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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故事》


第三十二章



  由陶静静临走时的两句话,罗奇和沙老五不难预料到,将会有什么后果发生。
  已无逃生之望,两人反而处之泰然,只是默默相对,谁都不愿再说什么。
  地牢内暗无天日,只靠一盏油灯照明,只能以送饭时间来推断白天或夜晚。
  一夜过去,再经过三次用饭,算来又是第二天的入夜了。
  就在罗奇和沙老五朦胧将睡之际,忽听洞口上方又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莫非又是陶静静到来?
  脚步声在铁栅前停下,却是三名带刀大汉。
  不用对方开口,罗奇和沙老五已知是怎么回事。
  只听为首的一名中年大汉道:
  “罗奇、沙老五,你们的行刑时间到了!”
  沙老五忍不住道:
  “是否就让我们死在牢房里?”
  中年大汉冷笑道:“行刑有刑场,那有在牢房里杀人的道理。”
  这时便有另一名大汉掏出钥匙,将铁栅门打开。
  中年大汉喝道:
  “出来吧!随我到刑场去。”
  罗奇和沙老五早已双手反缚,脚拴镣链,走路时叮叮当当,纵然有通天本领,也难以施
展。
  于是,中年大汉在前,另两名大汉在后,押着罗奇和沙老五两人,一步一步的登上石阶
出了地牢洞口。
  外面漆黑一片,星月全无,约莫已是一更之后。
  一般行刑时间,多半是在正午,有的则在黎明,夜间行刑,可谓少有。
  但罗奇和沙老五都不感到意外,因太行山的义军并非官府,说得难听一点,只是一批盗
寇,做事根本没有一定法规。尤其罗奇和沙老五,两人全是黑白两道知名人物,而且又和官
府权贵有来往,陶静静当然不便明日张胆的处置他们,把行刑时间定在深夜,正可达到不使
人知的要求。
  沙老五四下张望了一下,问道:
  “老兄,究竟在什么地方?”
  中年大汉道:
  “少废话!继续跟着走吧!”
  罗奇和沙老五因手缚脚镣,自然走不快,直走了顿饭工夫,才来到一处临近山壁的土堤
后方。
  只见土堤后方正有几名汉子,手持锹镐之类工具挖坑。
  沙老五干笑了几声道:
  “老兄,原来是要把我们活埋?”
  中年大汉哼了声道:
  “给你们留个全尸不好吗?”
  “好极了!”
  “既然你们满意,就用不着再多说废话。”
  中年大汉眼见坑已挖好,便吩咐那几名大汉道:
  “辛苦你们了,都回去睡觉吧!”
  几名汉子揩拭着汗水而去。
  另两名大汉中的一个面颊上有刀疤的道:“头儿,还等什么,该动手了!”
  中年大汉道:
  “别急!大头领要亲自来监斩;不!该改成监埋才对。”
  足足等了盏茶工夫,刀疤睑汉子又道:
  “大头领怎么还不来呢?”
  中年大汉忽然叫道:
  “糟糕!大头领可能不清楚埋人地点在这里,你们两个快到大头领住处的门口等着,负
责把她老人家领到这里来。”
  两名大汉应声而去。
  中年大汉见两名手下去远,才转过身来道:“罗大侠、沙大侠,现在是你们逃生的时候
了!”
  罗奇还以为耳朵出了毛病,啊了声道:
  “什么?老兄要放我们?你怎么办?”
  中年大汉道:
  “二位用不着管我,我自有办法。”
  他说着先将两人上身的绳索割断,再匆匆打开脚上的铁链。
  罗奇和沙老五大为感动,几乎齐声道:
  “老兄,就随我们一起逃走吧!”
  中年大汉不慌不忙的道:
  “若现在逃走,大头领来了以后看到坑洞是空的,必定下令封山,那时连你们两位也仍
会再被捉住,我必须先把坑洞掩埋妥当。”
  一人填土,必须很久时间,正好先前那些掘坑汉子,并未带走工具,罗奇和沙老五立即
也帮着掩埋坑洞。
  罗奇边填边问道:
  “这位兄台为什么敢冒这么大的险救我们?”
