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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雷神》
第二十九章
丹妮尔道:“自然是跟张作霖合作,他现在是东北王,那边有煤有铁,可以炼钢大批制
造,有了这种武器,张家不但可以独霸东三省,更可以称雄整个中国了。”
“德国人跟张家合作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大了,东北目前是日本人的势力大,德国一直想插手进去,他们一定跟张家谈妥
了什么条件。”
“张作霖独霸中国后,充其量割几块土地给他们而已,德国人的人口并不多,他们不会
有意思移民到中国来。”
“他们对中国的领土没兴趣,对东北的广大资源却极有兴趣,尤其是煤跟钢铁,是重工
业的两大资源。”
她是职业间谍,对这些自然是很在行。
安妮道:“不错,日本人、俄国入、德国人,都看中了东北这块肥肉,各显神通想独
占,只可惜我们中国人,手中握有这么好的宝贵资源,却无法利用。”
丹妮尔道:“中国地方大,资源丰富,只是缺少一种资源,所以强不起来。”
“什么资源?我们几乎应有尽有了。”安妮的爱国情操不知不觉地在汹涌了。
“人!人力的资源!”
“人力资源?”安妮差点没笑出来道:“我们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有四万万人
口,会缺乏人力?”
“我说的不是出苦力的人力,而是具有高度智慧的人才,像科学家、工程师之类的人
才,因此才无法运用那些资源,假如不朝这个方向去发展,永远强不起来的。”
这番发人深省的话,使安妮低下了头。
其实中国之弱,又何止是这一项呢!
民族性懒散,不思振作,军阀割据,国家不统一,民智不开,科学落后,在在都是原
因…
唐烈觉得安妮太情绪化了一点,连忙岔开话题道:“国家大事暂缓讨论,我们还是来商
量如何去赚那个十万元吧!他们住在华园饭店很讨厌,那是清帮的地盘,我们可不能在那儿
动蛮硬抢,还得想个办法去智取出来。”
“清帮的势力比龙虎帮大吗?”
“大得多了,他们的前身是安清帮,势力遍及全国,跟洪门并立,是中国的两大帮会,
徒众多达百万。龙虎帮却只是在上海一地称雄而已,他们是一个家门,龙虎帮中弟兄,有不
少还是身在清帮哪!”
“你真打算把文件替汉斯弄回来?”安妮又在问了。
“这是一笔大生意,怎么能放弃呢?”
“可是他们和张家合作,在渖阳设厂,大批制造,那可成为大祸害,你应该把它毁了才
对。”
唐烈道:“毁了有什么用呢?最多是个副本,原件还在德国人手中,他们可以再补一份
来的。”
安妮一怔道:“对呀!他们打个电报叫德国再派人送一份来就行了,周不着花费这么多
钱的。”
“他们急的不是文件失窃,而是怕这份机密外 ,我们弄到手后,多弄一些副本,每个
国家或有兴趣的地方,都去卖上一份,这就是一份大收入。而且如此一来,德国人也好,奉
天军也好,就神气不起来了。”
安妮想通了道理,也明白了唐烈的用意后,才笑了起来道:“唐烈,你真是个天才!”
