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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青云《江湖夜雨十年灯》
第三十章 古佛拈花方一笑 痴人说梦已三生
静静的天目山中,有一个少女在徘徊踯躅着。
她————心碎肠断的萧环,韦明远生死未卜,想来己是凶多吉少,这已经够烦人的
了,哪里又经得韦纪湄的死缠活扰,天龙谷住不稳,她只好又走了。
一心万念灰,对世事她已了无生趣,四外流浪的目的,就是想找一个栖身的地方。
她原是佛门中人,韦明远将她接了出来,现在,自然而然的她还是要回到那儿去,只是
十个尼庵九个俗,她只好不断地寻求着。
群峰耸峙处,露出一角红墙,从墙内传出一阵梵唱清磐。
这声音仿佛具有绝大的力量,使她波荡的心中无限宁静。
萧环心中一动,便加强几步,直往红墙而去。
到得临近,才发现这是一座颓废的古寺,蛛网尘封,破烂不堪!
萧环抬头朝上面的三字一望,心下倒十分狐疑。
原来那匾额上原来的梵音寺三字已经剥落,现在却被人用黄土在上面另写了梅佛寺三个
字,字迹苍劲,很有力量。
看了一会儿,她才毅然地跨进了庙门。
大殿上仍是一片破烂景象,鸟翎幅粪满地抛,显见无人久矣。
这地方不像是有人住着,然则刚才的梵唱声音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心中在犯着估缀下,仍不怠慢,继续向后面走去。
绕过正殿,她才看到是一片梅林,一个年老的僧人,手拈一枝梅花,盘坐在树下,脸上
现出一阵神秘的笑意。
他的捻花笑态自然而动人,妙在是使人一望而知他是有所为而笑,却又看不出他是何所
为而笑?
萧环走了过去,看那僧人含笑如故,动也不动。
萧环等了半天,忍不住了出声唤道:“喂!和尚!”
僧人仍是含笑不语。
萧环急了,走过去用手一推,那僧人身躯甚是沉重,然而却似全无知觉,被推倒在地
上,依旧仰天含笑,姿势丝毫未变。
萧环气极了,伸出手便待一掌推去,林中忽然有人叫道:“别打!别打!打坏了可
惜。”
萧环闻声愕然止手不动。
林中分枝披叶,出来一人,形貌与地上的僧人十分相似,只不过他是留发着了俗装,巧
的是他的手中也拈一枝梅花。
这人走至僧人跟前,将他扶了起来道:“这个石雕的偶像,我整整花了三年才刻成,毁
了实在太可惜。”
萧环这才发现那僧人是个石像,连他手中的梅花也是石雕的,然其形肖逼真,若不经人
说明断难发现其伪!
那人将石像扶成原状,才道:“女施主从何而来?”
萧环道:“我从山下来!”
说完忽然觉得很奇怪!忙又问道:“你身着俗装,为何又是出家人的口吻?”
那人道:“我本来是出家人,当然是那种口吻。”
萧环望了他一眼,状似不信。
那人乃又道:“佛有诸般法相,出家人有规定的衣装吗?”
萧环突然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因为她自幼剃发,对佛理略有了解,所以对目前的这个
人,不自然的涌起一层敬佩之意,恭声道:“请示大师法号。”
那人眼皮微抬道:“我叫捻花!”
萧环听说这个名字,再一看他手捻梅花的样子,不禁微笑道:“古佛拈花一笑,痴人说
梦已三年;大师的宝号,以及这石雕像,大概都是这层意思吧。”
捻花大师脸上微泛惊色道:“是的!你的悟性不错。”
萧环道:“我自幼即受剃度,后来才还俗的……”
捻花大师大笑道:“还俗好!濯濯牛山一领袈裟,并不足表示你是在空门,一切都是
心,心中有佛,目中无佛,便是大解脱。”
萧环用手一指石像道:“那么大师雕这石像是什么意思呢?”
捻花道:“我雕的是拈花佛像,却不知佛是什么样子,只好照自己的样子来雕了。”
萧环肃然道:“我即佛,佛即是我,大师想得真透澈。”
捻花点头道:“姑娘说得不错,但是姑娘可知捻梅深意否?”