  “两位都是在下久已仰慕的英雄好汉,既然有这种机会,怎能见死不救?”
  “还没请问兄台的尊姓大名?”
  “好说,我叫王念祖。”
  “王兄,大恩大德,我罗奇有生之年,必定设法报答!”
  “罗大侠何必说这些话,做做好事,在我自己来说,也是一种安慰。土已填得差不多了,
余下的由我自己来填,你们快走!”
  “可是你……”
  “说不定我会骗过大头领,现在随你们一起走,可能连二位也走不了,你们快走,别管
我!”
  口口  口口  口口
  罗奇和沙老五一口气奔出十几里,料想已脱离险境,才放缓脚步。
  这时已是二更左右,山野间早已万籁俱寂,两人就暂坐下来休息。
  沙老五道:
  “老大,咱们要到那里去?”
  罗奇道:
  “太原是去不得了,若被潜龙庄的人发现,必定又惹麻烦。”
  “对!咱们自己倒无所谓,但却不能连累那位王兄,可是咱们总该有个去处。”
  “当然立即返回伊犁。”
  “对了!老大那天见陶静静时,她都说些什么?”
  “陶静静竟恩将仇报,把白姑娘恨之入骨,她已决定答应洪大全的要求,发动人马到伊
犁,非把白姑娘领导下的北路红灯会歼灭不可。”
  “我沙老五活了这么大,从没看到像她这样忘恩负义的女人!”
  “别再提了,好在咱们得能死里逃生,先回到伊犁再说。”
  两人继续赶路,到天亮时已到达昔阳。
  他们不敢进城,继续绕城而行,晓行夜宿,两月之后,终于又回到了伊犁。
  罗奇只在伊犁和琴哪天娜团聚后休息了一天,次日便独自到红灯会北路营地见白素娟。
  白素娟和三位堂主在营帐里接待。
  当她和三位堂主听完罗奇的叙述后,也都对陶静静竟变得居心如此恶毒大感不解。
  白素娟长长叹息一声道:“罗大哥,为了小妹的事,你和沙五叔险些丧命,让三位堂主
和我实在过意不去。”
  罗奇道:
  “姑娘还说这些话做什么,目前最重要的事,便是如何躲过这场灾祸。”
  “照罗大哥的看法,太行山方面的人马,什么时候才可到达?”
  “我想已经很快了,姑娘必须早做准备。”
  白素娟颦眉沉吟了半晌道:
  “两千人马,虽然化装成商贾百姓,行走在西域道上,也必定难以掩人耳目,只要多派
出几名弟兄做为眼线,咱们仍能掌握住对方的状况。”
  “他们来了以后,姑娘准备怎么办?”
  “罗大哥有什么高见?”
  “唯一的办法,便是将弟兄们开进伊犁城内安置。如果能得到塔其布的庇护,那就更好
了,可惜这办法姑娘未必同意。”
  白素娟再叹口气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但这只是最后的办法,目前还不必着
急。”
  罗奇不解的问道:
  “为什么目前不着急?”
  “等到得知太行山的人马,已接近伊犁的消息再行动也还不迟;他们长途跋涉,必定疲
惫不堪,来到之后,绝不可能立即采取行动。”
  “姑娘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却必须早做准备,以免措手不及。”
  “罗大哥是否要马上回到伊犁?”
