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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表雄风》
第二十九章 毒如蛇蝎
太清真人道:“禅师这等说法,教贫道更添愧对之意,此事发生在敝山之内,但敝派毫
不知情,若不是禅师神勇,以寡敌众犹能脱身,贫道日后不知如何向白云大师交代……”
永行和尚豪情顿发,朗声道:“当时小僧虽是以寡敌众,但一百招之内,那三个绿衣人
右手的钢拐,好几次险险被小僧的方便铲震出手去……”
他顿一下,豪气渐敛,缓缓道:“不过剧斗了百招之后,小僧方便铲的厉害家数已被绿
衣人摸熟,是以形势渐变,到最后小僧已堪堪招架不住,心中正想今日小僧丧命并不打紧,
但敝派威名因而折堕,才是莫大罪过……”
殿中诸人以及殿外的石轩中,莫不心急等着听他到底如何脱身的经过。照这情形推想,
永行和尚如能冲出重围,他该早就这么办了。既然不能冲出,后来又几乎无法招架,那么究
竟怎样脱身法?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联:想到永行和尚最初碰到的那个白衣女!他们几乎一
致肯定除了这白衣女出手解围之外,实在想不出永行和尚有什么其他法子脱身。
永行和尚接着道:“虽然小僧已陷入难以招架的劣势,但我一直仗着师门十方慈悲铲法,
严密护身,若然被对方乘隙侵入,至多立时身死当场,决不至于像此时这等狼狈形状……”
他看看自家身上,僧衣破了十处以上,不禁慨叹一声。
殿中的人无一不是玄门高手,对于武功之道,均是大行家,因此都明白那永行和尚话中
之意,乃是说他仗着少林心法“十方
慈悲铲法”,虽然已呈不支之象,但这路铲法护身严密,因而对方除非找不到空隙侵入,
一旦寻出破绽,闯入方便铲威力圈子内发招,则他一定立即丧命而不是像此刻这般全身僧衣
均被对方左手怪剑钩破。
他们虽能明白永行和尚话中之意,但和他方才的话对证一下,便发觉有前后矛盾之处。
以前他说那三个绿衣人左手怪剑招数诡奇绝世,故此往往被对方抢近钩破僧衣。而现在又说
在十方慈悲铲护身之下,不该至于如此地步,岂不是前后矛盾。
可是殿中诸人没有一个出言询问,都凝目瞧着那大和尚。
永行和尚接着说道:“当时小僧处境虽危,但心神宁静,生死之事,已拨开一边。可是
山坡上忽然有人走下来,小僧百忙中投以一瞥,那人竟是一位身穿白衣,面笼轻纱的姑
娘……”
此言一出,连金府真人、太清真人这两位掌门都暗暗透口大气,心想果然猜得不错,是
那白衣女现身出手解他的围。
永行和尚道:“小僧一见这白衣姑娘,装束竟与传说中的琼瑶公主一样,心头大震,暗
想若然她才是琼瑶公主,则敝寺中那位白衣女施主便是假冒的无疑。心念一动,铲法立被三
个绿衣人打乱,此时险象环生,转眼之间,被那三个绿衣人的左手怪剑钩破身上僧衣十余处
之多。虽在这等危急之际,小僧仍然想到那三个绿衣人对那白衣姑娘的出现视如无睹,不消
说他们乃是同路人了。这个想法当时一闪即逝,但其后却证明丝毫不错——”
殿中之人听到这里,不由得都现出讶色。他们本是猜测那白衣女出手解围,可是永行和
尚又说他们是同路人,而且还说事后有了证明,这样说来,白衣女不可能出手救他,事属当
然。那么究竟是谁把他救了?
石轩中何尝不感到甚是奇怪,忽然发觉有什么东西飞入匾后,随手一抓,人手便知是个
纸团,忙忙展开一看,只见纸上写着:“人已引开,速由观后出,如被困,左二转。”一共
十五个字,极是潦草,想是极为匆忙中写的。石轩中聪明过人,一望而之,已知这个纸团必
是观中与这白衣女暗通声息的道人所为。前面两句显而易见是说守伺在观后一带的道人均被
他引开,要白衣女立即乘机打观后潜出。至第三第四两句,一时不知作何解释,也许是大略
告以陷入七煞剑阵后破困脱身的方便法门。
如论石轩中武功,想出此隐仙观,纵令全观之人合力阻拦,再加上武当掌门及左右二老,
他也能履险如夷,从容脱身。但是目下情势不同,他决不能教峨嵋之人瞧见他再次潜入观中
之举,不然的话,纵用长江黄河之水,也洗不清他与黄衣女的关系。
石轩中深深顾虑到这一点,因此看清纸上写着的意思后,毫不犹疑,施展出绝世轻功,
飞出匾外。他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抓住白衣女的腰带,飘落殿后。
大殿内的金府真人和太清真人突然一齐向殿后门口急急纵去,这两位掌门人的是一代高
手,身法之快,逾于闪电。
众人方自一怔,那两位掌门已从后门穿出殿后的通天院子中,四下一片寂然,哪有一丝
人影。这两位掌门人默契于心,倏然分头飞起,在半空中滴溜溜一转,两个人四道目光,几
乎把整座隐仙观都看了一遍。
他们一同飘落院中,太清真人道:“奇怪,分明这门口上发出一点响声——”
金府真人低低道:“不错,就算是飞鸟无意中弄出声息,在我们全力追蹑之下,那只飞
鸟也飞不出多远!”
