运气直到手腕已不酸麻,这才仗剑向前面那道院门闯去。
  离那院门尚有两丈,门内刷一声飞出一人,落地现身,却是那乱发浓须,形如野人的白
灵官真人。
  这一回白灵官真人一改平日粗野之态,肃然道:“你能闯过我隐仙观三道门户,本真人
敬你是个好汉子,今晚要和你好好较量一番。”
  金瑞凝神戒备,口中答道:“既蒙真人错爱,区区舍命相陪就是!”
  白灵宫真人手中亮银棍虚抢一下,发出一响暴烈风声,道:“来吧!”
  金瑞左手捏诀,右手长剑斜斜上翘,迎面刺去。他一上手便用出昆仑派无上心法“云龙
大八式”,正是稳打稳扎的用意。
  这边长剑一动,白灵官比他还快了一线,亮银棍左挥右击,上砸下挑,霎时间已使出武
林一绝的“大圣棒法”。
  两人各自施展全身绝艺,互有攻守,金瑞是矫若游龙,驭剑在空中盘旋驰击。白灵宫棒
法刚猛无俦,身法飘忽,威力绝强。
  这一战当真是杀气冲天,天昏地暗。
  看看拆了一百招以上,白灵官的七十二路大圣棒法已反复打完,对方仍然潇洒从容,内
力充沛。不禁讶想道:“三日前他身负内伤,如今纵然治好,也不该有进无退,看来昆仑派
在武林中享誉数百年,果有秘奥绝学。”
  心念一转,亮银棍一招“风雷横扫”,威猛无伦地硬把金瑞迫开寻丈,然后奇快地把棍
抛开,取出那支五尺半长的金枪。
  金瑞心中微觉焦躁,暗想这样打下去,能够保持不败,已经十分侥幸,哪能闯过五道门
户?
  他心神微分,对方的金枪立时得势,幻出满天金蛇,宛如狂风暴雨般急攻不休。
  第五道门户后面的太清真人蓦地起身徐步走出,这位一派宗师不须亲眼目睹,已知金瑞
如何闯过三道门户。但他的疑惑也和白灵官一样,想不透金瑞如何能够在短短三日以内,恢
复全部功力还不说,似乎更有精进。其次他已得知玄钟、玄钹两人内力深厚,适才双方似曾
硬拼内力,如此则金瑞何故能够没有耗损元气?
  他走出来瞧瞧,便是要看金瑞到底有多大道行,因为对方已无法闯过白灵官这一关,故
此他已没有机会亲自出手。其次他也想考察师弟近四十年来有多少进境。
  金瑞一连拆封了二十余招,无法争取回主动之势,直是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正
在苦战之际,忽见太清真人出现在院门当中,心头猛然大震,触想到如果能够出其不意,越
过此门,那就等如闯了五关。
  他本来已经落在下风,此时心神旁骛,白灵官真人何等厉害,刷、刷、刷一连四五招,
把他追到院墙墙根。
  金瑞退无可退,心里又惦记着飞越院门的事,忽然发觉退无可退,手肘碰在墙上,大响
一声,那道院墙险险被震穿一个大洞。
  他手肘受阻,剑势微懈,金光闪处,那支明晃晃的枪尖已分心刺人。
  存亡一发,金瑞反而收摄住心神,仗着身法独步天下,出其不意横移一步。
  白灵宫真人喝声“好”,来不及变招取敌性命,枪尖一送,扎人对方左肩肩上。
  这一枪简直洞穿了金瑞肩头,金瑞痛彻心肺,半身麻木,但脑中还想到珠儿,不肯就此
倒下,长剑猛挥,剑光四射,竟把白灵官迫退五六步远。
  他浴血奋战,状类疯狂。白灵官脾气虽暴,到底经过四十年深谷禁锢,锋棱已平,睹状
微觉不忍,加上对方乃是昆仑弟子,杀死了他,便是一场门户之争,是以一味封拆,脚步不
住后退。
  晃眼又战了十余招,太清真人道:“金瑞你还不认输罢手?”声如鸾凤,清越异常,全
观均可听到。
  金瑞平生稳重自持,彬彬有礼,可是此时此地,已不同平日,竟已触发了生平第一次抑
不住的狂野豪气,厉声道:“住口,昆仑派没有认输的人!”说罢又厉声长笑,刺耳已极。
  太清真人慈眉轻耸,强行忍住。
  那两人又战了十余招,白灵官真人居然被金瑞迫到院门边。
  太清真人慈眉又轻轻一耸,冷冷道:“师弟放手施为,有什么事都由为兄担当!”
