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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千幻录》


第十六回 挥剑西山旧恨新愁



  邓小龙忙道:“这位师父请勿误会,在下兄弟实有要事,想叩见桑……”
  话未说完,那尼姑已提高嗓音向
  第十六回挥剑西山旧恨新愁
  邓小龙忙道:“这位师父请勿误会,在下兄弟实有要事,想叩见桑……”
  话未说完,那尼姑已提高嗓音向钟荃斥道:“你是放手还是不放?”
  “哼,居然到华山大悲庵来滋事撒野。”她竟没有听见邓小龙的说话。
  里面隐隐传来女尼大声询问之声,这尼姑又哼一声,用力关门。
  钟荃慌乱缩回手,那女尼用力大了,砰地碰出响亮的门声,邓小龙大声叫了两句师父,
却听到直入内里的步履声。
  他回眼瞧瞧钟荃,奇怪地耸耸肩头,钟荃却只剩下瞪眼睛的份儿。
  “都是小弟大心急。”钟荃自个儿摇摇头:“按住那门不让她关上,使她真个发怒,不
理睬我们,起初他倒是很和气的……”
  “这个可不关你的事,师弟,我想这大悲庵定是规律甚严,为诸尼苦修之地。是以连朝
山进香的男弟子也不容纳,她方才不是这样说过么?”
  “现在我们怎么办呢?师兄,我们必须亲自见到桑老前辈啊!”
  邓小龙眉头略皱,便道:“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们唯有施用诡计,否则果真无法可施。
我们如此这般,先钻进庵里再算。”
  钟荃咬住嘴唇,微微惊慌地道:“但是,万一庵中的人识穿了,我们怎么办呢?”
  “不妨事的,你听我的话去办,大不了给赶出来。”
  他听了邓小龙肯定的回答,心便定下来,况且,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两人再商量了好一会儿,邓小龙便开始行动。
  这时,雨更大了,这莲花峰兀然独耸众山之上,山风劲急,把雨丝横吹到庵门檐下,到
处都是湿淋淋一片。
  风雨交织,一片响声中,有点儿凄苦的味道,邓小龙猛然抖嗓门,运足斥道:“你是放
手还是不放?”
  “哼,居然到华山大悲庵来滋事撒野。”她竟没有听见邓小龙的说话。
  里面隐隐传来女尼大声询问之声,这尼姑又哼一声,用力关门。
  钟荃慌乱缩回手,那女尼用力大了,砰地碰出响亮的门声,邓小龙大声叫了两句师父,
却听到直入内里的步履声。
  他回眼瞧瞧钟荃,奇怪地耸耸肩头,钟荃却只剩下瞪眼睛的份儿。
  “都是小弟大心急。”钟荃自个儿摇摇头:“按住那门不让她关上,使她真个发怒,不
理睬我们,起初他倒是很和气的……”
  “这个可不关你的事,师弟,我想这大悲庵定是规律甚严,为诸尼苦修之地。是以连朝
山进香的男弟子也不容纳,她方才不是这样说过么?”
  “现在我们怎么办呢?师兄,我们必须亲自见到桑老前辈啊!”
  邓小龙眉头略皱,便道:“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们唯有施用诡计,否则果真无法可施。
我们如此这般,先钻进庵里再算。”
  钟荃咬住嘴唇,微微惊慌地道:“但是,万一庵中的人识穿了,我们怎么办呢?”
  “不妨事的,你听我的话去办,大不了给赶出来。”
  他听了邓小龙肯定的回答,心便定下来,况且,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两人再商量了好一会儿,邓小龙便开始行动。
  这时,雨更大了,这莲花峰兀然独耸众山之上,山风劲急,把雨丝横吹到庵门檐下,到
处都是湿淋淋一片。
  风雨交织,一片响声中,有点儿凄苦的味道,邓小龙猛然抖嗓门,运足丹田之气,大声
叫道:“救人哪,救人哪……”叫喊声中,一面把大门擂得山响。
  钟荃在这刻,不嫌那地方水渍污秽,扑倒地上,不再动弹。
  片刻工夫,杂乱的步履声已来到庵门,那扇紧闭的木门,又呀然开了。
  里面共有三个女尼当门而立,其中一个正是早先开门的中年女尼。
  邓小龙慌里慌张地喊道:“诸位师父行行好心,行个方便,在下这位兄弟受不住这山上
风寒雨湿,忽然晕倒了。”
  那中年女尼怀疑地瞧着他,却没有立刻说什么。
  右面那个面目丑陋的女尼,诵了一声怫号。
  左面的女尼,年纪稍轻,大约还未过三旬,眉宇间露出清秀之气,那双眼珠乌溜溜的,
光彩流动。
  她似乎比较热心,立刻跨出门外,一面道:“啊哟,你怎的还让他趴在地上……”说话
间,伸出三指,捏住钟荃左边的衣服,一提一拽,钟荃便轻巧地翻过身躯,面孔朝着上面。
  他潜运内功,闭住呼吸,面上的颜色因为刚才贴在石地上沾染得十分污垢,一时看不出
是青是白。
  她皱皱眉头,缩回那只洁白纤柔的手,回头道:“看来他定是老病复发,才会变成这个
样子。云光,你过来把一下脉息。”
  那个长得丑陋的女尼,应了一声,走出来抓起钟荃的手,三指扣在寸关尺部位之上。
  邓小龙应声道:“师父说得是,在下这位兄弟原有突然景厥的老毛病。”
  云光女尼仰头道:“这人脉息断绝,手足冰冷,恐怕已经死啦!”
  邓小龙差点跌足怨艾出来,暗中忖道:“唉,师弟你焉可做得如此过火?倘若这些尼姑
以为真个死掉,我们钻入庵中的计谋,岂不是白费了?”
  庵门内那中尼姑大声道:“既然已经死了,我们可管不着啦!”
  那女尼低头看看钟荃,还未曾做声,邓小龙已发觉这女尼定是身份较高,可以做主的
人,怕她说出不管的话,忙抢着说:“不是,我兄弟没有死,他经常都是这种骇人的样子。
只要有个地方躺一会儿,我这儿有药,可以把他救醒。”
  “哦,若是这样,你就抬他进庵,外面这种天气,好人也得病倒。”
  “谢谢师父慈悲。”邓小龙连忙向她施礼:“敢问师父法号?”
  那女尼转面瞧他,一张白素素的清水脸上,两点漆黑的眸子,射出寒冷光芒。
  邓小龙心中喝一声彩,付道:“若地蓄回青丝,改换衣装,怕不是一位清丽出色的美人
么?”
