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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怪胎》
作者: 司马轩

第十五章 龙虎观恶道当权




  柳一鸣神目如电,他一眼便看出,赵家这一对爱子义女,颇有蹊跷。
  男的华而不时,气质虚弱,想必是纵情声色过度,以致被掏空身子。
  女的目露异光,眉含荡意,虽然扭作一副大家闺秀模样,但神情动作,在明眼人看来,
仍脱不了满身江湖气息,只是不知她,如何能夤缘来此投靠,又有什么不轨图谋?
  而且在席间,不时以慑魂的媚眼,投向柳一鸣,似乎是挑逗,又好似有什么疑虑,想看
穿各人的心底一般,态度十分诡异。
  顷刻后,酒过三巡,那绿衣女郎忽然盈盈起身,首先媚目向众人一扫,然后凝注着柳一
鸣娇声道:“久闻‘畸形儿’柳公子仁勇双绝,为天下奇人,方才小妹又奉严命,示意请
益,请公子不吝指教。”
  柳一鸣闻言,因身为客人,不便失礼,立即慌忙起身道:“在下……”
  话尚未说完,已激起一片掌声,同时又听赵大人连声笑道:“柳公子不必太谦虚,在座
别无外人,无论如何也得让咱们开点眼界!”
  话一说完,丁秋香已又含眸凝睇向柳一鸣展颜笑道:“既然柳公子,不愿先行赐教,那
还是由小妹自己现丑请教好了!”
  说着,便向婢女要几十双筷子,又继续道:“小妹生长鱼腹浦,对诸葛武侯八阵图略有
涉猎,现谨以此请求教益!”
  话声一落,只见她纤腕倏翻,双手向厅外齐发,顿时牙筷如一阵飞蝗,散射入花丛之
中。
  别的不说,光凭这一手,就知其艺业必颇为不凡。
  此时的柳一鸣,已势成骑虎难下了,被迫的无法再加以推辞。
  因而他一见,立即不住的点头赞道:“丁小姐!果然是十分高明,不但内功火候精纯,
手法奇准,尤其是这一百零八枝牙筷,根根入土三寸,深浅如一,门户井然,实在令人佩服
不已,即此在下就甘拜下风了。”
  那位丁秋香面含得色,颇为自负,内心以为只要难倒这个名动公卿的“畸形儿”柳一
鸣,那么自己的身价更是不难大为提高,大有作为了。
  哪知人家仅俊目一瞥,就一切了然于胸,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一丝都大意不得!
  因而她闻言内心不由暗自一惊,连忙手捏法诀,口念咒语,一扬手又悄悄加上一层禁
制,然后才嫣然一笑,道:“真正高明的还是柳公子,小妹这雕虫小技,真是难逃法眼,不
就是最好的明证嘛。反正小妹已经献丑了,务请入内加以指点一番。”
  两人如此互相誉扬,也只有他们自己心中有数,因为这一大把牙筷子,一眨眼,就飞散
投入十多士外的花丛里,众人别说是瞧清楚有多少枝牙筷,就连落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
  因此大家一听柳一鸣之言,尤其赵氏父子,不由暗中心折不已。
  柳一鸣闻言,立即起身微笑道:“在下就现丑了!”
  说完,便缓步离席走出花厅,意态悠闲,神情潇洒,背负着双手,在群花怒放的花丛矮
树间,时而左旋右转,时而直进直行,宛如一个踏青的士子一般,留连徘徊其中。
  偶尔也现出一点烟光明灭,薄雾飞腾,隐隐雷鸣,但他仍是从容不迫,满面笑容的,走
了个九进九出。
  就在他最后一次走出时,只见他双手虚空连抓,扬了几扬,这才返身回到厅前,向那位
丁小姐笑道:“姑娘博学多闻,不止阵图玄妙,并且辅以奇门禁制,不但极为奥妙,而且十
分神奇精深。”
  话锋一顿,又道:“只是就在下所知,武侯原阵或有出入,方才在下已稍为变通,敬请
原谅。”
  其实这位干小姐丁秋香,牙筷所摆设的,并非是诸葛武侯所设的八阵图,而是假其名而
设的一种旁门的十分狠毒的“天罡地煞十绝阵”。
  此阵不但极具威力而且她又暗施法术,若是别人休想如此轻易脱身,进出自如。
  奈何她今日遇上的是柳一鸣,其实柳一鸣自从参透“青龙乾坤诀”的演化之后,胸罗万
有,无法不晓,无阵不通,加上又有“万化神功”护体,已是万邪不漫,岂是常人所能及。
  且说柳一鸣,自从入阵一试之后,内心越发对此女来历,大感怀疑,似乎她所学十分驳
杂,有正有邪,似佛似道又非佛非道,虽然功力和奇门之术,尚未臻于绝顶,但是在一城府
尊府内,却是件匪夷所思之事,因而不由多看了对方几眼。
  丁秋香此时满脸异样神情,似乎不太敢相信,闻言柳眉一挑,立即低头裣衽娇声道:
“小妹班门弄斧,贻笑方家,既承赐予指正,只好勉力邯郸学步,只是才疏学浅,如能入而
不能出,尚请柳公子适时施以援手。”
  说完,媚眼又瞟了柳一鸣一眼,然后,才环佩叮当,翩若惊鸿的轻移莲步,盈盈走向花
圃。
  本来在她内心中,认为这阵是自已所布,虽然难不倒对方,而对方只是略为更改,应该
不会有多大的奇处,自己又岂能示弱。
  可是当她一入阵,立即推翻原先的想法,同时感到十分奇怪,明明是坤位在前,却始终
无法通过。
  蓦然眼前景色一变,眼前尽是高山峻岭,层峰叠蟑,奇峰插天,万壑争幽,横亘连绵,
无穷无尽,宛如自己是一位游山玩水的文人雅士,不由顿时忘其所以,纵情于山光水色之中
了。
  此时她已不知不觉的陷入幻境中,为柳一鸣“倒转乾坤十全阵”所迷。
  不过在花厅中,众宾主看来,并不是如此。
  众人只见她,开始是神色惊慌,疾奔疾腾,如同冻蝇穿窗,东西南北乱窜一通。
  继则又如痴如醉,对花圈中的一花一木,一草一石,都爱不释手的,逐一仔细赏玩着,
神清十分悠哉游哉,虽然不时有丫环使女,好奇的出声呼唤,她却宛如未闻,仍一味的徘徊
浏览,乐而忘返。
  其实现在的她,别说是丫环们的呼唤,即使是春雷乍响,她也恍如未闻。
  这种情形,一落入赵氏父子眼中,立时发觉有异,尤其是那位面黄肌瘦的德柱公子,十
分情急,赶忙向柳一鸣拱手道:“义妹年幼无知,有所冒犯之处,敬请世兄多多包涵。”
  话声一落,柳一鸣立即含笑道:“公子请勿多心,在下绝无恶意。”
  同时神态严肃的,转面向赵公谨大人道:“本来疏不间亲,草民无置喙余地,但是既蒙
大人知遇之恩,是以目睹丁小姐异于常人,似有极大隐衷,才甘冒失礼之嫌,暂时将其困于
‘倒转乾坤十全阵’的奇门,以便探知其底细,一释胸中疑虑?”
