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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神传》
第三十一章 战恶徒逃难武夷岭
上官兰妙目一转,道:“郑大叔,假如太过危险,不试也罢。”
郑敖自个儿摇摇头,心想史思温既然小家气,但石轩中却可敬可佩,自己无论如何也得
冲着石轩中的面子,非帮助史思温取得藏宝不可。当下先以白虹剑向地下试探,仍无空隙,
便改向上面刺去。白虹剑刺入石中寻尺,忽觉剑尖一轻,便知已透过石头而找到空间,不过
也极可能是在水中,这一点却无法在剑尖上分辩出来。
他想了一下,暗念假如上面是湖水的话,则自己仍可先行堵住,等上官兰她们退开,然
后从圆洞中引身退出去,再把洞口堵起来。当下移剑划石,一会儿便划了一个尺半左右的圆
圈,左手托住,不使立刻掉下。等到完全准备停当,这才宝剑归鞘,用掌托住那块石头,小
心地沉入手中。
当整块石板完全取下来,一阵冷风从洞中透下。郑敖方自机传价打个冷战,猛可又发觉
天光透射下来,石室为之一亮。他既知道上面不是湖水,反正踪迹已露,便丢掉石板,掣剑
在手,一面向洞外打量。
那块石板碰在石室中的石地上,发出一阵震耳大响。史思温被响声震得矍然而醒,问
道:“噫,是什么事?”上官兰先是冷哼一声,随即便觉得他问得奇怪,忍不住回头一瞥。
但此刻光线黯黯,哪里看得出史思温的表情?便又回头不理。
郑敖在石室中把头伸出上面洞外,环顾一眼,不由得喜动颜色。忙忙蹲低身躯,叫道:
“喂,你们快来,咱们总算找到地方啦!”上官兰此时体内已恢复了五六成,当下率先从圆
洞穿跃进去。
史思温被屁股上痒痒疼疼的感觉,弄得心智迷迷惘惘,但见到上官兰已跃过去,便也强
忍住攻心的奇痒,也从圆洞中连爬带钻地滚入那边小石室内。
这时郑敖和上官兰都已从上面那个半尺左右的洞中钻了上去。史思温咬牙往地上一坐,
疼得哼一声,但奇痒无比,痛苦中又感到舒服。他听到上面传来惊叹之声,但已无暇去理会
他们说些什么话,凛惧交集地忖道:“不好了,我屁股上受到野鸟和兰妹妹加上的一剑,本
来不致有事,但被刚才的污水一浸,竟有奇毒进入伤口。目下中毒已深,竟是如何是好?”
想时左顾右盼,因圆洞透射一股淡青的光华人来,是以这石室中尚可看得清楚。忽见右面角
落里,壁上有个四方洞,似乎摆着东西,因距离甚远,他运足眼力一望,敢情是一卷小书。
史思温蓦地想此来目的,就是要找一本书,登时大喜。屁股上的奇痒、奇疼也暂时忘
掉。过去伸手一探,果然摸到一本小册子。取出一看,此书约是半尺见方,厚约半寸,入手
轻软之极,宛如无物。封皮上写着“武林至宝,天玄秘录”八个字。
史思温知道这本小书乃是苦海双妖中庞仁君的父亲天玄叟庞都所遗,故此除了称为武林
之宝外,又署名为天玄秘录。他随手翻阅一下,书面俱是白如雪的丝绢,薄如蝉翼。是以虽
然厚仅半寸,其实页数奇多,翻之不尽。史思温随手放在囊中,便起身走到洞下。因怕纵跃
影响伤势,便以双手分攀住洞口,臂上一用力,身形从洞中升上去。
上官兰已瞥见他冒出来,却背转身,故意不理会他。史思温本来是想告诉她说自己已中
了毒,一见她如此神态,登时呆住。怔了一下,转眼打量四周,只见竟是一个宽大的石室,
室中青光蒙蒙,柔和而阴凉。石室中空荡荡,但四面壁俱有石板突出,有如石架。架上疏落
地放着一些东西。
郑敖此时正仰头而视,室须正中处悬着一盏青灯,蒙蒙青光,便是从此灯射出来。他看
了一会儿,便道:“这盏灯定是十二奇珍之一,便我却看不出来历,必须取下细看方知。”
要知郑敖身为黑道之雄,平生见识甚广,加以听黑道老辈谈论过,是以擅长鉴别天下宝物。
上官兰却用纤指点道:“一件、两件、三件……”一直数到十,然后停住。四顾之后,
才道:“加上这盏青灯,也不过十一之数呢。”
史思温爬上去,心想此室壁上石板光滑异常,可将屁股熨一下,便蹒跚地走到壁边,挨
在上面,忽见侧边石架,放着一枚青玉枚,随手取起一看。入手颇觉沉重,极为冰凉,但已
辨认出非金非石,色作青莹,悦目之至。细看一眼,只见环上光晕流转,隐隐现出一条飞
龙,在云中盘舞。神态生动之极,似要破环飞出。
史思温心中一动,暗想以前自己无意中得到一故寒星冷玉,能够治疗各种内伤,如今这
枚非金非玉的龙环,入手如此冰凉,可能也有妙用。于是不假思索,把龙环按在伤口痒疼之
处。
他差点儿喜叫出声。敢情龙环一按在伤口,登时一阵冰凉传入肺腑间,痒疼之感立刻全
部消失。不过随即感到全身一阵酸软,四肢无力。但他并不在意,只要那攻心入骨的痒疼能
够止住,其他的都可以不管。
上官兰已窥见他将一枚玉环藏在背后,不由得冷笑一声,忖道:“怎的他如此贪鄙?幸
而终于看出他的真面目来。”转念又想道:“且不理他,我不妨看看那些奇珍究竟有什么宝
贵之处。”
走到壁间,只见石架上放着一具古铜鼎,高约尺许,腹盖处刻着饕餮雷纹。此鼎乃是西
周古物,价值不可计算。上官兰对古董并无兴趣,随手摩挲一下,便款步走到另一个石架。
只见架上摆着一具玉田,肩刻羊首及四鸟图形,腹间是斜方格雷纹,间以乳丁。形式高雅,
刀法古朴,玉质极美。上官兰不由得细细抚玩了一会儿,心想光是这块玉,便是不知值多少
金银。
她又走到另一个石架边,只见架上放着一个玉盘,玉色碧净可爱。最奇的是青玉盘上放
着两枚又肥又红的鲜桃,香气隐隐,宛如刚从枝上摘下。她凑近去嗅一下那两枚桃子,怀疑
地直瞪眼睛,再看看那面青玉盘,只见边上镌着王母盘三个字。