  她道:“贫尼白莲,这本是出家人份内之事,不敢当得慈悲一词,施主请动手吧。”
  这位白莲女尼说完话,目光一惊,发觉邓小龙剑眉斜飞之下的一双俊目,正盯着自己,
当下不知怎的连忙垂下眼皮,避开对方的视线。
  邓小龙见她有点腼腆的神态,心中一乐,轻笑一声,走过去俯身把钟荃拉起半身,然后
一手插在他腿间,将他整个儿抱起。
  这个当儿,他心中踌躇了一下,盘算着要不要装出吃力的样子。
  他把钟荃抱将起来,哼哈了几声,然后向庵内走去。那庵门的木槛约摸是半尺来高,他
头一低跨进去,第二只脚在槛上碰了一下,身形斜侧不定。
  白莲女尼急忙一伸手,按住他的臂膀,邓小龙但觉一股力量迫住倾倒的身形,心中暗暗
赞佩她的内力造诣,一面回着向她道谢地笑一下。
  白莲女尼移开眼睛,没有做声。
  庵门之内,乃是石砌的天阶,甚是广阔。
  庵中一条青石铺的角道,上有遮盖。
  两旁是通天的石地,却有许多花卉树木,乃是用石围住,或作方形,或作圆形的圈子。
  中实泥土,种植着树木花卉。
  布置得十分齐整幽雅,洒然有出尘之致。
  这时雨下大了,积潦处处,但仍是觉出那么清洁,没有泥污土迹。
  云光当前带领,邓小龙抱住钟荃,脚步歪斜沉重地跟着。
  后面白莲女尼,正和那中年女尼悄声低语。
  他心中不安地付道:‘哦们方才已说过有事专诚来此,如今用这诈病的诡计钻入庵中,
不免有点儿可疑之处,别要白莲女尼听了那女尼的话,发觉其中破绽,把我们撵出庵去,我
们其势又不能恃强不走。再说,这儿是什么地方,哪容我们生事?”
  想着想着,禁不住忧虑地转头,惶恐地望白莲一眼。
  白莲女尼的目光和他碰个正着,立刻又移开,低低道:“你不必多说了,我自然另有主
张。”那中年女尼唯唯应了,没有再说。
  邓小龙只须约略瞥一眼,已知她的意思,放心地吁一口气。
  最先便是一座宏做的佛堂,左右各有一列屋子。
  他们拾阶而上,并没有直送佛堂,往左边走去。
  沿着左廊再走,经过两座侧殿,便进了一座院子。
  院中的草木这时都被大雨淋得垂头丧气,云光一径领他走进一个房间。
  房中一切甚是简陋,一张木榻,一张木桌和两把椅子,此外无他物。不过,榻上悬着纱
帐,大概这里地方虽高,但仍不是苦寒之地,山居不免有蚊钠侵扰。
  邓小龙把钟荃的身躯平放在木榻之上,身上的水清,把榻上的多枕都弄湿了。
  他连忙向白莲文尼告罪。
  那中年女尼没有人房,自己走开了。
  白莲女尼在门外迟疑一下,才走进房中。
  邓小龙在房中东张西望,做出找寻什么的模样。
  白莲女尼立刻命云光去拿一壶热茶来。
  邓小龙极口赞美她道:‘它莲师父不但是菩萨心肠,而且心细如发,在下有幸而得识师
父,既感激又钦佩。”
  白莲微微一笑,没有置答,那神情却可看出心中受用得很。
  邓小龙忙着替钟荃捏人中,捶胸口。
  “本庵向来不许男客进来,”她靠在桌沿,开始说话,声音甚是甜美:“可是施主等目
下的情形,又作别论,出家人慈悲为怀,故尔贫尼做主让施主等进庵。但愿那位施主赶快痊
愈,早点儿离开本庵,贫尼便不致遭受同门非议,这一点请施主见谅。”
  邓小龙讶然地抬起头,眼光一碰到白莲的视线,她便立刻避开。
  当下心中忖道:“这位白莲师父说得委婉得很,我莫要牵累这种好人受责才是。”于是
自个儿心口相商起来。
  “施主贵姓高名?这等天气,真个太煞游山雅兴了!”
  “啊,是的,是的。”他窘困地应着,觉得对着这位热心的女尼而瞒着实话,有点儿不
大舒服:“在下姓邓,贱字小龙,这位是邓某义弟钟荃。”
  白莲听了他们的姓名,并无惊讶之色,显然她未曾离开华山而到江湖走过。
  否则,以邓小龙的名头,谁人不知。
  “在下兄弟也算得是江湖中人。”邓小龙继续道:“倒没有游山玩水的雅兴,这次履登
宝山,是因为……”
  他的话恰被捧着一壶热菜进门的云光打断,白莲道:“就摆在桌子上好了,邓施主,请
你赶紧喂药,这位钟施主已昏厥了这一会儿工夫,而且身上又湿淋淋的,救人要紧哪。”
  邓小龙咽住下面剖白来意的话,斟了一杯热茶,自己掏出一瓶药丸,那是可避暑的药
丸,好人服下也无害。当下倒出五六粒,坐在床沿边,用身躯遮蔽住女尼的视线,把药丸给
弄在钟荃日中。
  钟荃动弹一下,邓小龙大声道:“他动啦,这番没有妨碍了。”一面把茶送到他嘴唇
边,让他喝了一点。
  钟荃又动了几下,呻吟一声。
  白莲欣喜地走过来,从邓小龙背后窥看钟荃的情形。
  钟荃缓缓睁开眼睛,邓小龙叫道:“二弟你醒了么?可把愚兄吓着啦!”
  他似乎忽然看到陌生的地方和人物而吃惊,眼光扫过白莲俯视的面庞,哺哺道:“大
哥,我是在什么地方呀?”
  “你是在大悲庵中。”邓小龙暗中眨眨眼睛:“多豪这位白莲师父大发慈悲,暂时收容
在这房中,躲避风雨侵袭。二弟,你如今觉得怎样?能够行动么?我们要赶快离开这儿,免
得白莲师父为难哩卢
  钟荃有气无力地道:“我……我勉强对付着,或者还可以……”
  他作出要起来的模样,挣扎一下,却用手按住额头,仍然靠在邓小龙的臂上。
  白莲忍不住道:“钟施主你别急,就在这儿多呆一会儿吧!”