萧环想了一下道:“大师佛理难测,我不知道。”
捻花道:“一颗粟中有大千世界,一株梅中见经佛心。”
萧环摇头道:“我还是不懂。”
捻花再道:“一瓣梅花,一页佛经,一点梅花,一点佛心,我看梅花,是看佛经,我见
梅花是见佛心。”
萧环点头道:“我懂了。”
捻花微微色变道:“我都没有懂,你懂什么?”
萧环浅浅一笑道:“一篇佛经剑梅花,一点佛心刀山月,大师怎知我不懂?”
捻花一怔道:“小妮子悟性奇强,推悟境中杀伐之意大重。”
萧环道:“我看得见的是这些,想得到的也是这些。”
捻花默默无语,佛教尚心,是以每个人的悟境不同,他也不能说什么。
等了半天,他才缓缓地道:“姑娘因何到此?”
萧环道:“我在山下经过,听见大师在诵经礼佛,偶有所动,乃而造访。”
捻花一惊道:“你听见我的诵经?”
萧环异道:“梵唱清磐,其声了了,难道不是大师?”
捻花道:“是我!只是你能听见,很令我感到奇怪。”
萧环道:“那声音很大,只要长着耳朵,谁都听得见。”
捻花道:“不然!方才我只在林中静坐梵唱佛磐,只不过是我心中经音,姑娘能够听见
不但是慧根夙厚,而且还要佛心甚切。”
萧环道:“是的!我这一阵来,一直在找寻一个宁静的地方,准备此生虔佛以终!”
捻花颜色微动道:“看来你此心已是颇坚,当真尘世已一无可恋了吗?”
萧环脸上掠过一道阴霆,咬牙片刻,毅然道:“没有了。”
捻花平静地道:“此地尚称宁静,林中余地甚多,姑娘若不嫌,我倒是欢迎。”
萧环道:“多谢大师,我对此地甚是中意,只是怕扰了大师清修。”
捻花微笑道:“没有关系,我对姑娘甚觉投缘,而且林泉无主宾,倒算不得扰我。”
一言未毕,林外有人接口道:“她扰不得你,我扰得你,野和尚,你的魔星又来了。”
声音就在萧环身后,而且来得那么突然,萧环身不由主,抬掌向身后拍去,一股绵绵的
掌力,直涌向前。
掌发,人也跟着转面,眼前是一个白发的老人,身着道装芒鞋,面目慈祥。
萧环方觉自己孟浪,奈何掌力已收不回来了,只得张大了嘴,希望这老道人的身手不至
太差,接得下这一掌。
可是这老道对她的掌力视如无睹,掌力上身,居然连衣袂都未飘得半点。
捻花微叹道:“牛鼻子!你真是我的魔星,好容易接引得一个人,你又来捣蛋了。”
老道微笑道:“这么好的孩子,跟你参上那野狐禅不是太可惜了吗?”
捻花道:“这妮子定力甚坚,而且能听到我的心语梵唱,只怕你不太容易捣乱。”
老道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她慧根深厚,不过她现在还不是你们门中的人,你们佛家言
缘,我们道家讲数,数缘俱是前定,半丝也勉强不得。”
捻花道:“牛鼻子!我知道你神通广大,可以预知休咎未来,不过你用什么方法可以劝
得这妮子回头呢?”
老道微笑着摸出一个纸条道:“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仅要这一味药就够了。”
萧环本是呆呆的听着他们的谈话,直到纸条递到她的面前,她才惘然地接过,打开一
看,脸色大变,急道:“老……老仙长,这是真的?”
老道点头道:“当然!我这么大的岁数,难道还会拿你们小孩子开玩笑?”
萧环大是激动,趋前捧着老道的一只手,双泪交流,呐呐地道:“老仙长!这消息太好
了,真谢谢您了。”
老道用另一只手慈祥地抚着她的头发,蔼声道:“去吧!孩子!记住多用智慧,少用柔
情,江湖上日后还有一场大劫,应劫的人很多,不过你们福缘深厚,总会因福得福的,我保
证你日后必可如愿。”
捻花不信地道:“牛鼻子!你本事还真大,我倒要看看这是一张怎么样的灵方。”
说着在地上拾起纸条,因为萧环过分激动的关系,那张纸早掉落在地下。
那上面很简单地写着:“远未死,且有所遇,刻被困在雷洞地穴之内,速往救!”
捻花将信将疑地道:“牛鼻子!你别是开玩笑吧,当真你有未卜先知之能,这女孩子的
身世也知道了?”
