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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都风云》


第二十一章



  话很中听,也很诚恳,哈瑞云轻叹一声:“秦风!我知道我们今天才互相了解,立即提
到那件事是太匆促了一点,但是正因为你是一阵风,我才急急要提出来!”
  “这跟我是一阵风有关吗?”
  “当然有关,因为你是一阵风,又是怀着目的来到王庄,只要你的行动有一丝令人起
疑,你就会遭遇到绝大的危险,假如我们的事儿说定了,纵使你有点什么不对劲儿,我爹也
会维护你的!”
  “只为了这个原因?”
  “是的!正如你想的,如果我爹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他有能力维护你,假如他不是,他
也一定跟那个人有着密切的关系,可以为你掩饰一下,或是暗中通个消息……”
  “假如你爹是王庄的主宰,我这是在捣他的蛋,他还会维护我?”
  哈瑞云极有信心地道:“我想会的,因为他说过,不管发生了天大的灾祸,他拼了老
命,也不愿意我受到半点伤害,这话不是说着来哄我开心的,我相信他真心真意,而且再说
我们之间的亲子之情很深,他可以说是一个很难得的好父亲,因此,只要我们的名份确定
了,我爹对你多少也会顾念到一点情份!”
  “那为什么你不干脆自己去挑明,他对於自己的女儿,一定会更尽心的!”
  “是的!但是我不能这么做,我不愿意太伤他的心,秦风!查到你身上,我可以为你去
要求他,但是扯到我的身上就不同了!”
  哈瑞云叹了口气又说:“女生外向,做父母的还可以忍受,如果他发觉他最疼爱的女
儿,从一开始就在跟他捣蛋时,他心中的失望与难过有多深?秦风!我相信你能明白!”
  秦风默然了片刻,才道:“我当然明白,小时候我养过两只猫,十分心疼,两只都是雌
猫,一只猫在十个月时,受了邻家的公猫的诱惑跑了,我很难过,对没跑的一只更为疼爱,
可是有一天,我为它抓痒的时候,不小心压了它了尾巴一下,它反过身来就给我一爪子,抓
在我的睑上,直到现在,我的眼角还有着两条淡淡的疤痕!”
  他指指自己的眼角,叹了口气,继续地道:“自从那次以后,它的脾气变得十分暴戾,
动不动就抓人,使我不敢亲近它了,倒是另外跑掉的那只,还经常回来看看我,使我忘记了
它逃走的不忠……”
  “那只抓人的猫,为什么突然会变得乖戾了呢?”
  秦风苦笑了一声:“不是突然变的,它是天性使然,只是在以前,我因为它的姐妹逃
失,对它的坏脾气未加注意而已,其实在抓伤我的脸之前,它已经抓过我好几次了,只是没
有伤我那么重,没有伤到我的心而已!”
  “它一直就喜欢抓人吗?”
  “也不尽然,猫的本性如此,小的时候,它们需要人的照料,所以才肯柔顺地容人爱
抚,等到它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性格,发挥自己的本性,就不习惯人的爱抚了,家里的仆
人对那只猫很恼火,骂它不知感恩,我起初也是那样想,到后来我明白了,猫跟人是两样东
西,始终无法建立起人与人之间的爱情的,希望一只猫感恩,必然会失望的,错不在猫而在
人!”
  “秦风!你是不是在暗示我像那只猫一样不知感恩?”
  秦风摇摇头:“不!我只是告诉你,假如你跟你爹之间的看法不能相同一致,就不能够
像一般人的父女那样去寄望父女之情,要做个孝女,你就得放弃自己的立场,否则的话,不
管你如何委屈求全,都要伤他的心!”
  哈瑞云不禁默然,秦风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都因为面临到严重的话题,所以不想以自己
的意见去影响对方,那是必须要自己取决的。
  很久以后,秦风首先打破了空寂:“我自己没法子分身,如果你认为不算很失礼的话,
我可以自己去向令尊大人求姻,那比我家里请人来还显得诚意些,事实上,我家里也请不动
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来!”