  赵大人身为一府之尊,岂是昏庸无知之辈,闻言心中不由一动,连忙肃然起身,道:
“柳公子慧眼超人,明察秋毫,所言甚是,所言甚是!老朽这就据实相告。”
  大约在五、六个月以前,当时正是风光明媚,桃李争妍的季节。
  这一天,荆山上游人如织,尤其是五龙亭前,更是红男绿女云集之处,自然也是一般花
花公子,寻芳猎艳的好处所。
  那个时候,在五龙亭内恰好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带着一个双十年华美如天仙般的
少女,正在那凭栏远眺,因而吸引住许多富家少年,争往评头论足,想入非非,更有一些无
赖痞子,明目张胆的趋前,说一些不堪入耳的淫秽言词,来加以调戏。
  因而激怒了那位姑娘,只见她信手折了一枝柳条,分成八九段,反腕扬手洒出,只见那
柔弱的柳枝,居然根根入土三寸,而且高低一致,井然有序。
  同时恰好将那几个无赖痞子给圈在中间,顿时只见那些登徒子,个个像发疯似的,东逃
西窜,就是走不出那个圈子来。
  那女郎见状,回眸对众恶少冷笑一声,道:“你们身穿儒装,若非是衣冠禽兽,总该读
过些孔盂圣学之书,连男女授受不亲都一无所知,真是有辱斯文。”
  话锋一顿,又向圈中的登徒子一指继续道:“姑娘老实告诉你们吧,方才所布的小圈,
乃是仿诸葛武侯八阵图所设,如果你们不想再被困在里面,那就快滚吧!”
  “吧”字一落,身形已如穿蝴蝶般的,在柳枝所布成的圈中一阵游走,那原本困在阵中
的几名无赖登徒子,如遇鬼魅般的急奔下山。
  顿时把那一群花花公子,吓得抱头鼠窜,一哄而散,而赵德柱也是其中之一。
  府尊大人赵公道,素来尊崇诸葛武侯的为人,并且喜涉奇门遁甲之学,因而一听爱子谈
及,立即命人前去请回府中,由自己亲自接待。
  这才知道,那老少两人本是祖孙,祖籍川南人氏,老婆婆夫家姓丁,世代书香,其孙女
秋香,年幼曾得异人传授,精于武技与奇门诸学。
  由于丁姑娘不但妩媚大方,有问必答,而且文才渊博,无所不知,尤其屡经考验,果然
是身负绝技,并精通奇门遁甲之术。
  赵大人一试之下,顿时喜不自胜,立即将其奉为上宾,丁姑娘不但博学多才,又善解人
意,不到几天的工夫,便被赵大人收为螟蛉义女,而丁老夫人因不耐荣华生活,遂向赵大人
夫妇辞行,孑然回到川南。
  而赵德柱和丁秋香这一双义兄妹,情感日增,远逾同胞,赵德柱也从此摒绝交游,不常
出府了。
  若是问起这五、六个月以来有什么异处呢?这对赵大人夫妇来说,确是毫无所见。
  至于其子日益瘦弱,以及武汉三镇,夜夜都有良家妇女,在不知不觉之中被奸污了,人
们纷纷传出邪教作祟,因都是近期之事,所以他们夫妇并不知道。
  不过赵大人既来说出,而那德柱公子,又极力袒护,所以尽管柳一鸣耳闻经过,也难以
断定对方究系是何来路?有何企图?
  因此他听了之后,略一沉吟,俊目一扫赵公子,然后向赵大人笑道:“看来是草民多疑
了!”
  说着,立即转身走近厅侧回栏,伸出右手向园中凌空一招。
  手中顿时多一把牙筷,而那位女红线丁小姐,也如梦初醒,一脸惊异之色,缓缓的走回
到花厅,媚目凝视着柳一鸣发呆。
  顷刻后,她才神色一定,面含无限娇羞的,裣衽娇嗔道:“公子功参造化,术数通神,
不愧是天下奇人!小妹管中窥豹,不自量力,失礼之处。敬请多加海涵。”
  话声一落,柳一鸣随即含笑拱手道:“姑娘过奖了,在下愧不敢当,方才多有得罪之
处,还尚请见谅。”
  话一说完,赵大人早已乐得哈哈大笑道:“老朽真是叹为观止啊!”
  说完,突然立起身来,神色一正道:“柳公子不愧真是天纵奇才,就连圣上也殷殷垂
注,渴欲一见,是以老朽已命人吩咐文案师爷,已八百里快骑紧急飞书进京,想必不出数日
必有旨意下达,务请暂在舍下小住,以待圣上佳音。”
  这一着,可真是出乎柳一鸣意料之外,闻言不由略现不悦之色道:“这干万使不得,务
请大人终止此意,大人好意草民心领就是,草民既无食禄之相,更无安邦定国之才,只宜浪
迹江湖,为人间疾苦尽一己棉薄之力,其他皆非所愿,希望大人能予以成全。”
  他这一番话,无异是当面拒绝,一时使得赵大人,十分尴尬,半晌说不出话来。
  本来嘛,赵大人因爱柳一鸣一身不世奇学,为国举材才会有八百里骑飞书进京之举,他
并没有恶意啊!
  更何况封官进爵,不正是时下一般文人士子,终生梦寐以求之事吗?