  “我回到伊犁后,消息比这边反而灵通些,一有消息,必会派沙老五和郝方来这边连
络。”
  “也好!罗大哥关山万里归来,必须好好休息一下,小妹也不便坚留。”
  口口  口口  口口
  陶静静已经亲自带着两千名精壮手下来到伊犁,白素娟和罗奇居然毫不知情。
  原来陶静静的两千名手下,不但化装成商贾百姓,而且在太行山出发时是化整为零,到
达伊犁,再化零为整。两千人分成一个月的时间逐日出发,每次上路的不过几十人,以这种
方式行动,白素娟派出去的眼线以及城内的官兵,又如何能够觉察。
  尤其这两千人中,有不少对伊犁附近的环境非常熟悉的,陶静静就把他们每一梯次安插
上几个。
  另外,他们到达目的地后的集中地点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北偏东的一处山谷,那便有山
有水,两边崖壁上有现成的洞穴,足可容纳两千人之众,人躲在洞穴里,谁也难以发现踪影。
  至于吃的方面,除了每人都带有半月份的粮食外,在山谷十里外的几处小村里也可买到。
而且塞外牛羊成群,粮食不足便以肉食补充,绝对不必担心饥饿。
  这处山谷,是出发前便决定好的,而且事先经过沙盘推演环境介绍。因之,每梯次都不
会走错。
  陶静静是随最后一批人来的,并把最得力的心腹前寨头领范二也带了来。不消说,范二
也带着自己的得力心腹。
  至于太行山总寨,则名义上由副大头领吴震天代理职责,实际上,大权都由龙千里在幕
后操纵,陶静静自然可以完全放心。
  陶静静到达后的第二天,洪大全方面的三位代表也已秘密来到。
  这三人分别是副会主白一忠、总堂执事单大忠和刚回温宿不久的师爷黄道吉。
  原来在太行山的前几批人马到达时,便已秘密派人到温宿通知洪大全,所以洪大全的三
位代表才会来得这么快。
  当晚,陶静静就由范二陪同在山洞里,接待洪大全的三位代表,并共同讨论行动计划。
  在洪大全的三位代表中,白一忠和陶静静不但有亲戚关系,而且也是长辈与晚辈的关系。
因为白一忠是白素娟的堂叔,而陶静静和白素娟是姑表姊妹,但因陶静静目前已是太行山义
军大头领,白一忠为了讨好,也口口声声的以大头领相称,根本不敢再论亲戚长幼。
  反而是陶静静在这方面还算知礼,仍把白一忠称为表叔。
  白一忠一开口就透着胁肩谄笑模样,道:“大头领既然已经亲自驾到,事不宜迟,最好
立刻发起行动,将北路一举歼灭!”
  陶静静不动声色道:“我刚刚到达,对白素娟的北路状况,并不十分清楚,表叔可否告
知一二?”
  白一忠道:
  “北路目前在城南三十里扎营,只剩下三五百人,以大头领率领的人马,夜行军两个时
辰便可赶到,足可一举将北路歼灭。”
  陶静静默了一默道:
  “北路在温宿和拜城,目前有多少人马?”
  白一忠道:
  “最早只有两三千人,因洪会主决定将总堂由南向北移到温宿,目前人马陆续到达,已
经有六、七千人了。”
  “目前温宿和拜城共有几位堂主?”
  “南路共有六堂,大头领是知道的,此刻已有四堂弟兄分别来到温宿和拜城,其余两堂,
正在北进途中。”
  “既然贵部在温宿和拜城已有六、七千人马,为什么不自行采取行动。”
  “大头领必定已经看过洪会主致龙老庄主的密函了吧?目前北路已受伊犁将军塔其布的
保护,若洪会主自行发起行动,那就等于公然和官方为敌,此时此地,洪会主实在不宜得罪
官方。”
  “那么我就可以公开和官方为敌吗?”
  “大头领的义军和红灯会不同,你在太行山,塔其布根本无法管辖;而且大头领的人马,
在完成行动后,马上就可化整为零返回太行山,塔其布根本不可能知道事情是谁干的。”
  陶静静淡淡一笑道:
  “表叔知道这个就好,我现在所等的,就是洪会主那一份谢礼,谢礼未到,我又如何行
动?”
  白一忠不觉一呆道:
  “有关谢礼,事成之后,洪会主必定派人送到太行山。”
  “表叔,我帮助洪会主,是冲着龙庄主的面子,并非冲着洪会主的。你刚才说过,事成
之后,我的手下人必须马上化整为零返回太行山,所以我必须在行动之前先拿到洪会主那份
谢礼。”
  白一忠脸色尴尬的顿了顿道:“可是我……并没带来!”