太清真人摇摇头,又说道:“奇怪。”金府真人轻轻道:“他们来了,我们以后再查
究……”
石轩中这时已几乎奔出隐仙观后门,他也知道峨嵋、武当两位掌门闻声出查之事,那是
他提起白衣女身躯时,在匾上弄出的些微声响,因而惊动了两位掌门。但他一来轻功天下无
敌,二来他一直从地面上穿殿过院,不由屋上纵越,是以峨嵋、武当两位
掌门那等厉害的人物,也查不出一点端倪。片刻工夫,石轩中已处身在万山群峦之中,
回头已看不见隐仙观的云甍飞楹。
但石轩中还不放心,一直走到一座山岭内,到处都是障天峭壁,才找到一处平坦地方,
把手中的白衣女放下,一掌拍活她的穴道。
她不须调息便立时起身,石轩中暗估她的功力,已足可跻身当今武林高手之列,否则哪
能在被闭穴不少时间之后,马上复原。
这时她脸上的轻纱复又把面孔笼住,石轩中眼力迥异常人,在这等空旷及光线充足的地
方,当然能够瞧得见她冰冷的脸色。
石轩中缓缓道:“请问姑娘贵姓芳名?”
白衣女的目光移到别处,不答理他。石轩中心想她既然连面貌都蒙住,不肯让人家知道
名字,更是当然之理。于是又问道:
“姑娘不想说也无妨,请问你可是琼瑶公主?”
她的目光移回来,盘旋在石轩中的面上,但仍然不答。一个意念忽然闪过石轩中,忍不
住突然问道:“哦,难道她才真是琼瑶公主?”
白衣女露出吃惊之色,她一定以为自己有轻纱罩面,所以并不十分掩饰。
“这样看来,就是穿黄衣的才是正主,姑娘你不过是她的姐妹或者……”他一面注视着
她的表情,一面推测。看起来这推测大致不错,不过最后的一句“或者”之后,应该是什么,
连他也想不起来。
根据峨嵋派的话,那蒙面白衣女子决不止一个,因此石轩中并不惊讶除了黄衣女乃是真
正的琼瑶公主外,还有蒙面白衣女子,甚至连刚才听到少林永行和尚所说的一个白衣女,现
在一共已有三人之多。
想起永行和尚,思路不觉转到他最后要说而未及听完的话,那就是永行和尚在三个绿衣
人围攻之下,已经不支,而白衣女之出现,不但扰乱了他的心神,以致铲法被对方攻乱。而
那白衣女却是对方同路之人,决不可能出手相救。然则他如何脱险?
他想得非常入神,以致那白衣女悄悄移开寻丈,仍然好像没有发觉。
白衣女忽然姗姗走回来,并不乘机逃走。
石轩中其实哪里会不知道她悄悄移开,这时反而大感惊奇,不觉问道:“姑娘所作所为,
均令人莫测高深,敢问你何故回来?”
她第一次出声,但却极为冰冷:“你虽聪明,我也不笨,谁不知道石轩中轻功天下第
一!”
石轩中含笑道:“姑娘过奖了,愧不敢当,我不过是在武林中略负轻功之名而已——”
他含笑说来,态度温雅谦诚,神采照人。
她好像害怕地从他面上移开眼光,仰视天上,隔了一会,才回复平常姿态。石轩中发现
她眼中流露出阴毒光芒,暗暗一怔,便警惕于心。
他想一下,道:“姑娘既不肯赐告芳名,又不肯说出身份……”
那白衣女冷冷道:“我什么都不肯,你待怎样?”
石轩中一愣,忖道:“不错,我怎么办?杀死她么?罪不至此。用毒辣手段迫她么?又
非我所屑为……”
念头一转,蓦然想起永行和尚说的那个白衣女,她似乎颇有人情味,不像那黄衣女或面
前这个,老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以外……
那白衣女定睛注视这个剑震一代的美剑客好一会,眼中阴毒光芒渐渐收敛,分明从眼神
中说出她本有杀害石轩中之意,但多看他一会之后,便被他那种英风神采慑住,不由自主地
打消毒念。
她突然问道:“你在想什么?”语气甚是和缓。
“我……我在想永行禅师提及的那回事?”他笼统地回答。
她冷笑一声,道:“白梅暗助那和尚逃生,日后必有她的好看
——”
石轩中应声道:“我却觉得她很不错,不似你们那么冷酷……等一等,你说她暗助那永
行禅师逃生,此话怎说?永行禅师又没说出来……”
白衣女道:“哪用他说,我计算时间,那和尚最危急之时,正是我发出撤退的暗号后不
久,一定是她传令撤退,那和尚才逃得一命……”
“哦,原来如此——”石轩中说时,心中已记起那黄衣女施展轻功绝技之际,掠过匾下,
曾经发出弹甲之声,那么追究起传令撤退之人,乃是那黄衣女而不是这个白衣女,再者可以
进一步证实的便是她听到弹甲之后,曾经焦急乞怜地望着自己,直到让她传出暗号之后,她
才不再焦急。
现在石轩中已敢断定黄衣女是真正的琼瑶公主,他想了一想,问道:“你们居然已派了
人在峨嵋山中卧底,虽然足以令人惊异,但有什么作用?难道峨嵋派中有什么秘密么?”