唐烈一笑道:“但也只是个做流氓的天才而已。”
丹妮尔笑道:“不!你是个搞间谍的天才。中国像你这样的人才太少了,若是多几个,
不必要强兵利器,也能把天下弄得大乱的。”
这次的事情毕竟关连太大,唐烈自己也不敢独断独行了,他呈报了大雷神总部。
联络的事情已经由他的妻子陈慧姗担任,桂花老九担任传递,这是最靠得住的两个人。
陈慧姗的文字基础好,她在受训期间,自创了一套密语,然后把唐烈的工作情形详细纪
录,制成档案。
这份工作很重要,因为唐烈在大雷神组织中已经成为最重要的一员,担任的工作项目也
很多。
多半是在他这儿分工,交给非组织中人去完成,这样才具有绝对的保密性。
但唐烈的生命与安全也是最可虞的,虽然大雷神尽了最大的努力来保护他,但仍然不得
不预防万一。
所以必须要一份纪录,以备他一旦发生意外,别人好接手。
这个工作也是以陈慧姗来担任最适合,只有她最清楚唐烈,最爱唐烈,也绝不会出卖唐
烈。
唐烈不管在外生活多荒唐,每天必然回家一次,实在距离远了,也一定会打个长途电话
回家。
在别人看来,这是他伉俪情深,不足为怪,实际上,他却是在联系或下达新的指示,或
接受新的任务。
所以,这一天,他又循例回到家——玫瑰宫的那所花园洋房,原是曹二小姐的香闺,后
来转到他的名下。唐烈回家的主要目的是洗澡、换衣服,他在家的时候,陈慧姗一定准备好
一缸热水备用,而唐烈回家的时间,也是难以决定的。
这天,他是清晨五点钟到家,寒风袭人,陈慧姗毫无怨言地在家准备好了一切,侍候他
入浴。
唐烈脱了衣服,躺进大澡盆中,那是用瓷砖砌成的一个大水池,泡了牛小时后,躺在木
榻上由陈慧姗替他按摩着。
这是他们夫妇一天中最亲密的时间。
他满足地叹了口气道:“这是我二十四小时内洗的第三个澡了,第一个澡是丹妮尔陪我
洗的,第二个澡是安妮为我洗的。”
陈慧姗一点都不生气,笑笑道:“那两个澡一定洗得很精彩,活色佳香,玉人在抱,你
一定洗得很累。”
“是的,那两个人都很洋派,不光是付出,还要取回,要摆平她们很不容易,所以我要
赶回来洗第三个澡,好好休息一下。”
“恐怕你没有这么好的福气,我也要你应付的。”
“好太太,咱们是夫妻,我当然有义务要跟你亲热,但是你等我睡一觉,养足精神不好
吗?那样情趣也高些。”
陈慧姗的脸红了一红道:“死相,我才不为这个找你呢!前两天我去找过医生了,他叫
我最近少跟你在一起,说这是最容易流产的时间。”
唐烈先还没听懂,然后从榻上赤条条地跳起来,抱着陈慧姗道:“你有身孕了?”
陈慧姗道:“是的,有两个多月了,事实上这是第二个了,前一个就是因为我不懂,跟
你在一起,结果掉了,这一次可不能乱来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我懂呀!”
“你懂个屁,我已经跟你说身子不舒服,你却一个劲儿的缠住人,一点都不知道爱惜。
唐烈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那也是爱你,只是不知道你有了身孕而已,那当然不能再
亲近了,不过抱抱是没有关系的。”
说着抱着她起来,转了个圈子,夫妇两人疯惯了,陈慧姗也是爱死了他这种疯劲儿,才
守死他不肯另嫁的。
在早期的岁月中,她为了这个浪子,不知暗地里流了多少眼泪,现在总算是苦尽甘来
了。
等唐烈把她放下来时,她才叹口气道:“你祗能休息几个小时,十一点钟,北方派了个
性莫的家伙来,跟杨丝丝在闸北火车站前金龙咖啡馆碰头,要带走那份文件。”
“杨丝丝又是什么人?”
“就是丹妮尔所说的那个中俄混血儿,吴佩孚的情妇,现在她叫这个名字,我们也姑且
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她。”
“姓莫的又是什么人呢?”
“是吴佩孚手下的一员大将,兼任保安处长,人很精明强悍,文件若是到他手中,就很
难取得了,上面一定要你设法取得那半份文件。”
唐烈道:“文件只有一半,取去也没有用。”
“他们也许是打算取得一些是一些,何况主要的结构图都已在他们手中,剩下的部份,
并不是太重要了。”
“上面有没有限定我用什么方法?”