  陶静静笑道:
  “五万两现银,当然不是表叔等三个人可以带得来的,表叔现在就马上派人回温宿去,
要洪会主亲自送到这里来。”
  白一忠越发呆了,张口结舌的道:“那未免时间拖得太久了,而且也用不着洪会主亲自
前来。”
  陶静静整了整脸色道:
  “表叔说这话就不对了,我为他关山万里来到大漠除去心腹大患,他身为地主,竟不来
见我,说得过去吗?我不但要他亲自来,更要他把四位堂主一起带来。否则我就情愿不要谢
礼,马上把人马开回太行山去!”
  只听范二紧跟着大声道:
  “白副会主,没什么说的,快派人回去通知洪会主亲率四位堂主带着银子一起来,我们
大头领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陶静静不愿白一忠太难堪,缓下声音又道:“我要洪会主和四位堂主一起来,除了礼貌
上应该如此,最大的目的,不外是能再当面商议一下如何行动,这是一件决定红灯会前途的
大事,不得不特别郑重一些。”
  白一忠不能再说什么,当晚就派单大忠连夜返回温宿向洪大全禀报,自己和黄道吉则留
了下来。
  口口  口口  口口
  半月之后,洪大全才带着四位堂主和单大忠,不分昼夜的赶到陶静静率众所住的山谷。
  不消说,五万两现银也带了来。
  这四位堂主,只有一位是旧人,其余全换了新人,都是洪大全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他
们分别是第一堂堂主黄信坚、第二堂堂主许星郎、第三堂堂主卢秀二、第四堂堂主张金宏,
一个个全是獐头鼠目,一看就知绝非善类。
  陶静静仍由范二陪着在山洞里接见他们。
  洪大全方面,除了同来的四位堂主和单大忠外,留在这里的白一忠和黄道吉也一起参加。
  山洞里点了几盏油灯,双方都席地而坐。
  洪大全先讲了几句客套话,接着就道:“洪某的五万两银子谢礼已经送到,大头领清点
过后,最好今晚就展开行动。”
  陶静静笑道:
  “洪会主不必着急,你的事也就是本大头领的事,既然银子已到,当然行动越快越好,
我也早就决定在今晚起事。”
  “那太好了,真想不到陶大头领能帮洪某这场大忙!”
  “箅不了什么,本大头领这次忙也并非白帮,还不照样收了洪会主的谢礼。”
  “既然如此,陶大头领就该开始准备了!”
  “那就请诸位暂时在这里坐一下,本大头领先和范头领到外面看看准备情形,很快就再
回来做陪。”
  这时的洪大全,真是意满志得,神采飞扬,眼见白素娟所领导的北路红灯会,便要悉数
被歼,在他来说,从今后除了心腹大患,既可高枕无忧,又可大展鸿图,这是何等称心惬意
的事。
  为了等侯陶静静,洪大全见山洞里石台上放着两大壶茶,而且摆着不少茶杯,便和手下
们各自倒了杯茶喝了起来。
  岂知一杯茶刚刚喝完,便听范二在洞口外骂道:“你们这些狗养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死
期到了!”
  洪大全等人弄不清范二是在骂谁,一时之间,都大感莫名其妙。
  洪大全只得吩咐白一忠道:
  “白副会主到洞口看看是怎么回事?”
  白一忠来到洞口,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洞口外已被陶静静带来的手下团团围住,至少有一两百名手横各种兵刃的精壮大汉,
在洞口外堵了好几层。
  陶静静和范二则手持兵刃站在最前方。
  白一忠打着哆嗦,战战兢兢的道:
  “陶大头领,这是怎么回事?”
  陶静静面无表情的道:
  “表叔把洪大全叫出来答话!”
  不等白一忠进内唤叫,洪大全已闻声来到洞口。
  洪大全也大惊失色,干咳两声道:“陶大头领,这算何意?”
  陶静静冷笑道:“洪大全,你应当明白才对,可惜已经晚了!”
  洪大全目瞪口呆了半晌才道:“洪某……明……白什么?”
  陶静静又冷笑了几声道:
  “你本是红灯会创会人白前会主一手提拔起来的,竟然恩将仇报,不但篡夺了会主之位,
竟然连白前会主的遗孤也要杀害,真可谓天良丧尽,像你这种禽兽不如的人,那里还配留在
世上!”