正在看时,突然光线一暗,上官兰骤然一惊,迅速回顾一瞥,只见郑敖身悬空中,一手
执着悬灯的钢链。因身躯遮住这一面,故而突觉一暗。她放心地笑一下,想道:“我还以为
是苦海双妖的费选出现呢,幸而不是……”当下准备等郑敖下来,才和他研究这个王母盘以
及盘中的两枚桃子。
因这边光线黯淡,便再向前走,到了另一个石架上停住。只见此架上面,放着一个绿
球,上官兰取起来一看,竟是粗丝而不是线,这么大的一团,少说也有百丈之长。她沉吟一
下,用手扣着工制技环,提出一段,暗中运力一绷,竟然纹风不动。她点点头。想道:“这
丝如此紧牢,寻常刀剑想必无法判断,否则便不算宝贝了。只不知郑大叔的白虹剑弄得动
么?假如弄得断的话,拿一段来扎住衣服,倒也不错。”此念一动,便先扎住腰身,剩下的
一大团团绷不断,便暂时挟在衣折内。
这时因郑敖尚在空中,便先参观其他宝物再说。上官兰走到另一个石架,只见架上放着
一叠金钱。数了一下,共是十二故,入手沉重得很,像是白金所铸。她看了一会儿,们找不
出这些白金所铸的十二枚金钱有什么用处?回眸一闭,只见史思温兀目靠在墙上,一只手藏
在后面,露出一副小偷般的神色。一阵鄙夷之思泛涌上心头,便不看他,径自收回目光。
上官兰把十二枚白金钱仍然放回原处,便又走到另一个石架前,只见架上放着一支碧玉
制的尺八萧。她昔年虽没从宫无抚处学到吹萧绝技,但因听惯见惯,总不是门外汉,心中一
动,便取起来,按在唇上,轻轻吹奏。一缕萧萧袅袅破空而起,但因是石室,故此回旋幽
响,维绕耳际。声音美得出奇,沁人心脾,使人听了如沃他露,身才俱畅。史思温也为之精
神一振,蓦然惊想道:“不好了,我浑身乏力,似是凶兆。”
上官兰停口不吹,缔视那碧玉萧一番,心想此萧若果送给师父,她一定高兴无比。念头
转转,终于把碧玉萧插在腰间,她又走到隔壁的石架,只见上面放着一把长剑,通体朱红之
色,仅仅剑柄是白色,剑穗仍是红色。
她取起那支长剑,入手但觉甚轻,及不上普通长剑一半的重量。当下拔出鞘来一看,只
见剑身其红如火,却又隐隐有点儿透明。此剑份量这么轻,又不是竹木所制,可叫她好奇心
大起。眼珠一转,心想郑敖一生使剑,一定认得出此剑来历,便先放回石架上,没有归鞘。
再走过那边的石架,只见石架上放着一个玉盒,盒内盛着一枚碧玉环。她把碧玉环拿起
来一看,只见玉色之佳,此生未见。环中隐隐有只彩凤,展翅飞于九天之间,神态栩栩如
生,令人不忍释手。
上官兰发出一声赞叹,把玉环往皓腕一套,恰好戴上。她耸耸肩想道:“假如他不是和
我这样,这枚玉环他一定会送我……”侧目一闭,只见史思温和她只隔着一个石架,架上放
着一支牙签似的玉器。敢请她已绕室走了一匝,经她看过的奇珍已有八件之多,仅仅那边架
上的玉签和史思温已持在手中的龙环没有看到。
她正要把小臂上的风环褪下来,蓦地跟前一黑,伸手不辨五指。上官兰大吃一惊,无暇
理会小臂上的凤环,横跃丈许,黑暗中伸手一摸,已捏住那辆红剑的剑柄。
魔剑郑敖哈哈一笑,道:“啥我研究了半天,敢情真是件世罕其匹的宝物。”话声甫
落,室中忽然大亮。上官兰定睛看时,只见郑敖手掌推开,平放前面,掌心发出青荧荧的光
华,照得一室皆亮。再一注视,方始看清楚他掌心放着一颗鸽卵般大的明珠,一室光华,皆
从此珠发出。
郑敖道:“此珠乃是夜明珠,百世罕逢。因那灯罩制作精巧无比,害得我看了半天,才
发现发光之故。”上官兰跃过去,但见那颗奇大的明珠通体浑圆已极,虽然发出青色的清冷
光华,但正看时却是黄色。
郑敖一眼瞥见她手中之剑,不由得睁大眼睛,道:“这剑是这里十二奇珍之一么?”上
官兰点头道:“不错,剑鞘就在那边石架上,我因室中突然黑暗,故此顺手抓来。”
郑敖道:“我看看那刻鞘,就知道是不是那传说数百年的玄门至宝了。”上官兰赶快跃
过去,把剑鞘取来。
郑敖将红剑和剑鞘细看一遍,便道:“此剑长达四尺,偏又如此之轻,正与传说中的玄
门至宝一般。据说此刻不能斩金削玉,吹毛过发,但另有一桩好处,便是专破各种邪门或不
循正规修练的外门功夫。因气机牵引,故此刻出处,敌人无法躲避,不死即伤。”
上官兰听完之后,把剑归还鞘内,努嘴道:“不管怎样好法,这剑却不是我的。”
蓦地隆隆连响,两人忙忙循声而顾。只见右面壁上,突然出现了一扇门户,一个瘦长的
老人站在门中,只见他面如骷髅,丑陋可怖,双手却没有兵器。
这老人眼光锐利得如同电光打闪,一瞥室中情形,倏然冷笑道:“你们这几个小娃儿,
竟敢闯入我天玄宝库,擅动宝物,罪该万死。”
魔剑郑敖一跃上前,就在一跃之时,已极快掣出宝剑。
那骷髅般老人阴笑一声,道:“小娃娃虽然也有一手,但在本帮主跟前,直是米粒之珠
而却与皓月争辉。”
郑敖朗声道:“尊驾可是阴山苦海双老之一的费帮主费选么?”
那丑陋老人轻咦一声,道:“我居然知道本帮主的威名?”
郑敖粗豪地大笑道:“家师尉迟跋,昔年纵横天下时,费帮主想也相识?”
费选面色一沉,道:“原来是尉迟跋门下,冲着这个狂傲自大的老怪物,老夫今日虽不
弄死你,却也得教你吃点儿苦头。”
史思温见那费选目光射向自己,便挺身走过去,但仅仅走了两步,便觉得不妥,不但屁
股上奇痒钻骨攻心,同时浑身无力。他脚步一歪斜,退回石壁前,却恰好退到另一个石架边
缘。
上官兰这时才看出史思温不对劲,惊问道:“你……你怎么啦?”说着,持剑纵过去,
一面看看他究竟如何,一面暗含着保护他的意思。史思温把龙环收起,吸一口气,朗声道:
“我没有什么,兰妹你放心。”
上官兰见他虽是英雄气概,一如往昔,但不允十分疑惑,仍然跃到他旁边。
苦海老妖费选戟指道:“那一男一女也是尉迟老怪门下么?”