  邓小龙让钟荃躺回枕上,自己起身向白莲道谢。
  这一段时间之中,曾有好些女尼走过房门外。
  白莲那对乌漆漆的眼珠,溜转了一下,神情十分可爱,她道:“贫尼暂且告退,立刻去
禀告住持……”
  邓小龙立刻接口道:“师父情便,若是住持大师不允在下兄弟在庵中住留,请师父勿再
请求,在下等立刻出庵便了。不过,最好能容在下拜晤主持大师。”
  白莲微微颔首,勿速地走出房间。
  钟荃侧着眼睛看着她离开房间,又见那云光退出房外站着,便轻轻嘘一声。
  邓小龙在床沿坐下,钟荃悄悄道:“师兄,我们进是进来了,但怎样说出来意而不致令
她生气呢?师兄你可瞧见,方才她出房门之时,脚下的功夫,极是佳妙,想来定是华山派的
高手。”
  邓小龙点点头,道:“这白莲女尼虽然年轻,但身手不俗,而且辈份也高,你看她敢做
主让我们入庵歇足,可想而知她在庵中的身份。至于你所说的难题,其实没有什么,等会儿
若我能谒见庵主,便可直叩桑老前辈行踪。
  “想那桑老前辈是华山派的老一辈高人,本庵的庵主必定卖她面子,不致怪我们弄泥行
诈,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钟荃吁一声,没有再说。
  可是这次他的心里并不十分舒服,不像往常听了邓小龙的话,便完全信服而认为妥当放
心。
  他觉得先前的对话以及后来睁眼瞧见白莲的神态和语气,觉得好像有点儿特别,尤其是
当她听着邓小龙说话时那种神气。
  不过,他又没有想到其他方面,只觉得其中有点别扭的地方便是了。
  故此,他觉得一会儿最难交代的,倒是对那好心肠的白莲女尼。
  人家以忠厚慈悲之心对待自己,自己却用诡道利用人家,这种事情是诚实淳厚的人最难
做出来的。
  钟荃正是因此而为难。
  邓小龙嘴巴哼着小调,悠闲地走出房门,寻云光聊天。
  可是门外半个人影也没有,他奇怪地张望一下,便回头大声道:“师弟,你在房里坐着
别动,我顺脚溜溜看。”
  当下沿着走廊,向内进走去,穿过一边院门,却是一道长廊,两边都有房间。
  拐个弯只见房舍重重,敢情这大悲庵地方真不小。可是一路并未瞧见尼姑走动,心中不
觉奇怪起来。
  他在一处积舍门外停下脚步,迟疑不定要不要再往前走。
  忽然前面传来纷沓履声,抬目一瞥,只见那边通道,拐出四五个女尼,其中一个全身素
白的女尼,正是那清丽好心肠的白莲女尼。
  她也瞧见了邓小龙,身形微挫一下。
  邓小龙举起一只手,正想招呼,却见她和另外三个女尼转弯走没了,当下那只手垂不下
来,而且还张大嘴巴。
  他的外号叫做天计星,心中电急般掠过几种可能情形的念头,立刻了然于胸,付道:
“糟了,看来我的心机白费了。”
  一个女尼走过来,平和地道:“小尼奉庵主之命,请邓施主立即离庵。”语气虽然温
和,但隐隐带出十分坚决的味道。
  邓小龙征一下,才道:“既然贵庵主有命,在下等自当遵示。不过,师父是否可以代为
禀告贵派桑老前辈,说是……”
  他下面的话未曾说出,那女尼一听见他提起桑老前辈几个字,面上立刻变了颜色,那情
形就只差着没有用手掩耳。
  她尖声叫道:“施主再勿多言,请即离开小庵。”
  邓小龙虽然善窥人意,智虑深沉,但这时却无法明白这大悲庵中,究竟有什么鬼胎。
  按理说,那桑姑具名发帖邀约四大剑派与剑会,即使和当年的华山木女桑清是另外之
人,但无论如何也该是华山派有地位的高手,倘若桑姑即是桑清,那么更不用说了。
  二十年前,华山木女桑清孤剑这游江湖,谁人不识她的大名?
  到现在已是二十年之后,她总该是本派长辈。
  那么,何以这女尼一听桑老前辈的名字,立刻面上变色,宛如听到禁咒?
  这一点可把这位名闻天下的大缥头天计星邓小龙弄糊涂了,他嗫嚅一下,道:“在下等
意欲拜见桑老前辈。”
  那女尼尖声一叫,悻悻道:“施主再要说时,作怪小尼不留面子。”
  邓小龙身受桑清传技之意,这时觉得虽太过可疑,但也不肯得罪华山派的人,立刻拱手
道:“师父切勿动怒,在下告退便了。”
  那女尼立刻放松面色,还了一礼道:“小尼无礼冒犯,还请施主见谅,现在请吧。”
  邓小龙只好回身而走,心中付道:“到底华山大悲庵乃是天下四大到派之一,这女尼分
明让我激怒,但只要我一听命,立刻又彬彬有礼地赂罪。
  “可是,这里面的确太以古怪了,我目下却不宜妄动。”
  走向先前那院子时,只见云光站在院中,一见邓小龙走来,立刻大声道:“那位钟施主
已先出庵门等候,邓施主请吧!”
  邓小龙只好点点头,向她抱抱拳,道:“请师父代向白莲师父致意,邓某不能耽搁面
辞,但衷心感谢她的好意。”
  云光还礼道:“邓施主好生走,小尼必将施主的话转告。”
  于是,邓小龙更不延滞,一直走出庵门,那个第一次开门的中年女尼,正守候在门边,
面上并无丝毫敌意,却有一种冷冰冰柜八千里的神色。
  邓小龙一跨出大门,她立刻砰然把大门关上。
  钟荃这时仍不敢表现得太精神,挨在门外墙边。
  两人相对一瞥,无话可说。
  这时雨尚未停,却没有早先那么大了,而且风势也不像先前那么劲烈。
  歇了一刻,邓小龙道:“我们到底给人家有礼貌地撵出庵门了。”
  钟荃道:“可是,她们为什么一听我说想找寻桑老前辈,便变得声势汹汹,吓得我不敢
张嘴。”
  “我还不是这样么?我在想,难道大悲庵诸人和桑老前辈交恶么?”