老道微微一笑道:“你爱信不信,定能生慧,这倒不是未卜先知之能,这是你参一辈子
野狐样,也无法解透的谜。”
捻花犹自未信地道:“世界上的人那么多,若是每一个人的遭遇你都能测知的话,烦也
烦死了。”
老道道:“这也不尽然,世人虽众,与我有关系的才能声息相通,韦明远那小子跟我渊
源颇深,所以我才能有感应。”
萧环抬头惊问道:“老仙长,您别是天龙子祖师爷吧?”
老道颔首笑道:“难你怎么猜得着的,不是你提起,我自己都几乎忘了……”
萧环欢颜立刻跪伏在地下道:“弟子不知道是您老人家法驾,刚才冒犯您……”
天龙子将手微招,笑道:“起来!韦明远已经不能完全称是我的传人了,你我中间关系
更远,不要拘束……”
萧环骤觉一股绝大的潜力将她从地上吸起,对天龙子深厚的修为,更觉得无限的钦敬,
恭声道:“你的孙女儿文夫人,还有姬……”
天龙子点头道:“他们的事我全清楚,创立天龙帮简直胡闹,不过我也懒得多管闲事,
只好由他们闹去了,你见了明远,叫他要好自为之。”
萧环肃然道:“是!祖师爷还有什么吩咐?”
天龙子道:“没有了,天龙派虽然已然正式开创,也只有勉求其全,不过我可以先讲一
句,这个派虽可盛极一时,其后必会冰消瓦解……”
萧环一愕道:“祖师爷既然预知休咎,为什么不想法子挽救呢?”
天龙子一叹道:“劫数皆有天定,非人力所能挽回,只要他们不逆天行事,当有善
终……”
萧环懔然受教,片刻之后,才低低地道:“祖师爷尚有故人,现在海南……”
天龙子道:“我也晓得,是我那部道书害了他,也害了子洛,这只好算是劫数吧!”
萧环道:“大家对祖师爷孺慕之极,您是否可以移驾去看他们一趟呢?”
天龙子大笑道:“免了!免了,我好容易修得无牵无碍,不再自找麻烦,去钻那个烦恼
圈了。”
萧环一阵默然,良久才道:“峨嵋雷洞,弟子曾经去过一次,那里罡风强烈,弟子恐怕
受不住。”
天龙子道:“谷飞在洞中丹成,故意将罡风改了道,明远刚好也在那时候进去,这是命
中该有此劫,我选在今日前来,也是有用意的。”
一旁捻花大笑道:“牛鼻子!好主意,你看上我的定风璧了。”
天龙子也笑道:“野和尚,你很难有人投缘的,今天这妮子对了你的胃口,还是拿出来
吧。”
捻花道:“你简直贪而无厌,自己有多少好东西了,还要算计我这块破璧,而且还故意
弄个小辈出头,使我不好意思拒绝。”
天龙子道:“这倒不是,我算准在今天来,是为了大家都恰好碰头,免得徒劳往返。”
捻花道:“可是你不该害我空欢喜一场。”
天龙子道:“我从不打谎言,妮子不过是要应一场情劫,四十年后,依然是你的人。”
萧环被他说得一惊,刚欲有所言,天龙子猛喝道:“天机不可泄漏,你是聪明人,该懂
得事有可问与不可问。”
萧环噤然住口,天龙子又道:“缘证四十年后,缘起自今日,痴妮子,还不上前拜见师
祖。”
萧环身不由主地跪下道:“师祖在上,弟子叩见。”
捻花道:“起来!起来!牛鼻子,你真会找麻烦,自己尘缘断了,却把麻烦朝我身上
推,你说说看是何居心?”
天龙子道:“欲证俗缘,先证佛缘,欲证世情,先证佛情。痴儿,你懂不懂?”
萧环跪在地下道:“弟子愚昧,弟子不懂。”
天龙子微叹道:“当年你因势就直,成了明远的师侄,捻花上人与我方外莫逆,你既成
了他的再传弟子,此后见了明远,可再也不能执子侄之礼了。”
萧环知道天龙子命她拜师之意,是为了要提高她的辈份,心中虽然欢喜,脸上却飞抹一
阵红晕,低低地道:“弟子明白了,多谢祖师爷成全。”
捻花将她从地上搀起来,对天龙子道:“牛鼻子,我实在对你不明白,这妮子既是与佛
有缘,为什么还要让她去多受一番折磨呢?”
