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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柱云旗》


第二十七章 落陷阶野老援绝艺



  过了一会儿,武宫主慢慢抬头瞧他,那双秋水般的美眸中,闪动着不安的光芒。
  向慎行剑眉微轩,道:“宫主可是嫌在下扰乱你的清静?”武宫主缓缓摇头,接着站起
身,道:“公子可肯陪我到城外瞧瞧日出?”向慎行大感迷惑,应道:“这个有何不可?”
  两人走出日觉庵,她先上驴背,伸手拍拍身后,说道:“上来吧!”向慎行一跃而上,
白驴疾驰而去,片刻间已出了城外。
  他们身体相贴着,向慎行初时也不禁心旌摇荡,但晓风扑面一吹,忖道:“她敢是故意
相试,使我露出失礼言行,然后……”当即摄心定虑,一味假想她是个男子。
  不一会儿,到了一座丘顶,纵目遥观,晨光曦微中,旷朗田野间,许多农舍冒出炊烟,
别有一番景象。
  她发觉背上那种壮健温暖之感渐渐消失,身子微微向后一靠,才晓得他往后移开数寸,
不像方才那样互相紧贴着。她突然噎恼难抑,转过面狠狠地瞧住他,叫道:“下去,别靠近
我!”
  向慎行莫名其妙,只好跳落地上。武宫主一抖缰,顿时驰出数丈,回头看时,只见向慎
行独立丘顶,长衫飘摇,极是潇洒俊逸。
  她心中宛如跌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种种味道都有。当下策驴回转去,问道:
“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便瞧不起我了?”
  向慎行讶道:“在下几时瞧不起宫主?”
  她眼中露出烦恼之色,说道:“你何必再回转来见我?害我……”向慎行可不是傻瓜,
但更感惊讶,凝目注视着她。
  武宫主又道:“唉!我平生只碰见过两个胆敢不把我放在眼中之人,一个就是你……”
  向慎行欲辩无从,不知不觉中问道:“还有那一位是谁?”
  武宫主说道:“那一个就是赵岳枫!但他已经死了!”向慎行道;“因此你就遁入佛门
之中?”她沉吟一下,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向慎行问道:“这话在下实在不懂!”武宫主道:“赵岳枫死了,我不免心灰意冷,恰
好我义父迫我出家,所以我既不敢反抗,也不愿反抗!”
  她见对方露出惊讶之色,便又说道:“赵岳枫生前所爱的单水仙,才是我义父武阳公亲
生骨肉,我只是他收养的。彼时赵岳枫上山与我义父拼斗,我因嫉恨之故,掳走单水仙,迫
她落发出家,又解散了铁柱宫,所以后来义父也这样对我……”
  此时一轮红日正在天地交界处露出,初时甚是缓慢,但不久好像是一下下地跳着升起,
不久已露出全貌,又过了一会,阳光渐渐强烈,不能迫视。
  向慎行望住晴空,默默想道:“我此次踏入江湖,便暗暗替父亲完成那宗心愿。现下这
武宫主正是唯一可以助我完成此志的人,我只须假情假意,就能得使她吐露一切……”
  此时他不禁联想到自己回到昆仑之时,宣布出此一成就,势将令全派上下震动,那时何
等得意?
  但接着也想到身为堂堂大丈夫,竟要利用假情虚意去骗一个女子,此事日后回想起来,
将是终身之耻,决计做不得……
  这些念头在他心中交战,一时难以决定。武宫主见他面色变化甚剧,一时得意洋洋,一
时垂头丧气,暗暗推测其故。她虽是聪明过人,饶于智计。可是可资判断的线索资料太少,
竟想到别的地方。暗暗忖道:“是了,他也对我有心,见我微露情意,所以透出得意之色。
但想起我的身份,又觉必难谐合,是故垂头丧气。”
  当下默默不语,过了一阵,向慎行心志已决,拱手道:“红日高悬,宫主观赏日出心愿
已了,在下自当辞别!”转身下山丘,武宫主怔了一阵,上驴驰去,片刻已赶在向慎行前
头。
  她道:“你心中之事,何不但白告我?”向慎行停了脚步,沉吟逍:“这也是个办法。
不然的话,闷在心里,只怕夜夜不能安寝!”
  武宫主心中暗喜,却不觉微微面红,说道:“这可不是我逼你说的……”向慎行说道:
“在下得知宫主身份之后,触忆起一件心事……”
  她何等聪明,一听这话便知不对,心中冷了半截,同时又泛起满腔凄怨,当下说道:
“什么心事?”
  向慎行道:“在下素知家父有意找回罗奇师叔的遗体,归葬昆仑,无奈令义父不比普通
高手,家父身系一派重任,岂能轻举妄动!在下这次到江湖历练,便曾打算尽力完成家父心
愿……”
  武宫主听了也不禁内心交战,她既不愿轻易舍下这个平生第二个看得上眼的男子,又不
愿带他到阴凤崖找出罗奇埋骨之地。
  向慎行朗声道:“在下已把心事说出,这就告辞!”他此时当真有去求她指点之心,内
心甚觉轻松洒脱,举步便走。武宫主催驴跟住他,叹息数声,说道:“你为何不央我带你去
呢?”向慎行道:“在下怎敢作此妄想?”武官主道:“你何不试一试看?”向慎行顿时明
白她已决心跳出佛门,当下又是高兴,又是忧愁。
  武宫主说道:“你放心好了,我决不会连累你的!”向慎行忧的只怕自己也爱上了她,
闻言不觉一怔,问道:“这话怎说?”武宫主道:“我离开日觉庵,违抗义父之命,他定将
出手惩罚,但我决不会连累你!”
  向慎行既感动又怜悯,当下微微一笑,默然不答,但心中已决定若是碰上武阳公,誓必
全力与他周旋。
  两人入城之后,城门后转出赵岳枫,他一直跟踪着向、查、任三人,后来便吊缀着向慎
行,当中只缺去出城赏日出这一段没有跟去。此时见两人有说有笑甚是亲密,不禁涌起一阵
奇异的情绪!