郑敖头也不回,双目凝视着老妖,严密戒备,口中应道:“家师哪有这等福气。不过他
们的来历不提也罢,省得你吓破胆子。”
须知魔剑郑敖子生虽然豪雄自诩,但并非不识分寸的人。他之所以对费选这么不客气,
原因是他师父万里飞虹尉迟跋和这苦海老妖不大对路,对他阴险卑鄙的为人,更是不悦。今
日既然遇上,又是在这等地方,费选自然不肯放过他们。再者那费选手段阴险毒辣,反正他
一出手不会善了,乘机激怒他一下,也许反而有点儿用处。
苦海老妖费选阴恻恻冷笑一声,道:“小娃娃你这是找死,小小年纪已不说人话。你师
父尉迟老怪在武林中地位已不弱,难道还有什么比他更强,能令你如此心悦诚服。”
魔创郑敖大笑道:“老妖你二次出世,已吃过一次苦头,还敢倚老卖老么?”
费选怪限一睁,寒光四射,厉声道:“他们可是石轩中门下?”
郑敖道:“正是石大侠的爱徒史思温,那位是上官兰姑娘。区区姓郑名敖,人称魔剑。
我一齐告诉了你,免得你问三问四。”
费选仰天狞笑道:“想不到这一趟紫湖山之收获如此丰富。”
郑敖这时微微凛骇,只因他刚才听到上官兰惊问史思温的话,为之一惊,后来听到史思
温朗声回答,那颗心方始平下来。但现在史思温尚不跃上来助阵,除非是存心要自己好看,
否则的话,应该立刻跃过来共同并肩持敌。
那史思温的剑术,郑敖曾经尝过滋味。因此他认为如果两人联手抵挡,那老妖虽是功力
极深,却也可以抵挡五百至一千招以上。可是史思温没有上来,分明是身体不妥,如要他自
己一个对付这个老妖,那就非惨败不可。
老妖费选狞笑未歇,倏然一跨步,双掌起处,分向郑敖上下两盘急袭而到。他双掌一
现,掌心黑漆异常,两股掌风宛如有形之物,相距尚有三尺,已自感到寒气森森。郑敖环眼
一瞪,杀气腾腾,手中白虹剑涌出一道白森森的光华,略略一封对方袭向下盘的黑掌,便自
疾取小腹丹田气海。至于对方攻向上盘的那只黑漆漆的手掌,仅仅头面微侧,避过正面凶
锋,再以左掌封闭。
那老妖费选的天玄掌功力精深,阴毒异常,乃是当今宇内外门功夫中练得最有成就的一
种。他掌力发处,郑敖只以左掌封闭,如何抵御得住?可是老妖费选却反而斜闪一退,冷笑
道:“小娃娃你能拼命多少次?”
魔剑郑敖厉声道:“只要我觉得划算,便可拼此性命,老妖你不服气么?”对方明笑一
声,身形一闪,疾若飘风地绕到他身侧,右掌一探,掌力从腰助间袭到。这老妖出手极快,
掌力又能及远,比起手持兵器的人毫无逊色。
郑敖久经大敌,白虹创护身一挥,化出一道白光,挡住对方那无形的掌力。须知他手中
的白虹剑,乃是当世利器之一,故此防身攻敌,均比普通长剑威力要大。适才他敢使出拼命
的招数,便因此剑锋利无匹,对方如真不避,定必当场尸横就地。他本人虽也无法挡住对方
掌力,但最多也不过重伤,绝不至于立刻毙命。此所以老妖费选撤了开去。不敢拼命。
费选再袭无功,天玄掌往后面一撤。郑敖突然感到对方掌上吸力极强,白虹剑竟然随着
他手掌而移动,露出空隙。好个魔剑郑敖一边思索,一边应敌,却丝毫不乱。原来是他练有
两心魔功,可以分心两用。这刻他可就想起上官兰适才得到的玄门防魔至宝朱剑,只要他取
到此剑,便不怕对方威力至大的外门奇功天玄掌。但此时自顾不逞,焉能取到伤敌?眼见对
方另一掌已乘隙发出,自己除非撤剑退开,万万难以抵挡。一急之下,左袖中忽一声飞出短
剑。在这短短的距离内,居然能够化为两把,分取对方双目。
老妖费选一身气功,已达刀剑不伤地步,不过双眼仍然不能不畏刀剑,当下只好闭目侧
头。那两把短剑齿势何等神速,白光自出现,已射到对方面门。忽地反震回来,那费选丝毫
无恙。
郑敖大吼一声,强运真力一挣,居然把白虹剑收回来,立地施展出师门剑法,奇快绝伦
地边攻数招。一面大声招呼道:“史思温,这老妖不比等闲,快上来夹攻。”
史思温随手抓起石架上长达两尺的玉签,低声道:“兰妹妹,你从原路钻回那个地洞,
我才好上前帮助郑大哥。”语声中已显出没有什么气力。
上官兰把朱剑亮出来,道:“不,你先退回去,我去帮郑大叔
那苦海老妖费选何等厉害,人虽在那厢和郑敖恶战,但犹有余暇注意到室内另外的一男
一女。听到两人对容之言以后,鬼啸一声,蓦地双掌齐发,把郑敖迫退两步。
郑敖感到独力难支,但他有分心之术,因此史思温有气无力的话声以及上官兰的回答,
他也听在耳中。因而心灵一震,暗忖如若史思温无法应敌,这番大家只怕都难逃老妖毒手。
正转念间,费选一晃身,忽地疾如鬼魅般掠过身畔,直向史思温扑去。
郑敖为之大惊,情急之下,左手一扬,飞出短剑分头钳袭老妖。那把短剑一出手,便化
为两道白光,一左一右,宛如蟹钳般直向苦海老妖费选电袭追到。费选却是头也不回,双掌
虚虚向后身一齐击出,郑敖的两把短剑,立地吃他掌力劈飞。幸而每把短剑的桶上,都系有
极韧的细丝,郑敖暗运真力,猛一振脱。只见那两道向旁翻开去的白光,一好似具有灵性般
在空中挣扎掣动了一下,这才齐齐向主人手上飞回去。
就在郑敖收剑之际,苦海老妖费选以极快的身形,扑到史思温、上官兰两人立身处。一
般沉重无比的掌力,已压到史思温身上。石室中突然一暗,登时漆黑一团。苦海老妖费选毫
不慌忙,依然运足奇功,猛击史思温。
这老妖打算先把史思温杀死,略报不久以前吃石轩中挫辱的仇恨。然后再利用这个少
女,牵制得魔剑郑敖无法独自逃走,只要再打下去,郑敖非死在他一对天玄掌下不可。
那石室中突然一黑之后,陡然一股寒风,袭到费选手臂上的曲地穴。费选暗中一凛,急