白衣女冷冷一笑,道:“到了瑶台上,你便晓得了,何须多问!”
石轩中俊目微转,道:“照你的口气,好像不止峨嵋一派有你们的人。如果我猜得不错,
则你们此举用意,我倒猜出来了……”
她面色一变,停了片刻,才道:“你猜出什么?”
石轩中微笑道:“第一,你这话已证实不止在峨嵋一派中有人卧底——”他瞧见轻纱后
面美丽的脸孔上颜色一变,于是又道:“第二,我的猜测是你们虽然邀约武林名家到瑶台去,
但其实没有把握取胜……”
说到这里,她的面色变得更厉害,有如死人。石轩中都瞧在眼里,继续道:“因此早作
布置,设法探知各派的深奥武功,以便对付——”
他忽然发觉自己这一猜必定不对,因为这时那白衣女已如释重负地透口气,面色恢复正
常。这一来令他十分惊讶,但他却藏在心里,丝毫不露形色。
白衣女冷冷道:“你猜得对,可惜各派都不知道!”
石轩中故作漫不经心地道:“姑娘虽然说得煞有介事,但其实没有什么用处?”
白衣女冲口道:“等瑶台之约届满,哼、哼,那时才知道有没有用处!”
石轩中朗朗笑道:“姑娘何须使出小性子,我们就事论事,试想你们之中已有一位姑娘
被少林寺所擒,她还能不供出全盘布置么?”
她冷笑道:“真是活见鬼,穿白衣蒙轻纱的人只有我们五人,哪曾有一个到嵩山去过?”
石轩中心头一震,暗自叹口气,忖道:“事情有多怪都让我石轩中碰上?只怕少林寺这
一关,更令人棘手——”
他沉思一会,道:“瑶台在哪里?姑娘可否示知?”
白衣女冷冷道:“有何不可?瑶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在山之巅,在水之央!”
石轩中暂时抛开心事,微微一笑,道:“这等哑谜式的回答,我石轩中也能随口编出
来。……”
白衣女道: “你不相信拉倒,从来未曾有人能够从瑶台生还,你最好还是迟些知
道……”
石轩中道:“我石某也在你们邀请之列,但奇怪的是你们既然看得起我,专函邀约,却
又不敢说出地点,莫非还要趁期届之前,有所布置?”
她面色微变,歇一会才冷冷道:“你这个想法很奇怪,我倒要请教一下,假如真的腾出
时间布置会场的话,将要如何布置?”
石轩中定眼瞧着她,这一刹那间,许多念头闪过脑际。最后他微微一笑,道:“我不过
随口说说而已……你家公主的武功我见
识过,大概不需借重什么机关布置便足以和天下高人会一会——”
她露出完全放心的表情,石轩中又道:“姑娘请吧,我们如在一起,实有不便之处!”
白衣女冷冷道:“我当然要走,但却不是奉你之命而为——”
石轩中笑道:“请吧,石轩中根本没有此意!”
白衣女冉冉走开,到了两丈许要转弯之处,突然止步回头,望着石轩中,石轩中却俊面
一仰,双目望天,不去理她。,
白衣女似是心底存有依恋之情,静静注视着这个俊美倜傥的大剑客好一会工夫,然后回
身转到石壁后面。
石轩中的面色立刻变得甚为沉重,忽听那白衣女远远道:“下次相逢,莫怪我手底毒
辣……”声音冰冷之极,石轩中自个儿点点头,忖道:“这一点我倒是深信不疑……”
等她走远之后,石轩中辨别一下方向,开始动身出山。谁知这座广袤的山岭内,处处峭
壁遮天,宛如重门叠户,转得几转之后,已认不出道路,但见行经之处,几乎都是一样的峭
壁小道。教人难以辨认。
石轩中暗暗一凛,记起峨嵋山中有座出名的仙迷岭,莫非这里就是?
他的脚程何等快速,走了个把时辰,按道理说已有百余里路,可是仍然被困在岭内。在
这个时辰中,他有两次碰上那白衣女,不过大家都没有交谈,各走各路。石轩中已知道不能
乱闯,便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寻思出岭之法。
转出一座峭壁,忽见那白衣女倚在石壁上,低头向脚下凝望。
那白衣女站在峭壁中的羊肠小径上,那条小径宽仅尺半,外面便是深不可测的悬崖绝壑。
山风甚是劲厉,吹得她的白衣飘飘拂动。石轩中见到这个景象,不由得想起最爱穿着白
衣的娇妻白凤朱玲。此念一生,陡然对那白衣女泛起怜惜之心。
他缓缓走过去,道:“姑娘也迷路了……”
白衣女冷冷道: “也许是的……但要是我说我留在岭内陪你,你可相信?”
石轩中笑道:“这一点石轩中从未想到!”
他停一下,皱眉寻思片刻,蓦地朗声笑道:“有了,相信那就是脱困之法……”他一直
走过去,又道:“姑娘不妨跟我走!”