  不久,他背上行囊,暗暗跟着四个英挺漂亮的少年,出城向西方走去。那四个少年之
中,一个是武宫主女扮男装,其余便是向、查、任三人。
  赵岳枫只敢远远跟着,因见他们西行,甚感惊讶,初时暗想他们莫非到开封府新建的铁
柱宫去见武阳公?但走了半日,但觉他们十分戒慎,似是防备敌人侵袭,而那武宫主不骑白
驴,不作女装,更足证明。
  到了翌日,赵岳枫仍然推测不出一点道理,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即向西北绕道疾行。三
日之后,已踏入乱山之中。
  在乱山之中又走了半日,中午时分到达一座山谷之内。只见古树刺空,缘茵遍地。鸟啼
芳树,泉出枯石,景色清丽幽静。
  赵岳枫纵目骋怀,观赏风景,派派幽趣,涌上心头,此时不独四周风物,甚是熟悉,便
这种平静幽檐的心境,也是旧时相识的。
  谷中数株参天古树的浓荫中,发出一阵低微的枝叶碰擦之声,接着一个人矫健地跃落地
上。
  赵岳枫欣喜地奔过去,说道:“我正愁前辈或者已迁移到别处去了……”
  那人正是曾经与赵岳枫相处甚久,共忘世事的任野老,一别两三年,任野老还是那副样
子,只是身上那袭破衣似乎破烂得更是厉害,须发比上回分别时白了些许。
  任野老从头到脚细看赵岳枫,过厂一会儿,拍掌笑道:“怪不得我近几日老是心神不
宁,原来是你来探我。你还记得那水蜃么?”
  赵岳枫笑道:“记得,它怎么啦?”任野老呵呵笑着说道:“我们现在已成为朋友
啦!”赵岳枫大是惊异,说道:“它居然懂得人意,知道前辈没有害它之心,只不知见到我
时便又怎样?”
  任野老道:“你何不回复旧时装束,咱们去瞧瞧水蜃!”
  赵岳枫欣然同意,当即将身上各物及衣服等通通脱下,藏放在树巢中,接着又用树叶编
了一条短裙,围住下身。
  他恢复昔日扮相,但觉心情也重现那时宠辱皆忘,无思无虑的状态。自从离开此地之
后,两三年以来,无日不在重重心享煎熬中,直一这一刻,他才当真领略出心境的平静,是
多么难能可贵!
  他们沉默地走到河滩上,任野老捡起那根坚逾精钢的乌木钩子,涉水走到洞穴边。转眼
间水势陡然上升,一直淹到任野老腹部,任野老手中乌木钩转入水中,钩住一块岩石边棱。
  紧接着水花飞溅,一颗巨大的奇形怪状的头颅冒出水面,大口一张,喷出满天水沫,化
作蒙蒙雾雨。
  任野老伸出空着的手,摸摸水蜃肥厚光滑的下巴,又揪住它的独角,摇了几摇。
  水蜃又喷出一口水沫,阳光之下,幻现出一道五色缤纷的彩虹。它一眼瞧见赵岳枫,登
时缩入水底,过了片刻才缓缓冒了出来。
  赵岳枫满心好玩地瞧着它,任野老又摸它下巴和摇撼它的蜃角,赵岳枫缓缓涉水走去,
水蜃噗的一口水雾喷过来,赵岳枫顿感遍体清凉,舒适无比。
  他走到任野老身边,只觉脚下水力旋卷,势道急猛,极难站稳。于是伸手抓住任野老手
臂,另一手也学任野老一般摸它的下巴和揪摇它的独角。
  水蜃一口口水雾喷出来,幻现出好多道彩虹,极是壮观。细雾中的两人但感清凉入骨,
气爽神清。玩了一会儿,各自散去,赵岳枫独自坐在水边石上,心中好像隐隐若有所感,但
一时想不起,也不愿去想。到了下午时分,任野老捧着七八枚野果,走到他身边。
  两人一边吃果充饥,一边谈起别后经过,任野老山中岁月,数载如一日,没得好说,赵
岳枫把出山后种种事情,简略告诉他,最后叹口气,说道:“小弟好不容易打通玄关秘锁,
又学会了许多武功心法。但无法扶除体内那一丝阴寒之气,以至被武阳公震伤内脏,这一辈
子别想再恢复昔日功力,我瞧还是伴伴老丈在这荒山中度其余年的好!人世上的争雄逐胜,
永远也不去想它——”
  任野老说道:“既是如此,你就住下来好了。那水蜃的丹气颇能增进功力,只不知对于
你亏损的真元及体内那一丝阴寒之气有没有功效?”