急悬崖勒马,陡然煞住发出的掌力。耳中已听到衣襟拂风之声,奇怪地向左方出去了寻丈。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暗忖敢情石轩中的徒弟,已具有一身神出鬼没的功夫。不但能够抓到唯
一的机会,从自己掌力中反攻入来,同时还能趁自己掌力一发之际,便以上乘轻功,斜掠开
去。当下更不怠慢,立刻循着衣襟拂风之声追去,相隔尚有半丈,双掌猛可推出去。
轰的一声大响,老妖双掌之力,悉数未在石壁上,登时石屑粉飞。天摇地动。史思温靠
着上官兰,仍然站在原地。黑暗中听出对方那对天玄掌的威力,不由得暗叫侥幸。
原来史思温机智过人,苦海老妖费选一现身,他便想到形势危殆,非设法求生不可。因
见郑敖手中持着那颗明珠,一室光源,全出于此,当下已想到假如郑敖把珠子收起来,那时
石室中一片黑漆,他便可以另出奇谋,诱敌徒劳追扑。于是极快地从囊中取出师父石轩中交
给他的救命潜踪锫,取了一支,捏在掌心。
及至老妖费选掌力击到,史思温是知上官兰武功有限,怎样也挡不了对方这一击,这刻
只好自力更生,猛可提口真气,运力于臂,冒着奇险,一招“冻鳞出水”,径从对方如山掌
力中反攻入去。这一招委实凶险异常,只要对方不为所惑,依然运力攻到,史思温非死在当
场不可。
老妖费选平生诡谲多疑,如不是十拿九稳,决计不肯冒险。故此当史思温以签当作利剑
使出来,寒风一缕,袭到臂上时,他立刻煞住掌势。史思温乘隙发出救命潜踪锫,引开老
妖。
老妖费选一击无功,也十分惊疑。他可想不出对方怎能如此之快,居然无声无息地在他
双掌威力范围之内逃掉。回眸四顾,忽见三丈外一团极淡青色之光晕。老妖费远鬼眼一眨,
已知乃是郑敖立身处,当下悄无声息地向那边扑过去。郑敖自家及时惊觉,疾然一挥白虹
剑,幻出千道白森森的剑影,护住前面上中下三路,老妖费选的天玄掌力刚好袭到,因他宝
剑厉害,不能硬进,只好又煞住攻势。
郑敖借着剑光,见到老妖果然已悄立前面,俟机而动。心中叫一声侥幸,一面横剑戒
备,一面把掌心的夜明珠放在革囊中。百忙里偷眼一窥,已发现不到夜明珠的青色光晕,于
是迅疾无比地将白虹剑鞘从背上取下来,冷不防套在剑上。登时连这一丝剑光也在黑暗中隐
去。
老妖费选暗自冷冷一笑,鬼眼连眨,用心查听这三个年轻人的声息,但查听了片刻,石
室中毫无半点儿声响。须知以老妖费选的功力,只要用力查听,数里以内的草摇叶落,均能
清晰听到。目下这个石室虽然宽大,但以老妖而论,实不啻小小斗室而已。谁知一时也查不
出对方踪迹。他晓得那三个俱是高人门下,识得屏住呼吸以避自己耳目,但亦不免懊恼了起
来。
老妖想了一会儿,便从囊中取出火折。一面悄悄跃回门口那儿,先守住对方逃路。
史思温屏住呼吸,忍了一会儿。忽觉浑身无力,同时腹中一股浊气,直涌上来,不禁轻
轻呛咳一声。这一声呛咳在此时此地,实不亚于大声叫唤。老妖何等神速,闻声便已扑到,
掌力如山,已压到两人身上。
魔剑郑敖在这一刹间,突然取出夜明珠,登时一室皆亮。眼光到处,已见到老妖费选身
在半空,迅速无比向史思温、上官兰两人当头扑下,情势危殆异常。自己偏又相隔太远,无
法救援。他这个黑道之雄这刻差点儿闭上眼睛,不忍目睹史思温他们惨遭毒手的情形,不过
他毕竟没有闭眼。
但见老妖费选口中轻啸半声,突然使个身法,在史思温他们头上微微一顿,居然停留在
空中,然后才真个运足掌力,向史思温天灵盖上击下去。
上官兰俏目一瞪,急得尖叫一声,蓦地挥剑疾削敌臂。其实此时相距尚有五尺,她手中
的朱剑虽然较普通的长剑长了一尺,但仍然撩不到敌人手臂。史思温虽然无力封架,但眼力
犹在,心知上官兰这一剑,丝毫无济于事。当下双目一闭,口中叫道:“兰妹妹快走。”忽
听苦海老妖费选呱地厉嗥一声。睁眼看时,恰好瞧见老妖击出的右掌心,似乎吃剑尖刺着,
冒出鲜血。他的人也斜挣开去,飘落在寻丈外。
魔剑郑敖大喜道:“上官兰注意,你手中的剑可以克制住这个老妖。”
费选那张骷髅也似的面上,露出痛苦和疑惧之容。双目圆睁,瞪着上官兰手中红色长
剑。上官兰又惊又喜,仅剑守在史思温身前,全神戒备那老妖乘隙偷袭。人影闪处,魔剑郑
敖已跃到她身边。史思温已不虞会道老妖毒手,形势一变,老妖费选看看不对路,倏然退出
门外。轰隆一响,便把石门关住。
他们倒不急于从石门出去,因为反正还有后路可出。这刻最要紧的还是查究史思温何以
变成这样?郑敖首先问道:“史思温,你怎么啦?什么地方受伤?抑是身上有病?”
史思温摇头道:“我没有病,但刚才因见到兰妹妹被撕裂的衣袖,情不自禁的冲入野鸟
群中,屠杀了好一会儿,不慎被野鸟抓伤了屁股。后来落在地洞时,又被她误会,刺了我一
剑。”
上官兰急急道:“那么你究竟何故就成这样?是被我刺伤了穴道!”
史思温又摇摇头,答道:“不。我起初只觉得痒痛,但后来,啊,我想起来啦,后来我
被水浸了一会儿,便觉得又痒又疼,渐渐浑身没力,哎,一定是那些水有毒,从我伤口侵
入,以致这样。”
“不管是什么缘故,现在必须设法保住性命要紧。唉,你早点儿告诉我,替你上点儿
药,便没事了。你看上官兰可不是已痊愈了大半么?她被野鸟抓伤得恐怕比你厉害多了。”
郑敖跌足而言,一面左顾右盼。但立刻从囊中取出他的刀伤药,替史思温敷上。
包扎好之后,史思温道:“上了药好像便舒服多了,我想不会有什么大碍。”
上官兰道:“你可还觉得乏力么?如果仍然这样的话,怎生是好?”