  白灵官厉啸一声,枪法一变,凶毒地反攻过去。
  金瑞奋勇迎击,半边身躯染满殷红血迹。他虽是气壮山河,没有丝毫怯敌之意,但到底
不及对方功力深厚,全仗师门绝学打成平手,目下负了重创,时候一长,便力不从心。
  白灵宫真人反攻了七八招,金瑞连连后退,险象百出。白灵官厉声道:“你既不肯认输,
本真人今晚索性成全你……”
  忽地一条人影,疾如飘风般从院中一株高树浓荫中掠下来,剑光如虹,直取自灵官。
  太清真人微噫一声,知道此人乃从观中出来,径从院落中的大树飞渡,故此瞒过自己耳
目。
  白灵官功力深厚,咄嗟之间,已发觉来人剑术之高,内力之强,平生仅见,不敢大意,
连忙舞枪护身。目光一瞥,已看清那人儒生装扮,面蒙青巾。
  这蒙面儒生出剑又辣,一触之际,已攻了数剑,剑光宛如惊涛骇浪,硬把一代名家白灵
官真人迫开大半丈。
  金瑞身形一歪,直向外面踉跄退开,原来那蒙面儒生武功高强,一面运剑攻敌,一面推
出一掌,把金瑞撞得直向外面退开。金瑞神智陡然一清,暗想自己今晚死在观中,毫无用处,
倒不如逃出一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心意一决,便借着踉跄退开之势,猛然一提气,往回路纵去。
  外面的三道门户,虽然有人把守,但太清真人只有命令拦阻来人前进,没有命他们不放
人走。
  玄钟、玄镜两位老道人心地慈善,又顾念到师妹珠儿,是以明明见到金瑞纵出来,却不
拦截。
  转眼间金瑞已退出隐仙观,提气急奔下山,走了数里,一条人影刷一声落在他面前,竟
是玉亭观主史思温,一身儒生装扮,但面上却没有蒙起来。
  史思温惊道:“你的伤重不重?”
  金瑞喘口气,道:“还可以支持!”
  史思温忙取出崆峒派灵药“保心丹”,让他服下,同时又捏碎了七八粒,洒在他左肩伤
处,撕下衣服,替他草草包扎住。
  裹完肩伤之后,刚刚觅路下山,隐仙观那边忽然传来数响钟声,忽快忽慢。
  史思温知道这是峨嵋派用钟声报事之法,虽不知意思,但想必不是好事,便拉着金瑞急
急下山。
  他们不识仙迷岭捷径走法,不敢冒险,故此绕道而行,道路既远,又须纵高蹿低。金瑞
那口真气渐渐提不住。如不是史思温潜运真力托住他,早就掉在地上了。
  好不容易走到山麓,金瑞长吁一声,双膝一软,已不能再走。史思温毫不犹疑,把他背
起来,急急前奔。
  快要转出山口,忽然一伙人从树丛石后涌出来,拦住出路。
  史思温扬目一瞥,认得当中一位老道人,正是早先他由天屏谷出来时碰上过的玄镜道长,
还有玄法、玄明两人。另外尚有五人,其中一男一女,均是俗家打扮,却是凌铁谷、凌红药
兄妹。
  史思温心中嘀咕,情知那玄镜道人武功精深玄奥,不同凡响,自己空身碰上,还可一拚,
目下背上多了一个金瑞大碍施展。
  金瑞哼也不哼,原来他一则血流过多,二则气力用竭,故此已陷入昏迷。
  玄镜道人道:“人生何处不相逢,贫道特地带同本门师弟师侄们,见识一下崆峒剑法!”
  史思温打个稽首,道:“道兄慈悲为怀,可否方便则个?敝友被白真人金枪刺伤,如今
人已昏迷……”
  若是金瑞清清醒醒,史思温宁死也不肯向对方求情。目下他却是为了朋友性命,故此才
不惜低声下气,请对方让路。
  玄镜道人微笑道:“玉亭观主务必见谅,贫道奉命守住此处,只要观主闯得过去,万事
皆休!”
  凌铁谷厉声接口道:“让你过去,有那么便宜的事?你伤了我天屏谷之人,盗走本山灵
药,这还不说,适才还伤我观中道侣,哼,我只奇怪掌门真人和师叔均出动搜捕,你却如何
能安然到此?”
  史思温怔一下,道:“凌少侠此言从何说起?”
  凌红药接口怒道:“我以前以为他是好人,哪知竟是这等卑鄙之辈,他根本就是存心害
珠师姊他们不能相好……”
  史思温一肚子委屈,紧皱眉头,道:“姑娘之言,贫道好生不解!”