  赵岳枫头颅向后一仰,披垂至肩的头发都抖到脑后。说道:“老丈说得有理,刚才小弟
也感到与往常有点不同!”任野老笑道:“既是如此,咱们找它试试看。”
  两人又走到水蜃藏身的洞穴边,水唇很快就露出巨大的头颅。此时夕阳满地,水唇似是
怕哂,喷出水雾。赵岳枫在雾中行起呼吸吐纳之术,运功一转,但觉神清气爽,功力大进。
当下与任野老说了,任野老寻思了一阵,便与他上岸,动手搏斗。
  赵岳枫自是不敢施展辣手,可是任野老功力深厚,出手毫不留情,迫得他无法不使出全
身功夫应付。两人拆了百余招,任野老突然使出擒拿手法,左手勾住他的右腕,右手疾劈面
门。赵岳枫百般无奈之下,左掌一封,啪的一声,两掌相交,一齐紧贴不动。赵岳枫此时一
面运气护住右腕脉门,一面,出掌抵住任野老的掌势,当真是用尽全身内力。
  过了不久,赵岳枫渐感疲乏,任野老虽是功力深厚,但这时也沁出汗珠,显然亦是耗去
极多真力。
  赵岳枫心中甚是迷惑,但此时已无法开口说话,只好暗自纳闷。又支撑了一会儿,两人
口中都微微发出喘声。但任野老双手劲道越来越重,赵岳枫蓦然间记起昔日被紫心老道长沉
重内力迫得透不过气的情景。
  他喘得更急,遍身皆汗,面色渐渐发白。任野老反而不喘了,原来他斗上不久便已胜过
赵岳枫,这时他只须用出七成真力便够,是以反而恢复过来。
  又过了一阵,赵岳枫上半身渐渐向后仰退,眼看转眼就要仰跌地上。任野老双手一收,
道:“行啦!咱们快找水蜃去。”
  赵岳枫几乎无法举步,任野老拉住他奔到洞穴边,待得水蜃出来,喷出水雾,赵岳枫咬
紧牙关支持着调息运气,一会儿工夫,感到全身四肢百骸都极是舒畅,气力也恢复不少,当
下更加全神运功。
  入夜许久,他才运完功夫。两人到谷中,任野老竟自去了,赵岳枫在旧日居住的树巢中
默默用功,翌日黎明,但觉全身真力弥漫充沛,心中大喜。落地会见了任野老,说出此情。
  任野老道:“看来水蜃的丹气当真大有益处,咱们再练上三五次,不难恢复你原有功
力。不过那华山派阴功所存留下的阴寒之气,却不知能不能怯除?”
  赵岳枫突然间想起许多事,单水仙、文开华、武宫主她们的面容一一掠过心上,呆了一
会儿,才道:“那也不要紧,反正小弟打算老死此地,即使不恢复昔日功力,也无所谓!”
任野老只笑一笑,没有说话。
  上午练了一次,各自分散歇息。赵岳枫躺了一会几,便起身去寻摘野果,奔到一处山
谷,忽见谷中人影晃闪,霎时间已看明白是武宫主、向慎行、查刚、任君麟等四人,不禁大
吃一惊,转身疾奔出去。
  他们也瞧见了,查刚失声道:“是个野人——”武宫主大喝一声快追!当先奔出谷去。
  她略略辨清四下形势,当即指示向、查、任三人如何包抄围截。四人立时散开迅急追
赶。
  赵岳枫万想不到,在这深山岭谷之中,会碰上这几人,心中甚乱,信步疾奔,翻过两座
山岭,停下脚步,四下一瞧,竟是从未来过,正待找寻回路,忽然听到轻微的步声,连忙隐
藏起来,只见向慎行迅快从侧面数丈之处疾驰而过,他稍等一下,便向东面奔去。
  谁知这一下正好投入武宫主布下的包围圈中,走出不远,便碰上了查刚,连忙改向西
走,却被任君麟截了回来。这时南面有向慎行,只好向北奔避。
  翻过一座山头,只听右后侧传来武宫主的尖叫声,道:“什么人?站住!”
  赵岳枫骇得魂不附体,放步飞奔。要知碰上其余三人,还不怎样,最怕就是碰上武宫
主。一则他赤身露体,殊不雅观。二则他不愿意让她晓得自己还在世上,三则他眼见武宫主
那一日任得彭霸天抱上床去,心中对她又恨又鄙视,不愿跟她见面说话。
  他的脚程比武宫主迅快得多,这时又专拣险竣难行之处奔去,越峭壁,渡深渊,约摸一
柱香工夫,便远远抛下了她。
  不久到了一个葫芦形的山谷中,外面甚是宽广,里面渐狭,穿过谷底狭道,里面还有一
个较小的山谷。但见这里面的小谷四周皆是插天石壁,最底有条狭窄通道,也不知通往何
处?
  石谷中只有一些古松散植四周,此外寸草不生,石壁间有好些裂缝,也不知是不是洞穴
入口?
  他迟疑一下,奔入谷内,心想且穿过那条窄路瞧瞧,奔到切近,耳中听到左侧石壁一道
裂缝中传来叮的一响,顿时停步瞧去。
  裂缝中出现一个模糊人影,紧接着走出一个人,却是个须发灰白的老者,身上衣服极是
华美,绫缎的料子在太阳下闪闪生光,手中拿着一根黄澄澄的拐杖,似是黄金铸成。此外在
腰带上还系排着珠玉之类的小玩物。
  赵岳枫只瞧得骇诧不已,心想这位老者既是喜爱财宝,何故又在这等地方出现?
  那老者长相甚是凶恶,髯绕虬颊,更觉可怕。他一举步间便跨出两丈,落在赵岳枫五尺
外,伸出一手,摊开手掌。
  他分明是向赵岳枫索取财物,赵岳枫愣一下,摸摸身边,除了那条用树叶编成短裙之
外,别无长物。当下赔笑说道:“对不起,我什么都没有!”
  那老者浓眉一撅,目射凶光,举起黄金拐,迎头击落。
  他一举步便是两丈之远,显然身具上乘武功,这一举拐劈击,更见功力,拐杖未到,一
股劲风已压得赵岳枫难以呼吸。
  赵岳枫大惊想道:“想不到此地还隐有这等一流高手……”转念之时,已闪开数步。
  老者一拐不中,喉中发出一阵咆哮声,黄金拐化作横扫之势,拐出时挟着凌厉风声。赵
岳枫正要闪避,忽觉劲力袭到,强猛无伦。心头一震。不敢再行避让,以免失去先手,变成
被动挨打的局势。
  他身子仍然作出欲退之势,蓦地闪身出手,一下子抓住拐杖,却禁不住连退两步才站得
稳。
  老者眼中凶光暴射,内劲派派从黄金拐上传过去。赵岳枫忙运功相抗,一时之间,不分
高下。
  两人相争片刻,老者拐上的内力越来越重。赵岳枫若不是在一夜之间功力大进,这刻早
就支持不住了。
  忽然听到一阵语声随风传来,赵岳枫面色陡变,却见那老者也讶异地侧头外顾,接着传
压过来的内劲减弱了许多,赵岳枫趁机运力一推,老者退了半步,赵岳枫已借反震之力退出
丈许,后背心忽然一凉,原来已贴靠着石壁。
  那华服老者跃上前来,横杖欲扫。赵岳枫既不能退,只好瞪大双眼,准备再次用生死擒
拿手抓住黄金拐。这原是万不得已之举,以那老者功力之深厚强劲,他既已不能退步卸力,
势非当场受伤不可。
  外谷中的语声渐渐迫近,赵岳枫畏惧武宫主出现,比畏惧华服老者的黄金拐更甚。是以
在这等危殆情形之下,仍然忍不住向山谷通道望了一眼。
  华服老者拐杖突然停止,双眉皱起,举手指指外面,露出询问的神情。
  赵岳枫这才晓得华服老者是个哑巴,此时会得他询问之意,连连点头。
  华服老者不作表示,刷地倒纵两丈,一闪身退入那道石缝中。
  赵岳枫耳听武宫主他们步声迫近,大急之下,瞥见左方文许远有道石缝,连忙奔过去,
缩了进去。这道石缝只有两尺深,幸好是角度斜削。因此从外谷进来之人,若不走到跟前或
是过石缝后回顾,便难察觉。
  他才一藏好,武官主已经奔了入来,向、查、任三人相继进来。武宫主四顾一眼,说
道:“那野人竟没有逃入此谷,大是可怪!”