  钟荃没有做声,回头看看天色,雨丝绵绵飘扑到檐下,周围都是湿淋淋的,令人觉得很
不舒服。
  他们来时走得匆忙,没有看清楚周围景色地势。
  这时放眼四望,才发觉这大悲庵不过是坐落莲花峰的半腰,右面的房屋依山而筑,峰顶
云雾绕绕,加上水气迷蒙,看不出是什么样子。
  左面的房屋,一直伸展到悬崖尽处。
  邓小龙忽地断然道:“师弟,我们上山再说。”
  “上山?”钟荃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大声追问了一句。
  “是的,我们上山去。”
  钟荃茫然点点头,道:“好吧,上山就上山。”
  两人冒着雨,径向右方走去,转过一处斜伸出来的小坡,一条羊肠鸟道盘旋出没在溱莽
间。
  当下施展身法,凌空飞跃而起。
  好在身形已被山坡角遮住,再无所忌惮。
  邓小龙胸有成竹地当前带路,却不依着原有的小径,仗着轻功绝顶,一味向高处跃登,
但又谨慎地设法掩蔽住身形,不被下面大悲庵中的人瞧山上时,发现他们的踪迹。
  因此,不免常常绕多一点路。
  钟荃却不知他绕路之意目的仅在避开大悲庵直接望到,但觉得他右趋左走,就像极熟悉
这峰上的路径似的,不觉十分讶异。
  片刻工夫,他们已升登山峰三十来文之高。
  邓小龙从一处石岩后面,扑纵而上。
  他是家传的轻功,当火鹞子邓昌年轻时,在江南武林之中,被推为第一好手。
  邓小龙除了深得乃父真传之外,加上自幼修习昆仑正宗内功,比之火鹞子邓昌,直有责
出于蓝之势。
  是认他的身法一施展开,宛似大雁回空,巧燕投林,迅疾之极,连钟荃那种功力,也觉
得有点儿跟不上。
  两人跃登岩顶,从一块突出的石头后向下窥视,那大悲庵赫然全在眼底。
  邓小龙看了半晌,暗自点点头。
  但觉水珠飞溅,原来这一会儿工夫,他们可真个由头到脚都湿透了,发鬓间水珠点点滴
滴,一有机会,便汇成一条细小的水流,沾着面颊脖子,直流向衣领之内。
  钟荃随着他的眼光,望了一会儿,只觉得那大悲庵门面虽然小,实则占地甚大,房舍极
多,庵后更是修竹成林,绿重间露出错落的屋顶,但清不出邓小龙看这么久于什么。
  忽然觉得湿衣服贴在身上有点儿难受,便伸手解开上衣,敞开胸膛。
  细小的水流和雨丝,在那虬突的肌肉上流过,使他生出一种清凉的舒服感觉。
  邓小龙井不回头,用手指点道:“师弟,你瞧见庵后的竹林没有?我们想法子从后面潜
入,大概那竹林中有点古怪,也许在那里我们可以查出一点端倪。”
  钟荃哦了一声,并没有将邓小龙的话加以考虑。
  邓小龙咬咬牙,自言自语道:“若是她被囚在那儿,哼……”
  “你说什么?师兄。”
  “啊,我是说若果大悲庵的尼姑们,和桑姑姑因为什么意见不同而交恶,那本来没有什
么关系,但假如因此而囚禁了桑姑姑在庵后那大片竹林的一所屋子里,我可不能袖手不
理。”
  “你说桑姑姑被禁?”他猛吃一惊:“对呀,否则那庵中的人,何以会一听见我们说要
找桑姑姑,便全都面上变色?我们快去瞧瞧。”
  “虽然事实怎样我们并不深悉,”邓小龙面上忽然露出沉重的神色:“可是我们不妨这
样假定,只是,若果桑姑姑真个被她们囚禁住,我们贸然去救她是否她所容许,我们又能不
能赢得庵中诸尼?”
  ‘管它呢!”钟荃率然应追:“桑姑姑怎会不高兴我们去救她,至于庵中诸尼虽然武功
必定高强,但我们总不能坐视呀!”
  “假使你被师尊责备,禁捆起来,你的朋友救你,你一定会高兴么?”
  钟荃愕一下,才道:“那么,那么我们怎办呢?”
  邓J、龙回头微笑一下,道:“我们还是要去,因为何叔叔嘱命之事,非得见桑姑姑本
人不可啊。又因为方才我说的那缘故,我们便不能不小心从事,最好不让庵中人发觉。”
  钟荃点点头道:“师兄说得极是,就这么办吧!但我们为什么不等晚上再来呢?”
  邓小龙又微笑一下,道:“我认为应该现在就去,因为庵中的人不论她们对桑姑姑怎
样,总会防范我们再次潜入庵中,但她们绝不能想到我们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立刻卷土重
来,这正是攻其不备之意。
  “以我方才观察所得,我们可以打后面溜下山,从庵后潜入。
  “那儿多是茂密的竹林,现在又下雨,总不会有人在雨中走动吧?所以这样比之夜间再
来,更多几分把握。”
  钟荃大点其头,便催着动身,两人又复展开身形,从岩后绕到山那边。
  这时,他们的身形只能借着山间的树丛和岩石掩护。
  邓小龙嘱咐钟荃照着他的行踪,掩蔽身形,于是当先下山。
  他们两人的轻功在江湖上已是一等的身手,真个轻快如狸猫,迅捷似骇鹿惊兔,在那斜
陡山坡的树丛怪石间,修忽出没,略闪即隐。
  加上此时雨丝连绵,水气迷蒙,更使人难以发现。
  庵后有一道六尺高的围墙,从山壁脚起,直围到那边的悬崖上。
  围墙之外,有一方空地,从山壁脚那方转出去,另有通道上山。
  他们仗着绝顶轻功。飘身而下,正好落在围墙之内,四面全是修竹摇摆,雨丝洒在竹叶
上,发出低微的唰唰之声。
  可是那竹叶尖凝聚坠下的水珠,份量变得大得多,点点滴滴落下来,敲在满地枯叶败壳
上,发出一片繁密的响声。
  他们踏着枯叶,缓缓前走,饶是绝顶轻功,也不免有时发出响声,可是这时四下一片繁
响,哪里还听得出来。
  钟荃四顾并无人影,更无被发现而惊动的迹兆,不禁色然而喜,向邓小龙竖起拇指,表
示赞美他这个突击的主意,的确出人意料而成功。
  只走了两丈来远,竹林忽然变得非常茂密,他们只好拣那空隙游身穿入,进得这座真正
的竹林内,穿行了不及两文,但觉眼前光线渐暗,仿佛那本来已经够阴暗的天更加明暗,像
是大风雨将到之前,那种天昏地暗的光景。
  钟荃迷头迷脑地跟着前面的影子,在这密密的竹林内左穿右闪,偶尔碰着竹身,上面便
洒坠大片水花,繁响如潮。
  邓小龙默默认定方向,在竹缝中穿走着,但觉眼前更加阴暗,不禁奇怪地停一下步,回
头道:“师弟你看,咦?师弟师弟……”他身后哪有钟荃人影?