  赵德柱一见,连忙起身朝着柳一鸣拱手道:“古人云:‘学而优则仕’,孔圣人还曾周
游列国,以求闻达于诸侯,世兄何以独异其趣,上负天恩,下背祖德,不思进取,甘老林
泉,小弟倒要请教?”
  柳一鸣闻言,立即朗笑一声,道,
  “钟鼎山林,各有所好!这句话公子该不陌生吧?何谓天恩?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
民听,吾为民而亲疾苦于民间,便是不负天恩,何谓祖德?克勤克俭,子孝孙贤,便是不背
祖德,圣人周游列国,志在行道,并非有爵禄之想。”
  赵老夫人在一旁见状,知道自己再不出声,这个气氛可会弄僵了,于是立即含笑道:
“柳公子,其实老爷也是一番好意;至于为不为官,好在朝廷并无勉强之意,皇帝也有布衣
之交,见一次面又有何妨,而且京畿多胜迹,亦可趁机一游,本是一举两得之事,假如你执
意见拒,反难免杜悠悠之口,以为真的矫情故作清高了,你不妨考虑、考虑?”
  话声一落,柳一鸣尚未回答,赵大人立即趁机接口道:“夫人所言极是!朝廷亦早知公
子奇人奇行,不惯于爵禄羁勒,一切是依尊意而行,绝不会有半点相强,否则早有圣命征
召,这个老朽可以保证,希望公子别再固执己见才是。”
  就这样众口一辞,他内心不由暗忖:“于情于理,自己实在不好再为坚拒,何况方才赵
夫人所言,也都是实情,即使自己不愿入朝为官,但是见一次面又有何妨呢!”
  心念间,那位在一旁的丁秋香姑娘,忽然来执银壶,盈盈娇笑道:“只要柳公子此志不
移,皇帝又岂能强人所难,请不必再犹豫了,小妹谨以水酒一杯,预祝公子此行顺心愉
快!”
  柳一鸣见状,连忙起身接过,并且道:“不敢当!不敢当!多谢姑娘金言。”
  他一接过酒杯,便查觉杯底有物,似乎是一个小纸团,立即收到掌中。
  如此一来,京中之行,他无异是默认了。
  顿时赵氏老少不由笑颜逐开,林觥交错,谈笑风生,一餐酒,可说是宾主尽欢。
  此时已是午时初了,柳一鸣立即起身告辞,在主人殷殷谆嘱勿忘京中之行下,离开了府
台衙门。
  他一离开府台衙门,随即将纸团摊开,只见上有十四个娟秀蝇头小字:“今晚三更,请
到荆山之阳,有事奉商!”
  柳一鸣看完之后,内心不禁忖道:“到底是什么事,会让一个堂堂府台大人的义女,有
活不当面明说,要如此秘密呢?”
  二更时分,一弯新月,万里无云,清风徐来,河水滚滚,襄阳城早已夜阑人静,只有一
些明灭灯光,在高楼大厦中闪烁。
  柳一鸣由四海镖局慢慢绕城踏月而行,过了武侯门,才飞飞身出城,直上荆山。
  好在山并不太大,其间有丘有壑,树林葱翠,登临其上,整个襄阳城尽收眼底。
  由于北临白沙,南望长江,山岚水色,在星月微光掩映下,极富诗情画意。
  柳一鸣一双神目,早已视黑夜如白昼,他一上山,便远见在半里之外,杨松傍石,俏立
一位绿衣丽人。
  于是他便飞身前往,只几个起落,便已接近了。
  自然以柳一鸣功力之高,轻功已达来无影、去无踪的境界,不到眼前现身,实在非常人
所能察觉。
  是以她乍见柳一鸣出现,似乎吃了一惊,然后才向柳一鸣嫣然一笑,道:“柳公子果然
是信人!小妹也刚刚才到。”
  话声一落,随即又螓首微侧,纤手向北方山麓,一座竹篱茅舍一指,又继续道:“此地
并非待客之处,小妹有一位戚人,卜居山下,可否移驾前往一叙?”
  话一说完,柳一鸣内心忖道:“既来之,则安之,即使是龙潭虎穴,自己也无所畏惧,
更何况是友是敌还不一定呢?”
  心念及此,立即点头微笑道:“一切悉随尊意,令亲想必是一位遁迹风尘的高人,理应
前往拜识!”
  丁秋香闻言,娇靥上立时露出迷人微笑道:“小妹在前引路,请随我来!”
  说完,随即柳腰一扭,轻移莲步,循着一条荒草高及人腰的山径小道,向山下走去。
  距离仅约里许,不一刻就已到达近前。
  只见这座茅舍大小不过三四楹,四周林木蔽天,若非立身山上,实在不易发现。
  走近敲开白木门,内中应声走出一位黑衣老苍头,脸上一片木然,也不作礼,只迎着丁
秋香,冷冷道:“主人现在佛堂相待,姑娘引客人前去吧!”
  说完,随即砰然一声,将门及手带上出院。
  堂内陈设极为简陋,仅一灯荧荧,空无一人,而丁秋香并不入室,一直由前院从侧方绕
到后院,且停身在一个形如假山的大石旁,返身向柳一鸣笑道:“舍亲因是普籍,喜住窑
洞,而且信佛慕道,不喜俗人烦扰,所以居处极为古怪,请勿见疑!”
  话声一落,只见她玉手在石上轻轻一扣,倏闻一声轻响,假山似乎微微一动,顿时现出
一个洞口。
  行踪如此诡秘,分明不是什么好路数,任她如何解说,也不能使人释疑。
  不过,柳一鸣艺高人胆大,愈是这种不寻常情形,他愈想一探究竟。
  所以闻言之后,仅微微一笑,似乎若无其事的随着丁秋香前进。
  这个秘洞,通道曲曲折折,越走越下,距离颇长,在柳一鸣眼中看来,极似一座传闻中
的帝王陵寝,绝非近期所设。
  只不知何以为此间主人发现?又何以要在这不见天日的古墓中穴居?
  心念间,鼻中微闻一阵檀香味飘来,再几个转折,蓦然眼前一亮,现出一间灯火通明的
大石室。
  石室内,中间供有一座白衣观音佛像,两旁的蒲团上,雁翅般的端坐四个非僧非道,宽
袍大袖,面形怪异的长髯老人。
  他们似乎正在神游太虚,低眉合眼,不言不动。
  假若不是满室通明,香烟缭绕,在如此诡秘的地底之下,恐怕别人全要把他们当成是四
具僵尸。
  丁秋香此时却神态极端严肃,一走进石室内就“噗通”的拜倒在地,恭敬的道:“弟子
已将客人请到!”