  玄法道人忿然作色,道:“我不是在观前草坪上已对你说过,掌门真人宽大为怀,定下
三日之期和七日之限么?你在天屏谷大闹不说,刚才观中的钟声报警说,明明已放姓金的逃
出观门,你还随后剑伤我观中之人,方始逃逸无踪,哼,哼,不消片刻工夫,掌门真人和师
叔等均要驾到,看你还有什么狡辩之言?”
  史思温越听越糊涂,根本他和玄镜道人等打了一场之后,便急赴天屏峰,但上了峰顶,
方始想到假如金瑞不曾及时见机撤退,可能遇险,便急急下峰赶去,果然碰到金瑞浴血疾奔
下山。
  他道:“敢问何谓三日之期,七日之限?道兄可否再说一遍?”
  玄法道人作色道:“再说一遍又何妨,掌门真人念这姓金的和珠师妹两意甚诚,故此传
谕本门。三日之内,如姓金的寻上山来,不得拦阻,任他把珠师妹带出山去。但过了三日,
则限于七日之内,闯过五道门户,便仍可把师妹带走,逾此期限,师妹永居本山苦庵……”
  史思温啊了一声,细细一算,三日之限,只过了个时辰。假如赶早一步,在子时以前上
山,什么风波也没有了!
  玄镜道人袖袍一挥,玄法等七人便布成一个阵势。
  时在深夜,峨嵋派的人只看到他好像背着一个人,面目却瞧不清楚。有人甚至以为那是
天屏谷中盗走的“九幽石兰”、“迷魂铃”、“鹤顶红”等奇卉异草,打成一个包袱,斜驮
在背上。
  史思温一瞧那七人所站方位,便知乃是峨嵋派著名的“七煞剑阵”。心想大凡这等剑阵,
纵横合击,此呼彼应,其中威力,并非一加一等于二,换句话说,这个七煞阵,决不是七个
人的功力加起来那样厉害,而是超过这七人功力加起来的总和。有时只须武功平常的七个人,
布下剑阵之后,就算是武林高手,也不易闯过。
  除了这个剑阵之外,还有那玄镜道长守伺在一边,纵然闯得过剑阵,却势必被玄镜道人
缠住。
  几个念头闪电似地掠过他心头,首先他想到今晚这等处境,假如是师父石轩中在此,将
是怎样应付?这个答案他根本不须细想,以师父石轩中的绝世剑术和性格,不论是多么艰危
的阻碍,他也正正当当地强闯过去。
  其次他便想到假如是邪派中人,身处此境,如何应付?
  须知史思温年纪不过二十余,虽然已是一派门户之主,却未曾变成“死硬派”,要比他
师父石轩中或是其他家派的掌门人通权达变得多。
  他只触想到这一点,便微微一笑,朗声道:“玄镜道长与各位道友们已把贫道当作不肖
之徒,贫道此刻已无法辩说。但今晚各位人多势众,贫道本来亦不畏惧,可是贫道背上的金
瑞兄负伤极重,无法行走,贫道背负着他和诸位交手,未免太不公平。”
  凌铁谷冷笑道:“等我们把你擒到掌门真人面前,你再求他老人家还你一个公道就是!”
  玄镜道人却道:“依你说法,如何方算公平?”
  “诸位一心一意要把贫道带回隐仙观,人数较多,自是应该。贫道只希望能把金瑞兄放
下,空身应战,如此若是无法闯过,败得甘心……”
  玄镜道长颔首道:“此说甚为合理,你把他放下吧,我们决不会暗算他!”
  史思温稽首道:“玄镜道长气度如汪洋大海,贫道佩服……”说时,便向山外走去。
  玄明道人喝道:“你往哪里走?”