  “原来……你……是早有……安排?”
  “不错,当初潜龙庄龙老庄主要求我出兵相助,我本不愿答应,但后来想到何不藉这机
会将你除去,便将计就计,不但发兵,而且还亲自出马。洪大全,任你再阴险狡猾,偏偏却
中了我的这条计,也许这正是所谓天理报应吧!”
  到了这种时侯,洪大全那里还讲得出话,他和白一忠、单大忠及四名堂主虽然都身有武
功,但却全都赤手空拳,尤其对方有一两百人堵在洞口,纵有通天本领,也绝对无法冲得出
去。
  只听陶静静又道:“洪大全,你们几人,此刻已是瓮中之鳖,若妄想反抗,只有死路一
条,乖乖束手受缚,也许还有活命希望。”
  洪大全忖度形势,陶静静的话说得没错,尤其此刻他突感体内气血反常,不但手足无力,
而且头晕目眩。
  原来那两壶茶,已被陶静静事先下了迷药,不难想见,他和他的手下全已体内中毒。
  陶静静随即吩咐范二道:
  “带几名弟兄冲进去,要留下活口,待会儿我自有处置。”
  范二立即带着十几名精勇手下,抡起兵刃冲进洞去。
  一阵喊叫之声过后,不久便趋于沉寂。
  只见范二奔出来道:
  “禀大头领,一个个全制服了!”
  陶静静道:
  “点了他们的穴道,再捆绑起来,听候发落。”
  范二应了声,又进洞而去。
  陶静静回身下令道:“大家各自回洞休息,没你们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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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奇返回伊犁后,因对白素娟这边的事放心不下,便又带着沙老五回到红灯会北路驻地。
  由于多日来一直接不到太行山人马前来的消息,白素娟无形中警觉之心也渐渐松弛下来。
  就在一天的傍晚,白索娟召集三位堂主在营帐议事,罗奇和沙老五也在被邀之列。
  自素娟道:
  “罗大哥,一直接不到任何消息,也许太行山方面的人马不来了吧?”
  罗奇摇头道:
  “我想他们一定会来,只是时间迟早而已。”
  “静静真的会这样无情无义吗?”
  “当然我也不相信她会无情无义到这种地步,这次到太行山和她会了面,才知她岂止无
情无义,简直已是丧尽天良!”
  白素娟深深一叹道:
  “真是人心难测,这是当初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罗奇也吁一口气道:
  “为安全起见,我劝姑娘还是尽早把人马撤进城去的好。”
  白素娟沉吟了半晌道:
  “小妹当然也这么想,但我实在担心塔其布会因而把我的人收编,那样就太对不住先父
的在天之灵了!”
  罗奇道:“姑娘放心,塔其布的为人我很清楚,至少他还不致强人所难。”
  一伙人在营帐里议论了将近一个时辰,最后还是并无结论。
  看看将近二更,白素娟道:“时间不早,大家就回去休息吧!”
  谁知就在这时,一名巡营的头目,神色慌张的匆匆奔进营帐道:“禀会主,太行山大头
领陶姑娘来了!”
  立刻,在场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
  白素娟急急问道:“她带了多少人马?”
  那头目道:“只陶姑娘一人!”
  白素娟怔了一怔道:“你有没有看错?”
  那头目道:“陶姑娘当年和咱们在一起很久,属下怎可能看错!”
  “她人在那里?”
  “就在营外不远。”
  “快,快去把她带来!”
  那头目走了后,营帐里所有的人,依然如坠五里雾中,谁都弄不清陶静静玩的什么把戏。
  只听沙老五道:“事情很明显,此刻太行山的人马,必定已把咱们包围了!”