  她这话一出口,显然方才所称什么戚人,完全是虚伪的托辞了。
  柳一鸣一到达石室前,似乎也被这种气氛困惑了,只见他不住的游目四顾仔细端详,好
似在搜寻什么事物一般。
  蓦然,忽见那左上首的一个,三角脸,朝天鼻,浓眉如刷的老人,小眼一睁,一道慑人
冷电寒光,扫向柳一鸣,同时发出低沉的语声道:“贵客请进,恕老朽们未能远迎。”
  话声一落,另外三个非僧非道的怪老人,此时也全张目注视。
  此时,柳一鸣似乎有所发现,闻言毫不迟疑的,安然自在的趋步进入石室,并且向上一
拱手笑道:“在下么学后进,岂敢有此迎迓,只是不知贵教邀约在下前来,有何见教?”
  那四个怪老人,闻言之后,依然如木偶一般,大刺刺的跌坐,也不还礼,只有发话的那
一位,微一颔首,低沉道:“请坐!”
  说着,右手向石室中央一指,说也奇怪,顿时只见光华一闪,一张锦凳,呈现在眼前。
  柳一鸣见状,依然面不改色,笑吟吟的道了声:“谢!”并即落坐。
  丁秋香适时代主人奉上香茗。
  那位浓眉小眼的老人,朝着柳一鸣上上下下作了一阵打量,然后瘦脸上微泛笑意朗声
道:“老朽徐槐之,人称闻香教主,久闻柳公子博学多才,根骨绝世,今日一见,果然名符
其实。”
  话锋一顿,又道:“只是小檀樾,既然身负如此资质,为何不识时务,尤其广结武林中
人,排除异己,屡向阿修罗教挑衅,更是不智,是以本教佛母,本着救人救世之旨,于二个
月前即传下法谕,饬令为江湖黑白两道释嫌解怨,并引渡小檀樾加入本门,以共沾那大千世
界所仅有的无边福泽,进而宏法于天下!这就是我们特命门下召请前来的本意了,希望小檀
樾能迷途知返,善体圣恩,勿失此不世奇缘!”
  柳一鸣闻言,顿时仰面一阵哈哈长笑,只震得烛影摇红,全洞嗡嗡之声不绝!俊目一扫
四位怪老人,道:“原来诸位是唐赛儿驾前的四大护法教主,在下倒是失敬了!”
  说着,俊目又斜睨了丁秋香一眼,继续道:“贵教在江湖上独树一帜,数百年来,忽正
忽邪,使人扑朔迷离,而且道不同,未通闻问。今日承教,在下才知道武汉三镇,月来到处
探花,施邪术行窃,是何人所为。在下虽非完人,但尚能明辨是非善恶,是以奉劝诸位,存
天理,去人欲,赶快放下屠刀,那么在下就不虚此行了!”
  他侃侃而言,昂然毫无惧色,而且这番话,不止是拒绝而已,尚隐含正邪不两立,还当
面揭发人家所犯下的恶行呢!
  想那唐赛儿驾前的四大护法教主,平日自恃其邪术无敌于天下,目中无人,岂能容得下
一个小少年,当面如此抢白。
  闻言之后,那位闻香教主徐槐之,随即嘿嘿一笑,道:“无知孺子!竟敢大胆放肆,既
来本坛,已在老夫掌握之中,那还由得了你,且先让你尝一些厉害的手段再说!”
  “说”字一落,只见他手捏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向柳一鸣坐处一扬喝道:“疾!”
  顿时只见所坐的锦凳,倏地发出一片熊熊烈火,光射满室,十分吓人。
  柳一鸣因有“万化神功”护身,不但未曾受伤,仍安坐不动,而且若无其事一笑,道:
“这点小手法,又能奈何得了我?各位不妨多试试,看看是正盛?还是邪衰?”
  四名怪老人见状,不由眼眼相觑,那闻香教主徐槐之,先是楞了一楞,继而阴恻侧的
道:“本教主就考考你这小辈,有多大道行!”
  话声一落,随即大袖一挥,烛光齐灭,顿时全室幽暗,阴风惨惨,寒气森森,仿佛有许
多鬼影张牙舞爪袭来,而且阵阵异声凄厉刺耳,使人不由自主的,冷颤连连,汗毛倒立,心
神悸悚。
  本来在这座古墓之中,无异身入幽冥,已非常人所能忍受,何况又有这样惊心动魄的现
象发生。
  顷刻后,又忽然磷火明灭,越聚越多,倏地簇拥出五个红睛绿发,利齿森森,狰狞十分
可怖的鬼头,载浮载沉,一齐磨牙吐舌,向中央涌来,实在非常可怕!
  柳一鸣见状,立即朗笑一声,道:“五鬼摄魂,只不过是旁门小法,四位是堂堂四大护
法教主,怎么也弄一些不堪入目的雕虫小技呢?在下暂先代为清除,请换点拿手的吧!”
  说完,运起“万化神功”,长袖一拂,立时磷人恶鬼齐消。
  不料就在这一刹那间,陡然石室内大放光明,又是一番景象,眼前四壁满饰香花,牙床
衾枕俱全,罗帐低垂,芬芳扑鼻,石室已化为一座撩人情思的春闺。
  后方绣幕微开,一位干娇百媚的美人,粉面半露,眉目传情,渐渐的现出全身,一袭轻
纱,透出粉弯雪股无限春光。
  只见她盈盈一笑,百媚横生,莲步轻移,宛如风动杨柳,尤其丰臀玉乳,微摆轻颤,更
是叫人情不自禁,一时之间意乱神迷。
  紧接着便翩翩起舞,曼声而歌,呈现出一幅浓艳妖柔,活色生香,荡人心志,蚀骨销魂
的妙境。
  柳一鸣又是朗声笑道:“徐大护法教主,也未免有欠风雅,现在时候已不早了,但不知
是否尚有见教?如果没有那恕在下放肆了!”