天龙子微笑道:“野和尚,说你笨还真笨,未经情焰锻炼,何来火中红莲,四十年后她
再回到你门中之时,自然道心坚定,再无魔障了。”
捻花为之语结,略一迟疑,才笑道:“我真说不过你,算你厉害……”
天龙子道:“你既然承认了,这师祖可不能白做,光是一块破璧只能当做见面礼……”
捻花道:“牛鼻子,不用你争,我自然晓得,我这野和尚没有别的神通,只有那套‘心
语梵音’还像回事儿,就拿它作为入门心法吧。”
天龙子尚未开口,萧环乖巧,已经又跪下了。
捻花庄容喝道:“妮子!‘心语梵音’练至小有所成,便可至顾念却敌,动意伤人的程
度,你可要善自用之,十丈红尘走一阵,勿发青莲洁净根。”
萧环悚然泥首道:“弟子知道!弟子领命。”
捻花道:“老友,你暂歇会儿!咄!痴儿!随我来。”
萧环肃然应声而起,两条人影,消失在梅林深处。
时光又是流转半年。韦明远正在雷洞的穴中,摒神凝气,为一批女孩子疗伤。
他私心有个窃念,峨嵋的两个女弟子,虽然真元大受损伤,究竟是练过功夫的人,复原
应该可以快一点,所以他先就一个年青的女尼开始。
那时天心已经退出洞去了,他心无旁骛,一意地把双手按住她的三焦之上,开始用起功
来。
过了将有一个多时辰,怀中的女尼开始有了一阵轻微的颤动,韦明远知道功力已透,益
发不敢懈怠,手上的纯阳真力,亦是源源的不断而入。
那奄奄待毙的女尼,脸上开始透出一阵红晕,挣动了一下,睁开眼来,第一个发现,就
是自己全身皆裸,躺在一个年青英俊的男人怀中。
她神智并未泯灭,往事全记得很清楚。
怎样被一个全身披毛的怪物掳进洞中,又怎样受到一个老人的种种凌辱,后来那怪物对
她又是如何的蹂躏……
韦明远见她神智已清,怕她有所误会,忙道:“少师父,你受创过甚,元气大伤,刻下
我正以纯阳之功,助你恢复,希望你能持原守一,略助我一臂之力。”
那女尼究竟是正宗出身,闻言立刻闭目正心,智珠渐朗,一任韦明远的掌心如火,热得
灼人,她也默默地忍受着。
将近两个时辰之际,韦明远渐觉她体中己有抗力,遂吁了一口气,将力道松去,同时也
将紧按的手指放开。
女尼将身子挣得一挣,站起来合十道:“多谢侠士活命之恩,请教侠士尊姓大名?”
韦明远微微一笑道:“我叫韦明远。”
女尼凛然色变,恭身下拜道:“原来是韦大侠,大侠武林泰斗,小尼身受洪恩,无以言
报……”
韦明远笑着将她扶起道:“小师父过奖了,不知少师父如何称呼?”