  白素娟道:
  “可是她没理由胆敢一个人先行闯到里面来。”
  沙老五咬了咬矛道:“她一定是想充女英雄,那很简单,只要先把她拿下,问题就解决
了。”
  罗奇道:“不可莽撞,必须见机行事,说不定会是另一个女人易容后假冒的。”
  不大一会儿,在那头目陪同下,一名刚健婀娜的年轻女子快步进入大帐,赫然正是陶静
静。
  在这刹那,营帐内所有的人,都全楞在当地。
  陶静静望了各人一眼,神色肃穆中透出了一种带有歉意的笑容,缓缓说道:“表姊、各
位堂主,一别多年,你们可好?”
  白素娟这才如梦方醒道:“静静,表妹,真想不到你会单人前来!”
  陶静静再望向罗奇和沙老五道:“罗大哥、沙五叔,上次实在得罪了,现在我必须向二
位郑重赔礼!”
  说着,分别向二人深深施了一礼。
  这使罗奇和沙老五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还是白素娟道:“表妹,到底怎么回事,你就明明白白说出来吧!你该知道,现在我们
大家都被你装在闷葫芦里了。”
  陶静静走近罗奇道:“上次我把罗大哥和沙五叔打进地牢而且要处死,全是做给龙千里
看的。”
  白素娟道:“为什么要做给他看?”
  陶静静道:“不瞒表姊,当初龙千里虽帮我重登大头领之位,但他却掌握了太行山的大
权,我必须取得他的信任。”
  “那么你放了罗大哥和沙五叔,龙千里知不知道?”
  “当然不能让他知道。”
  “表妹,关于龙千里要你出兵消灭我北路弟兄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小妹自然照办,但要消灭的不是表姊的北路,而是南路的洪大全和他手下的四名堂主。
此刻南路已经群龙无首,表姊正可趁这机会把他们号召过来,以便南北统一,重振声威。”
  “你已把洪大全和他手下的四名堂主杀了?”
  “小妹已把他们带来,准备交由表姊亲自处置。”
  陶静静接着把所有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逼。
  营帐内所有的人,都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
  白素娟欣喜中激动的道:
  “表妹,从前你一直埋怨做什么都不如我,而现在你却一切都胜过我太多,在你面前,
我真惭愧,也许该拜你为师了!”
  陶静静道:
  “表姊何必说这些话,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我敬爱的表姊。只是一年前在孔雀河畔行
剌的事,还请表姊和罗大哥原谅我的懵懂无知。”
  白素娟忙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提那些做什么!总之,我这做表姊的,是打心底佩
服你!”
  “小妹究竟什么地方值得表姊佩服?”
  “你把两千人马开到伊犁,我竟半点不知,连罗大哥也蒙在鼓里,在行动上能保密到这
种程度,难道不值得我佩服?”
  “还有没有?”陶静静显然也有些自负。
  “你能设法把洪大全和他手下的四名堂主诱到这里,不费吹灰之力便一举擒获,这种事
我这做表姊的是再也做不到的。”
  陶静静笑道:“那是因为我利用了双方合作的机会,如果换了我是表姊,又怎能把他们
诱来呢?”
  白素娟问道:
  “表妹既然已把洪大全他们带来,人在那里?”
  陶静静道:“就在表姊的驻地外,由范二押着,现在就请表姊派人随小妹去把他们押到
这里来!”
  不等白素娟吩咐,陈大忠、沐世光、牛本初三位堂主和沙老五都自动要跟着陶静静去。
  陶静静道:“四位大叔就跟我来吧!”
  大帐内只剩下白素娟和罗奇。
  白素娟一叹道:“罗大哥,静静终竟不曾负我,而且比我有出息,真是士别三日,便当
刮目相看。看来静静将来必定能成一番大事业,我真为她高兴!”
  罗奇也吁口气道:
  “只是她目前仍受制于龙千里,这方面我仍为她担忧!”
  “待会儿咱们该提醒她?”
  “不必了!她现在已是位很能干的女人,相信自有办法处置。”
  大约盏茶工夫之后,陶静静等人便把洪大全一伙押进大帐。
  太行山方面,除范二外,另有十几人带刀弟兄,连释放罗奇和沙老五的王念祖也在内。
  洪大全、单大忠、黄道吉和四名堂主全被双手反缚,只有白一忠,因为是陶静静的亲戚
长辈,也是白素娟的堂叔,并未捆绑。
  陶静静道:“表姊,人已经交给你了,你现在就可以处置了!”