“没有,巧取豪夺,不计任何手段,一定要阻止文件落人吴某人的手中。”
唐烈叹了口气道:“其实在那些军阀堆里看起来,吴佩孚还算是个有魄力、有作为的!
他至少不是国贼汉奸。”
“唐烈!大舅公的看法却不一样,他认为军阀就是军阀,都是妨害革命统一的障碍,必
须加以清除。”
“好吧!我睡一下,九点钟起来,赶到闸北去。”
“你要多少人手去?”
“暂时不必太多,通知阿发带四大金刚就行了,我这几天已经吩咐把人手集中待命,必
要时一个电话,就近也能找到人手的。”
陈慧姗点点头,又让他躺下,帮他全身按摩,使他很快地入睡了,然后她打电话,通知
徐荣发,叫他带了人在九点钟前赶到此地候命。
徐荣发是个很有效率的人,他在八点半左右就带了人到达了,四大金刚是龙虎帮中四个
行动好手。
姓氏刚好合了百家姓上第一句,唐烈就以次序称他们的别名了。
这四个人在龙虎帮中,已经是爷叔辈的首脑人物了,唐烈这次用到他们,可见事态的不
寻常。
唐烈在九点钟时,整装出发,临行前笑道:“赵大,最近你们老兄弟很少有机会出动
了,身手不会退步吧?”
赵大笑道:“怎么会呢?我们自己不动,还要教别人呢!没有两下子,那些小弟兄们也
不会服贴。我们不但是天天练,而且练得更勤,手脚比以前更俐落,正想找个机会好好地活
动一下呢!”
唐烈点点头道:“这就好,人就怕闲散,一懒下来就会磨尽壮志,我这么忙,每天还要
打一个钟头的拳呢!”
他们乘汽车来到闸北,找到那家金龙咖啡馆,但见那儿的生意很好,差不多已有九成的
座位坐满了人,多半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他们也占了一张较大的座子,坐下来安心等待着。
快到十一点钟时,果然进来了两个女的,随着她们,却进来了另外两个女的,正是安妮
和丹妮尔,她们是到华园饭店来盯杨丝丝的梢。
丹妮尔也向唐烈用目示意,告诉他那一个是杨丝丝了,她手中提着一个化 箱,双手紧
抱着。
十一点正,一个中年男子进来,长得很雄壮,他一来就坐到杨丝丝的座上,杨丝丝交出
了那只箱子。
唐烈认为是时候了,向赵大示意。
赵大就走了过去,一把拉起了杨丝丝,劈拍就是两个嘴巴,口中还骂道:“臭婊子,下
三滥。老子就知道你们做舞女的没好货,果然一点都不错,你拐了老子的东西想跑,这下子
被老子抓到了,还有什么话说?”
这时丹妮尔和安妮也过去了。
安妮道:“丝丝,你也太不应该了,这位赵先生对你多好,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你不
该这样子对他的。”
她们像是另外两个舞女,却更证实了杨丝丝卷逃的事,这边一闹起来,许多客人都围了
过来,七嘴八舌的,纷纷都指责杨丝丝的不是。
杨丝丝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气极地道:“神经病,谁认得你们,你们是强盗。”
赵大卷袖子还要揍人。
丹妮尔冷笑道:“丝丝,我们在百乐门伴舞,这也不是丢人的事,你想否认也没用,倒
是你这种行为,才替我们丢人呢!赵先生,东西拿回来了,这种女人还理她干嘛?我们
走!”
那个中年人还带了两个伙伴前来,见状都要伸手掏向腰间,孙三和钱二、李四这时也挤
了上去,按住了他们的手,却也亮出了他们另一只手中的短枪。
钱二冷冷地道:“朋友,照子放亮一点,耍拆白耍到我们弟兄头上来,你们好大的胆
子,我们不我你们已经够客气的了,你们谁敢动一动,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丹妮尔和安妮拥着赵大,提了那只化 箱,一阵风似地出了门,汽车早就准备好了,开
过来,这堆人上了车子,一溜烟的开走了。
杨丝丝哭喊着出来,直叫“强盗!”