女尼庄容道:“小尼智能,乃峨嵋三代弟子!那日与师妹智圆,在山中采药,为……”
韦明远拦阻她道:“二位少师父之遭遇,天心师太己然告知,攫掠二位的怪物,名叫猿
父,已经被我击毙,你们伤损过甚,极待援救,现在我还要为令师妹施功,等一下再与少师
父详谈,目下请少师父帮帮忙,将令师妹的衣衫褪去。”
智能肃然地将智圆搬过来,解去袈裟。
韦明远仍是原式不动,伸出双手,按在智圆的三焦之上。
智能肃穆地在旁边望着,她自己全身仍是赤裸,却紧张得忘记穿上衣衫。
韦明远双目圆睁,瞪在智圆身上,额际冒出阵阵白气,智圆的身材较智能丰满得多,曲
线玲珑,然而韦明远目中,却不起一丝异念。
洞外风声渐紧,声势极为惊人。
韦明远因为听天心说过,此洞不在风势范围之内,故而十分放心。
然而在智能的身上,却忽而起了一阵寒意,她才想到自己未曾着衣,慌忙将地上的袈裟
披上,仍是被风吹得瑟瑟直抖。
风势愈来愈急,智能也冷得愈厉害,忍不住出声道:“韦大侠,这里好像不大对,我进
来时,曾有好几天,虽因穴道受制,动弹不得,却没有这样冷过。”
韦明远虽在疗人,却因功力有余,仍能开口说话,含笑道:“你可能是体力未复,所以
有这感觉,这样吧,你靠我近一点,我纯阳功力发挥之际,热力可达数尺之内,你就不会感
到冷了。”
智能感激地应了一声,移到他身畔站立,果然冷意减低不少。
又过了一下,洞外风势更急了,洞中的寒意也愈甚。
智能靠近韦明远的一边固然不觉寒冷,可是另一边,仍觉冰寒难忍,而且她的袈裟,亦
被余风吹得啪啪直响。
再等一会儿,智能又开口道:“韦大侠!我觉得情形不大对。”
韦明远亦有一点感觉,怀疑道:“不可能吧,天心师太对洞中地势甚熟,她说过此处不
是风穴。”
智能没有答话,却将身子贴紧了韦明远。
韦明远感到她在颤抖,自然而然地分出了只手,握住她的脉门,分出一热力,灌输过
去。
智能又受到了纯阳真力的支援,抖动是停止了,可是她的心中却并未消怯俱,因为此时
洞中,已是劲风直灌,地上另有未蒙施救的一些女子现在都止了呻吟颤动,仿佛受不住那种
奇寒。
她一时心动,伸手摸了一下最近的一个女子,触手冰凉。
忍不住出声惊呼道:“韦大侠!不对,这些人都冻死了。”
韦明远闻言一惊,举目朝四下一看,只见那些女子,一个个都泛出乌紫的颜色,显见得
是死了。
不由得恻然道:“是的,她们都死了,不过,我想天心师太不会骗我的。”
智能道:“我在昨天,神智已极昏迷,然还有些知觉,好像听见有人在洞中敲击,后来
那怪物又扑到我身上,我全身一疼,就完全不知道了。”
韦明远闻言心中一动,抬目向四周望去,突若有所见,神色一变。
因为他发现洞外虽然风声呼啸,却没有一丝进风的迹象,洞口放着一片被撕下的布片,
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那么这满洞寒意,应该是内部自发的,可是这风寒又是自何而来呢?
他突然看见身后的洞壁上,扑籁籁地掉下一些石粉,而壁上也裂下了一些小缝,丝丝黑
气,就由那儿透入。
而且他还发现,那洞壁原来甚是光滑,那些裂缝,有一部分尚很完整,像是有人用利器
划过……
想了一下,突然惊道:“不好!这洞已遭人破坏,可能是引通了风穴,现在虽然仗着洞
壁挡住,但绝过不了大久,一旦洞壁为风力所渗透,这儿立成绝地。”
智能脸上亦现出惊慌之色道:“那怎么办呢?”
韦明远审视一下道:“现在洞口风力尚不太强,罡风主力尚未达到,我们若冒险冲出,
尚有出路。”
智能审视了一下,黯然道:“我现在的功力,连洞中微寒都抗不住,何况那砭骨的寒风
呢……”
韦明远道:“不要紧,我可以用‘太阳神抓’之力,挡住风势,你抱着令师妹,一齐冲
出,或许有希望。”
那时智圆己略有所知,她体质较佳,所以复原也快,智能闻言,立即过来,抱起智圆走
至洞口,韦明远举掌作势,一掌推出。
那股红蒙蒙的光华,果然将黑气冲开一部分,韦明远喝道:“快走!”