  白素娟视线冷冷扫过洪大全一伙人,道:“洪大全,现在还有什么话讲?”
  对方全是面如土色,垂着头,谁也讲不出半句话。
  、 白素娟冷笑道:“为什么不吭声?只要你们有理由,说不定我会从轻发落。”
  洪大全终于龇了龇牙,嗫嚅着道:“白姑娘,如果你肯高抬贵手,我情愿……”
  “情愿怎么样?说!”
  “情愿率领南路弟兄归顺你的北略,让红灯会南北再成一家。”
  “那时你怎么办?”
  “如果姑娘看得起,就给我一名副会主干。否则,即使把我降为堂主,我也心甘情愿。”
  白素娟再扫视四名堂主一眼,道:“你们呢?”
  四名堂主几乎是齐声道:“只要饶我们不死,我们都愿降级听用。”
  白素娟有些犹豫,望向罗奇道:“罗大哥看该怎么办?”
  罗奇不动声色道:“一切应由姑娘自行决定,不过姑娘必须想到后果。”
  洪大全心里一急,叫道:“罗大侠,你……你要帮洪某讲几句话!”
  罗奇哼了声道:“洪大全,在下和白姑娘都不只一次的吃过你的亏,像你这种人,我有
必要帮你讲话吗?”
  洪大全双颊抽搐着道:“洪某从前……错了……今后归附白……会主,一定竭诚尽忠,
若再有三心二意,天诛地灭!”
  罗奇淡然笑道:“可惜在下根本无法相信你的话。”
  忽听范二叫道:“白会主,你还犹豫什么?若把他留下,等于你自己替自己留下一条祸
根!”
  洪大全打着哆嗦道:“范头领,咱们无怨无仇,你何苦火上加油?”
  范二吼道:“谁说无怨无仇?我范二是陶大头领的忠心手下,白会主是我们大头领的表
姊,这样算起来,仇恨可就大了,而且你的所作所为,我范二早已清清楚楚,难道你还不该
死吗?”
  洪大全脸上已由土色变得惨白,顿了顿道:“范头领,求求你,千万替洪某说几句好
话……”
  岂知他的话尚未说完,突见寒芒一闪,竟然人头落地。
  谁都不曾想到,范二竟然自作主张,未经白素娟和陶静静同意,自行处置了洪大全。
  那四名堂主以及白一忠、单大忠、黄道吉一见洪大全身首异处,倒卧在血泊中,全都惊
得呆了,双腿一软,齐齐瘫跪在地上。
  此刻的范二,已是杀得兴起,双目尽赤,振臂挥刀,又向四名堂主的脖子上砍去,动作
快得有如风驰电掣,谁都来不及阻止。
  直到四名堂主也全倒了下去,才听自素娟急急叫道:“范头领刀下留人,不能再杀了!”
  范二这才停下手来道:“白会主,这个当然要留下,因为咱早就知道他是你堂叔,也是
我们大头领的远房表叔。”
  说着,抬手拍了拍白一忠肩膀道:“老小于,起来吧!算你大,咱不敢杀你,快向白会
主和我们大头领求饶吧!”
  只听陶静静道:“那两个也别杀了,留下他们还有用处。”
  这时陈大忠早已出去招呼了几名弟兄,把洪大全和四名堂主的尸体拖到附近山上掩埋。
  白一忠爬起之后,却又“噗咚”一声跪到白素娟脚下,打着冷颤道:“贤侄女……你……
你要救我一救!”
  白素娟连忙拉起白一忠道:“叔父何必如此,你虽然对我无情无义,但侄女却不能不认
你这位叔父。过去的事,侄女不会再计较的。”
  此刻的白一忠,既感动又惭愧,面色胀得有如猪肝,只是僵在当场,却不知再说什么好
  白素娟冷冷望向单大忠和黄道吉道:“你们也起来!”
  单大忠和黄道吉两腿发麻,好不容易刚站起来又倒了下去,咬牙咧嘴的又挣扎了半晌,
才又站起,但全身仍在不停的打颤。
  白素娟缓缓说道:“叔父,你现在必定已经明白,回到温宿该做些什么事了?”