  查刚道:“武兄弟怎生得知?”原来武宫主已经换了男装,因此众人皆以兄弟相称。
  武宫主道:“此地有一位前辈高人把守,任是鸟兽也难逃得过他的耳目。那野人若是逃
人此谷,势必被那前辈高人劈死当场!”
  向慎行缓缓道:“原来就是此地,咱们到里面瞧瞧……”武宫主道:“且慢,等戴默公
出现再说!”
  这些话赵岳枫听得清清楚楚,忽地醒悟此处敢情就是阴风崖的后面。而这个戴默公自然
就是武阳公之人。目下不但戴默公一出来,自己便得露出原形,即使戴默公不作指示,可是
只要迟一点现身,他们走过自己藏身的石缝,回头便可见到……
  这一急非同小可,却筹不出良策妙计,硬闯的话,那通道十分狭窄决计不能一下子冲
过。
  他这里急出一身大汗,那边武宫主感到十分奇怪,说道:“查、任两兄且退出外谷,守
住通道,待我和向兄进去查探——”
  查、任二人虽是不愿意,可是不明形势,只好听她调度。武宫主跟向慎行说道:“这是
从未有过之事,以往凡是有人踏入内谷,戴默公便即现身。莫非铁柱宫搬到开封之后,戴默
公也跟着去了?”
  向慎行说道:“姑娘不是说闯入去瞧瞧么?”武宫主嘘一声,道:“别叫我姑娘!我告
诉你,戴默公一身功力不在老山主之下,他天生暗哑,不能言语,性情凶暴无比,少年之时
一向跟随老山主,后来见他性情太凶暴,又贪爱女色财宝,便命他守在此地。他的洞府之内
金银山积,财宝无数,还有好几个女人。我以前也只来过一次,就不敢再来!”
  向慎行和赵岳枫这时才晓得她何以大现畏怯之意,要知死在刀剑之下还落个痛快,若是
被那戴默公擒住施以横暴,自是比死难过于倍。
  两人一面说着,脚下不觉缓缓向前移动,眼看就快走到赵岳枫藏身的石缝之前。赵岳枫
拼命向石缝里挤迫,终是缩不进去,急到极处之时,把心一横,反而安泰平静,便待现身出
去。
  只听叮的一声,对面石缝中现出那满身华服的戴默公。他凶睛圆瞪,举步走到武、向两
人面前。
  武宫主欠身施礼,说道:“奉老山主之命入秘墓有事!”行完礼探手入囊,取出一块金
牌给他。戴默公眼中射出奇异得有如野兽般的光芒,凝瞪住她手中金牌。
  赵岳枫瞧得清楚,原来戴默公凝视的是武宫主那只纤美白皙的手,并非那块金牌,不由
得大大一凛。但接着记起她那一夜毫不抵抗彭霸天之事,转念忖道:“她分明不是贞烈女
子,就算不幸遭受戴默公横暴,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正在想时,戴默公伸手接过金牌,咧嘴狞笑,举手指指外谷,作个手势。
  武宫主道:“戴老前辈可是教外面的人都进去?”武默公点点头,举拐架在头上。赵岳
枫和向慎行都莫名其妙,武宫主解释道:“他说这是本山规矩,咱们就把查、任二兄叫进
来。”
  戴默公等他们聚齐之后,挥手着他们后退,接着挥拐扫在一株径尺粗的松树身上,只听
树干摧折之声有如响雷一般,那栋古松上半截直飞开去,落在左边石壁边。
  赵岳枫一伸手抓住一根横技,不让松树倒下,恰好遮住石缝。直到这时,才大大放心。
  云、向等人只道戴默公显功示威,见他功力如此雄浑强劲,不觉失色相顾,戴默公侧身
让出道路,武、向等人不敢迟疑,直奔入去。
  赵岳枫眼看戴默公也跟着众人进去了,赶紧推倒松树,迅快奔出外谷。大大吐了口气,
寻路口到那座四季常春的山谷中。
  任野老见到他,初时也没讲话,其后见他不住发怔,神色变来变去,又大有坐立不安之
态。老人家心中已知他定然藏有莫大心事。
  当下说道:“赵老弟,你还是离开此地的好!这等日子你怎能过一辈子?我年纪老迈,
来日无多,与你大不相同。”
  赵岳枫暂时抛开心事,说道:“你老在山中居住已达二十余年之久,不知当初如何安得
心的?”
  任野老微笑道:“我原本是大名任家之人,到了三十余岁之际,武林中略有薄名,家中
也以我为主,人生之中各种得意之事都尝试过,直到六十余岁,忽觉武功上不能扳倒武阳公
的话,大是遗憾。因此上离家外出,不顾家人儿女反对,独自来到阴风崖……”
  赵岳枫睁大双眼,问道:“你们交手谁赢了?”