史思温嘿然不语。郑敖一看,已知他一定仍然全身无力,但空自发急也不管用,便一手
持剑,一手持珠,跃到进来那个圆洞,探头出去,用珠一照。只见两堵石壁夹层,约是三尺
之宽,下面全是黄浊水。大概那浑水已在这石壁内好几十年,故此又脏又毒。
史思温想起以前身负内伤,后来幸得寒星冷玉治愈。在受伤时,便和这种乏力的情况相
似,是以不由得想起那枚寒星冷玉,暗念也许可以治愈,便道:“可惜我的寒星冷玉不在身
边,否则倒可以试上一试。”
上官兰问道:“在什么地方?”
“在那位陈姑娘那儿,她因为……”刚刚说了一句,上官兰已自妒火焚心,顿脚道:
“我不听,你别告诉我。”史思温大大愣一下,但只好叹口气,不再做声。
郑敖走回来,道:“糟极了,那水果然发黑,定然因年久而生毒,刚才我见你的伤口已
有腐烂之象,故此可知水毒由伤口侵入的想法不错。”
史思温慨然笑道:“生死有命,我倒不大介意,但你们如何出去呢?”
上官兰满腹妒火,哼也不哼,尽自在伤心不已。
郑敖道:“那苦海老妖既然从那扇石门进来,我想那边一定有通路可以走出野鸟覆伏的
范围,自然从那边出去。”
正中商议,石门又呀地打开,只见老妖费选站在门外,阴恻恻地道:“你们插翅也飞不
出去,本帮主就守在这里。”
魔剑郑敖冷笑道:“咱们就在这里对耗,看看你又怎样不离开?”他所以不仗剑扑过
去,原因是对方右手掌心已用布扎住,还握着一支三角钢挫。可知他刚才虽然受伤,但其实
不严重,是以右手尚能握持兵器。
费选着实忌惮上官兰的朱剑,同时郑敖两手三剑的绝技,也不容易对付,故此没有扑过
来。他这时才有工夫环视石室。只见十个石架之上,倒有四个空空如也,不知道他们捞了什
么宝物去。
郑敖的话说完,老妖费选冷笑一声,退后几步,又把石门关住。史思温道:“郑大哥,
你快点儿带兰妹妹出去,再耽搁下去,等到饥渴交集时,便更无法逃走了。”
郑敖看一眼上官兰,只见她低着头,并不说话。当下也不知她有何感想,但自己却为之
大大不悦,温声道:“史思温,你再这么说,就等如骂我郑敖。哪有在这等危急关头,舍下
你而不顾之理。”
上官兰抬起头,美目中盈着泪珠,但眼光却流露出十分称赞郑敖训史思温的话。
郑敖歇了一下,又道:“现在我们必须冷静一点儿,一齐想出要安全退却的方法。那老
妖费选明知我们从别的地方进来,而又放心关门离开,一定已察知我们无法从原路退走。”
上官兰插道:“那老妖怎会知道?我们又未露出无法逃走的迹象?”
“这还不简单?光是看看我们三人狼狈的情形,便知必是曾经和野鸟群大战一场,以致
这般模样。他来时也曾经过上面,看到鸟群静伏,则我们出去,势必又要和这些野鸟大战一
次。而这一次能否安然离开,大有问题。假如史思温不是这样,他绝不会放心走开。”
上官兰佩服地道:“郑大叔想得真高明,那苦海老妖定是这样推测我们。”
史思温道:“现在时机十分紧急,假如郑大叔的话不错,则那老妖一定仍在石门外守
伺,我们必须趁机会,来一个出其不意的行动,或可以脱大难。”直到现在,他才改口叫郑
敖为大叔,这是他心中已佩服郑敖为人的征象。
郑敖也察觉出来,暗暗一笑,道:“既然这么说,你有什么计策?”
“我们既然料他守伺石门外,则必须立刻循原路出去,冒着万险也得冲过野鸟层。假如
安然脱困,等到老妖发现时,我们已可以找隐秘之处,暂时匿藏起来。”
上官兰首先大摇其头,道:“这样做无异送死,我反对。”郑敖也同意道:“试想你已
中毒,无力自保,上官兰此刻也不能顾全自己,剩下我一个人,如何照应得两个?此举万万
不可。”
史思温道:“那么我们只好束手待毙了。在这石室中熬下去,纵不饿死,也得渴死。”
说出这句渴死的话,陡然感到喉咙有如火烧般干燥之极,甚是难受。但他可不敢表示出来,
只好大大端几口气。
郑敖见多识广,阅历丰富,一见他这般模样,便知其故。当下问道:“思温,你可是渴
了?如是的话,我替你想想办法。”史思温无奈道:“有什么办法?”
上官兰心中一动,目光扫过那王母盘盛着的桃子,但随即想到此地藏珍乃是著名老妖天
玄叟之物,这等老妖最是诡诈阴毒。也许那枚桃子另蕴奇毒,乱服下去,岂不糟糕?当下忍
住不提桃子之事。
郑敖道:“这倒不难解决,我到那边洞口,捉只野鸟回来,你饮鸟血便可解渴。”
上官兰这时忽然怕郑敖对史思温发生误会,便怯怯道:“郑大叔,他师父是玄门中人,
自然忌讳这个。”话说出口之后,暗中又后悔起来,心想史思温这种人,何必替他解释。
郑敖勉强微笑一下,心想大凡信奉宗教的人,都不免有点儿阴阳怪气,诸多忌讳。其实
在求生存的时候,哪还能管得那么多。这世界根本十分残酷,稍一不能适应,便趋于灭亡。
他把夜明珠交给史思温,道:“你拿着珠子,我较为方便些。那老妖可以偷袭我们,我们也
可以同样对付他。”
史思温灵机一触,毅然道:“反正这样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我从这颗珠子身上,可
想出一个冒险之法来。”
郑敖暗念这史思温长相虽然忠厚老实,但计谋蛮多的,便道:“那就快点儿说出来听一
听。”
“郑大叔独自穿破野鸟,虽有点儿惊险,料想不致有什么大碍。我以前得到一宗宝贝,
名叫寒星冷玉,专治一切奇怪的内伤。因我来时,迷路在山中,见到那位陈红英姑娘。”
上官兰听到这里,醋意攻心,立刻冷冷道:“你等日后说故事,目下还是简单地把她的
地址说出来,好让郑大叔取回来。”
史思温伍了一下,心想她分明表示不相信自己任何解释之意,不由暗恨她的绝情,心中
十分难过,长叹一声,道:“好吧,陈红英姑娘就住在东南方,翻过三座山头,便可看到她
的村庄。她父亲是该村首富,你随便一问,便尽皆知道。”
郑敖道:“我就说要回那寒星冷玉行么?”