  他回身搜索了大半丈,眼光被明暗的竹影遮挡住。
  他压低声音,呼唤好几句,但没有回答,只有繁密连续的水滴响声,把他的叫唤声深深
埋住。
  他收摄住心神,一手抚在额头上,一手却扶向一根竹县,沙沙连声,上面洒坠成片的水
花,迎头淋下。
  他禁不住大力摇头,甩掉流在眼皮的水珠。但这一阵清冷的感觉,却令他灵机一触,皱
眉想道:“方才我在山上看下来时,已发觉这庵后大片竹林,好像有点古怪。
  “如今师弟走丢了,这四下光景更觉昏暗,而且,此刻我连方向也给弄迷糊了,难道这
便是按着兵书摆下的阵图么?”这么一想,不由得打个寒噤,又想道:“我即使知道这是用
竹树排列成的图,但我可丝毫不懂这些东西。现在怎样才能找到师弟,逃出这竹林呢?师弟
恐怕比我更不懂,老是在摸索找寻,终会陷落在人家圈套中……”
  这时,他本能地去摸到,摸个空,才记起一应东西都存放在昨夜投宿的人家处,连佩剑
也没带上山来。
  自个儿在暗中叹口气,凝目去看那些竹树,发觉最小的也有碗口那么大,竹身已经变成
黑黝黝的暗青色,大概这座竹林的年纪,也在百年以上·了。当下倒抽一口冷气,付道:
“即使有佩剑在手,也无法削断这多的老竹而走出去呀?除非是削铁如泥的宝刀,但也得弄
出极大响声,非引出全庵的尼姑来不可。”
  他左思右想,一面随步向前走去,差不多走三步便得从竹树疏处转折穿出。
  这样的走法当然不会快活,何况师弟失踪,四下光线越见黯淡,仿佛已到了暮夜之际光
景。
  走得焦躁,猛然顿脚凌空而起。
  他这时已顾不得什么形迹败露,安心要飞纵上竹林项,施展无上轻功,在林顶进出这竹
林阵图,再作计较。
  当他的身形一穿两文许,平空冲上之际,竹叶丛丛密密之中,忽然有什么东西把他的头
顶绊倒。
  邓小龙本来已是智计过人,加上十多年江湖闯荡的阅历,不觉叫声不妙,一伸手拉住一
根竹消,稳住身形,跟着另一手去托头上的那物。
  这时,已响起一片清亮之极的铃声,在雨丝满天之中,远远飘散开去。
  他的手指果然抓住一片铁丝网,只因罩在繁密之极的竹叶中,故此无法事先看出。
  猛又传来一下清亮的铃声,向空中四面飘散。
  这一下铃响的来处,乃是在庵左那边,邓小龙料出必是钟荃摸索到那里,还找不到自
己,于是也想蹿出竹林之上,便也中了道儿,发出清亮的铃声。
  要知这一片细小的铁丝网,隐在繁密的竹叶中,高地最少也有两丈多高,普通的江湖
人,除非沿着竹身爬上来,决不能跃得这么高。
  但若是沿着竹身爬时,早就将上面的网铃机关触开,发出清亮的铃声了。
  邓小龙吟一声,猛然使出重手法,把大片丝网捕扯开,跟着扣住竹消双手加点力,身形
已如一缕轻烟,在铃声大响中,冒出竹林项。
  这时,但见眼前一亮,天色又回复人林前那种样子,虽然阴沉,但不至于那么黑暗。
  他提着一口气,在竹顶飞跃向庵左。
  可是只跃了大半丈远,便觉得淋湿了雨水的竹叶和末梢,极难借劲,自己已是练到一草
渡江那种程度的轻功,也觉得大是困难。
  这是因为这竹枯顶的叶子,既比平时软滑,而且还摇摆不定,他如想边走边看四周情势
的话那就非踏空掉下不可。
  但他又势不能只顾脚下而不看四面形势,是以甚是为难。
  猛听庵左那边长啸一声,清越人云,正是钟荃龙吟般的啸声,心中反而落实一点,急急
路枝而去。
  只走了三丈许远,觉前面竹叶已疏,大约是已走出那一圈特别绵密的竹林。
  下面传来一声叱喝,却是女性口音:“是什么人?敢在我大悲庵乱间
  也心中骇一跳,低头从枝叶隙下窥,只见下面站着两个灰衣女尼,手中都提着寒光闪闪
的利剑。
  还可以看出剑把上垂下的黄丝绿结不住地摇摆,似是刚刚赶到。
  另一个女尼左手捏着剑诀,向他指着又叱问一声。
  他抬目一瞥,大片竹林伸延到身边,雨丝蒙蒙中,瞧不见有什么动静。
  心中极快地付道:“我得抢着把话交代清楚,以免师弟那边被迫不过而动手,事情可就
闹大了。以我的身份,带着师弟到华山未见桑姑姑,也闹出不好听的事情,要是传出江湖,
我的面子往什么地方放?”
  于是飘身而下,身法之轻灵美妙,恰像飞絮坠地。
  两个女尼一跃退开几步,候得邓小龙身形着地。
  便立刻抢步而前,左面那个年约五旬左右,举剑指着他道:“你是不是早先因病入庵的
两人之一?那边的人大概是同伴吧?”
  邓小龙张手道:“在下正是早先扰读贵庵的邓小龙,在下可没有带着兵器,两位师父请
勿误会。”
  另一个较为年轻一点的尼姑,但也在四旬之间,她道:“废话少说,你这会儿已惊动了
庵主,若是知机的,趁早转身倒剪双臂,让我们缚住解往谒见庵主发落。若是倚恃识得几手
武功,妄想图走,可别怪我们出家人手下不留情,你道华山大悲庵是随便出入的么、’
  邓小龙愣一下,道:“在下虽然艺业本精,不敢自比名家,但在江湖上也薄具声誉,照
师父们所说的办法,可令邓某进退两难。
  “况且,邓某在缥行混了十多年,耳朵不算不灵,却未曾听说过大悲庵有这规矩。敢是
师父们恼了在下兄弟屡次扰该,故意立下难题,再说,邓某虽然……”
  他还想往下说。
  那个四旬上下的女尼呸一声,尖声道:“莫说你是保嫖的,就是朝廷的官,我大悲庵也
不容撒野。你到底是束手就缚,还是走个三招两式,才肯甘心?但只要你一动手,规矩是破
去全县武功,才能放出庵去。快说……”
  邓小龙真想不出这大悲庵的女尼,何以会忽然之间变得这么咄咄迫人,简直近于野蛮。
  闪目一觑,两个女尼面上都带出十分坚决的神情。
  心中记起自己曾提过要见桑姑姑之事,莫非这大悲庵中诸尼和桑姑姑真个结下不可解之
仇?这么一想,益发动了疑心,觉得自己方才推测桑姑姑被囚的想法,并非胡乱臆度。
  他眉头轻皱,已决定应付之方,当下凛然道:“在下邓小龙,未见华山前辈桑姥,请师
父们确实示知,究竟能见与否?”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干脆非常。
  两个文尼似乎料不到他忽然问出这话题,互相对望一眼,那年纪较老的尼姑吟了一声,
另一个立刻转眸凝瞪,也哼一声,才道:“好得很,你先赢了我们再说罢。”
  邓小龙摊一摊双手,正要说话,眼前寒光一闪,金刃劈风之声急袭而至。
  他立伸手一抄,将倒飞撞来的宝剑抄住,原来是对面那较老的尼姑摔出自己的剑给他。
  华山原是以剑法驰名武林,尤其这大悲庵中,全是女尼。平日在拳掌上用功,因为她们
究竟不便和男人们抢拳动足,是以都一味在剑上痛下苦功。
  这时宁肯因不失名家正派的风度,而借剑给敌人,也不肯空手过招。
  邓小龙肚中道:“要是我不是使剑的,可不吃了哑巴亏?这还算不得公平。”
  对面那四旬左右的女尼,手中利剑一起,脚下旋风般欺近来,手中剑已自一式“春云乍