  任野老淡淡道:“不分胜败,因为我们根本不曾交手!”赵岳枫一怔,不用言语。他又
接着道:“我走上阴风崖之时,忽然悟出一个道理,于是转到这后面群山之中,逍遥过
活。”
  赵岳枫诧讶不已,问道:“老丈悟出什么道理?也让小弟听听行不行?”
  任野老说道:“我越是迫近一步,生死之念就越发鲜明。你要知道大凡一个人活了几十
岁,眼看岁月无多,便不由得时时想及生死这个秘奥。我们回想一下,懂事之前的时光,一
日也好,千百年也好,都是渺渺茫茫,也不知竟是如何就活在世上。然后又想到了死,死后
我们还有感觉没有?现在我们活着,别的人疼痛冷暖,我们只能猜测,无法感受。反之我们
的疼痛冷暖,别人也不晓得。”
  赵岳枫听得有点糊涂,一味瞪眼发怔。
  任野老道:“总而言之,我就是我,谁也不能分享,那么死了之后,这个我往哪儿去
了?千百年之后还会再现么?还是从前的我么?”
  赵岳枫听得呆了,说道:“小弟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任野老说道:“老哥哥我一来享
受过人生,二来感到去日无多,是故不禁会想起生死之谜。你年轻力富,觉得时光尚多,所
以不会想及这些!我迫近铁柱宫时,忽然悟出凡是留恋尘世一切之人,总想不破生死一关,
因此上我抛弃一生,在深山荒野中独自过活,生亦不忧,死亦不惜,这道理你懂不懂都没有
关系,咱们去找水蜃玩玩。”
  赵岳枫想起前事,摇头道:“我是觉得事情有点不妥……”任野老微笑自去,走出数
丈,赵岳枫迅急追奔上去,说道:“你老可晓得阴风崖后有个葫芦形的石谷?”
  任野老皱一皱眉头,说道:“那儿有个老强盗,老弟碰见他了?”赵岳枫点点头,任野
老又道:“这老强盗凶得紧,前年你来此不久,老哥哥的通灵白猿便是被他杀死……”
  赵岳枫沉吟道:“我记得他们在内谷谷口谈论之时,曾经泄漏了口风,那戴默公想必也
听到了!”
  任野老毫不关心,不过赵岳枫拦住他去路,所以才站着不动。
  赵岳枫喃喃自语道:“他既是听出有异,为何不加盘诘就放他们入内?是了,他还把守
在外面的查、任二人叫进去,想必那里面……”
  说到此处,任野老听到有个姓任的人,不沉露出注意之色,赵岳枫也说起这事,大叫
道:“老丈,你不能不管这事——”
  任野老说道:“你最好改叫我老哥哥!”赵岳枫道:“是,老哥哥,你当真要管这件
事!”任野老道:“为什么?”
  赵岳枫一把揪住他,向谷外奔去,一面答道:“因为那些人之中,有一个是你的孙辈,
名叫君磷!他们已被戴默公骗入最内的一进。”
  任野老说道:“哦,原来是第二个儿子生的二孙子,君麟想必有个哥哥名叫君原
了……”说时,脚下不知不觉也加快了。
  赵岳枫道:“不错,小弟都见过啦,兄弟俩都是一般的极好一表人才……”他一边前
奔,一边把早先被追入谷以及后来脱身的经过都说出来。
  任野老道:“老哥哥明白啦,那老强盗一则要利用里头的地形困住他们四人,二则对那
武宫主生出欲念。这老强盗眼睛极是锐利,武宫主的乔妆瞒不过他……”
  赵岳枫此时才记起自己没有穿衣,便待回去穿上,却又怕耽误时间,必中甚是为难。任
野老问明其故,呵呵笑道:“不妨事,你找些树叶挤汁染乌面色,待会儿不要开口,谁也认
不出你就是赵岳枫!”
  他大喜道:“这更妙了,小弟又愁被他们认出身份,传出江湖必定大生风波。”
  当下找些野树叶子把面孔涂得又黄又黑,头发披散,看上去极像一个野人。
  两人脚程何等迅快,不久已奔入葫芦谷外谷。他们上路之时经过河边顺手带了那很乌木
钩,这时便由赵岳枫独自奔入内谷。
  他故意弄出声响,那道石缝内静悄悄的。赵岳枫心想那戴默公如若在石缝内的话,此缝
甚是狭窄,自己大可暂时阻挡他,任野老便可无声元息地人那谷后查看,当即奔以石缝外,
口中发出一声唿哨。
  石缝内传出叮的一声,听来甚是遥远,赵岳枫暗忖:“这道石缝竟不知有多深?”于是
举步进去。只转眼工夫,叮的一响,声音已到了面前两丈左右。那几刚好是转角。是以双方
都瞧不见。
  赵岳枫挥乌木钩在石缝壁上敲了一记,竟发觉金铁交鸣之声,石壁掉下好些碎屑。他这
才知道这根乌木钩暗蕴奇异威力。
  转角处现出一人,正是那华服美饰的凶恶老者戴默公,但见他衣衫上似有破裂之痕,腰
带上系着的五样珍玩只剩一样。赵岳枫虽不是心思细密的人,但久走江湖,这时一望之下,
也就推测得出戴默公曾有一番激战,以致如此,再者他定是刚刚回到此地,所以来不及换
衣。否则以他那么注重衣饰之人,绝不会不易换衣服。
  戴默公锐利的目光在赵岳枫身上略一盘旋,突然间咆哮一声,挥拐冲到,疾戳胸口。原
来这道石缝只有两尺宽,恰好容得一人站立,像赵岳枫这等双肩宽阔之人,两边肩膀还不会
碰擦到石壁。是以戴默公只好以直戳手法,不过他功力深厚,这一戳之势极是难当。
  赵岳枫用乌木钩子一拨一弹,当的大响一声,戴默公的黄金拐拐尖戳在石壁上,石屑溅