白衣女一直俯视着脚底悬崖深壑,动也不动。石轩中走到她身边,见她不动,再看看地
势,那条小径被她站去将近一尺的宽度只余下半尺地方可以落脚,若是普通的人,决不敢在
这等狭仄的危险小径上闪过。而且峭壁上甚是光滑,无法攀抓,如若失足,下面便是百丈悬
崖,非跌个粉身碎骨不可。
石轩中把孩子交到右手,以免擦过她身躯之时阻碍地方。
他微笑道:“姑娘最好跟我走,否则不易走出这座仙迷岭
——”
说时,已到了她身边,当下右手把孩子抱着移出外面,底下已是深不可测的绝壑。他的
身形一偏,面向着白衣女,侧身闪过去。
白衣女突然冷哼一声,左手直向孩子拍去,右手骈指如戟,袭取石轩中胸前大穴。
她出手如电,同时最厉害的是双管齐下,分手袭击孩子。石轩中势非因而分心不可。
果然石轩中一怔,竟不会躲避,她的手指已沾到他胸前衣服时,石轩中这时才发觉孩子
被袭,蓦地一抬右臂,把孩子举起,让开对方左掌拍击之势。
白衣女纤纤玉指已点着石轩中,那颗心已放下大半,猛觉对方胸上发出一阵刚猛已极的
潜力,一下子把她震得由手指尖一直麻到肩胛上。
石轩中安然无恙地闪过她立足之处,含怒斥道:“你向我下
手,情有可原,但孩子何辜,竟然并下毒手,石轩中今日容你不得……”
他虎掌一伸,已搭在白衣女肩上,一下子把她抓起。
白衣女但觉肩上剧痛入骨,双眉紧紧蹙住。石轩中手臂一移,把她带出小径之外,这时
她的脚底下就是无底悬崖,一阵劲烈天风沿着崖壁吹上来,把她一身白色罗衣吹得完全飘起。
石轩中乃是一代大侠,胸怀磊落,若然决心要杀一个人,决不会故意拖延,教对方多尝
死神临头前那种可怖滋味。
可是这刻他却忽然停住动作,五指没有松开。
白衣女咬牙忍着深入骨髓的剧痛,突然问道:“你为何还不放手?”
石轩中眼中犹有怒色,冷冷看她一眼,只见她有如一朵舒卷飘飞的白云依在悬崖边缘。
这景象的确人寰罕见……
他停了片刻,凛然道:“你的武功虽高,但品格却远比不上武功造诣,你乘危出手袭击
于我,倒还罢了,可是同时又向一个毫无反抗力量的孩子下手,心肠之卑劣恶毒,令人齿
冷……”
白衣女似是被石轩中这番话骂得十分痛心,面色大变,缓缓道:“你要杀便杀,何必还
要侮辱我?”
石轩中收回健臂,把她稳稳放在小径之上,道:“如果我要取你性命,就不会多说话了,
你现在逃走吧……”
他抱着爱子掉头而去。走出数丈之后,听到她急急赶来的声音。
当下他放缓脚步,沿着峭壁险径走去,一路经过的岔路甚多,石轩中好像成竹在胸,每
逢到了交叉路口,都毫不犹疑地拣定其中之一走去。
白衣女也跟定在他后面两丈之处,不即不离,石轩中乃是有心让她跟得上自己,否则他
放开脚程,顷刻间便可把她远远抛下。
他虽然没有放尽脚程,但速度仍然十分惊人,不久工夫,突然转出一道山口,外面豁然
开朗,放眼但见云山烟树,宛如图画。
石轩中微微一笑,想起那枚纸团上后面写着“如被困,左二转”的两句话,当初本以为
是那峨嵋叛徒指点逃出七煞剑阵的秘诀,所以一直没有把念头转到这上边去,后来偶然触动
灵机,不由得恍然大悟,那两句话分明是说如被困于仙迷岭内,则每逢第二个转弯时向左方
转去。目下果然脱出困境,心中甚为欣慰。
白衣女默默跟定在后面,走过一道深谷,从峰脚转出去,忽见山腰处有座秃崖,崖边有
座破旧的石室,寂然孤立。
石轩中和白衣女都仰头观看那座古旧石室,但见石墙上以及屋顶都现出裂缝,相信遇到
风雨时,屋内难有一寸干燥之地。
他们都以为屋中不会有人居住,正要走开,忽然数声木鱼脆响,随风送来。
石轩中为之一怔,心想这木鱼声乃是从那座石屋中传出,虽道在这等深山之中,还有高
僧居住在这座石屋里苦行参修不成?
白衣女缓步走到他背后,左手突然极快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弄了一点黑色的粉末在
右手食指长长的指甲内。
她冷酷地注视着石轩中潇洒的背影,口中道:“我好像听到木鱼声,难道真是从那座石
屋中发出来的?”
石轩中回头望她一眼,只见她仰起头遥望着秃崖上的石屋,于是点点头道:“不错,正
是从石屋中传出来…….”
说时已回转头,再次望着那座石屋,心中却忖道:“我分明见她好像等我回头时,才装
出遥视石屋的姿势。这个女人心地歹毒,不近人情,恐怕有什么阴毒之计……”
白衣女举手指着那石屋道:“那么破旧了,不会有人在屋内吧?”