智能刚走出一步,立刻又被一股暗劲逼了回来,急道:“大侠,我实在不行,您自己走
吧。”
韦明远不答话,上前一手挟住一人,鼓勇朝黑气之中间去,走了两三步,由于双手无法
施展‘太阳神抓’,还是被逼了回来。
智能道:“大侠!您一个人走吧,今天您对我们姊妹一番恩情,我们就是粉身碎骨,也
会感激您的。”
韦明远凛然道:“这是什么话,救人便当救彻,今天我一时大意,使那许多人被冷风冻
死了,心中已觉十分愧恨,怎么可以再撇下你们二人。”
智能流着泪道:“我们本来已是死数,如何能累着大侠。”
韦明远道:“大家俱是一命,我并不比你们尊贵。”
智能道:“大侠当世人瑞,如何能与我们相提并论,您再不走,风力一强,大家都走不
脱了。”
韦明远道:“即使是同时葬在这风洞之中,我也不会一人偷生的。”
智能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泣声道:“我们真元已丧,出去也活不了多久,而且身遭兽
辱,活着也没脸见人,大侠就当是我们已经死了,您一个人走吧。”
韦明远色变喝道:“胡说!天生一命,是何等不易,我拼尽全力,救活你们,足见天心
无亏,你们怎可妄自菲薄,来!跟我再闯一遍。”
说着抱起二女,又冲向黑气之中,这次风力更强,他才走得一步,即被逼了回去,不禁
废然一叹道:“自然之力,到底大于一切,看来我们今天是要风化在这洞中了。”
智能哭道:“大快以千金之体,为了我们两个微贱的女人,死在此地,岂非太不值
得。”
韦明远摇摇头道:“你们错了,大家都是父母所生的血肉之躯,哪里有贵贱之分,我只
抱歉未能将你们救彻,早知如此,还不如你们无知无觉地死去,还免得痛苦。”
智能默然无言,涕泪承睫。
洞中此时已是严寒彻骨,壁缝越裂越大,黑气也越来越浓,劲风透过隙缝,所发出的呼
啸,听来特别刺耳。
韦明远自然而然地将二人揽得紧一点,向一处风力较弱之处避去,那地方亦是一道岩
壁,不过十分光滑,尚无裂缝。
缝口的石屑不住下落,已经裂至有尺许大小。
两个女人在他臂中直抖,已经没有开口的能力。
韦明远紧张地注视着壁缝,看着它渐渐地增大,心中由于死意已坚,倒是全无恐惧,只
是特别紧张,心中直希望那壁缝快点裂开,也免得多受活罪。
洞壁已有摇摇欲动之势,坍裂就在目前,韦明远倒反觉平静了,朝手中二女道:“我一
生多少次剑下掌缘,都幸逃余生,想不到今天例会葬身风穴,人生之遭遇,真是不可思
议。”
他的声音在急风中,仍是那样地清楚有力,智能虽是不能开口,却感动得心神俱折,连
一旁略有所觉的智圆,也是隐有泪意。
“轰隆!”
一声巨响,洞壁终于倒了下来,沙石一阵乱扬,罡风汹涌而入。
韦明远身不由主地朝后一退,身后本无退步,可是那光滑的洞壁,吃他大力一撞,居然
碰倒了下去。
原来这洞壁本来很薄,后面又是另一个洞穴,却被韦明远无意中撞开了。
巨大的风力将他朝后推着,他一手挟了一人,身不由主地猛退,神智亦限入不清的状
态,糊里糊涂地后退着。
也不知经过多久……
也不知退了多远……
他们居然进入到一所石室之中,罡风在室外呼啸,却一点吹不进石室之中,室内不见天
光,也不黑暗,了了可见一切。
这壁上嵌着无数明珠,光亮即从珠上发出。
韦明远惊魂略安,将手中二女放松开来。
智能变得十分疲软,智圆则又陷入晕迷状态。
韦明远不作多虑,立刻盘腿坐下,将智圆的身躯放在腿上,替她疗治起来。
智能休息了一阵,疲劳已然恢复,看了韦明远、智圆一眼,然后怀着一种尊敬感激的神
色,开始在石室中四处探察。
过了一个多时辰,智圆已然好转,她的身躯自然而然地起了一阵颤动,韦明远望了她一
眼,突然将她放了下来道:“少师父元阴尽失,我虽仗着一点纯阳之气,为你固本增元,但
是今后如果你自己不注意养息,仍是保不得性命。”
智圆满脸鲜红,羞惭无当,裸露的身上冒出无数汗珠。
她损耗的程度较智能为轻,很可能就是因为她的体态极美,猿父在蹂躏之际,多少起了
一点爱惜之心,因此她复原得也比较快。
因此当她清醒之后,看见韦明远俊美的神仪,又感受到他手指上的热力,居然无形中激
起了心底的涟漪。
韦明远本来是诚意正心地替她治疗的,忽然在她身上,嗅到一阵特殊的味道,初时微微
一惊,继而便了然了。
他与萧湄,与吴湘如,与朱兰都曾有过缱绻销魂的时光,因此对这种气味并不陌生,然
而他却没有一点异常的感觉。
尤其是由智圆的被刮得铁青的头皮上,他忆起了萧湄,一个爱过他,给得他最多,而也
令他负愧最多的女人。
萧循在最后一次见他之际,也是这等打扮,这等神情,而后一别永诀,常留给他无穷的
惆怅与追忆。
因此对怀中的智圆,说不出是可怜还是厌恶。
平静地脱下自己的外衣,交给智圆道:“你把衣服穿起来。”
这声音中没有感情,却又不似没有感情,因为其中包含着漠然,也隐藏着怜惜。
智圆顺从地披上,衣服并不长,只能掩住上身,底下仍是露出一双白润的腿,以至于使
她站在那儿,显得很不安。
这时智能已闻声过来,韦明远问她道:“这石室中可有其他通路?”