飞,声势骇人。他似是想不到赵岳枫在等狭窄的处所,还能用招数封架,怔了一怔,缩回金
拐,再度戳去。
  这一次出手拐势甚是缓慢,但拐上贯足内力,劲风翻涌,微微发出哧哧之声。
  他的黄金拐比赵岳枫的钩子长了两尺有余,是以赵岳枫除了后退,就得设法抓住拐尖,
拼斗内力,但赵岳枫已经跟他拼过内力,明知不敌,自是不肯上当,当下运足内劲,乌木钩
由下面上迅快一挑,接着极快地滑过拐杖,钩住向下迅压。
  他使的手法无一不是大有来历,俱是当今四大剑派的运劲卸力秘诀。别的人能够精研一
家一派的,便已十分了得,何况他精通四家剑法奥旨,能够揉合运用,自是更具神奇威力。
  戴默公本已运足内力,拐势平平戳去,这当儿即使找来数十名大汉在旁边推拉拍压,也
不能移动黄金拐分毫。但赵岳枫钩尖挑中,顿时拐尖向上一跳。戴默公心中大是骇怪,不知
不觉运力下压。恰好此时赵岳枫已大变特变,反而钩住拐尖下压,这一来正是顺风顺水,惜
力生力,戴默公一拐击在地上,震得手腕发麻,几乎握持不住。
  他到底功力深厚,左掌遥劈出去,霎时间催血行气,左腕酸麻之感立消,紧接着举拐刺
出,这一回拐尖飘摇不定,忽左忽右,或上或下。
  赵岳枫使出华山派六合剑法的捺字诀,武当派的卸字快,昆仑派的引字诀,峨嵋派的粘
字诀,钧势出处,只不离拐尖左右,最后叮的一声,黄金拐又横扫中石壁。
  戴默公空有一身功力,无法施展,急得咆哮连声,挺拐急戳慢刺,上下不定,但总被赵
岳枫挡住,无法迫上一步。
  此时任野老早已奔入那条狭窄的通道,这条通道曲折迂回,长达十丈。任野老一旦存心
救人,顿时用上昔年机智,暗念这条通道如此弯长,宽度不及三尺,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
开的形势。若在其中设置埋伏,武功再高也不易图出。当下大加警惕,出了通道,只见好大
一片白石铺成的旷场,四周都是插天峭壁,瞧来除了这一处出口之外,别无他路。
  这片白石旷场中,盖筑有五间高大石屋,分作梅花形疏疏矗立,这五间石屋的门户全都
敞开。任野老奔到最靠近的一间,只见那扇大门漆成青色,伸手摸一摸,竟是钢铁铸成,又
厚又重,三五个大汉也推移不动。
  转眼向另一间望去,门扇漆成红色,再逐一瞧去,有黄有黑有白,当下明白这五间屋
子,乃是暗合五行方位颜色,可想而知屋中必有古怪。
  屋内地方宽大,却是一目了然,全无别物,他不敢冒失进去,只探头瞧了一阵,便又转
到别间屋子,不久五间屋子都瞧过了,毫无人迹。心想:“莫非他们进来之后都无恙出去
了?”
  转念想到武宫主带了那三人来到此地,绝不会无缘无故。而这等秘密之地,又有这等武
功高强之人看守,绝不能只有几间空屋子……
  当下沉住气,细察中央漆黄色代表土的那间石屋,门口内外都没有一丝可供追究的痕迹
线索,那扇铁门的门键长满了锈,分明许久未曾移动过。
  任野老用心查看一阵,灵机一动,奔到漆红色代表火的石屋,瞧了一会儿,又奔到漆黑
色代表水的石屋,接着查看到漆白色代表金的石屋,只见门键上铁锈磨去大半,不禁微微变
色,暗想这扇门户刚刚开关过,可见他们曾进此屋之内。
  屋中空荡荡的没有一样东西,他试探着走进去,到处查看,忽然发觉一方石板旁边似是
留下几点血迹,更是小心细究,不一会儿就瞧出这一方石板四周缝隙似乎比其它石板都要松
动些。这差异自是十分微小,若不是有几点血迹在旁边引起注意,绝难细突出来。
  不过这么大的一块石扳,全无插手着力之处,如何起得出来?
  任野老沉吟一下,心想定有机括可以弄起这块石板,只不知机括在什么地方?转眼四
望,屋中一样东西都没有。他是何等老练之人,微微一笑,奔出屋外,伸手抓住那扇巨大铁
门。
  但他并不立刻用劲推门,冷静地想道:“若是此门一关,那面石板就打开的话,自是十
分合理。不过怕只怕此门易关难开。我如在外面关门瞧不见石板有没有打开,如在屋内关
门,又怕自投罗网,出去不得……”
  寻思了一阵,缓缓运劲发力,那扇铁门如此巨大厚重,却是应手便动。他在外面留心瞧
看,只见那方石板动也不动,心中好生失望。这时又见铁门外装有铁横闩,便又暗喜忖道:
“这道铁门分明要有人在外头闩住,这刻四下无人,即便进去关门一试也无妨碍……”于是
跨入屋内,拉上大门。屋内顿时一片黑暗,只有两个近屋顶处的半尺四方气孔透入些微光
线。
  那方石扳在铁门关上之时,吱一声竖了起来。仕野老不忙着过去瞧看,先伸手推推铁
门,蓦地大吃一惊,原来这扇铁门重如山岳枫,哪里像方才一样轻如无物?他正在吃惊之
际,石板下传出入声,道:“咦,铁盖打开啦!”
  接着三个人先后纵上来,其中一个说道:“只不知道大门开得开不得?”
  另一个人接口道:“这底下墓穴的铁门开得古怪,莫非是有什么阴谋?”
  又一个人以深沉的声音说道:“武姑娘恐是被那老恶人擒去了?”
  任野老贴靠在石墙上,这时接口问道:“哪一个是任君麟?”