史思温道:“他们纵不相信,也得设法取回来。”
郑敖道:“我走了之后,就靠上官兰保护你,这怎么使得。”
上官兰犹疑了一下,道:“那老妖挡不住我这柄朱剑,刚才还没真个扫着,他的掌心已
穿了个洞,可见得此剑能够克住他。”
郑敖摇头道:“不行,刚才他施展独门奇功,被此剑所克。但如果用兵器,你可挡不了
几下。”
史思温道:“我说冒险就是指此,大叔你要快赶回来,我自有办法。”
郑敖犹疑了一下,暗想除了死中求活之外,别无良策,事到如今,只好冒一次险。当下
匆匆道:“那我就走了,你们小心应付,尽量设法拖延时间。假如可以用言语相激,使那老
妖等我回来才动手,那是最妙不过。”说罢,穿洞出去,只听野鸟一阵乱叫,还有扑翅或惨
啼之声,不久便自寂然。
史思温轻轻道:“他总算安然出去了。”
上官兰虽然恨他入骨,但又没法不理他,问道:“你刚说有办法,快说出来让我听
听。”
史思温慨然道:“生死有命,假如该死的话,任人百般防范,也不中用。若然命不该
绝,自然会绝处逢生。”
上官兰听了急得跳起来,道:“难道你就坐在这里谈命吗?”
史思温喉中渴得要命,歇了一下,才涩声道:“那也不然,我们坐在墙洞旁边,把夜明
珠收起来。那老妖进来,起初定然不敢冒失,我们拖得一会儿就是一会儿,等他用千里火照
明我们才用言语和他拖延。实在不成的话,我们退到那边。这个圆洞只有尺半方圆,他要冲
过来,大概要费上不少工夫。”
上官兰这才会意,笑道:“这办法倒不错。现在快收起珠子,免得一个措手不及,被那
厮闯了进来。”史思温实在难受得不想动弹,但她关心的声调,使得他激发起更多的求生勇
气,便如言把夜明珠放在囊中。石室中登时一片黑暗,两人走到石壁圆洞下面,分开坐着。
隔了一会儿,上官兰听到他粗大的喘声,轻轻唤他一声,史思温没有回答,她立时惊慌
起来,移过去摸到他的身躯,再叫他两声。史思温有气无力地应道:“你叫我干什么?”他
不但有气无力而且语声沙哑枯涩。
上官兰惊问道:“你觉得怎么样了?是不是支持不住?”他微微呻吟一声,道:“我渴
得要死。”
上官兰又慌又急地道:“这怎么办?刚才不是提到石室没有水么?你又不肯饮鸟血。”
史思温呻吟一声,道:“不要着急,我还挺得住。”上官兰正急得六神无主,猛觉史思
温无力地倒在她身上,忙忙把他扶住,眼泪已直流下来。
史思温渴得神智迷迷糊糊,一会儿似乎见到师父站在悬崖边,正要向下跳,一忽儿又见
到上官兰被一个恶人,拿刀子向她脖子上砍去……他口中胡叫不停,呓语连绵,上官兰越发
惊慌。却听到他的呓语中,不时叫出师父和兰妹妹,芳心中又因而有点儿安慰。
又过了一会儿,上官兰越看越不对,猛可想起那两个挑子,便暗自咬咬牙,想道:“现
在他渴得要发疯了,那两个桃子不管是否有毒,先拿一个给他吃,假如他因此而死,我也把
另外那个吃掉,好陪他一同死掉。”这么一想,登时下了决心,从他囊中取出夜明珠,把石
室照得光光亮亮。她心中默默祷求神保佑,不教老妖在这时推门进来,否则他们两人立刻完
蛋。
上官兰把史思温扶靠在墙上,然后抽身跃到石架前,把王母盘取在手中,一眼瞥见那一
叠十二个白金钱,就在侧边,便过去顺手取了,心想若然老妖进来,好歹也当作金钱缥,挡
他一阵。回到史思温身旁,只见他双目半睁半开,毫无神光,面色惨白,额上冷汗淋漓。
上官兰拿起一个桃子,先嗅一下,但觉桃香扑鼻,清甜沁入心脾。当下捏开史思温的牙
关,一面把桃子捏破,将汁液完全注入他的口中,那枚又红又大的桃子,汁水极多,简直没
有渣滓。上官兰暗想这个桃子这么香,一定不会有毒,便稍安心。又见史思温虽在昏迷中,
但桃汁却没有流出口外,完全咽入腹中,便赶快收起夜明珠,取起朱剑,十分小心地戒备
着。
过了一会儿,史思温静静的,也不动弹,上官兰暗自胡思乱想,心忧怔忡,正要取出夜
明珠照看,蓦地咿呀一声,传来石门开启的声息。上官兰吓一跳,不敢取出珠子,右手紧紧
握着朱剑,左手已悄悄摸了一枚白金钱在掌心。
石门外虽然也十分黑暗,但比起这石室之内,好像还稍稍有点儿光线,故此上官兰可以
极模糊地看见一道黑影站在门边。她瞪着眼睛想道:“识要你一动弹,我先给你一镖再
说。”要知她练过朱玲保命金针绝技,是以暗器手法十分高明。
那道黑影停留了好一会儿,似在查听室内是否有人。过了一会儿,修然阴恻恻冷笑一
声,在这黑漆漆的石室内,宛如鬼声啾啾,跟着便是狞声喝道:“怎的只有两人在此?还有
一个呢?”
上官兰当然不理睬,但听他已查听出室内只有两人,可见得功力高强,更加不肯做声。
那黑影正是苦海老妖费选。他刚才以天玄掌伤敌,不料对方经朱剑一挥,相距尚有尺
许,掌心便宛如吃剑尖划着,登时鲜血进流,奇痛攻心,功夫也散了一半,他才急急退出室
外,先包扎住掌伤。
这老妖跟着又持着独门兵器三角钢铁进来,但因见对方戒备严密,心想此时力拼的话不
一定能稳操上风。于是又退出室外,一方面和他们耗时间,一方面运功疗伤,恢复元气。但
他知道不能太久不进去,是以隔了一会儿,便推门而入。室内一片黑暗,他倒也不觉得奇
怪,但查听之下,却只有两人。这老妖何等机警,马上想到可能已有一个打原路出去,或是
勾引救兵,或是取食水食物回来。
敢清这个年逾九旬的老妖,早已想到史思温身上负伤,上官兰身上也包扎了一番,可见
得来时一定和野鸟大战而负伤。这刻如循旧路逃走,一定无法安然撤退,此所以不怕他们逃
掉。
目下只剩下两人,一定是郑敖出去勾救兵或弄食粮回车,这样情势就大大不同。他大可
乘机把这两人制住,再对付那尉迟跋的传人魔剑郑敖。主意一决,便冷笑道:“莫非姓史的
小娃娃已经伤重而死么?”