  史思温倏然止步,恰好处身在七煞剑阵之中,徐徐道:“金瑞兄必须放在外面,而且越
远越好,否则贫道侥幸赢了,也无法把他带走……”
  玄镜一想也是道理,若是他赢了少许,冲破剑阵和自己拦截的一关,却只能空身归去。
这边的人老羞成怒,岂甘让他从容把人背起,再经过他们而出谷,自然应该把金瑞放在外面
归去的路上。
  老道人一点头,玄法道人便大声道;“玉亭观主你是一派掌门,可不能要赖……”
  史思温心中一晒,忖道:“若是前几年,我阅历不多,定会让你把话扣住。但今晚你们
已不把我当作正派中人看待,更别说什么一派掌门了……”
  当下也不回答,管自穿过剑光闪闪的七煞剑阵,向外面走去,转眼便隐入黑暗阴影中。
  这里众人除了玄镜玄法玄明三人年纪一大把,胸有成见之外,其余凌氏兄妹等五人,都
觉得史思温这一去不可靠,可是无人敢当面驳回大师兄玄镜道人的意思,只好一语不发。
  等了好一会,史思温还没有回转来,众人渐现焦急之色。只有玄镜道人双目半闭,凝立
当地,宛如已经入定。
  又过了一会,玄法玄明两人的信念都动摇了,频频对觎,交换意见。
  玄镜老道长枯立不动,好像在倾听远处传来而大家都听不到的声音。
  片刻之后,他睁开双眼,道:“大家可以散开休息一下……”
  凌铁谷忍不住叫声:“大师兄!” 玄镜道人道:“师弟毋须多言,好好休息一会……”
  谁敢违反他的说话,只好各寻山石树根,坐下休息。这一等直等到天色微亮,曙光迷蒙。
  忽然听到近处升起一阵极为低微的喘息声音,玄镜老道人缓缓起身,面上露出笑容。
  玄法等七人都纷纷起身走出路口,彼此一看,并没有喘息,方自讶异。玄镜道人下令道:
“大家准备,亮剑摆阵……”
  凌红药啊了一声,轻声向哥哥道:“玉亭观主到底回来了,我可担心了一晚……”
  凌铁谷剑眉一轩,道:“干吗你要担心?”
  她道:“我怕他替石大侠丢人!”
  她哥哥重重地哼了一声,暗想自己当年没有随师下山,故此不曾瞻仰剑神石轩中的风采,
今日看妹子这等崇拜,当真遗憾错过了当年的好机会。
  这山口出入之路,却是一处平坦的泥地,方圆有两三丈阔,一边是密密的树林,另一边
却是一道陡峭的石壁。晓风拂过树梢上的晨露。空气清新异常。
  再等了片刻,石壁那边转出一个人,一身儒生装束,背上斜系长剑。
  他向众人稽首道:“有劳诸位久候。贫道甚是抱歉。目下敝友金瑞兄已安然在一家农舍
中养伤,贫道虽然不能归去,他也有人照拂!”
  玄镜道人道:“玉亭观主为友热肠,令人感佩。本门的七煞剑阵,容有未尽妥善之处,
请观主指教!”
  交思温说声不敢当,亮出长剑,纵入剑阵之内。玄镜道人在阵外细加观察,见他举手投
足,从容矫健,便知他虽然经过长途奔驰,但歇息了一下,便已恢复原来功力。心中微凛,
便示意众人多须小心应敌。
  那七煞剑阵由凌铁谷首先发动,引剑进击。其余的六人,各依阵法,游走出剑。
  霎时间剑光大作,本来这剑阵只有七柄长剑,可是阵法一转,居然变化出数十柄长剑,
从四方八面向史思温攻到。
  史思温看都不看,听风辨位,随手封拆,开头数招轻轻易易便化解开。
  对方剑阵陡然一变,七柄长剑凌凌乱乱地攻到。史思温立刻感到压力大增,敢情人家虽
是东一剑西一剑地攻到,其实合起来,却等于绝世高手以全力一招一招地施展出来,配合之
妙,如天衣无缝。
  史思温吃力地封拆了五六招,看看情势不对,长啸一声,施出师门绝艺“伏魔剑法”。
这套剑法分为小九式和大九式,合起来一共是二九一十八式,每一招都变化精致,虚实难测,
宛如含蕴天地之玄奥,无穷无尽。可是内涵虽深博无底,外表看起来却如日运中天,普照大
地,光明磊落,架式甚是平实。
  这路称尊武林剑法一使开来,阵势立被隐住。史思温全心全意,诚敬地运剑护身攻敌,
两兼其妙。十余招过去。玄镜道人长长叹息一声,拂髯摇头。这位老道人气度狂洋,已是未
来的一派掌门,此刻见了史思温这等光明正大而又威力无穷的剑术,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同时又想到本门视为无上心法的镇山至宝“七煞剑阵”,今日无法难倒对方,故此不禁摇头
大息。
  史思温稳住阵脚之后,已有余力视察,登时发觉这七煞剑阵一共分为“璇玑” 和“玉
衡”两部分。凌铁谷剑术最精,位居“天枢”,即是“璇玑之部”的首位,提钢携目,是全
阵威力发源之位。
  其次要算玄法道人功力最深,故此位居“玉衡”,即是“玉衡之部”的主位,但仍须听