一阵山风吹来,她乘势轻轻弹出指甲内的黑粉。那些黑粉为数甚少,弹离指甲之后,化
成淡淡的一片细尘,直向石轩中的后脑头发上飘洒落去。
白衣女立刻退后数步,石轩中蓦地回头,莫测高深地微笑一下,道:“我要到石屋那里
看看……”
白衣女露出奇异之色,涩声道:“我也觉得很奇怪……”
石轩中虽被她的黑色粉末洒在头发上,但似乎毫无异样感觉,健步如飞直奔上去。
白衣女也跟着他一直走上那座秃崖,石屋中木鱼之声忽又响起来,声音散布在空山中,
备添孤寂凄清的意味。
他们走近石屋,更加感觉到这座屋子太过破旧,不应有人居住屋中。石屋门口有两扇朽
坏大半的木门,此时已经掩上。
石轩中朗朗咳嗽一声,屋内木鱼声立刻停住,跟着有人问道:“谁呀?”
屋内那人一说话,不但石轩中讶然睁目,连那面目冰冷的白衣女也忍不住流露出惊诧之
容。原来屋内之人竟是个女子,从声音推测,可以断定年纪尚轻。 .
这个女人既然不时敲响木鱼,则可想而知是个年轻女尼。石轩中立刻道:“打扰大师清
修,心实不安。且不知大师可否指点迷津,示知出山之路?”
屋中寂然半晌,白衣女冷冷哼一声,走到屋门之前,伸手把门推开。
石轩中真怕这白衣女与屋中的女尼一言不合,便施毒手。连忙纵过去,沉声道:“你想
干什么?”眼光瞥处,只见石屋内光线暗淡,向着门口的墙上摆着佛像,底下供着一个铜制
香炉,炉中冒出淡淡的香烟。佛像下面有个女尼趺坐蒲团上,因是背着面,所以看不出样貌
和年纪。
白衣女似是被石轩中英威所慑,不由自主地退开两步。
那女尼默然不语,也没有回头看他们。石轩中站在门口,心想这女尼独自躲在这等荒僻
之地礼佛潜修,必定不喜与外人接谈会晤。因此丝毫不觉得她的举动奇怪。
白衣女突然道:“我进去问问她总可以吧?”
石轩中心想她说的这句话,很可能是她平生之中说得最委婉的一句话,当下侧开身躯,
道:“当然可以,不过……”
他稍稍停顿,然后接着道:“不过老实告诉你,假使你敢当我之面,要施毒手,我决不
容你再遗害人间!”
白衣女冷冷一笑,道:“不见得吧,说不定你已没有时间再管闲事……”
那女尼听到他们的对答,忽然回转头来,疑惑地打量他们。
白衣女走进石屋,四面察看一眼,然后道:“这座石屋已不能遮蔽风雨,你当真住在这
里?已住多久?”
那女尼回转头,道:“不错,我就住在此处,还打算住上一生!”
白衣女嗯一声,向石轩中道:“像她这样的一生,活下去又有什么好处?”
石轩中微微一笑道:“告诉你也不会了解,因为你为人行事,只根据一时喜怒爱
恶。……”
白衣女寻思片刻,冷冷道:“晋代张翰思食莼鲈,立刻命驾而返,连官也不做了,他说
人生贵适意耳,这句话传诵千古,谁敢说不对……”
女尼诵声佛号,声音娇柔异常。石轩中知道这个女尼一定是不同意白衣女的话,不过不
便出言驳她就是。于是微微一笑,道:“张季鹰因起故乡之思,乃有莼鲈之叹,他的适意,
只及于自己一身,但你的适意却关系到别人性命,岂可一概而论?”
白衣女冷哼一声,不再和石轩中辩论,向那女尼喂了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们
想出山要如何走法?”
那女尼道:“小尼已没有名字,两位出山的话,可向东南方一直走,及至见到一座屏风
似的山峰,便折向西南,不久便可达一座道观,两位只要问问道观中的人,他们自会指点出
山之路!”
白衣女冷笑道:“很好,又叫我们走回隐仙观去,你也是峨嵋派的吧?”
女尼道:“小尼所居的苦庵,既在峨嵋山内,自然属于峨嵋一脉!”
石轩中哦了一声道:“原来师傅是苦庵青师太一脉,石某失敬了……”
女尼道:“石大侠名震武林,天下倾心,小尼慢待之处,还请大侠包涵!”
石轩中道:“师傅以前见过石某么?”
那女尼道:“是的,家母就是……”她忽然住嘴不说下去。,
石轩中不觉凝眸寻思,白衣女道:“那好极了,你们既是旧时相识,可不必把我们指点
回隐仙观了吧?”
女尼缓缓起身,转过来望着他们两人。她身长玉立,站起来比白衣女高出半个头。
石轩中乃是守礼之人,刚才那女尼虽曾回头,但他没有看她的面孔,此时却不得不看,
但见那女尼面如凝脂,眉目如画,虽然已剃去青丝,但仍然艳丽照人。
他觉得面貌极为熟悉,想了一下,冲口道:“你是珠姑娘?”
女尼慢慢垂头,轻轻道:“是的,但现在我已是苦庵庵主无缘……”
白衣女冷哂道: “你们能够相逢,还说无缘么?”石轩中含怒瞪她一眼,道:“你别
胡说——”
珠儿长眉轻蹙,道:“她是谁?”
石轩中道:“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不过她是琼瑶公主的人却无疑问!”