  “了”字一出口,只见他右手捏剑诀往那蚀骨销魂的尤物一挥,立时将那粉白黛绿的妙
人儿,劈成两半。
  顿时室内也一暗一明,景物依稀,只不过地下多了一个裂成两片的木偶。
  闻香教主徐槐之见状,立即阴恻侧的一声冷笑道:“小辈果然有来历,难怪敢如此张
狂!但是今天若想出这赵王寝宫,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话锋一顿,目注柳一鸣又继续
道:“本教信徒遍布天下,奇人异土不胜枚举,个个有通天彻地之能,尤其佛母更是法力无
边,岂是你可以抗衡!识时务的,快听老夫良言相劝,归顺本坛,否则就噬脐莫及了!”
  柳一鸣闻言,内心不由暗忖:“这种邪教,既与阿修罗教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自应及
早扑灭,但是听其口气,此处并非其大本营,究竟应如何下手才是?”
  心念及此,略为沉吟一阵,才剑眉倏扬笑道:“在下想要诸位放下屠刀,而你们要我弃
正就邪,各执一端,岂非口舌可决。”
  说着,俊目扫视众人一眼,又继续道:“既然徐大教主认为这座古墓是龙潭虎穴,在下
以为,双方何不以此作为一场比赛,败的一方,就听凭胜方任何处置,如何?”
  这场比赛,在主人方面,实在是占了极大的便宜,是以四位怪老人闻言,不由互相对视
一眼。
  然后仍由那闻香教主徐槐之沉声道:“好!本坛主就看看你的能耐吧!”
  “吧”字一出口,倏然大袖一拂,只觉一阵阴风吹过,石室内又恢复了原来漆黑无光的
境地,而且对方五人,顿时消失不见。
  柳一鸣乍失敌踪,俊脸上不由微微一惊,随即展开“超目神视”,向四处仔细端详,顷
刻后,似乎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向室外走去。
  不过此时,室外已非来时景象了,不但邪烟滚滚,惨雾潮涌,一片鬼哭神嚎之声,夺人
心志,尤其是歧道密如蛛网,重门叠户,根本无所适从。
  但他来时早已有了准备,所经之处,足迹入地数分,如此循此而回,那还有不能出洞之
理。
  他一路行来,如同轻车熟道,不一刻,便已纵出墓外。
  此时,东方已现鱼肚白,凉风习习,甘露如珠,柳一鸣纵出墓外,随即返身向入口传声
道:“在下已经安然走出陵墓了,各位请上来一叙!”
  一连呼喊数遍,都无人回音,运起“天耳通”的功夫倾听,也未闻半点动静,连院前茅
舍,也空无人息。
  他不由怒火中烧,内心忖道:“难道这些妖党,已有自知之

  明,全逃了不成?”
  心念及此,只见他身形一闪,重新又飞入赵王陵墓之中。
  他再次入洞,对古墓内各种设置,早已了然于胸,是以先到妖人们方寸所坐的石室,但
却已人去杳渺了,于是他便按奇门生克,循各宫查看。
  当他进入第一宫,立即被他发觉通府台衙门内院的那条通道,恰好碰上女红线丁秋香,
正仓皇的想逃出府台衙门。
  因此,柳一鸣见状,也毫不留情的将她制住,并且再搜查各处,发现受难妇女,最后才
回到赵王陵墓,但已被那四个老贼逃脱了。
  赵大人知道此事后,立即升堂审问,据丁秋香供称:佛母教已羽毛丰满,全国遍设三十
六处分坛,加上又与阿修罗教取得连系,声势更为浩大,她早在六、七个月前,就奉派来
此,夤缘结识赵公子德柱,准备藉知府之刀,暗中包庇教友在两湖扩充势力,那荆山五龙亭
炫技之举,只不过是欲求明路,引德柱公子注意之计而已。
  而且武汉三镇,早有不少奇案,是由她挟制德柱公子,所动的手脚。
  不过对“畸形儿”之能,实在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想不到总坛四大护法教主,平日自
恃神通广大,竟然无法制住柳一鸣,不得不引退暂避。
  并说佛母教,以往从一涉足武林中事,一向独行其事,只因月前从阿修罗之劝,佛母忽
以唐朝则天女王自居,传谕广结阿修罗教以及倭人作为后援,准备先收代江湖各门各派然后
再图大举。
  这真是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直听得赵大人惊心动魄。
  尤其事关其子,假若据实奏闻,那么自己父子,首先就难逃通奸叛国之罪。
  因而立即将其子和妖党同时囚禁,然后向柳一鸣问计道:“老朽疏于管教,以致逆子如
此不法,一违天意,便有灭门之祸,不知公子有何良策?”
  很显然的,赵大人并没有大火灭亲的决心,而县柳一鸣也不愿就此引起官场多事杀戮,
因此闻言,立即接口道:“赵公子事出无知,不过是一时为妖女所惑罢了,并且邪教尚未有
大恶行,此事亦无庸上奏朝廷,草民以为不妨一面暂释妖人,予以自新之机,一面严加防
范,消弭祸害于无形,方为上策!”
  话声一落,赵大人立即连声赞道:“柳公子高见甚是!柳公子高见甚是!”