  白一忠不住点头道:“即使贤侄女不吩咐,这事我也会主动做的。我保证在半月之内,
带着南路弟兄,前来向你归顺。”
  白素娟道:“不必要他们前来了,叔父只要把南路人马全集中在温宿和拜城,我会前去
接收他们的。”
  接着又对单大忠和黄道吉道:“我不杀你们,是要你们协助我叔父把这件事办好,只要
把事情办好,将来在红灯会仍有你们一席之地。”
  单大忠和黄道吉连忙跪地叩谢。
  白素娟转头交代陈大忠道:“陈叔叔先把我叔父和他们两个带下去休息,明天我还有事
情对他们交代。”
  陈大忠立即带着白一忠和单大忠、黄道吉出了大帐。
  陶静静不解的道:“表姊为什么不要他们前来,却要到温宿和拜城接收他们呢?”
  白素娟道:“这里临近伊犁,红灯会必须和官方划清界线。而最大的原因,是他们来到
这里,很多问题,我都无法解决。”
  “表姊有什么困难?”
  “南路人马,合起来不下万人,我这里如何容纳,仅是食住两项,就难以解决。温宿和
拜城是他们既有的驻地,我去接收他们,就不致发生以上两项问题。”
  “表姊说得固然有理,但万一对方发生暴动,你又怎么办?”
  “我想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少,红灯会原是我父亲一手创立的,而且洪大全也并未尽得人
心。如今洪大全已死,我去接收,可谓名正言顺,也许他们欢迎还来不及。”
  “好!既然如此,小妹和手下的两千人马,就决定暂时留下来,以便随同表姊开进温宿
拜城,等你接收完毕后,再返回太行山。”
  “那太好了,我先谢过表妹!”
  “表姊用不着客气,我自小受你照顾,如今帮你做点事,理所当然。”
  “时间不早,表妹和范头领以及带来的弟兄,今晚就住在这里吧!明天我还要设筵为你
接风洗尘。”
  口口  口口  口口
  翌日中午,白素娟在大帐内席开两桌,招待陶静静、范二以及他们带来的弟兄,做陪的
有三位堂主和罗奇、沙老五。
  另外,连白一忠、黄道吉也被邀参加了酒筵。
  酒筵散后,白一忠、单大忠、黄道吉立即赶回温宿办事。
  白素娟则带着三位堂主,把陶静静、范二等人直送到那处山谷,然后又接受陶静静设筵
款待,直到天晚,才返回驻地。
  口口  口口  口口
  一月后,白一忠和单大忠亲自前来见白素娟,告知南路人马已在温宿和拜城两地集中完
毕,并均已表达对白素娟竭诚拥戴意愿。
  于是,白素娟在白、单两人陪同下,第二天便率领所属向温宿进发。
  罗奇也带着沙老五随队前往。
  陶静静也率队随行,不过到达温宿以后,她的人马并未进城,只在城郊驻扎。
  白素娟很顺利的便接收了南路弟兄,而且果然受到竭诚拥戴。
  陶静静直到白素娟一切安顿就绪后,才率领范二和手下两千人马回到了太行山。
  至于白一忠,白素娟本来仍然安排他在会内担任副会主,但他因心中有愧,只好请辞回
家乡养老。不消说,白素娟送了他一大笔盘费,并特别派出两名弟兄负责护送。
  数月后,太行山传来一项消息:龙千里暴毙了。这消息对白素娟和罗奇来说,都不感到
意外。因为陶静静必须除去此人,才能大权在握,重振声威,而龙千里却是应得的报应。
  在这几月内,罗奇经常由伊犁到温宿来,但最近一次,却是带着沙老五、郝方和琴娜、
天娜姊妹一起来的。这次来是向白素娟辞行,因为罗奇已决定抛却江湖生涯,带琴娜姊妹回
到故乡过过平安日子,同时这也是对琴娜姊妹的一种补偿。至于他和白素娟之间将来是否能
再续情缘,连他自己也无从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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