上官兰失声哎的一声,继而寂然无声。老妖费选登时狐疑起来,反而不敢妄动。
“这女娃娃可能听我提起,这才惊觉此事。如此说来,室中仍然有那郑敖待着,我这一
把年纪,可不能吃他们暗算。”当下往旁边一闪,忽觉一缕冷风,疾袭而到。老妖费选久经
大敌,哪能受此暗算?冷冷一笑,伸出左手,虚虚一抓。
那枚暗器风力不强,但刚一入手,老妖费选便微微一凛。心想一枚小小的金钱镖,怎会
有如此沉重的力道?但他仍然原式不变把那枚金钱缥摆在掌心。猛觉一阵奇疼攻心,不由得
一甩手。叮的一声,那枚金钱缥被他甩在地上。
老长费选负创极痛,人已极快退出石室外,顺便又将石门关起。到了外面的甬道中,点
亮火折一瞧,左掌心一个窟窿,鲜血迸流,掌骨也断了两根,所受的伤比早先那一起还重,
不过于他掌上的外门奇功,却没有影响。这一气非同小可,但也十分惊凛。暗想那个发射暗
器的人,具有这等先柔后刚的内家最上乘手法,别说暗箭伤人,就是摆明来打,也能轻易取
胜。
可是即有如此高手,怎会束手被困室中?老妖越想越不甘心,决定运功止血疗伤之后,
再进去一探究竟,反正这一次绝不用手去接暗器。
上官兰情急发镖,居然伤了老妖,自家也大为希奇。当下取出夜明珠,明亮石室。只见
史思温双目闭着,面色却较为好些,生似熟睡光景。上官兰幽幽叹口气,举手摸了摸他的额
头,触手冰凉,似乎又不是好兆。当下过去把白金钱捡回来,钱上一丝血痕也没有。忽然她
下了决心,把剩下的桃子取起送到嘴里。那桃子皮薄肉厚,桃肉尽是浆液,一吸便尽,只剩
下一个小小的核桃。
桃汁入口,齿颊俱凉头脑清醒,神静气通,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自在,上官兰为之大
喜,想道:“这一回得救了,这桃子分明是他种灵果。”这一阵高兴尚未过去,蓦地在舒坦
中袭上来一阵倦意,眼皮十分沉重,硬是睁不大开。她忙把夜明珠收起来,一面努力要自己
不要失去知觉,微闻石门咿呀一声,使他精神大振,睁开眼睛。
这时魔剑郑敖早已到了陈红英的家中,但因他口说无凭,那枚寒星玲玉又是陈红英需要
的宝物,陈家根本就不相信,拒绝交出寒星冷玉。这下郑敖可就火了,他本来在门外和陈红
英的父亲说话,这时径直扫开陈父,走入屋内。
陈红英的父亲在村中原是勇武之士,谁知碰上郑敖这个内家好手,简直无处使,吃他一
拨,便踉跄退开七八步之远。郑敖冲入屋去,到处一找,没有见到陈红英。屋中的男人可就
倒了大霉,他们仅是陈红英的哥哥,一面喝骂,一面抄家伙拦截郑敖。郑敖正在急怒交集,
一掌一把他们全都击倒地上,骇得几个媳妇尖声大喊救命。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陈父带了四个大汉,俱持来虎叉。赶回家中。
郑敖心烦得很,心想每逢赶时间的事情,偏偏就有许多纠缠不清。当下纵出大门,怒声
骂道:“你这个不知进退的土佬,若果他因你延误而丧命,我郑敖非回来把这个村子都踏平
不可。”
那四个大汉见他凶种恶煞的样子,可没有一个敢单独动手,齐齐发一声呐喊,各持虎叉
团攻过来。郑敖的白虹剑并不亮出来,铁掌一挥,登时把两支虎叉击飞半空。另外两支虎叉
却间不容发地贴着他身躯擦过,真是奇险绝伦。不过在郑敖这等身手之人,讲究的正是这一
点,若然老远便躲开了,算不得稀奇,更无法伺隙伤敌。他双肘一夹,便把虎叉夹在肋下,
那两个大汉用力一拔,纹风不动。
郑敖纵声狂笑道:“姓陈的,你这是自招灭门之祸。我郑敖本不忌讳杀人,如今不妨大
开杀戒,正可泄地胸中闷气。”话声甫歇,双臂一振,两名持叉大汉分开去。叭哒连响两
声,均跌仆在半丈以外。
魔剑郑敖这一手,可就把陈红英的父亲镇住,骇得张大嘴巴。郑敖一手抓住他胸上的衣
服,厉声道:“我再问你一句,那寒星冷玉究竟交不交出来?”
陈父张煌失色道:“交……一定交出来……”
郑敖冷笑一声,轻轻一推,把对方推得倒坐在地上。忽见一个眉目娟秀的村女,如飞跑
来。陈父在地上已叫道:“红英,那块冷玉呢?快交给这位大爷。”
郑敖因她是个姑娘,便按住心火,道:“你就是陈红英姑娘?史思温请我来取那冷玉,
有要紧用场。快点儿。时间已延误不少了。”
陈红英愣了一下,问道:“我怎知你是不是史相公的朋友?”