  从此夫妇俩,也愈对柳一鸣奉若神明了。
  并且不多日,府台衙门来了一道朝廷的旨意,殷殷期盼江湖奇人“畸形儿”,能早日入
京面圣。

  中山王府坐落在莫愁湖畔,由于中山王的爵位是世袭的,现在的主人是徐延武王爷。
  徐延武生平娴熟弓马,也颇好文学,为人尚为方正,现已年过半百,只有一位郡主,名
唤婷婷,从小即女扮男装承欢膝下。
  自然他们身居官宦世家,终日养尊处优,无所事事,也就不免要多方附庸风雅,以博取
贤名,试想他耳闻“畸形儿”文武双绝之名,那能不争相罗致。
  所以月初耳闻柳一鸣已入京面圣,便立即饬人恭请入府,并且奉为上宾。
  是夜大摆酒宴,为贵客接风,一直闹到夜阑人静,仍杯觥交错,兀自未休。
  尤其那婷婷郡主假王爷,恰好与贵客同席相对而坐,一双寒星似的妙目,不时溜在柳一
鸣的脸上。
  她只觉得这位“畸形儿”,无一不美,无一不好,虽然冠盖满京华,不乏儒雅风流之
士,但如斯人于万一者,亦不多见。
  不但人才万中难选其一,品德更是高超,冒着生命危险入江斩毒龙,而且广设便利商
号,接济贫困百姓,收容一些改邪归正的江湖中人,他的心胸是何等开阔、伟大。
  是以越看越爱,不管柳一鸣一言一动,她都感受着无比的称心如意。
  因而比别人,更加兴奋万状,不时含情送笑,敬酒市菜,十分亲切,宛如故交。
  更何况她不但文事武功,也都有颇深造诣,而且大半带点贵族气息,谈吐儒雅,态度磊
磊大方,处处表现不俗。
  再加上年轻人,最易惺惺相惜,所以在柳一鸣来说,也深感这位少主人,值得一交,谈
笑极为融洽,虽然这位小王爷,有时不免带些腼腆女儿腔,他也只当对方是娇生惯养,脸皮
较嫩之故,毫无所疑。
  由于气氛十分欢愉,因而一直畅叙到天将破晓,盛宴方告终了。
  “天马行空”司空晓星父子,因镖局另有要事,不能久留,立即匆匆拜别离府。
  柳一鸣本欲随同离开,但在中山王父女百般坚留下,盛情难却,只好暂时小住王府,来
回“金陵镖局”。
  婷婷郡主见柳一鸣答应留在王府小住时日,不由精神百倍,乃亲自率领丫环仆役,选了
一座龙凤阁,为佳宾安排住处。
  其间布置得美仑美美,如同阑闺月阂,缥缃满架,古翠琅环,更有锦轴牙签,奇香翰
墨。
  尤其小楼三面花圃,背靠荷地,万紫千红,芬芳扑鼻,在富丽中,含有十分清幽静雅之
趣。
  少主人小王爷,又略事梳洗,换上了一袭月自罗衫,面带宿酒红霞,眼凝一泓秋水,越
发显得玉貌朱颜,风流倜傥,亲送柳一鸣前往,并且微笑道:“寒舍诸多简陋,有屈柳兄,
请柳兄多多包涵!”
  柳一鸣闻言,顿时双手一拱微笑道:“即使是人间富贵家和天上神仙府也不过如此,在
下村野之人,实在是不敢当,小王爷如果再如此自谦,只有愈使在下更加自惭形秽了。”
  话声一落,姥姥郡主美目一膘柳一鸣道:“你这个人真是的,开口一句小王爷,闭口一
句小王爷,方才咱们在席间不是叙过齿,一再说过不作这种俗不可耐的称呼,难道是嫌小弟
纨绔气息太重,或者是大为愚鲁,不足以攀交吗?”
  柳一鸣一听,立即正色道:“这是朝廷礼制,在下虽蒙不弃,但也不敢有失礼仪!”
  由他的语气听来,很显然彼此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存在。
  婷婷郡主不禁满怀幽怨,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眼泪也差点滴出来了。
  不过她是个生性十分坚强的女孩子,而且颇通达事理,尽管对柳一鸣,才仅半夕之聚,
就芳心充满爱慕之意,但她也深知情感一事,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建立的。
  于是她赶忙忍住泪水,强颜欢笑道:“想不到你这位江湖奇人,也不免有时下士子迂腐
之气!
  现已为时不早了,小弟也不再打扰了,柳兄暂请安歇,明儿个咱们再出城同游金陵城外
风光。”
  话声一落,又向柳一鸣略一拱手,道声:“再见!”随即转身走回自己香闺。
  午未之交,婷婷郡主喜孜孜的吩咐下人,备了两匹骏马,双双奔向西门。
  一路上,两人井辔而行,人如玉树马如龙,只见小王爷,沿路笑语如珠,对内城的许多
名胜古迹,如数家珍的,一一为身旁的柳一鸣解说,神情无限愉快。
  两人边走边谈,不知不觉的已出城数里了。
  柳一鸣抬目一望,眼前有一座宏伟的建筑,横在眼前,扁额上龙飞凤舞的刻着“龙虎
观”三个漆金黑字,殿字辉煌,气象万千。
  他不由立时呵了一声,侧顾婷婷郡主问道:“这里当是昔年邱处机真人的赐第——‘长
春宫’了?”
  婷婷郡主闻言,立即妙目微睨笑赞道:“不敬仰兄真不愧是博学多闻,一见便知出处,
真是少有!”
  话锋一顿,随即又低声继续道:“这里的道士,不但个个精通神奇遁法,而且和倭寇人
颇有交往,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
  话一说完,两人作了个会心的微笑,又继续策马前进。
  不一刻,双双在观前下马,安顿了坐骑之后,才缓步而入。
  只见这座长春宫,果然名不虚传,观门内正中,是一大片绿砖铺成的广场通道,直达大
殿。
  两旁旁台池榭,巧夺天工,既堂皇,又清幽,不愧是个极好的道家胜地。
  大殿上高供三清圣像,香烟缭绕,十分庄严。
  虽然其中道侣极多,但彼辈个个都是势利之人,只因今日两人都是一身儒装,外表全是
一介书生,所以并无一人上前招待欢迎,认为他们只不过是普通游客。
  因而他们也就十分自由,信步所至,不惹人眼。
  不久便踱到殿后,两人因有所为而来,是以对一座月洞门上挂“游客止步”木牌,只当
视若未睹,直闯而入。
  触目所及,只见花木扶疏,阑若精舍,别有天地,连所有通道,都是一色紫红方砖,整
齐华丽,不染纤尘,其他也就可想而知了。
  两人正大感讶异时,蓦然侧方闪出一个粗眉大眼的年轻道士,立在丈外,拦住去路。
  并且满脸不悦的表情,劈口大喝道:“你们这两个瘟生,是不是瞎了狗眼,难道没看见
门首的告示牌吗?乱撞胡闯,还不给我快快退出去!”
  试想中山王府的婷婷郡主,是何等尊贵,几时何曾受人如此当面喝斥,若是依她往日脾
气,怕不立时就要出手惩治。
  但今日,或许是因有柳一鸣在侧,而不便发小姐脾气吧!
  只见她闻言不但不怒,反而悠闲的停身背负着双手,妙目微扫对方笑道:“龙虎观乃十
方香火胜地,随处皆可供人游览,何人可以禁止,难道你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成?”