  那三人都不觉一怔,啪啪两声,火光顿起,原来是向、查二人点燃了火折。
  火光之下,任野老走上前去,让他们瞧清楚自己,同时又见到其中一个面带惊愣的少
年,长得极像他的二儿子,于是伸手指住他,道:“你就是了。”
  任君鳞道:“老丈如何识得在下?”
  任野老道:“一个姓罗的老弟告诉我的!”他说的就是赵岳枫在他们面前的假姓!他们
都啊了一声,说道:“原来是他。”
  任君麟道:“老丈是谁?何不出去说话?”
  任野老答道:“出不去啦,我只顾设法打开那方石板,又见铁门外有横闩,是以中计。
不过你们决比闷在底下好些。”
  查刚道:“底下是个存放骨灰匣子的宽大石窟,密不通风,我们刚才已感到难以忍耐
啦!老丈到底是谁?怎会在此出现?”
  任野老摇摇头道:“我只是个山野老人。”
  向慎行接口道:“这位老丈必与任兄弟有点渊派,任兄弟可想得出么?”三人之中以他
最是聪明,因这老人一开口就问谁是任君麟,又指认得出他来,是以作此推测。
  任野老呵呵笑道:“果然不愧是昆仑派掌门之子,老朽只是年少之时,与任家老一辈的
人有点渊派,是以先问起他……”
  众人正在信疑之间,任野老又道:“咱们赶紧商议脱身出走之法,你们可有人带得有宝
刀、宝剑?”
  向、查、任三人齐齐摇头,任野老叹口气,道:“我这把老骨头丢在此处不打紧,但你
们年纪轻轻,不免可惜,总得想个什么法子……”当下吩咐他们一齐动手,敲打四面墙壁,
查看哪儿隐藏得有开门机关没有?
  且说铁门闭上之时,赵岳枫在石缝中与那戴默公打得正剧烈。赵岳枫忽听头顶当的响了
一声,心中暗暗一惊,手中乌木钧使出武当派的粘字诀,轻轻带歪了黄金拐直戳之势,突然
挺钧迅刺,发出哧的一响,竟比锋快长剑戳刺之势还要凌厉,戴默公在这夹缝中无法闪避,
只好用力倒跃开去。
  赵岳枫抬头一望,只见靠顶的墙上共有五根精钢掣成的杆棒,四根斜斜垂下,其中一根
上翘。除了这五支钢棒之外,别无他物。
  他只匆匆扫瞥一眼,迅即注视对方。只见戴默公也正在瞧着上面的钢棒,心中一动,忖
道:“这些钢棒瞧起来跟武当山秘府中开启死门的钢棒一样,莫非是任老哥哥中了埋伏?”
  这念头闪电般掠过心头,更不迟疑,一跺脚纵上去,伸出乌木钩钩住那根上翘的钢棒,
戴默公咆哮一声,蹿到他底下,举起黄金拐,只待他飘落之时施展毒手。
  赵岳枫钩住钢棒之际,已见到戴默公蓄势待攻,心中迅快想道:“这夹缝通道后面乃是
他的居处,料必有贵重心爱之物……”当下运力一拉,那钢棒嚓一声垂下,与其余四根一
样。
  只见他身形向前冲去,似是要落在石缝内面的位置。戴默公满面虬髯根根倒竖,似是急
极怒极,宛如脱弦之箭,抢补更内面的位置。赵岳枫身形向前冲出三尺左右,倏地清啸一
声,倒退飞回,落在地上,又变回原先对峙之势。
  原来赵岳枫精通昆仑派云龙八式,这一路剑法天下无双,能够在空中转折往来。是以算
计好对方为了怕他抢奔人内,定必赶快拦截,这时蓦然退回,便可失去被他仰攻之危。
  两人又恢复刚才不进不退的打法,赵岳枫功力虽是不及对方深厚强劲,可是他得力于精
通这四派的秘传武功,在这等狭窄之地,大占便宜。
  这时任野老等四人仍然不得其门而出,他们把四击墙壁都敲打过,全无可疑之处。任野
老面上仍然逞着淡谈的笑容,向、查、任三人瞧了不知不觉都暗暗感到安慰,心中焦燥优急
之绪,尽行消散。
  四人站定商议,查刚说道:“咱们困死此间,也没有什么可怕,独恨不能与敌人拼斗一
场,难消心中一口恶气!”
  任君麟道:“是啊,还有就是咱们死了,家里没一个人晓得,空教家人焦虑盼望,也大
大的不妥!”
  向慎行目光掠过任野老,徐徐道:“这位老丈只怕还有脱身之计?”
  任野老说道:“计策是一条都没有,但老朽不妨告诉你们,我心中感觉到好像可以出
去。”
  那三个年轻人听了这话,又是好笑,又是失望,向慎行说道:“咱们细查过四壁,却漏
了地下石屋未看,也许机关便在下面,待兄弟下去瞧瞧。”
  查刚道:“这话有理,我们下去瞧瞧……”于是一齐纵落地下石室,任野老牵了任君麟
的手,向铁门走去。
  任君麟讶道:“老丈敢是开得开这道铁门?”任野老怔一下,说道:“我刚才运劲推
过,却开不开。你们也都推过……”任君麟道:“我们合力再推一推如何?”
  任野老道:“慢着,等他们出来了才试,免得推开了开,那方石板又盖上了!
  任君麟大为佩服,说道:“晚辈终是年轻无知,多亏老丈提醒!”
  任野老说道:“老朽有一路擒拿手法,原是你祖父任彤所创,现下趁他们不在,还给你
们任家,你目下专心一意瞧看,能学几手就算几手!”