郑敖早料她有此一问,仰天长笑道:“不管你信不信,那寒星冷玉关系着他的性命,你
非立刻交出来不可。如果耽误,他因此而丧命的话,我郑敖回头把全村夷为平地。”
他的笑声高亢震耳,连屋瓦也微微震动。陈红英不敢吭声,从怀里取出那那个寒星冷玉
道:“史相公为救我一命,才把这宝贝留在此地。”
郑敖伸手取过玉来,人手但觉一种极为舒适的清凉感觉,透入四肢百骸之内,令人舒服
异常。这还不说,特别是他那颗急躁无比的心,此时倏然冷静下来,这时他也不慌忙了,
道:“我刚才的失礼,还望陈姑娘不要挂在心上,目下不暇多说。且俟异日有机会方始致
歉。”说罢转身疾驰而去,宛如流星赶月,奇快无伦。这边的人方自讶骇而视,晃眼间郑敖
的身影已隐没在山峰那边。
此时郑敖施展开脚程,疾逾奔马,笔直扑回紫湖山野鸟洞,当他开始向紫湖赶回的一刹
那,石室门已大大打开。
啪的一声,火光升起来,照出苦海老妖费选那张狰狞可怕的丑脸,上官兰玉手连扬,三
枚白金钱闪电般袭去。老妖费选早已防备对方暗器,因此火光乍现,已施展移形换位之术,
身形横移了四五步。铮铮铮连响三声,那三枚金钱已击在石壁上,听那声音便知道那三枚金
钱没有掉下地上。
老妖费选借火光一晃,已看清室中只有上官兰和一个靠壁闭目的史思温。不由得明恻恻
冷笑一声,道:“原来这些金钱缥乃是先师十二件珍藏中的天河神钱。这十二枚神钱如由功
力卓绝之士施用,威力能开山裂石。十二神钱一齐用,能够抵挡三千劲旅,宛如天河倒泻,
怒涛排空扫击。本帮主纵有一身功夫,也非毙于神钱之下不可。”
上官兰一听对方居然把神钱妙用都抖出来,秀眉微蹩,反而不肯造次发出。
费选冷冷道:“女娃娃果然聪颖,不敢再向本帮主发射,以免此宝反为本帮所利用,但
不论你如何狡猾,今日难逃本帮主毒手。”话声甫歇,蓦地灭了手中火折,仗着手中三角钢
挫,疾扑过去。
上官兰应变也快,明知现在的形势已不相同,在漆黑中自己反而不利,立刻掏出夜明
珠,登时一室皆亮。说得迟,那时快,一道黑影挟着一阵阴风,已袭向她身上。只见对方的
三角钢铁,急如星火般递到她胸口。
上官兰美眸一瞪,杀气腾腾,唰地一剑径奔敌人胸口,理也不理对方的兵器。这叫做换
命的打法,加上她这一剑出得又快又毒,竟是华山派六合剑法中的“仙人指路”之式,可就
和普通人拼命的威力大不相同。
费选低咦一声,身形宛如鬼满股旋飘开去。冷冷一笑,复又疾扑过来,三角钢铁忽扫忽
戳,瞬间已变了两三种手法。上官兰一剑撩去,剑尖蓦地圈回吐出,快如电光石火,叮的一
声,居然擦在对方钢挫挫身。
费选万万料不到对方剑术如此神奇,看出这一招乃玄阴教主鬼母独门手法,是以及时把
自己的钢挫招数化解。登时对她刮目相看,怪啸一声,第三次发招。挫上贯注内家真力,缓
缓递出。到了预定部位,突然由慢而快,有如电光一闪。
上官兰挡了对方两招,却连自己也奇怪何以身手忽地变得高明,朱剑出手时比平常几乎
快一倍。这时自然而然一式“藕断丝连”,剑光划个小小弧形,封住对方钢锉来路。两下一
触,对方钢挫上真力之强,平生未见。但因朱剑剑上使的卸字诀手法,是以两股兵器都微微
一沉。
那支三角钢挫仅仅一沉,便又探胸戳入,凶毒险辣,兼而有之。可是上官兰使的一招
“藕断丝连”,乃是武当绝招,剑式似尽未尽。实在分作两式发出,专门防身保命。是以剑
势微沉之后,恰又斜斜一举。这次以黏字诀的手法,向外黏引开去。老妖费选徒然一身功力
远胜对方,但为势所迫,不得不收回钢挫,重新发招。
上官兰银牙一咬,抢占先机。朱剑挥处,使出玄阴十三式中“钻榆取火”之式,一剑由
中盘划去。底下一脚踢在史思温身上,尖声叫道:“史哥哥醒醒……”她这一着乃是要史思
温赶紧乘机爬过那边的地洞,自己才好设法按照前议,守住那尺半大小的圆洞,消耗时间。
哪知她刻招尚未完全发出,对方已疾如风雨般连施绝招,把她迫得横移多丈,竟和史思温隔
开老远。
老妖费选冷冷笑道:“你能在本帮主手底下走了好几招,已算难得。但如妄想可以再支
持下去,等那郑敖赶回,实非做梦。本帮主先宰了地上的那小子,再来慢慢教训你。”
上官兰一面听着,一面奋力抵挡,心中那份焦急,无法形容。须知她手中的玄门至宝朱
剑,虽有充魔荡妖的神奇威力,但一来她不懂此剑妙用,二来对方钢挫上已完全施展出真真
正正的武功,左手本来蓄势待发的天玄掌早身时收起。是以她等如用一支普通的剑和对方较
量武功,对方近百年的修为,自然非她所能比拟。
老长费选也看出她焦急恐惧的神情,阴声一笑,陡然飘退数尺,冷冷道:“你帮主一挫
刺透那小子身上时,看你如何解救?”说时身形微动,已到了史思温身旁。
上官兰急得眼泪都迸出来,忘命扑过来,但哪及对方快速。只见那老妖费选从从容容一
挫向史思温身上截去。她这一急非同小可,差点儿便昏倒地上,忽见老妖费选钢挫微微一
顿,同时也自瞥见靠在墙上的史思温,蓦地虎目圆睁,那两道眼光中杀气腾腾。
费选正是因为对方倏然睁目,因而铁势微顿。刚刚转念暗笑自己多此一举,何须因疑而
微挫去势?史思温蓦地大喝一声,宛如平地起个响雷,震得耳鼓嗡嗡作响。
说时迟,那时快。史思温随着大喝之声右手忽一抡,架住对方钢挫,左掌已拍向敌人小
腹,势苦奔雷。费选应变神速已极,忽然间已退开寻丈,小腹上虽没被敌人掌击中,但已被
掌力印了半下,一阵疼痛,忙忙运功调治。
史思温一跃而起,刚好上官兰迎面扑来。他猿臂舒处,已把她娇躯抱住,斜斜跃开两
丈,道:“可惜我的眼睛睁得太快,否则这老妖早吃我击毙。”
“史哥哥,你怎的恢复平日威风了?”
史思温道:“刚才我睡得十分酣畅,吃你踢醒。方一睁眼,便听到那老妖要过来杀死
我,我忙又闭上,却累得你大大虚惊一场。”说时,已将手中玉签换了她的朱剑,暗中提防
着老妖举动。双目却往现在上官兰面上,一片深情,尽在眸中流露出来。
老妖费选冷冷道:“史思温,你想暗算本帮主,谈何容易。本帮主若教你在钢挫之下走
上一百招,立刻自尽在这石室之内。”
史思温闻言放开上官兰,转身对着老妖,沉声道:“老妖你少冒大气,我史思温凭着手
中之剑,定教你知道崆峒剑法的厉害。今日你想出此石室,只怕不大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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