  她神情虽颇和善,可是在言辞上,却一点都不饶人呢!
  而那道士本因擅离职守,便为外人侵入,惟恐观主见罪,心中恼恨不已。
  此时听了婷婷郡主,这番刺耳的讽言后,只见他凶睛一瞪,嘿嘿冷笑道:“如此说来,
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好!”
  “好”字一落,右掌曲指如钩,一式“金龙探爪”,朝着婷婷郡主当胸抓来。
  别看他是一个小道士,但这一出手,也是掌风呼呼,看来内力修为绝非一般练家子能
及。
  婷婷郡主见状,正欲出手迎击。
  倏地,双眼一花,只见柳一鸣不知何时上前,早已将对方的右臂扣住了,而且如同多年
未见的老朋友握手寒暄一般的,朗声笑道:“贵观果然不愧是京华附近第一大道场,想必观
主定非常人,有劳出来相迎,真是愧不敢当!”说着,又向婷婷郡主笑道:“既然这位道长
如此多礼,咱们就却之不恭,和道长前往一晤观主好了!”
  此时婷婷郡主,眼见那小道士,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滚,服服贴贴,任由柳一鸣自导自
演的摆布,不由笑弯了腰,闻言之后,立时接口笑吟吟的道:“那敢情好!”
  话声一落,便迈步向前。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这一跨步迈上前去,顿时足下一轻,身形向下一沉,陷入了一
座黑黝黝的地洞中。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连柳一鸣也不虞有此,救援不及。
  同时听到左近有人阴恻恻的笑道:“小辈大胆!竟敢前来本观撒野!”
  “野”字一出口,身后不远的月洞门,也无人自闭,花径中的方砖地面,也了无痕迹,
分明是陷阱翻板一类的机关消息了。
  由此可见,这座龙虎观,的确不是什么好路数,内中必有绝大的秘密。
  柳一鸣见状,一点也不惊惶,只听他冷笑一声,右手一扬,立即便将那受制的道士,向
隐身发话的人丢了过去。
  另一方面,则移形换位,到了方才婷婷郡主所立之地,右手向陷阱处一抓,立时有四五
尺方圆的砖石滚板,如摧枯拉朽般,应手而开。
  他的一双神目,无隐不察,恰好婷婷郡主正在地道内机关绳网上挣扎,尚未被匪徒擒
获。
  他立即右手虚空一引,便有一股无形潜力,将婷婷郡主吸了上来。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说起来虽慢,但只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而已。
  别说是远处的贼道,没有看清中伏之人是如何被救,就连婷婷郡主本身,也仅在仓皇失
措中,觉得糊里糊涂的掉下陷阱,又糊里糊涂的身不由己的飞了上来,楞得她连一句话也说
不出来。
  顷刻后,她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是陷入贼道机关,为“畸形儿”柳一鸣所救,芳心中
有说不的,是愧、是感、是喜、是悦的滋味。
  同时看见柳一鸣,神态安详,若无其事的,忽向左方招手笑道:“如此待客,在下也不
愿计较,现在就烦尊驾,引见观主好了!”
  并且顺着柳一鸣发话的方向望去,只见左方十余丈外的花荫深处,正有一老一少两个道
士,目瞪口呆的萎顿在地。
  而那少的道士,正是方才行凶拦阻之人。
  她实在弄不明白,怎的又多了个老道士,也被制住了呢?
  原来那老道士,一发动机关,隐身发话,立即被柳一鸣随手以小贼道飞抛击中的啊!
  那老道士当时要穴恰好被同伴撞中,还只道是偶然之事,不信世上竟有这等高人。
  一直到对方隔空一招手,不但自己双腿立时恢复行动,而且身不由己的,马上被一股巨
大的无形潜力给吸到两位书生近前,这哪是武功,简直就是神仙法术嘛!吓得他心胆俱裂,
不得不唯命是从。
  经过这一阵子的时间,早已惊动了观内的人,只见十几个横眉竖眼的道人,手持长剑,
由正中的一座精舍内,蜂拥而出。
  为首的一名道人,戟指柳一鸣和婷婷郡主两人,高喝道:“何处狂徒,胆敢擅闯本观重
地,大概是活腻了吧?”
  他们人多势众,个个如同凶神恶煞一般,一点也不像玄门清修之士。
  但此时的婷婷郡主,也因心有所传,毫不惧色,尤其一双温软如绵的玉掌,不自主的伸
出紧握柳一鸣的左手,相偎站个并列。
  而且附耳娇声道:“古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壬,咱们何必和这无举足轻重的贼道
多纠缠,还是找他们的观主!”
  她一时忘形,软语嗲声,吹气如阑,柳一鸣闻言,内心不由暗忖:“这位小王爷,怎么
如此酷似女人?”
  心念及此,他不由回头望了她一眼,同时立即答道:“说得极是!说得极是!”
  话声一落,随即又向身前老道,低喝道:“观主何在?快讲!”
  若是老贼道未见过柳一鸣的神奇武功,此际既已目睹大援前来,岂肯安份老实的据实相
告。
  但此时他经方才的交手,已认定柳一鸣是仙非人,心有余悸,闻言不禁脱口而出道:
“上仙饶命,老观主正在密室议事呢!”
  说完,右手向正前方一幢梅花形的楼阁一指,又道:“就是那里!”
  柳一鸣闻言,随即含笑点头道:“好!有劳指点了!”
  同时拉着婷婷郡主,气定神闲,大摇大摆的,缓步直趋密室,对蜂拥而来的众道,连正
眼也不屑一瞧。
  尽管赋道们一起围堵,手中的兵刃如雨纷下,但却拦阻不住。
  只见对方身形如同鬼魅,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也不见怎么闪躲,就滑身而过,简直视
自己等人如无物,一眨眼就进了观内重地。
  原来此时柳一鸣,施展了“小挪移步法”。
  如此快速的身手,就连婷婷郡主也认为是法术,她只觉身随伊人,足不沾地,轻飘飘的
直穿群道而过,芳心中有无比的快慰,同时也开了极大的眼界。
  密室外,虽然重门叠户,守卫之人众多,但因不虞有此,即使是事先知道,也是难以阻
挡。
  因而顷刻间,就被他们两人,如人无人之境般的闯进了密室。
  只见中间一具华丽的云床上,坐着一位满头白发,尖嘴猴腮的老道。
  左右分设七八张太师椅,高坐五六个僧俗不一的客人,不但龙虎双僧赫然在内,而且还
有一个身材不及五尺的倭寇鬼子。
  群贼一见突然有生人闯入,不由立即个个面露惊容,尤其是龙虎双僧师兄弟两人,一眼
看到当门而立的,竟是自己最惧怕的敌人——“畸形儿”柳一鸣时,早已满脸铁青,惶悚不
安。
  只有那位尖嘴猴腮的老道,神色仍颇为镇定,眼中射出一道冷电似的精光,向柳一鸣一
扫冷喝道:“小辈何人,怎的这般不知礼数,擅闯本真人云房?”