展”,剑尖挟着一缕寒风,直奔左助。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也无。邓小龙一看对方步法出手,心眼神浑然一体,剑尖吐出,既轻
灵翔动又准确非常。
  认得这一式,正是华山六合剑法中的妙着。
  当年华山木女桑清所教他的剑法,比之铁手书生何涪所得的昆仑剑法,可多上许多。
  那华山镇山的六合剑法,其中的绝妙招数,邓小龙多半学会,并且能够回环变化运用。
  他以本身精纯厚重的功力,驾驭两派剑法,久已深有成就。
  这时见对方出手,乃是“春云乍展”之式,这一着急刺左助穴道,自己非闪避招架不
可,但只要一动剑而摸不到要点,对方的六合剑法便能源源使出,猛攻不休。
  他觉得不应该用华山剑法,去破解对方这一招。
  当下一式“飞龙回天”的变招,身形倏然倒拔而起,恰好让过敌人一剑。
  那女尼一把不中,连环再上,一下子占住邓小龙下方位,静等邓小龙身形下落。
  她未尝不知对方是把高手,只看对方早先在竹林顶踏叶而驰的轻功,与及现在避过一剑
的潇洒身法,已令她全神贯注,如逢大敌了。
  邓小龙见敌人已欺到脚下,手中拿剑待敌的那架式,已知要用什么招数等攻自己,更不
怠慢,上半身猛然一倾,仍是“飞龙回天”之式,却见他的身形,忽然向前溜射了半文,然
后飘飘落地。
  他们两人的动作,原是一气呵成,那女尼刚抢身过去,邓小龙已掠空飞来,飘然落地。
  这一招乃是名闻天下的昆仑无上心法,云龙大八式中三天式之一,其奥妙处直是出人意
表,尤其是在空中改变方向飞行这一手,更是无法预测的妙着。
  那女尼等个空,清叱一声,脚下如风,疾扑回来,手中宝剑起处,精光一缕,掠面生
寒,剑尖似实还虚,不攻上盘,却刺腰腹之间,左手剑诀乘隙踏虚,疾点敌人右臂曲地穴。
  这一下剑指齐施,等如连攻三招,而这女尼出手之很难,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的确是
华山派中一等好手。
  邓小龙不禁喝声好剑法,知道对方这一式华山六合剑法中,称为“擒风裁雨”,威力极
大。
  倘若不能破拆而仅着绝顶轻功后退,敌人原式不变,挺剑追赶,也得逃个十丈八丈,才
能摆脱敌人这一式攻势。
  他虽然不愿意露出华山剑法,可是另一样更为重要的便是对面这女尼敢情划法极为精
纯,而且在这一招两式之中,已发现她的内力造诣,也自不凡。自己不但不能轻敌,以致一
着之差,缚手缚脚。
  而且,若是一开手便被敌人追得到处乱跑,那成了什么样子?是以再不思量,叫好声
中,手中到快得异乎寻常地连创两剑,划出两道冷森森的精芒寒光,那女尼失声一叫,连退
几步。
  可是这女尼光是后退也不成,还得运剑如风地连连封拦了三刻,才稳住局势。
  这可使她不由得怒哼一声,凝眸打量这个敌人。
  原来邓小龙方才创出两剑,正是当年桑清所传的华山到法绝妙招数,名为“少阳再
引”。这一招有两种变式,却是一攻一守,脚法如一,出剑去路不同。
  要知音年名震天下的一代剑家华山心如神尼,座下有两个弟子,一是百灵大师,一是百
妙大师。
  这两位大师的成就,各有千秋,却不能独自得传心如神尼妙诣心法。
  之后,百姓大师下山行脚,归来时带回一女,便是华山木女桑清,传授以她自己的心
法,她本人回山不久,便病重而死。
  百灵大师抚养遗孤,自己的武学也授给桑清。
  大悲庵一脉相传下去,传至如今,仅得百灵大师的真传,却不似桑情能得到两位师父的
心法。
  故此大悲庵所传的六合剑法,也有这一式“少阳再引”,但只是守势的那式,不似邓小
龙剑光一起,直创进身上前那种威力。
  而她也认得这一式是本门剑法“少阳再引”之式,只不解何以在敌人手上施展出来,却
有如此感力。
  邓小龙的华山剑法,虽然仅得二十余招,但因乃是木女桑清亲传,具有百灵、百妙两位
大师的妙诣,加之邓小龙本身幼习昆仑内功,根基极佳,到法上又曾得铁手书生何清指点,
对于剑的概念,极为深刻了悟。
  他并没有进手相迫,撤剑退开一步,正待开口,那女尼只顿那么一顿,冷冷道:“哼,
定是她教的。”话声中,欺身而进,创尖一领,疾奔敌人脖子。
  邓小龙身形动也不动,明知敌人这一剑乃是虚着,果然剑锋离着还有半尺,倏地嗡然一
响,创尖震处,化为三数点寒光罩向中盘,这种内家真力的运用,已是内家中使到的好手
了。
  邓小龙等到敌人使出这一招“数点梅花”之式,在那剑尖寒光时将及之际,蓦地运剑力
撩,剑上发出沉重的内家真力,封住左面门户,身形也在这顷刻间左跨开去。但跟着已站定
不动,剑光绕体而生。
  虽然那女尼一台无功,跟着施展开六合剑法,脚下如风,绕着敌人转了个圈子,已攻了
七八剑。
  光是这一合手,已是到光四射,冷电精芒,动人心魄。
  观战那个女尼忍不住叫一声:“白云师妹小心。”
  邓小龙虽然面逢强敌,但声音一人耳,已知这个女尼法名白元,定是和白莲女尼同一辈
份。
  他剑眉一皱,付道:“我至今还拿不准这大悲庵和桑姑姑的关系。
  “退一步想,桑姑姑即使和她们交恶,也许心中仍不愿我们在大悲庵滋生事端,师弟那
边又不知怎样了……”
  想着心事,手中剑运足劲道,修然封架,但见两道剑光摹然相交,发出清亮的金铁交鸣
之声。
  白元女尼震得手腕微疼,身形略挫,邓小龙趁这丝毫空隙,反身飘然而起。
  后面清叱一声:“给我留下。”数点寒声电急飞射而至。
  邓小龙在空中猛一旋身,划出一片光华,已将袭来暗器打飞,却是三粒牟尼珠。
  体积虽小,但力道奇大,若非他使出昆仑绝招“龙尾挥风”之式,恐怕会手忙脚乱了。
  那白元女尼已自身剑合一,化成一道匹练般光华,猛射急袭。
  他俊目一闪,已知是六合剑法中极妙招数“俊鹞摩云”之式,下面跟着便变为“大匠运
斤”的招数,奥妙之极。
  当年华山木女桑清和武当玄机子争持之时,曾以这一式取得先着,差点儿把老道打败
了,可知这一式变化威力之大。
  但邓小龙却洞然于胸,身形一旅,仍然使出“龙尾挥风”之式,剑光一缕,反手急探而
出,跟着猛然提气,向前一挣。
  两下剑光一触,白元女尼手中剑招尚未变化,已被敌人抢占机先,剑尖直深进来,堪堪
点在腕上,急忙中撤剑收劲,身形倏然坠下。
  眼见敌人如御风飞去,眨眼间已离开四文有多。
  另外那老尼发出三粒牟尼珠之后,还站在原处,此刻也是造之无及。
  眼睁睁让敌人逃向失陷的同伴那边,并且把佩剑带去。
  这时,忽然庵中传来两下清亮悠扬的钟声。
  在这静寂的山上,那钟声宛如长着翅膀,冉冉向群峰飞去。
  两尼愣然回顾,白元女尼尖声骂道:“你们伤了我大悲庵的人,还想生出此庵么?”骂
声中,压剑便追。
  邓小龙一听钟声,知道定是庵中报警的讯号,却没料到这两下钟声,意思是本庵有人负
伤,通知众弟子务须截住来人,手下不必密情。
  这一来,岂不是已结下怨仇?