珠儿啊了一声,定睛望着她,白衣女毫不在意,随步走到佛像之前,抬头瞻仰一番,又
揭起那个铜香炉瞧看,石轩中已道:“怎的没听说你接掌苦庵之事?”须知石轩中因与火狐
崔伟的关系,故此独独和峨嵋阴无垢,即珠儿之母渊源特深。
珠儿轻叹一声,垂首道:“说起来话长,我接掌苦庵之事,也不过几日工夫?”
石轩中冷眼瞧瞧白衣女,只见隐隐露出诡秘笑容,但因屋内光线暗淡,所以石轩中也看
不清楚她的表情。
珠儿又叹口气,正要说下去,忽地一怔,美眸中尽是迷惘之色。
石轩中关心地看着她,柔声道:“你怎么啦?”
白衣女接口道:“我和石轩中曾经大闹隐仙观,你是峨嵋弟子,为何尚不动手?”
珠儿迷惘地嗯一声,倏然欺近石轩中,一掌拍去。
石轩中快逾闪电般退出石屋,珠儿和白衣女也先后出屋。石轩中哈哈大笑,道:“你真
要和我动手?”珠儿一言不发,上来又是一掌。
石轩中不闪不避,任她一掌打在胸口,突然骈指点去,点在她眉心之间的“印堂穴”上。
珠儿娇躯一震,茫然泛泛眼睛。
石轩中两道目光移到白衣女面上,这时已能看透她面上轻纱,
只见她一脸诡秘笑容。当下冷冷道:“以我所知,她的武功比从前
减去五成以上。就算她全身武功仍在,比起你恐怕还要逊色一点……”
白衣女诧然望着他,石轩中又道:“试想你刚才暗算我时,已
运全力击在我身上,仍然难伤我分毫,由此推想,她无法伤及我,
已是十分明显之事……”
白衣女道:“你说这些话有何用意?”
石轩中凛然道:“恕石轩中评论你两句,你当真称得上艳如桃李、毒如蛇蝎八个字……”
白衣女格格而笑,似是对这八个字的评语,感到十分满意。
石轩中不改凛然之色,道:“前此石某在隐仙殿后匾上被你出
毒手袭击,不曾杀你,这是一。然后在仙迷岭峭壁险径上,石某又忍了你一掌,仍不曾
杀你,这是二。后来你用毒药洒在我头上,我潜运罡气护住全身,诈作不觉,本来可以杀你,
但仍没有动手,这是三。石某三番容忍,你仍执迷不悟,再度以药物放在香炉内,以致珠姑
娘迷失本性,这种借刀杀人之计,焉能瞒得过我双眼……”
白衣女一听敢情这位俊美剑客机警过人,自己的一切全都被他窥破,怪不得刚才自己用
出独步天下的药物“毁形散”,明明已洒在他头上,若在平时,被这“毁形散”洒在头发上,
转眼之间,头发脱尽,人也昏迷倒地。
她当真被石轩中的凛凛神色所慑,噤口无言。
石轩中接着道:“石轩中势迫于此,实在无法再忍,你今日能不能逃生,要看你自己的
造化……”
白衣女缓缓道:“你……你想怎样?”话声中微露怯意。
石轩中不答她的话,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女轻轻道:“我叫白桂……”
石轩中迅速地接着问道:“你说你们一共五个人,除了琼瑶公主,你和白梅之外,还有
两人叫什么名字?”
白桂道:“我们四人以梅兰桂菊这名,上面都冠以白字……”
他点点头,道:“你们都长得一模一样?”
她道:“很像就是,,有时连我们自己四个人也得细心辨认才分得出来……”
“你们四个人?琼瑶公主不在内?”
“不是这意思,因为她喜欢把一支珠风钗插在头上,故此一眼便看得出是她……”
石轩中心中一动,立刻问道:“她插的那支珠风钗,一定是权力的象征了?”
白衣女似是奇怪他忽然问出这句话,反而怔一怔,才道:“不错,我们见到这支珠凤钗,
都要听令行事……”
石轩中深沉地唔一声,又问道:“你们四人算是琼瑶公主的什么人?”
她这时有问必答,应道:“我们都是她的替身,手下的人,要尊称我们做郡主……”
石轩中想了一下,道:“你可是想我饶你一命?”
白桂郡主寻思一会,终于没有回答。
石轩中断然道:“看在你有问必答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你只要抵得住四掌,便放你
逃生!这四掌表示暗算我四次的惩罚……”
白桂郡主陡然精神一振,冷笑道:“石轩中你如说四剑,本郡主也许多少要吃亏,但你
却自视太高,舍长用短,嘿……嘿……”
石轩中微微一笑,道:“你先把珠姑娘救醒,然后接石某四掌看看!”
白桂郡主迟疑一下,终于走过去,取出解药,吹在珠儿鼻孔之内,珠儿啊了一声,登时
清醒如故。
石轩中简略地把前事一说,这位苦庵庵主无缘女尼诵声佛号,道:“像她这种蛇蝎心肠
的人,石大侠应该为世除害才对!”
白桂郡主冷冷道:“你可知道昆仑派姓金的现下在哪里?”
无缘女尼面色大变,道:“你知道么?”
“当然……”她诡秘地笑了一下,转目望着石轩中,又道,“你可知道史思温在何处?”
石轩中点点头,道:“你家公主已说过了,无须劳烦提醒!”