  话锋一顿,又高喊道:“来人啦!快把这两个小子,替我抓出去,听候发落!”
  话声一落,柳一鸣依然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岸然卓立,而且慢条斯理的向老道微微一笑
道:“道长别费神了,令徒们方才在外面已曾见识过了,只是我们仍然来到云房内,可见这
处十方香火之地,与在下两人有缘,如果诸位有兴在此论道证法,何妨也让在下等,一饱耳
福,一开眼界呢?”
  话锋一顿,俊目一扫傍坐的倭寇鬼,故作不解之状继续道:“咦!当年长春真人,好像
并没有异族弟子,如今真是青出于蓝,一代胜过一代,不但能通大道,而且还能通夷通狄
呢?
  难怪龙虎观如此兴隆了,若是长春真人泉下有知,恐怕也会自叹弗如了!”
  他这篇冷嘲热讽的话,只听得云床上那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的老道,须发倒竖,目射凶
光,倏地一跃而起。发出一声巨雷似的想喝道:“狗小子住口!在我天人大法师彭尚魁面
前,岂容你放肆卖弄口舌,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向来,还不快给我跪地求
饶?”
  柳一鸣闻言,立即朗笑一声,道:“这倒来必,在下此来,便是要见识见识尔等的能
耐,如今天色也已不早了,这样吧,我就站在原地不动,由你们进招,不论是车轮战,或是
联手合攻,只要能闯出门外,我今日就饶他不死,如何?”
  那天人大法师彭尚魁,师出龙虎山上清宫,不但内外功力十分了得,并练有一种雷音
掌,乃自炫已练成道教中的天心五雷正法。
  他不但兼通文事,又长于逢迎,以致夤缘得京城这座极具盛名的龙虎观观主。
  同时交结权贵,勾通宫监,无恶不作,表面上是一位玄门清修之士,实际上乃是佛母教
的分坛的坛主。
  由于他生性狂悖,加上养尊处优已久,且日与王公大臣周旋,无形中更染上气指颐使,
眼高于顶的骄妄习惯。
  何况他平日一呼百喏,自诩为京华第一条好汉,外有大援,官面无处不通,几曾受到像
柳一鸣这等当众讥辱,尤其如此狂妄,大得骇人的口气。
  是以,只听得他怒火中烧,桀桀一声狞笑道:“看来你这小狗,就是那个什么‘畸形
儿’柳一鸣了!今天就叫尔等,尝尝本大法师的五雷天心正诀的厉害。”
  话声一落,立即运气作势,准备出手。
  摹见旁坐上两个枯瘦手长脚长的灰衣者者,同时一跃而起,高声道:“观主且慢!杀鸡
焉用牛刀,就让我兄弟看看这小辈是什么变的。”
  同时便一左一右双双掠上前,四目直视,双手五指箕张,摆出一副似乎要择人而噬的怪
模样。
  柳一鸣见状,不禁微笑道:“好!就拿你们这一对开刀,且先报个姓名万儿,在下好替
尔等除名!”
  他此时侃侃而谈,一副悠闲毫无戒备的模样,好似根本就不把对方放在眼中。
  只气得那两个枯瘦老者,立即同声怒喝道:“你这不知死活的小狗,连渤海铁掌帮正副
帮主,天地双煞,老夫钟标、钟健兄弟都不认识,还学人家走什么江湖?”
  “湖”字一出口,随即各圈右臂,又大喝道:“接招!”
  一个招出“天夺其魄”,一个反腕拍出“地老天荒”,一齐从左右两侧纷攻而至,劈出
两股乌黑的劲气,如同排山倒海般的,直向柳一鸣击到。
  只见柳一鸣仍卓立原地,动也没动一下。
  钟氏昆仲见状,不由暗中一喜,忖道:“自己两人掌力于钩,又都是阴柔功力,而敌人
当门而立,除了硬接之外,别无门让余地,如此一来,自己兄弟两人这一招必然得手。”
  心念及此,忽闻两声闷哼,显然是已经击中了。
  待他们收式一看,不禁愕然楞住了!
  原来那已被自己兄弟击中的两位少年书生,依然有笑卓立,若无其事。
  反倒是他们身后,由外而来的两个龙虎观门下,受伤倒地,这真是邪门。
  柳一鸣见状,不由朗声一笑道:“果然是好掌法,这大概就是所谓‘隔山打牛’的功夫
吧!”
  原来当钟际、钟健兄弟两人的掌劲劈时,柳一鸣立即运起“万化神功”中的分、合二字
诀,将这股加山劲力导向身后,转而击向来袭的贼道。
  由于做得天衣无缝神妙无比,一时之间,竟将前后的敌人,都给惊呆了。
  当然这突如其来的怪事,是绝非常人所能想像的。
  适时恰逢守卫秘密的许多恶道,大举拥到。
  钟氏昆仲一定神之后,随即各自探手取出一把夺命飞砂,如流星雨般的,射向柳一鸣。
  同时那匆匆赶到的贼道们,也纷纷以暗器两面夹攻。
  一时毒砂如潮,镖箭似雨,前后而至,都将柳一鸣两人视为目标。
  照说这班人,个个艺业皆非寻常,素来手法奇准,百发百中,何况对方两人又是并立门
中,根本无转身之能,那有不之理。
  可是事情偏就这么奇怪,只见双方暗器,不但对敌人没有任何损伤,反而竟如门中无人
一般,形成双方暗器互相飞射。
  顿时只见门外贼党,被毒砂伤到了一大片,而室内几位老鬼,也险为镖箭所中,立时群
情惶然,乱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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