  正在错愕之时,身形仍然不停,又前飞了丈许,猛然眼前一亮,竹林转出一个白衣飘飘
的人,正是那白莲女尼。
  她手中也持着剑,剑把上系着的流苏穗子,和身上的衣服颜色一样,也是白色的。
  邓小龙一触她那对清澈明亮的眼睛,心中觉得有点为难,脚尖一沾地,蓦然测飞开去,
乃是打算绕过她的意思。
  白莲女尼斜闪丈许,仍然截住去路,身法之神速,比之方才交手的白元更为高明。
  邓小龙只好停步,抱剑行了一礼,正待说话,后面白元女尼尖声叫道:“五妹别放过之
贼……”
  白莲秀眉轻轻皱一下没有回答,却严峻地道:“我们华山大悲庵素来不许男子入内,适
才贫尼已做主破例,让你那同伴意息治病,但你们却恩将仇报,你那同伴居然伤了本庵徒
众,你自己说应该怎样……”
  邓小龙窘困地陪笑道:“这桩事原本是在下兄弟之过,在下岂敢分辩,但在下实在有事
要晤见桑老前辈,是以斗胆闯庵。”
  白莲女尼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给你们这一困,我们华山大悲庵不成了江湖笑柄
了?你找的那人不在本庵,乃是……”她的话忽然中断,原来白元女尼来到切近,却没有从
背后偷袭。
  白莲女尼回复起先前严峻的声音道:“如今闲话少说,你必不肯束手就缚,现在动手
吧。”
  话说完时,已经亮出门户,侯敌进招,邓小龙心中一动,觉得这白莲女尼词色虽冷,但
对自己倒是满好的,刚才若不是白元赶到,她已说出桑姥下落了。
  如今虽未知确实,但桑姥不在本庵,却是毫无疑问。
  立刻心上萌生退志,引吭长啸一声,好让钟荃知到自己所在。
  啸声甫歇,挥剑进去。
  白莲女尼手中长剑一翻,寒风倏生,竟然破招而进。
  邓小龙活吃一惊,沉胞一擦,当一声钦在敌剑之上,但觉敌人到上内力浑厚,遇非适才
白元女尼功力可比。
  白莲女尼已斜跨两步,剑尖吞吐间,疾刺左肋穴道。邓小龙认得这一剑来历,正想翻剥
削敌腕,迫她撤回,谁知剑光连闪,敌剑已削到自己臂上,心中大骇。
  邓小龙这时才知道这白莲女尼,真个不同凡响。
  内力造诣暂且不说,便这招式的精妙奥妙,已极令人惊佩不休。
  他明明认出白莲女尼方才使的剑式,故此抢着吐剑急刺敌腕,迫她撤回长剑。
  哪知她一翻腕,那剑尖如毒蛇吐信,反削自己前臂。
  这一下猝不及,欲待缩臂收剑,已来不及。但见剑尖将及臂上之际,那白莲女尼哼一
声,忽然漫了一点。
  邓小龙在这瞬息空隙间,已将手臂撤回来。
  背上沁出冷汗,但面上反而微微一笑。
  白莲女尼立时目光垂下,不看他的表情,长剑一领,疾刺而至。
  邓小龙领教过她的精奇招数,焉敢大意,施展开桑清所传的二十余把六合剑法,霎时
间,两道银虹,盘旋飞舞,却都是一沾即走,并且一齐用极快身法,四下游走逐击。
  立刻平地涌出光华千百道,流转飞舞。
  原来这白莲女尼,乃是当今华山掌门万妙庵主座下五名弟子的最末一个。
  年纪虽然最轻,但天赋异禀,颖悟异常,已被推为全庵第一高手。
  那万妙庵主尚有两位师妹,却仍然稍逊白莲一筹。
  邓小龙若不是内力造诣深厚,加上学得昆仑心法云龙人大式的两把,日来经过钟荃再指
拔过其中微妙变化,以及昆仑白眉老和尚自创的抱玉剑法中救命连环三招,夹杂在那二十余
招华山划法中运用的话,岂能抵挡这位华山第一人物?
  三十招过去,邓小龙依;日以守为攻,严密封住门户。
  白莲女尼剑法身形施展开,白衣飘飘,银虹四射,隐约可见秀眉微锁,有什么心事似
的。
  旁边的日元女尼看得焦躁,叫道:“五妹加点劲儿,快把这厮收拾下
  白莲文尼微哼一声,修然进手猛攻,把邓小龙迫得招架不迭,险象环生。
  但只是那么一下,压力又松。
  邓小龙暗中喘口气,心中知道这位白莲女尼和自己打了这么一会儿工夫,尚未真个出尽
全力,分明是有意维护,却不知何故?
  猛听那清越呼亮的钟声连敲三响。
  白元女尼嘿一声,压剑蹿开一旁,四下搜索。
  另外那个徒手的老尼,也蹿向另一边搜索。
  白莲文尼创势忽缓,悄声道:“你的同伴逃脱了!”