命于“天枢”。
  七人均按天罡方位进退,阵法威力最强之时,便在由正变反,或由反变正之时。这个当
儿,七柄长剑都一齐发挥威力,而且错综杂乱,令人摸不出端倪。
  他虽是观察出这七煞剑阵的大概情形,但固守则较易,想即时冲出,便有困难。
  玄镜道人从怀中取出一枚信炮,向空施放,炮声响处,一朵黑烟直冲霄汉。
  炮声过后,空中黑云未散,山上隐仙观传来悠扬数响钟声。
  七煞剑阵中的七个峨嵋弟子俱无暇细听。
  只见那老道人面上神色未变,长髯轻颤,显然心中甚为激动。
  他一纵身飘飞到外面,预先拦住史思温出山之路,然后举袖遮面,沉声道:“掌门真人
有谕,即将此人擒住,如敢违抗,格杀勿论。”
  清朗的话声传人每个人耳中,凌红药为之一怔,但凌铁谷已全力发动,拼命施为。她被
阵法带动,急攻疾走,连略为思忖的时间也没有。
  史思温见这七人个个攻时如猛虎出押,退守时翔动灵活,威力大增,不敢怠慢,剑上使
出九成真力,严密防守,这一回长剑屡屡相交,铮铮之声,不绝于耳。
  转眼间又打了二十多招,凌铁谷沉不住气,一剑劈去,竟然违反规定,使出了十成真力。
原来这剑阵规定最多。只许用丘七成真力,仗着阵法转动,有别人助长威势,对方所感受的
已不止十成之力。假如对方过强,则这留存不发的三成力量,便可以在硬碰之时,从容护招
换式,长剑不致于被对方击出手去。
  史思温一直在留心这个率领全阵位居天枢的凌铁谷,他这一下全力击出,正是求之不得,
立地以左掌劈出一股掌力,逼住背后同时袭到位居“瑶光” 的人,跟着使出达摩三式中的
“弹指乾坤”,轻轻一指,便把左侧攻到身边位居“天璇”的长剑弹开。
  这时右手长剑已和凌铁谷长剑相交,“铮”地大鸣一声,凌铁谷虎口又疼又热,手腕酸
麻,那柄长剑险险飞出手去。
  史思温得理不让人,使出伏魔剑法大九式中三招进手剑法,左驰右突,晃眼已冲到阵边。
只须一跨步,便可出阵。
  玄镜道人朗声道:“玉亭观主恕贫道无礼……”袍袖扬处,一蓬丈许大的绿光,电急射
去,罩住史思温出路。
  史思温不敢不理,挥剑划个圈子,剑上劲气布成一堵无形墙壁,把那一大蓬绿光挡住,
纷纷跌坠地上,竟是无数的树叶。
  他身形微挫,七煞剑阵的斗柄部分,即是“玉衡之部”,三柄长剑一齐攻到,又把他卷
回阵中。
  玄明道人一面凌厉进攻,一面喝道:“观主小心,贫道等要施展暗器了……”
  史思温心想这倒不错,敢情一踏入峨嵋山界,他们便可为所欲为!真是岂有此理,怒气
一发,也冷冷答道:“各位也得小心,暗器出手之际,便是贫道绝情之时——”
  众人当他虚言恐吓,全不在意,玄法道人的枣核镖,玄明道人的柳叶刀,凌铁谷的金弹
丸,均已捏在左手,觑机发出。
  玄明道人首先抓到机会,左袖扬处,三把细小的如柳叶的飞刀一齐脱手。闪电般向史思
温背后射去。
  史思温嘿的一声,剑化“日过中天”,划出一道长虹,封住前方和左右两方,人已一翻
身,左手一掌拍出。
  那三口柳叶刀,其中一口几乎钉在他手掌之上,可是暴响一声,狂飚激转,那三口飞刀
一齐散开倒射开去。
  正当他手掌正面的玄明道人猛觉一股无形罡气,挟着崩山裂岳的威势迎面涌到,不由得
心胆俱寒,剑掌齐施。但只能稍为化解锋锐,整个人吃那股罡气一冲,退飞了两丈有多。同
时左右两旁齐齐发出一声惨叫,人影相继倒地!
  玄镜道人朗诵一声“无量寿佛”,颔下灰髯飘竖,慈目中射出忿怒光芒。
  玄明道人吃对方罡气震退两丈余,身形落地,却发觉身上丝毫无伤。
  放目一瞥,只见水字辈两位师侄,各各在前胸插着一口柳叶飞刀,只剩下一点点刀柄在
外,仰卧地上,血如泉涌,一看便知被刀尖刺入心房毙命。
  这个中年道士怔一下,心胆摧裂,两目流下眼泪。
  史思温自家也呆得一呆,他本无伤人之念,为了对付玄明道人的柳叶飞刀,兼且破阵,
故此施展出功行未满的玄门罡气功夫,一面把柳叶刀劈开,一面趁势震退玄明道人。谁知三
口飞刀中,有两口横飞出去,竟把武功最弱的两个道人刺死。若是他罡气练到十分火候,这
一掌劈出时,便能控制三口飞刀去向,不至于误伤对方。
  除了两个已死道人以外,其余的人,无不愣在当场。忽然人影连闪,凭空多出四位道人。
  史思温猛一惊醒,扬目看时,竟是峨嵋派掌门太清真人亲身赶到,那形如野人的白灵宫
真人在他右侧。后面尚有两个未曾见过的年老道人。
  太清真人面色严肃,道:“本真人既是对石轩中大侠的武功人品极为钦佩,但像玉亭观
主你这等恶毒手段,却不能轻恕,铁谷,你把两名弟子尸体移开!”