  哈瑞云轻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也不必急在一时,让我爹自己去发现吧!他也不是个
瞎子,应该看得出,我从来也没有跟别的男人那么亲近过,而且今天在席间,他自己也很喜
欢你,因此,他多少有个数儿!”
  秦风惑然地道:“云!你怎么又变了呢?”
  哈瑞云佻然地一笑:“云本来就是多变多幻的,你忘记我是一片云了吗?云本身已是瞬
息多变,被一阵风吹过,变得就更快,变化也更大了!”
  她看见秦风有点迷惘,遂又笑着在他的肩上轻按了一按,把他按得坐下去:“不过,变
来变去,云还是云,只要你这强风不太狂,不把它吹得无影无踪,雾消云散,我始终还是那
片飘浮的云!”
  秦风叹了口气,对这个美丽而又俏皮的女郎,他感到很难以理解。
  哈瑞云打开窗子向夜暗的天空瞧了一眼道:“是三更天了,我该走了,这么夜深,我还
赖在这儿不走,就会惹人讨厌了!”
  秦风忙道:“这是什么话?”
  哈瑞云微微一笑道:“总不是唐怕虎的古画,秦风!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满春园里的含
芳,每天晚上都要上你屋子里来转一下,耽上个把个时辰,她一来,你们就关上门……”
  秦风更急了,道:“云!你知道她是……”
  哈瑞云用手捣住了他的嘴,笑笑道:“我不问她是来干什么的,你也不必告诉我,不
过,往后你若是要在这儿耽下去,最好是用个别的方法跟她亲热,让人告到我耳朵里来,我
是管?还是不管?”
  秦凰笑笑道:“我无非是要地刺探一些王庄的内情,现在有你这个好内应,我当然用不
着这条线了!”
  “不!你还是由她那儿刺探的好,对王庄的事儿,我还真不如她清楚,而且我也从不过
问!”
  “那怎么可能呢?”
  “是真的!你别看我好像是王庄的管事巨头之一,处处都能作一半儿的主,其实我只管
跟日本人搭线打交道的,对内部的事儿,我从不过问,以前都是沈二叔在经手,现在恐怕只
有铁飞龙清楚了!你还是由侧面去刺探的好!”
  “为什么你不加过问呢?你应该问问清楚的!”
  “我为了怕惹麻烦,招嫌疑上身,因为我打算把他们的底子给揭开来,装着不问最
好……”
  她的声音突地一紧,很快地扭开门,从门外揪进一个满头珠翠的少妇,吓得直抖嗦,连
嘴唇都发紫了,颤着声音道:“格格……是秦少爷下了条子叫我来的,我叫含……”
  哈瑞云冷笑道:“我知道,你叫含芳,是满春园里的姑娘,是秦少爷的老相好,你们在
奉天就有一手儿了!”
  “格格!您这话奴家可不敢当了,奴家这个营生,只认识大洋钱才是相好,那位客人下
条子,我们不敢不来!”
  “喔!那么今天也是秦少爷叫你来了,含芳!你少跟我作怪,秦风从吃晚饭开始,我就
没离开一步,他什么时候下的条子,再说,你出堂差,一定有条子作为凭据才准出门的,你
把条子拿出来我看看?”
  她做出一付凶神恶煞的样子,含芳连连用眼望着秦风求援,但秦风居然怀抱着膀子傻笑
着,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使得地直了眼,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了。
  因此,含芳只能做出一付受委屈的样子道:“三格格!条子自然留在馆里,在王庄就是
这么几家,不会有错,也许根本就没有,店里的伙计去喊一声,我们就来了!”
  哈瑞云微微一笑道:“好!我这就到外头去问伙计,接着我还会到满春园去查查底账,
果然是秦少爷叫的条子,那没话说,要是没这回事儿,你可得给我小心点!”