可是只换得许多鄙薄的眼光,那个中年人把她劝了进去,低声安慰了她几句,然后结
帐,柜台上送来了帐单以及另外一口手提箱。
唐烈和徐荣发坐在另外一个抬子上,装着跟赵大他们不是一路的,也没过来瞧热闹。
姓莫的中年人挽了杨丝丝出门,咖啡馆中的十几对客人也都给了帐,相偕出门。
他们先前还帮着指责杨丝丝,此刻却像是会同一路,出门登上四辅车子,呼啸而去。
姓莫的临走还朝唐烈笑了一笑,唐烈却似乎呆了。
等那批人定远了,唐烈才叹了口气道:“这一次我们栽跟斗了,而且栽得很惨,幸好的
是吴新贵他们还留下了一半,使我们还有一点扳平的机会,否则就是一败涂地了。”
徐荣发道:“难道得手的那只箱子是空的?”
“箱子不会是空的,但绝不会是我们要的东西,他们把东西放在另一只箱子,寄存在柜
台上。”
“咖啡馆中的人也是他们的人吗?”
“那倒不一定,这是口普通的手提箱,既不起眼,也不像是贮放贵重物品的样子,谁都
不会注意。”
徐荣发道:“这个女的也真厉害,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居然敢轻易的交给柜台。”
“她的确懂得人的心理,她带了两口箱子,一口交给柜台保管,另一口却紧紧地抱在胸
前。任何人看见了,也会以为随身掳带的那一口箱子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人会去对寄存的那
一口动脑筋了。”
“那我们怎么办?认输了不成?”
“第一回合只有认输了,不过幸好我们手中还握着另一半的图样,可以跟对方周旋一
阵。”
“他们一定会需要那些图样吗?”
“一定需要的,机器这种东西,每一部份都是重要的,那怕是缺了一根螺丝钉,也能使
整部机器作废,所以对方一定还需要另一半的图样,会来跟我打交道的。”
“他们知道唐先生出面了吗?”
“一定是知道的,那个姓莫的家伙临走时还朝我笑了一笑,一方面是打招呼,另一方面
是示威,他们还会跟我接头的。”
“难道他们还敢提条件?”
“有什么不敢,他们手中也有一半的本钱。”
“岂有此理,上海是我们的地盘,那有他们提条件的份,弄火了就把他们全部留下
来!”
“阿发,你太冲动了,我们在上海可不是太上皇,只是有一点势力而已,而且也不是最
强的。租界里有各国的政府和军队、警察,帮会中有清帮和洪门,这些力量都比我们强大,
硬拚的话,我们谁都拚不过。”
“可是他们都没有硬拚的种。”
“阿发,话不是这么说,人家不是不敢硬碰硬,是我们做事一向还能守住本份,站稳脚
步。他们在道理上争不过我们,若是我们做得太过份,引起了众怒,我们这点力量是不够人
家碰的。”
徐荣发低头不响。
唐烈又道:“我不是没考虑过动武硬吃,可是那个杨丝丝是吴佩孚的女人,她住进了华
园饭店,那是清帮的地盘,清帮尽全力保护她,证明了吴佩孚一定在帮忙。”
“但这可不是家门中的事。”
“是的,所以我们可以在私下斗,却不能找上门去抓人抢东西,正如他们也不敢用强来
抢那半份文件一样,大家只有凭智力斗法,一决胜负。”
“唐先生,以你现在声名和地位可输不起。”
“阿发,你把我看得太重要了,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只不过机会好一点而已,别忘了
我刚到上海时,只是一个流浪的败家子而已,并不比人高多少。”
“可是现在不同了,你在弟兄们心目中,已经是一尊神明、一个长胜将军,你经手的任
何事都没失败过,一次失败,会使弟兄们士气大伤,失去信心的。”
唐烈非常感动地道:“我倒不晓得弟兄们对我如此寄重,我倒是要好好表现一下,不使
他们失望了。”
“是真的,以前弟兄们对外,都是以龙虎帮为字号,现在他们对外出头,都自称是唐先
生的门下。”
“那怎么可以,我又没有开山门收学生做老头子,那有什么门下的?”