  凌铁谷应了一声,跃到左边那名仰卧地上的道人身边,惨然道:“你们为本门遭难,目
下掌门真人亲自驾临,终必还大家一个公道……”
  说着挟起尸首,跃到那边,又把地上另一具尸首挟起,突然厉声道:“师父,天屏谷中
还有四个门下弟子横尸楼下……”
  太清真人手中拂尘轻挥,道:“知道了!”
  凌铁谷把两个尸首放在石壁之下,然后跃了回来。太清真人环顾众人一眼,道:“玄镜
你率领众人,再以阵法向玉亭观主请教……玄明退回来……”
  他身后的两名老道人,正是峨嵋门中三大弟子中的玄钟、玄钹两人,这时不待师尊传命,
齐齐绕跃出去。于是由玄镜道人为首,以下便是玄钟、玄钹、玄法、凌铁谷、凌红药等六个
玄字辈的弟子,加上一名水字辈的弟子,一共七人各站方位,把史思温困在剑阵之中。
  史思温按剑不动,朗声道:“今日之事其中误会甚多,掌门真人可容晚辈解释?”
  白灵宫真人没有命令,不能出手,闻言暴跳如雷地喝道:“什么误会,难道我们眼见那
两名弟子的惨毙也是假的?”
  史思温默然无语,要知他虽然感到双方之间存有误会,但他本人也不十分明白。今日之
事,就算他解释,也不是一言半语可以说得清楚,何况连他仍不十分明白,更是无从说起。
  扬眼一瞥,只见武功最强的玄镜道人,位居“天枢”,正是七煞剑阵之首。玄钟道人则
位居“玉衡之部”的首位,此位主持阵法转动时,正反交换那一阵最厉害的攻势。
  史思温如今阅历已增,不比昔日,在这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之际,仍然沉住气寻思护身
破阵之法。
  前三年他得到血印禅师指点,前赴紫湖山野鸟洞,取那天玄叟庞极手抄的“天玄秘篆”
和十二件奇珍。血印禅师曾对他说,那天玄叟庞极乃是百年前黑道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平生
醇嗜武功,精心搜罗了天下各派奇功秘艺,载在秘篆之中,连碧鸡山鬼母仗以称雄天下的
“玄阴真经”他也览阅过,详载在天玄秘象中。当时血印禅师告诉他说,如要与鬼母为敌,
必须知己知彼,若然得到这本秘象之后,因洞悉鬼母秘传心法,便有制胜之机。
  后来他得到这本天玄秘篆,经过三年来虔心苦参,天下各派绝技他都会上一两手,其中
特别对鬼母玄阴门的绝艺研究得最有心得。故此昨夜他碰上玄镜道人之时,曾经露过许多其
他门派的武功,包括黑道名家的绝技在内,当时曾经使得玄镜道人以为他是无情公子张咸。
后来见他施展达摩三式,方始确定他是石轩中传人。
  那本天玄秘篆内所载的武功,多如恒河沙数,史思温全力研摩玄阴门绝艺,花了大部分
时间,其余各派武功,他虽然都揣摩过,却不甚用力。然而此刻着意寻思,却忽然若有所悟。
  要知史思温天生根骨奇佳,禀赋过人,若以外貌论人,他好像太过诚朴忠厚,其实却聪
颖无比,才华深藏不露,故此才人崆峒门下八年,一身技艺,神鬼莫测。近三年来揣摩那天
玄秘篆之时,偶然发觉内中有不少连环招数,找不出妙处。当时他因全力攻研玄阴门秘艺,
便不曾十分留意。可是如今想起来,却隐隐有所触悟。
  说起来话长,其实在当时不过是刹那之间。玄镜道人举剑道:“奉掌门真人渝,凡我门
中弟子,共同戮力擒拿敌人。”
  玄钟等六人一齐道:“敬领法谕!”