  他随即施演出那生死擒拿手法,这路手法是一十三招,双足全然不动,单单是双膝以上
摇摆仰俯,以避敌凶锋。任君麟家传的神拿手法,天下知名。以他的底子来学这一十三招生
死擒拿,自是比赵岳枫易懂百倍。兼且一瞧而知这一路擒拿手法果然极尽神奇凶险之能事,
只要一招失手,便得丧命,无怪称为生死擒拿了。
  任野老练了两趟,着他施展,每使一招,其中的正误及威力微妙之处,由任野老立即解
说;才学了五招,向、查二人现身上来,这一老一少便中止了。
  原来任野老察看出向、查二人不但阅历较丰,武功也比这个孩子强胜。是以忍不住抽空
把一路奇奥手法传给这孩子,倘使能得脱身,好教他大大露脸扬名。
  这时见得二人出来,便走到门边,伸手推去。这一推运足全身劲力,倘若略有移动之
意,那时便召那三人过来一同出力。
  谁知一把推去,铁门应手打开,轻如无物,任野老用劲过猛,上半身直扑出去。却见他
双脚膝部以下分毫不动,整个人都几乎平平俯贴地面,忽又直挺挺地弹起,恢复站立的姿
态。
  向、查、任三人见他功力如此深厚,都不觉呆了。同时得见外面阳光,更是欢喜,一齐
了出去。
  他们一直奔出外面宽阔的石谷才停住脚不,向慎行把背上斜系着的一个骨灰坛子解下
来,说道:“查、任二兄速速离山,并望代兄弟把这个坛子带回!”
  任君麟悟然道:“向兄要到哪里去?”任野老道:“傻孩子,你们四个人进来,现下只
余三个,他定是要去营救那一个……”
  查刚大声说道:“向兄难道想抛下我们?”任君麟也道:“使不得,咱们有难同当,谁
肯先退?”
  任野老功力深厚之极,奔出内谷之时,隐隐听到石缝中有拼斗之声,知道赵岳枫还在内
里与那老强盗争持,心想目下既已救出了三人,余下一个武宫主多半是被那贪淫好色的戴默
公擒去。眼前当务之急一是通知赵岳枫可以暂退,二是支走这一群人,免得与赵岳枫碰头。
  于是微笑道:“你们不必谈论了,出谷后向西北方直行,见有村庄,便在那儿等候消
息!这老强盗武功极高,人又凶残嗜杀,我自有制他之法。若是你们出手没法救人,只怕那
同伴首先遭了毒手!”
  向、查、任三人怔怔寻思,都想:“那戴默公早先出手一回,那么一拐就把他们三人尽
数迫得退回地下石屋,同时发出一掌震得武宫主退开丈许。这位老丈说他武功高强果是不
差。但最骇人的是万一戴默公凶性发作,先行杀死了武宫主,那时节无从补救……”
  他们到了这个地步,也只好相信任野老了,当下谢过任野老,转身出谷去了。
  任野老眼看他们越过山岭,不久远去不见,这才奔人内谷,打个唿哨,随即迅快退出外
面。
  不一刻赵岳枫持钩退出来,两人在外谷口外的树丛草堆后会合,任野老道:“武宫主还
在老强盗手中哩!”
  赵岳枫摇头道:“我不管她的事!”
  任野老讶道:“怎么啦?”赵岳枫道:“小弟并非嫉恨她下毒手害我之事,而是她根本
不在乎被辱,咱们旁人何必替她担忧拼命?”接着把那一夜如何窥见她任得彭霸天施暴之
事。任野老耳闻到底不如亲见,何况赵岳枫述说之时,根本没有提及他们的对话,是以全然
不知武宫主说过许多佛经奥旨。
  于是颔首道:“原来如此,那就不必费心救她了!不过那些年轻人定必不肯于休!我瞧
向慎行八成看上她啦!”
  赵岳枫道:“哪一个看上她哪一个就倒霉,小弟决计不管她这本闲帐。”
  两人随即分手,任野老自去村子与他们会晤,才翻过一座山头,忽见向慎行独自奔来,
大声问道:“老前辈可曾见到那个同伴下落?”
  任野老沉吟一下,说道:“她的下落不明,待老朽徐徐打探。听说你们原本只有三人,
那个失去的可是后来相识?”向慎行点点头,任野老又道:“既是如此,你们走你们的,老
朽慢慢设法搭救她就是。”
  向慎行欠身道:“老前辈之言虽是有理,但我们既是结伴同行,焉能在他遇难之时不顾
而去?”
  任野老道:“虽是如此……”向慎行道:“晚辈心细老前辈不是寻常之人,不敢相瞒,
那个失落的同伴便是昔日武阳公的义女武芳佩,她现下已反出铁柱宫,若是被擒回去,势必
被武阳公杀死!”任野老道:“胡闹,你们怎可与她同道行走江湖?”
  向慎行道:“老前辈教诲得是,但晚辈这一次找得回敝派罗师叔的骨灰,实是蒙她慨允
带路,才找得着此地!此恩此德,纵是送了性命,也须报答!”
  他停一停,又道:“晚辈及任、查二兄去落地下石室时,戴默公忽然冲人。我们三人冲
上去,被他一拐就逼落下面,这时武宫主出手夹攻,仿佛一剑划伤了戴默公。但她仍然被戴
默公一掌震退老远。其时戴默公一脚踢中石板,封住出口,后来之事便不知晓。晚辈推想她
的结局有二,一是逃高此地,一是被戴默公擒住。但老前辈并非由她请来相救,而她又不在
这附近出现,只怕已落在戴默公手中。”
  任野老道:“她若是落在那老强盗手中,本来难免奸污之辱,但她是武阳公义女,老强
盗谅也不敢……”
  向慎行面上顿时变色,说道:“她怪得很,说不定会失去清白,晚辈非赶去营救不
可!”
  他们说话之时,赵岳枫已纵上一座石崖上。他原本想回长春谷去,但临时转念想道:
“我曾在长春谷住了许久,竟不知武阳公还有这么一处秘窟,目下左右无事,不如在周围踏
勘一下,我现在这副模样就算碰见武阳公也不妨事。”
  心念已决,便往嶙峋怪石的山上走去,此处乃是阴风崖背后,地势向阳,光秃秃的峰岭
尽是岩石,甚是闷热。
  他毫不急迫,因此见到一处石崖上阳光照射不到,便跃奔过去避一避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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