“可是弟兄们正式入帮的,都认为是唐先生的门人,而且引以为荣,事实上龙虎帮若不
是唐先生出来整顿收拾,早已溃散被人吞掉了。这个门户等于是唐先生重新创立下来的,有
的人已不称我们龙虎帮,而称我们为唐门了。”
“阿发,这不可以,尤其是你,现在你是龙虎帮的掌门,龙虎帮龙头老大,你应该建立
起门户的权威。”
“唐先生,承蒙你抬爱,把门户交给我,但我从末以掌门龙头自居,我知道自己是什么
材料,只适合做个副手。小事情我不会麻烦唐先生,大大事情我做不了主,还是要来请示,
无论在内在外,唐先生仍是坐第一把椅子。”
唐烈知道这是事实,也不再跟他客气了。
因为龙虎帮在上海滩,是个很特殊的帮会,不但要周旋于各种人物之间,而且还要跟很
多外国人打交道,这都不是一个纯江湖人所能胜任的。
所以他只有笑笑道:“承蒙你们看得起,我也不会使你们失望的,今天只是没弄到那份
文件而已。他们只带半份回去是没有用的,我们仍然有机会,何况我们唐氏公司也向那个汉
斯打下包票,弄不回文件来,我可赔不起这个数字。”
那仍然是笑话。
唐烈现在腰缠百万,几万元只是小数目,每逢过年时,他发了压岁钱也不止这个数目,
但也表示了他奋斗的雄心。
徐荣发高兴地问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现在只有等,等电话,等各方面的消息。”
果然没多久,第一个电话来了,打到咖啡馆,指名找唐董事长。
那是安妮来的电话:“唐烈,我们上当了,箱子里不是文件,却是一堆钞票,有五万
元,还有一张字条是写给你的。”
唐烈在电话中道:“你们出门之后,我已经知道失手了,文件在另一口箱子中,寄在柜
台上,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在箱子里送我五万元钞票的,字条上怎么说?”
“劳君空行,殊感歉咎,五万元聊补损失,该项文件至关重要,期在必得,尚馀半份,
盼能割爱,条件另议。”底下的署名是莫德富(吴佩孚将军全权代表)。
唐烈听完后苦笑道:“这家伙倒是个鬼灵精,连我们跟汉斯所订约合约都知道了,丹妮
尔的反应如何?”
他居然还有心情问到这个,安妮回答道:“气坏了,差点没把钞票撕掉。”
“那可撕不得,人可以跟人生气,可不能跟钱生气,替我吻她一下,平平她的火气,打
起精神,准备接受第二个回合的战斗。”
“还有第二回合?人家把文件早带走了!”
“不会的,半份文件带走了也没用,人家等着我手里的另一半呢!所以我们还能拚一
下。”
“好的!唐烈,我们目前干什么呢?”
“把我们手边的那半份尽快地制成副本,然后多找些主顾卖出去。”
“唐烈,当真要卖吗?这可是属于国防机密呢!”