  响亮的声音,在晨风中散布出老远。
  史思温全神戒备,只见玄镜道长虚挥一剑,迈步游走,把剑阵发动。霎时间剑气冲霄,
人影飘摇。史思温使出师门绝艺,连挡数招,但觉这一回阵势发动,精严奥妙,比起上一次
由凌铁谷带头发动,威力有天壤之别,不觉暗暗心惊。
  崆峒剑法为天下之冠,自从由石轩中找回师门失散的秘笈之后,重新出现于武林,威震
宇内。此时由史思温使出来,果然夺天地造化之功,看上去平凡无奇,但那种光明正大的气
象,却足以令人心折神往。
  七煞剑阵虽然奥妙毒辣,但一来史思温剑法神妙绝伦,二来他练有罡气功夫,玄镜道人
不敢急急把压力集中在一处进迫,是以打了数十招,仍然相持不下。
  在阵外观战的太清真人和白灵官真人,全是武林中一等一名家高手,眼力何等高明,这
时连暴躁自负的白灵官也微党心寒,忍不住凝想起史思温的师父剑神石轩中,他的剑术何等
厉害。
  那七煞剑阵极快地由正变反,复又由反变正,两度变阵之时,困在阵中的史思温简直被
四方八面密攻上身的剑光迪得透不过气。
  玄镜老道人头脑清晰,判断明确,心下已了然史思温功力有限,如若剑阵发动最大威力,
四面压攻,他便无法施展无人可挡的玄门罡气。
  又斗了十数招,史思温业已恢复从容。玄镜道长朗朗道:“玉亭观主若仍执迷不悟,不
肯放下兵刃,莫怪贫道妄启杀戮之心!”
  太清真人颔首微笑,心想玄镜这等风度心肠,力足以继承本派掌门重任。
  史思温应道:“道长之命,恕难遵从,贫道今日如死在七煞剑阵之中,只怨学艺不精,
决不敢见怪。”
  太清真人又是一阵感慨,心想史思温年纪轻轻,但已身为一派掌门,果然自有不凡之处。
似他目下这等情况,被困于动辄毙命的剑阵中,说话仍然不亢不卑,保持身份尊严,实是世
上罕睹的一代奇才,无怪他的武功也如此惊世骇俗。
  玄镜道人朗应一声“好”字,长剑一挥,发动剑阵威力。
  要知道峨嵋剑阵自古秘传下来,阵法深奥,均由位居“天枢”之人发动,按着天罡方位,
每换一位,便有正反两种变化阵法,总计起来,一共有二七一十四种阵法变化。
  玄镜道人身为未来掌门,全山之中,除了太清真人以外,只有他懂得这十四种阵势变化,
其余的人,均未学全。
  可是以峨嵋派的威望,从来未曾尝试过真用这“七煞剑阵”克制强敌,普通一点的武林
人物,哪怕是被困在七个身手平凡的道人所布剑阵中,不须一两次变化阵势,便可手到擒来。
  史思温已应付了六种阵势变化,故此玄镜道长含有深意地要他弃械臣服,否则便将师门
无上心法,逐一施展。
  只见那玄镜道人前后游走,不发一剑。余下六人,均以他为首,各按他所引领的方位走
动,俱都按兵不发。阵中但闻衣袂拂风之声,还有凌红药身上淡淡的香气。
  史思温留神细察,但觉自己无论从哪一边冲出,均须碰上无法抵挡的攻势,心中大大惊
服。
  对方阵法越缩越紧,蓦然涌起一片剑潮,把他裹住。这一刹那间,史思温胸中灵机微微
一动,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同时之间他平生所学过的剑法,已闪电般在心头现过,却没有一
招可以抵御。
  史思温为之大窘,只见七柄剑尖,或远或近,全都各呈妙用,笼罩住他身形。
  凌红药的长剑首先攻上身来,史思温知她内力较弱,百般无奈中以进为退,同时深藏虚
实,摇剑用掌,力劈对方剑身。
  掌力刚出,金风潮响,不知多少支剑从背后攻到。
  史思温一掌劈出之时,已微觉后悔,要知他师门伏魔剑法大九式之中,有一招“上叩天
门”,乃是护身救命兼且攻敌的奥绝剑招。虽然目下身陷剑阵,用上这一招或许要受点轻伤,
但决无性命之忧。但他不用这一招,反而故弄玄虚,一掌劈出。人家剑阵何等厉害,焉能让
自己掌力把对方兵刃劈出手去?