  邓小龙哦一声,立刻低低说声谢谢。
  跟着大吼一声,出手力攻,一时幻出光华万道,剑影如山。
  去搜索的两尼姑听他大吼,都回头注视,却见白莲似是被敌人猛攻急上,稍处劣势。
  正在这时,邓小龙又长啸一声,光华乱闪中,突然一响,跟着一道剑光,冲霄而起,神
速得像流星飞渡,直飞上竹林项。
  日元女尼喝声快追,仅创腾身而起,可是她的轻功,却不能飞上两文七八高的竹林顶,
半途中迫得伸手在竹身上换力,身形再起,眼见邓小龙飘飘飞走,轻功之超卓,自己再练十
年,也追不上人家,不觉失声一叹。
  白莲女尼也来到身侧,摇头道:“这厮不但剑术高明,而且轻功之佳,武林罕睹。”
  白元女尼看不出破绽,连连点头。
  邓小龙施展开绝顶轻功,在竹林顶踏叶飞行,虽然速度不比平时,但也够惊人的了。他
从庵后跃出山壁脚下,飞跃登山,沿着来路逃走,耳边听到另外有些尼姑在庵中瞧见他登山
身形叱声。
  他哪里还去回顾,一口气直蹿上山去,不久工夫,已没人树丛中。
  天上仍然是阴云满布,雨势虽没有加大,但下得久了,更觉水气蒙蒙,遍山笼罩。
  他绕了两大段山路,又得回到山麓。
  一路没有发现钟荃踪迹,估量也许他回到昨夜投宿的小村庄,便放开脚程,急驰而去。
  回到那小在中,寄宿的人家的男人,都披着蓑衣下田去了,只剩下那村妇和两个小孩
子。
  钟荃还没有回来,他并不着急,径自关起房门,换掉身上湿衣。
  那村妇冲一碗热茶,并且把他的湿衣拿去晾晒。
  他走出外间,靠在门框上,对面是一列简陋的泥屋,挡住了视线。
  他呆呆地望着明暗的天空,雨丝飘绵,一种寂寞的感觉包围着他,使他记起南昌城外五
里坡的老家,他那贤淑但不美丽的妻子,还有两个孩子。
  他的父亲火鹞子邓昌和他母亲仍然健在,而且身体很硬朗,不过邓昌已经完全从江湖隐
退了,在故园度着化悠的日子。
  他的思路忽然转到白莲女尼身上,有点惊异地推测她为什么会几次暗助自己,可是他想
不出什么道理,当然他不会对一个出家人推想到男女之情,仅仅以为她大概和桑清有关,是
以暗助自己逃走。
  不过,她那对清澈如秋水的眼睛,却似乎在眼前晃动,甚至凝视着自己。这可令他觉得
有点儿心烦,连忙转过思路,去想钟荃的下落。
  他已呆立了许久工夫,但钟荃仍没有回来,自从在竹林阵内走失之后,不知他遇到什么
人,目下又选到哪儿去呢?不过他并不担心他的安全,因为即使以白莲女尼的功力,还未能
阻得住钟荃。
  而且,只要钟荃肯逃走的话,再高明的人也拦他不住,何况他还有那手先天真气的功
夫。
  一直等到吃过中饭之后,他便有点心急了。到底钟荃经历米深,虽然武功惊人,但这世
上的事可真说不定。
  外面雨势忽然转大,渐沥之声使他有点心烦。
  想了一下,便入房背好长剑,那柄在庵中使用的长剑,他早在出庵时,摔回庵中。
  忽听外面有人叫道:“师兄你回来了么?”语声中,人已走进房间,已是久候不归的钟
荃。
  但见他浑身是水,上半身还是赤裸着,露出紫黑色的强壮肌肉。
  他一见到邓小龙,立刻便要告诉他些什么,邓小龙做个手势,阻止他开口,着他先换过
身于净衣服再说。
  等到换好衣服,一碗热茶在手,他才说出经过。
  原来当他们在竹林阵内摸索之时,钟荃本是夜能见物的眼睛,但此刻像是不大济事,眼
前逐渐昏暗。
  他迷头迷脑跟着前面的影子走着,老大工夫之后,猛然发觉前面哪有人影,而且自己在
昏暗中瞧不大清楚四周的东西,不由得十分地气闷,低叫了好几声师兄,但这时他实在已转
到庵左那面,寓着邓小龙差不多有数十丈之远,哪里还叫换得到?
  当下呆在黑暗之中,一时想不起主意。
  歇了片刻,举步又走,猛觉自己要碰向一根斜伸出来的竹枝上,连忙闪身时,身上的衣
服却被挂住,嘶地断裂了。
  他心中有点儿不满地扯掉其余的破衣,便变成了赤裸着上半身。雨水淋在身上,觉得甚
是清凉适意。
  再走几步,前面忽然是一处文许大小的地方。
  他在麻麻密密的竹林中钻了这么久,到了这里,像是被解除束缚地吐一口气,暂时逗留
一下。
  活觉脚底一软,那块地面仿佛向下沉没,把他骇了一大跳,但他的反应何等灵敏,脚一
顿,身形已飞将起来。
  虽然顿脚之时,那地面果真陷坠下去,受不得力,但只在这么一顿脚工夫,他已浮身在
平地两三尺高,没有随着地面陷落下去。
  幸亏这会于是他,随即施展出云龙大八式,腰扭处,双腿一用,已到了竹林旁边。
  若是别人,难保仍得掉下深洞不可。
  他的脚尚未洁地,竹林中妹妹两声,刺出两支铁钩,一个女性口音唱道:“小贼下
去!”
  他这一惊,真不亚于方才地面忽然陷凹之时。
  在这刹那间,也明白了好好的地面,怎会忽然陷下的缘故。
  那两柄钢钧,外有尖锋及刃口,但约刃之内,却是粗粗约钝。
  这样便可以用来钓拿落井的人,亦可当如兵器攻敌使用。
  使钩的女尼大概是见他身手高明之极,是以这一对尖锐锋快的韵尖,活向他身上重要部
位招呼,一奔咽喉,一划小回,风声飒然,狠疾非常。
  钟荃微嘿一声,双牢一翻,一式“野马分鬓”,掌力内药未露,待得手掌快要沾上对方
两柄钩刃之时,修然掌心一登,呼地吐出凌厉无比的掌力。
  竹影后哎地一叫,却是两个人的口音,那两柄铁钩,在间不容发之际,猛然分荡开去。
  险些儿在竹缝中拗断了钩柄。那持钩的两尼万料不到敌人在这势屈下风之际,尚有这么
厉害的诱敌家数和掌力,虎口都给震裂了,同时哎地一叫。
  钟荃身形一闪,已在这个当地钻入竹林中。
  但见昏暗之中,两道灰影微闪,已不见暗袭自己的两尼影踪。
  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心中付道:“我的身法已极快,但那两个尼姑比我还要快,看
来这华山大悲庵,能够位列天下四大剑派,果是藏龙卧虎,大有能人。我竟是如何是好?师
兄他又是在哪里?”
  心中一阵急躁,抬头望望天色,但见头顶竹叶茂密,没有半丝光亮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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