他口中说得硬,其实却暗暗不安,不过可以安慰的是她没提及朱玲,可见朱玲不曾落在
她们手中。
要知目下朱玲一身功力,在武林中已不多见。若然琼瑶公主乃是纯以武功出现于武林,
石轩中不会担忧到朱玲。但她擅长用各种药物,此所以连史思温也被她们擒住,可见得这些
对头不可
纯以武功论事。
无缘女尼抑住心中震动,道:“贫尼替石大侠抱住公子……”
石轩中当真把孩子交给她,白桂郡主冷冷道:“我劝你还是改用剑的好!”
石轩中转身走到她面前寻丈之处站定,虎目中射出慑人心魄的威棱精光,白桂郡主不知
不觉退了一步。石轩中道:“你别以为我单用一只手就不能施展,石某居心可表天日,无妨
告诉你,那就是你纵然打中石某一拳二掌,石轩中只怪自己艺业不精,甚至即使你是使用暗
算手段,石某也可以忍下这口气,可是你若伤害孩子,不论有意或无意,势必激起石某怒火,
那时,你死无葬身之地!是以我把孩子交给她,你可明白了?”
他说话时那种坦诚磊落的神情,令人无法不信。
无缘女尼心折之极,轻轻感叹一声。
白桂郡主愣一下,道:“闲话少说,本郡主等你的四掌!”
石轩中点点头,也不运功作势,肃然道:“你当真准备好了?”
任她白桂郡主一生心高气傲,但石轩中肃然一问,却也不敢不信,当下运足玄阴真气,
散布全身,然后颔首示意。
石轩中凝立原地,缓缓举起右掌,遥向白桂郡主天灵盖击去。但觉一阵柔和风力,从他
掌上发出。白桂郡主双掌一推,抢先发出玄阴真气抵挡,突然间身形大震,连退七八步远。
石轩中虽举手之间,把那白桂郡主击退七八步之多,但没有丝毫轻敌骄傲之色。朗朗道:
“郡主请接我第二掌——”
白桂郡主冷冷应一声“好”凝立如山,全身功力俱已运聚双掌之上。
石轩中就在,原地举起右掌,遥遥击去。这时两人相隔一丈五尺以上,但石轩中似乎不
把这一段距离放在心上,完全没有移步上前。
这等功力,委实是闻所未闻。白桂郡主玉容失色,微嘿一声,玉掌用尽全力推击出去。
她的玄阴真力非同小可,双掌一推出去,登时阴风振荡,激得地上沙飞石走。
旁边的无缘女尼看了白衣女的功力,不觉暗叫声“罢了”立时打消邀斗报复之心。
石轩中陡然间收回三成功力,先前发出的那股罡气,突然发出轰轰之声,生似能够移山
倒海,威势惊人之极。
两股力量一触,白桂郡主身躯大大一震,跟着全身罗衣都飘拂起来,宛如置身在万仞高
峰之上。但这一回她的身形竟没有被石轩中震退。
无缘女尼长眉轻蹙,心想那白衣女功力之高,当真是平生罕见。假如她连石轩中的玄门
罡气也不畏惧的话,天下间恐怕再也找不出一个能够制伏她的人……
石轩中再度见到她白衣飘扬的景象,心头突然一软,暗想早先在峭壁险径上几乎把她摔
下悬崖的时候,便因见她一身白衣飘飘拂拂,不禁记起爱妻朱玲,当时心中一软,便不忍松
手。
而现在又是这幅使石轩中心软的景象,他微微吁口气道:“郡主你逞强硬挡这一掌,已
负内伤,即速运气调息,否则纵然不致丧命,全身武功即将要化为乌有……”
白桂郡主本来凝立如故,及至听石轩中这么一说,双膝忽软,跌坐地上。
无缘女尼大大舒口气,道:“小尼还以为她的功力堪以和石大侠匹敌,方自惊凛无已……
啊,石公子快要醒来了……”
石轩中微微一笑,道:“说起来这孩子倒也可怜,以后还得跟着我备尝奔波之苦……”
无缘女尼星目眨了几下,似是想问什么,但又没有说出来。石轩中知她之意,矍然道:
“你不是外人,我不妨把内情告诉你……”他停一下,接着道:“不久以前,无情公子张咸
突来报讯,
说是上官兰有难。但其时略有误会,以致张咸拂袖而去,上官兰如何遭难,内情不明,
内子遂追去,但一去三日,音信皆无。我正心焦之际,那琼瑶公主忽然出现,用这孩子要挟
我一道同行。到了江湖之上,她知我有事要来峨嵋,便与我一道来此。但这一来却使得贵派
掌门人及武当金府真人等都以为她是内子,至今尚无法解释,同时逆徒史思温闯下的大祸,
目前也无法解决。还有琼瑶公主因与太清真人及金府真人口角相持,便把孩子还我,我明着
离开,其实又潜回殿外,却好碰上好……”他指指正在打坐的白桂郡主。
“这时我认为更不便让贵派之人看见我和她在一起,否则纵以长江之水,也难把误会洗
刷干净,是以只好把她一道带出隐仙观,经过仙迷岭而到此地来……”
无缘女尼星目一眨,道:“令徒当真已被……”
石轩中接着道:“不错,听琼瑶公主口气,似乎真的已在她掌握之中。”
白衣女突然冷冷接口道:“我家公主从不说假话,捉住个把小道士有什么了不起,哪值
得打诳!”
石轩中微微一笑,也不与她计较。无缘女尼美艳的面上神色一变,缓缓道:“金瑞也和
玉亭观主一道?”