“但不是属于我们的,汉斯拿来的已是副本,只有让大家都有一份,才能够维持一个均
势。而我们却居中发一票财,前两个月珠江闹水灾,情况很严重,大舅公希望我们也能尽点
力,这正是个好机会。”
“天上的雷公,地下的舅公。”这句俗语的意思,是说舅舅在中国家庭中亲属关系的重
要性。
唐烈有时跟安妮谈话时,把大雷神总部称为大舅公,不但幽默,而且还很通俗易解,具
有掩蔽性。
第二个电话却是个意想不到的人打来的。
那居然是稻田美子,一个痴心的日木女间谍,也是唐烈的腻友,一直跟唐烈保持着良好
的友谊关系。
她从唐烈那儿得到很多的帮助,使她的工作表现很特出,但是也在暗中供应很多她自己
国家中的机密消息。
特别是对唐烈不利的事,她更是热心地预先提出警告,因此她的立场已相当暧昧,但是
唐烈却一直为她掩饰得很好,使她在自己的圈子里不受怀疑,而且地位日显重要。
现在这个电话却使唐烈颇为震 。
“美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你那美丽的女秘书安妮告诉我的。”
“我在忙一笔重要的生意。”
“我知道,我跟久米子也在忙同一笔生意。”
“你们也知道这笔生意?”
“是的,很久了,从汉斯离开德国就注意上了,他们要跟张xx合作制造一批新的武
器,那对我们很不好!”
“这笔生意有人中途插手,差一点砸掉了。”
“我知道,我们的目的是破坏这笔生意,所以见你插了手,我们就不管了。”
“我插手的情形跟你们不同,我是受了汉斯的重托,帮他取回一批文件。”
“你不是南方政府的人员吗?”
唐烈一震,大雷神对他的身份掩护,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怎么会 漏呢?
但是他稍一沉思后,立刻就释然了,美子只是在猜测而已,并没有真能确定,因此他笑
着道:“美子,你是从那儿听来的消息?”
“没地方听来,我们只是如此判断。”
唐烈放心了,她果然 是在试探,因而笑道:“美子,你这判断由何而来的?”
“因为你的民族心很强,很爱国。”
“中国人爱中国是必然的,我不是卖国贼。”
“你做很多事,都对革命政府有利。”
“这点我不否认,我觉得他们是比较有朝气的一方,而且也是真正在为国家前途努力,
不像别的军阀,只图私利。再者,他们的势力最大,有时他们派人打个招呼,我不得不卖
帐;不过你也别忘记,我做过曹锟的执法处主任,抓过不少革命党。”
“但是有很多被你循私又放掉了。”
“那是趋于大势,我不得不卖份交情,但我若是真正的革命党,就不会抓他们而是去包
庇他们了。”
这个理由很充分,唐烈很快地又提出一份证明:“还有,就是这一次了,我若是革命
党,便不可能答应把文件也卖给你们一份了,那是有违法纪的。”
这两点理由似乎说服美子了,她顿了顿道:“唐烈,看来你的确不是革命党,但你究竟
是那一方呢?”
“我那一方都不是,只是一个江湖人兼生意人。”
“那我就放心你真可能把文件卖给我了,这次的任务,领事馆要我必须成功,对别人我
不惜用任何手段,对你,我却实在不愿与你作对。”
“我们没有作对的理由,大家一直是好朋友,不过,目前我手中只有一半,还有一半是
在那个杨丝丝的手中,另外还有个叫莫德富的人。”
“什么?磨豆腐的人也参加了?”
“不是磨豆腐的人,是他的名字叫莫德富。”
“就是这个人,他是吴佩孚的情报处长,很精明能干,我们都如此称呼他的,他做事情
很细心、很有耐心,就像是磨豆腐一样,把对手一个个都磨碎掉。”
“的确很厉害,刚才我就被摆了一道,从他们手中弄到了一只假的文件箱,还被他们奚
落了一场。”
“能叫你上当不容易,你从未失败过的。”
“我 是一时受挫,却没有失败,因为我手中还掌握着一半文件,还可以跟他们碰一
碰。”
“唐烈,假如你要找从咖啡馆出来的那批人,我倒可以提供一个消息,他们落脚在徐家
汇,天主堂附近。”
“你怎么知道的?”
“我盯着他们过来的,你别忘了,我也要这批文件。”
“那好极了,你弄到了那一半,给我一个副本,我也给你一个副本,我们可以交换一
下。”
“恐怕还是要你去动手,因为这是在中国,我们能动用的人手不多,而且我们不便直接
介入。”
“对方的人很多吗?”