  但后悔已无益,本能地一剑向身后封住,剑势方出,摹然收回来,剑掌齐施,径向右侧
冲去,左掌先是一招“毒龙翻浪”,直劈出去以后,便化为“斗转星移”,半攻半守。右手
长剑配合左掌第一招“毒龙翻浪”剑势斜出,竟是武当派的绝招“后羿射日”,光华一掣间,
旋即变化为“鸿飞冥冥”。身随剑走,但见满天剑光之中,一道青光虹射电掣,琤琮连声,
已脱颖而出,落在剑阵最右边的玄钹道人跟前。
  白灵官真人心性率直,有如孩童,暴喝一声彩,猛然醒觉,忙忙住口。
  玄钱道人心神一震,运足全力,缓缓一剑刺去。
  史思温不敢和他们斗上内力,左手食指一弹,把敌剑震开数尺。
  玄镜道人身形一动,剑阵便移过来,又把史思温困住。史思温定一定神,暗想适才无意
中使出“天玄秘篆”中从未参透的连环招数,轻易脱困。这一套剑掌合施的连环招数,尚有
好些变化,相信必定可以破解峨嵋七煞剑阵之用,这一回倒要小心施展。
  太清真人突然道:“玄镜毋须操之过急,逐一施展便好……”
  玄镜道人闻言便知师尊要自己放缓一点,故意让对方施展,借此考验本门七煞剑阵,到
底有多大威力。如果对方能破此阵,便须加工研究。
  当下发动阵势,正反互变,把一十四种阵法变化逐一施展出来。
  他虽是放缓了一点,其实仍然极快,不谙阵势之人,但见一片剑光笼罩当地,连人影也
分辨不出。
  可是这一线之缓,史思温已足够思索“天玄秘篆” 上的许多未悟招数,施展出来,当
真足以应付,若然以前有此经验,他已可以脱困而出。
  那十四种剑阵变化,因须走位布局,变时极快,但每一次变化相距时间却长,因此不知
不觉间已打到天黑,尚有三种变化未曾施展。
  太清真人已看出史思温、玄镜、玄钟等人,内力深厚,气脉悠长,再打三日三夜也没问
题,但凌红药和另一个水字辈的弟子却露出疲乏之色。如不休息,已不能再战。
  白灵宫真人仰天长笑道:“好极了,看你身手不俗,本真人可以找石轩中较量……”
  只听大清真人一声令下,七煞剑阵中的七人本来如珠走玉盘,蓦地停止。
  史思温也按剑不动,扬眸去瞧太清真人。
  “本门的七煞剑阵尚有好些变化威力未曾施展,但如今已入夜,留待明晨施展如何?”
  “既是真人有命,自当遵从。”
  于是剑阵中的七人,各各在原位盘膝跌坐地上,史思温心想如若此时出阵,必令对方误
会,群起攻截,便也在原地跌坐,调气运息。
  漫漫长夜,在寂静中渡过。
  天方破晓,玄镜老道人徐徐起立,全个剑阵都随着他而苏醒。
  史思温一跃而起,睁眼一瞧,太清真人和白灵宫真人仍然肃立在阵外,整个黑夜,都没
有移动一步。
  玄镜道人开始发动阵势,单单是布局走位,已化了个把时辰。
  朝阳斜照之下,四山树木野草,皆呈生意。
  阵法蓦然大变,所有的人经过一夜休息,精神百倍,每一剑都凌厉已极,深得“煞”字
要诀。
  史思温勉强抵挡住,但已觉得这几招变来变去,已不够用。
  那七煞剑阵尚有两个变化,这一回玄镜道人率领同门,布了好久,阵势尚未完好。
  史思温一方面细察他们这次变化有何不同,一方面用心思索这一次应如何出手。他把那
本“天玄秘篆”中的各种招数,不住地反复寻思。
  太清真人没有出声指点,白灵宫则根本未曾学这七煞剑阵后面的深奥变化。
  玄镜老道人殚精竭智,指挥同门不断走位,每一次局势布成,却都发觉有一点未妥,便
又重新部署。敢情这七煞剑阵从来没有用过后面的五六种变化,是以连玄镜道人也得再三试
验,才不致于出错。
  这一次直到下午未甲之交,方始发动攻势。
  但见史思温左驰右突,危险百出,已不似以前那等从容。
  玄钹道人突然大喝一声,舍剑用掌,疾然劈去。
  史思温本来感觉到好像陷身在千军万马之中,杀得天昏地暗。摹儿一掌劈到,陡然精神
一振,右手剑式照旧施展,忽出左掌迎击上去。
  两掌相交,“蓬”地一响,史思温震退了三步。玄钹道人也同样连退三步,方始站稳。
  这一来阵势松弛,史思温一剑架开侧面奇袭的长剑,眼前一亮,斜阳映目,四山俱现,
又从古战场上回到人间。
  玄钟道人不暇责备师弟贪功,以致敌人反而脱出险境,忙又重新部署,准备那最后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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