白衣女哼一声,道:“你已是个尼姑,问这干什么?”无缘女尼长长叹口气,惘然点头
道:“你的话虽然无礼,却有道理!”
石轩中昔年和金瑞相识,甚是敬重他的为人,他虽然不知金瑞和珠儿之间的情事,但此
时察言观色,心中已自了然,如今眼见珠儿已经出家,金瑞下落不明,心头不觉一阵恻然。
他忍不住问道:“你突然出家为尼,金瑞兄可知道么?”
无缘女尼黯然道:“我不知道……”她随即把当日史思温大闹峨嵋之事说出来,说到太
清真人给她三日之限时,泪珠不觉潜然流满玉颊。 。
石轩中突然虎目一睁,威光迫人,凛然道:“你说在殿中跪候之时,曾经有入进殿,你
以为是金瑞,但忽然被那人一掌按在背上,便昏迷过去。以你猜想,这人是谁?”
无缘女尼立刻猜出这位大剑客的意思,凄然一笑,道:“我不知是谁,全观之人也查不
出一点线索。玉亭观主为人忠厚,心地光明,此时若要小尼相信他曾大开杀戒之事,万万不
能——”
石轩中吁口气,道:“你既如此说法,然则你敢断定不是他把你击昏的了?”
无缘女尼肯定地点头,道:“据一位师兄暗中告我,我的内伤极重,最奇怪的是极似被
本门的掌力所伤!”
石轩中哦一声,矍然望白衣女一眼。白桂郡主蓦然睁目,冷冷道:“那时候我们还未到
达峨嵋,你别胡猜乱疑——”石轩中听了,倒是深信不疑,只因这几个诡秘的白衣女都是心
高气傲的性格,一定不会否认曾经做过的事。然则暗中击伤珠儿之人是谁?本来从她所说暗
中伤她之人,手法极似峨嵋心法这一点上,怀疑到可能是琼瑶公主混在峨嵋派内的手下所为,
可是白桂郡主又推翻了这个想法,使他一时找不到头绪。
他想了一下,慎重地道:“老实说我也不相信史思温会做下如此暴行,因此如能在找到
他之前,查清楚内情,便比较好办,我深深相信那个暗算你的人,必与此事有莫大关连,请
你再细细追想一下当时的情形——”他忽地住口望着她。
无缘女尼沉思一会,道: “当时的情形,我还记得十分清楚。那时我跪在神像之前,
听到步声,以为是金瑞进来,心中正在感谢上天,谁知那人轻轻拍我一掌,我登时一阵昏迷。
但其时我尚未完全失去知觉,恍惚见到一个儒生打扮的人掠身走过,啊,我想起来了,儒生
的面貌虽然没有瞧见,但他的腰间却似是插着一管青玉箫……”
石轩中道:“我想我已知道那人是谁,只等证实以后便可告诉
你……”
无缘女尼讶道:“石大侠已猜出来了?但别误以为是岳小雷才好!”
“不是他,他已被太清真人擒住,但旋即失踪。这一点虽然很.奇怪,但我不是猜的他
——”
无缘女尼道:“岳小雷失踪之故,小尼倒测度得出来……”
白衣女忽然接口道:“你们打什么哑谜,我说小尼姑要是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交换一下。
你把你知道的内情说出来,我也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石轩中只猜到那个人的名字,我连他
的去向都晓得!”
无缘女尼沉吟一下,道:“好罢,那岳小雷是被小尼一位师侄女所救,所以会突然失踪,
如果我没猜错,那岳小雷还在本山藏着无疑!”
白桂郡主道:“你倒爽快,很对我的性情。现在你仔细听着,那个暗算你的人,姓宫名
天抚,他武功虽高绝一时,但定力却远比不上石轩中,因此一碰上我们的独门妙药凤脑香,
立刻迷失了心性,唯命是从,目下已被软囚在一个秘密的地方——”
石轩中道:“他为何要这样做?”
“他在峨嵋山所作所为,据他自己说因是凑巧碰上这机会,故此特意把事情弄糟,好逼
你出山,然后!你大概也明白。”
石轩中点点头,向无缘女尼怅然一笑,道:“看来我纵有心不理世事,但事实上却万难
办到……”
无缘女尼幽幽道:“除非万缘断绝,就像小尼一样……”说到这里,忽然望着白衣女,
道:“你们把金瑞怎样处置?”
白桂郡主冷哂一声,道:“小尼姑你这样算得万缘断绝么?他日下安然无恙,就是行动
不得自由。哼,哼,若非碰上我家公主,他当时已身负重伤,纵然侥幸不死,但一身武功怕
难以保存呢——”
石轩中问道:“琼瑶公主为何救他?”白桂郡主道:“就念他一身武功得之不易,别无
他故!”石轩中哦一声,道:“她倒是怜才的人,那么你们用各种手段把许多人都捉去,有
什么图谋?”
她冷冷道:“到了瑶台之上,你便晓得了……”
石轩中明知再也问不出什么话,暗暗盘算一会,挥手道:“你走吧,剩下的两掌看在琼
瑶公主分上,就此作罢!”
她站起身,摇晃了几下,显而易见她的内伤不轻。她定一定神,道:“总有一日本郡主
要报这两掌之仇——”说罢,姗姗举步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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