  含芳急急道:“格格!秦少爷就在这儿,您当面问他一声不就结了,我们那儿敢说谎骗
人呢?”
  哈瑞云冷笑道:“这位秦大相公呀!最是多情怜香惜玉了,问他有什么用,那怕是你杀
了人,他也会替你担下来的,所以我还是自己查去!”
  她摔摔手,出门而去。
  含芳吓白了脸,眼看哈瑞云走远了,连忙凑到秦风耳边道:“秦爷!您得赶紧想个办
法,我是悄悄蹭出来的,要是被她查了出来……”
  秦风一笑道:“那也没什么了不得,她知道我们在奉天就是老相好,你来看看我,又有
什么关系?”
  “不!秦爷!情况不太对,有人疑惑上你了,正在合计着要对付你,我在园子里得了消
息,忙着来告诉你,三格格去一查,知道你没叫我条子,我丢下了屋里的客人到你这儿来,
八成儿是给你送消息来的……”
  秦风神色一动道:“你是说要对付我的人在你屋里?”
  “不!为桂花屋子里的客人,先是一个姓金的大胡子在那儿开盘子,后来又来了两个
人,桂花把我叫了去帮忙招呼,我就听他们说什么黑龙一号跟二号砸在你手里……”
  秦风笑了一下道:“那不要紧,这多半是黑龙会里派来的杀手,为着卖唱的周老儿跟他
的徒弟小翠……”
  “那师徒两个真的是砸在你手里了?”
  “不错!这两个家伙就是黑龙一号跟二号,是黑龙会遣出的高手,我伺机除掉了,这两
个家伙在中国满手血腥,有不少江湖朋友坏在他们手下,我正好为东北除害……”
  含芳的脸上露出了钦色:“秦爷!您真行!听说那两个人是日本有数的好手,您一个人
就把他们给拾掇下来了,可是这一来,您的行踪也就泄了底了,王庄跟黑龙会的关系很深,
您在这儿杀了黑龙会的人……”
  “那两个人本是冲着王庄来的,我是出手替王庄除了他们,不会犯嫌疑的,至於其他的
人要对付我,就交给王庄去招呼了,他们既是在宜春院里谈论这事儿,王庄一定会知道的,
不等他们来,就会把人给截下了!”
  “不对!秦爷!因为后来又有个人来,把我们都给遣了出来,关上门悄悄商议事儿,我
才得空来通知您,后来的那个人是王府的总管铁飞龙!”
  秦风神色一动,他意识到事态不寻常了!
  略一沉吟,才道:“含芳!你马上去,追上哈瑞云,把你听到的事情告诉她,叫她去问
问哈王爷,那是谁的主意?”
  含芳一怔道:“三格格?她会帮您的忙吗?”
  “会的!这次就是她邀我上王庄来,帮她解决一些内部的问题,现在他们王庄的人要对
付我,她当然负责!”
  含芳还要开口,秦风却用手一推道:“快去!快去!别耽误了,要是找不到哈瑞云才真
糟了!”
  含芳在门口道:“秦爷!您这儿怎么办?”
  “我?我在这儿等着,瞧瞧是何方神圣!”
  “秦爷!您只是一个人,对方要来的话,绝不止一个,而且,也不会光明正大地跟您面
对面摆下道儿来谈,您应付得了吗?”
  秦风潇洒地一笑:“没开系,我若是不知道,说不定会着了他们的道儿,现在我知道消
息了,心里有了底子,就不怕他们暗中捣鬼了!”
  含芳被秦风催着走了!
  秦风在屋子里静坐了一下,暍了杯热茶,又做了些琐事,然后才把洋油灯心捻得很小,
脱衣上炕睡了。
  他似乎很放心,没多久,床上已传出了轻微的鼻息声,约莫过了半个钟头,窗外传来了
轻微的声音,很小很微,即使特别留心,也不容易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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