“是的,他仍停留在一家隆记茶楼中,那是清帮弟兄所开的,而且又是一家庞大的地下
赌场,打手很多。”
“原来在那个地方,那倒的确很伤脑”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的势力虽大,上海却是你
的天下,他们没办法把所有的人都集中到上海来对付你的。“”就是把上海附近几个县的人
开过来,我也没辨法。“”没关系,你们是在租界中,大规模的械斗是不允许的,你们只要
在租界中不出来,就十分安全,上海有好几国的租界,你都很吃得开。“”英国租界的华探
目就是清帮家门中人。“”那只是一个探目而已,你却可以得到领事馆的庇护。“”美子,
我是中国人,在中国要靠外国来保护我,我不能这么丢人,这件事我不准备硬干,你还在附
近吗?“”在,我在一家东洋料理店中给你打的电话,那是我们自己人,在这边,我只有十
几个人可用,能帮你什么忙?“”不用这么多,但最好把你姐姐也找来。“”干什么?姐姐
自从杨君去世后,心情变得很坏。“”我替杨君实报了仇,她应该认我这老朋友的,我在一
个钟头后来找你们,再见!“唐烈在一个小时后,出现在徐家汇,他换了装束,一副时下流
行的摩登青年状,穿西装、打领带、戴黑色太阳眼镜、脚登皮鞋,也是一般的摩登保镳打手
之状。所以他出现在”樱“料理店中时,的确引起了一阵紧张,但是稻田久米子很快就认出
他来了。”唐烈,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了?“”我是你们姐妹的保镳,自然是这副打扮。
“美子也出来了,笑着道:“我们可请不起你这个保镳。”
“这是敝人自愿地充任一次护花使者,陪二位女士到隆记茶楼赌钱去。”
久米子皱眉道:“唐烈,我们姐妹在上海滩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一去就会被人家注意
的。”
“因此你们很安全,没人敢为难你们的。”
“我们倒不怕人为难,老实说我们也不是省油的灯,但是我们去干嘛呢?”
“你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赌钱,凭你们精湛的赌技,对方若不出老千,很难赢你们,出
了老千也瞒不过你们,被你们抓住了痛脚,就可以闹点事了。”
“原来要我们去闹事,那么你呢?”
“我就有机会去找文件了。”
“就只你一个人吗?”
“我一个人当然不行,但我另有安排,你们放心好了。”
于是他拥着两个美丽的穿着和服的日本美人,慢慢向隆记茶楼走去。
久米子和美子才出现在赌场中,立刻就引起了赌场中的骚动和注意,第一是因为她们都
穿了和服,是日本人打扮。
那倒并不出奇,因为隆记赌场的规模很大,也经常有些外国人出入的,但日本女人却是
第一次来到。
第二是这两个日本女人很有名,她们是日本估领区内最大一家酒馆的老板,她们自己也
开设有赌场,不会随便跑出来赌钱。
第三是她们一进场子,就兑换了五万元的筹码。
五万元是一个很大的数目,隆记赌场中还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豪客,显然她们是准备豪
赌一下。
赌场中出现豪客,原是极受欢迎的事,可是这一次却弄得心惊肉跳,显然他们也知道,
这两个主儿并不好对付。
这五万元并没有那么好吃,很可能会赔上十倍的。
但是开了赌扬,就不能婪止顾客上门,因此赌场里只有战战兢兢地派出一批人陪着她
们。
稻田姐妹各分了一半的筹码,开始分成两摊下注了,久米子押牌九,美子押骰宝。
唐烈的计划不错,这两姐妹太引人注意了,她们出现在赌场中,就没有人再注意他了,
到了门口他就跟她们分手了,单独一个人进了赌场。
一开始倒还是有两个人注意他的,但他略变了形状,没有人认出他是唐烈,否则一定会
比那两个日本女人更为轰动。
稻田姐妹在赌场中先是小玩了几手,慢慢地增大了赌注,她们赌得精、看得准,总是小
有斩获,都赢了几千元。
那对一间大赌扬而言,倒不算什么,但是,糟的是所有的客人都跟着她们下注。
虽然她们押十把,差不多是输四把、赢六把,但也相当可观,她们赢了几千元,赌场中
已输了两、三万元了。
这也不算回事,问题是不知道她们还要赌多久,终于赌场中人受不了了,一个长衫中年
人过来,对稻田久米子拱拱手道:“兄弟陆大元,是赌场的管事。”
久米子点点头道:“陆先生好!你这间睹场管理得很好,赌得很规矩,排场也很大。”
“稻田小姐,我们彼此是同行。”
久米子道:“在场中不论这些,现在我是顾客,你们是庄家,大家各凭运气而已。”
“照一般的江湖规矩,同行之间是不对赌的,免得伤了和气,稻田女士虽不是中国人,
但是身在中国,多少也该遵守中国的一些江湖规矩吧!”
“陆先生,假如在一进场时,你就出来如此招呼,我自然没话说,现在说这些,似乎太
迟了一点。”
陆大元被她堵住了嘴,他一开始未加禁止,是想看看这两个女的有多大的苗头,再者,
对方在进门之时,就上去打招呼,似乎太示弱了,好像怕了她们似的。
赌场里已经换了几个最好的好手上场,原也有拚一下的意思,后来发现这两个女的赌得
实在精,才由陆大元出头了。
现在被人抓住了理,陆大元只有道:“稻田女士究竟来意是什么?总不会来消遣吧?”
“那倒不是,我是来观察学习一下,看看贵处有什么长处可供我们学习改进的。”
她乾脆摆下话来,等于是挑战了。
陆大元道:“稻田女士既然如此客气,兄弟只有领教了,兄弟想亲自下场,跟女士讨教
一番。”
稻田久米子笑道:“久闻陆先生有中国第一魔手之称,肯惠予赐教。实在太光荣了。”
陆大元被挤在节骨眼上,只有道:“敝场一向赌得规矩,只凭运气不赌手法,兄弟只是
运气还不错而已。”
他的话是如此说,但等于摆明了他要玩手法了。
稻田久米子笑笑道:“我从不赌运气,只讲本事,陆先生如果只凭运气,我就不敢候教
了。”
她很捉狭,连门面话都不让对方说,硬是逼得对方摆开来较量。
陆大元冷笑一声道:“兄弟的运气就是本事。”
久米子笑道:“这才像话!陆先生准备如何赐教?”
“还是老规矩,兄弟推庄,分好牌之后,由女士打点子,这样子才显得公平,女士以为
如何?”
“很公平,我候教!不过我们一人一条庄,只赌两条。”
陆大元吩咐换了一副全新的牌来,也换了两颗全新的骰子,他先把牌亮出来给对方检
验,然后合转、洗牌、配牌。
这是考验老千的本事,牌上没有动手脚,对方必须全凭记忆,然后还要控制骰子,打出
适当的点子,把大牌分给自己。
陆大元的手法很熟练,把牌分好之后,将两颗骰子推在久米子面前道:“请,女士可以
先试掷三把。”
久米子坐在天门,由于这是行家对赌,上下家都是空门,那些赌客也知道规矩,不再下
注了。
但却围在四周,极有兴趣地参观着。
久米子下了一万元的注子,随便地丢出了骰子,不等骰子滚定,她已翻开了第一副牌。
骰子还在转,陆大元道:“女士,这只是试手。”
“不!我不要练习,这一把就算。”
“那你该等骰子定了再抓牌。”
久米子傲然一笑道:“这一把准是七点,我若是没这个本事,就不够资格开赌场了,只
要点子错了,我就算输,好在就是我们两家对赌,输赢不会受别家影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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