智能摇头道:“没有!连石壁四面我都敲过了,完全都是实心的…”
韦明远摇头苦笑道:“我以为幸脱风化之厄,谁知道还是被困死在绝地。”
智能道:“此室罡风不到,大侠何作此言?”
韦明远道:“虽是罡风吹不进来,然而长困此间,饿也饿死了。”
智能笑道:“这点大侠倒不必忧虑,室后另有一个小间,里面厨灶俱全,更贮有大批山
药黄精,以我们三人的食量而论,足敷数年之需,而且还有一个水源……”
韦明远奇道:“雷洞之中,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地方的?”
智能摇头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韦明远不再问话,却开始在洞中四处察看。
他们所处身的是前室,石几石榻,仿佛先前确有人居,后面的小室中果然堆满了山粮,
由于室中很是干燥,所以未曾腐坏,室中靠壁之处,地下有一个小潭,水泉滚滚,只是不溢
出来。
看了这些奇事,他也只好放在心中纳闷,因为其他两个女尼,也跟他一样地茫无头绪,
睁着眼睛发呆。
看了一阵,他只好再回到外间,两个女尼留在后面洗剥黄精,因为经过这一阵生死搏斗
之后,大家都有了饥饿之感。
韦明远先到室门一看,外面黑气滚滚,罡风甚是强烈,功力至深若他,也不敢轻易一
试,叹着气又蹙回室中。
百无聊赖,他只得倒在石榻上稍息,可是在他拖过石枕之际,倒不觉心中一动。
这石枕有二尺长,系整块石条磨成,应该是很沉重,可是人手最多只有五六斤力道,他
端起来一看,四面俱无凿缝,然而里面确实是空的,而且仿佛藏有物件。
韦明远好奇心更重了,忍不住用掌轻击,石枕应手而碎,掉出一些东西来。
这些东西包括一个小金盒,一幅立轴。
他先打开金盒,其中只有几个红色药丸,看了半天,也不知此药有何用途,所以又打开
了立轴。
立轴上画着一尊千手观音,了无异处。
可是在图像的下款却题着李英琼三个字。
韦明远不知道李英琼这人是谁,想来总是这洞的原先主人,可是他却被那幅图象迷住
了。
这观音的手共有一百零八只,却不是平均分配在左右。
左边上下错综,计有九十只,右边却只有十八只。
左右数量虽差,两边却没有不平衡之感。
韦明远仔细研究那些手臂的姿势,发现其中居然有无穷的奥秘,一时竟出神了。
直到智能端一盆热腾腾的黄精进来时,他犹未发觉。
智能看到了手上的图像,不觉一失手,将盘子都跌摔在地下。
韦明远被碎盘声惊醒过来,望见智能的样子,不觉奇道:“你怎么了?”
智能指着立轴道:“这东西大侠从哪儿找来的?”
韦明远指着碎枕道:“我在这里面取出来的,正不知是什么东西?”
智能道:“这跟敝派的镇山之宝,千手观音图十分相像,那上面的手势,俱是剑招,只
不过敝派所存之像,左边有五十六手,右边有八手,不如此图之多。”
韦明远猛醒道:“‘对啊!这些是剑招,而且是很奥妙的剑招,我怎么看不出呢,还有
画这图的人叫李英琼,你知道这个人吗?”
智能肃然道:“李师祖是敝派一位很早以前的前辈,她对剑术研究特精,后来据说得道
飞升了,想不到这儿是她老人家早先驻锡之所。”
韦明远肃然起敬道:“原来如此,那么这张图应该是属于贵派的了。”
说着将图递过,智能正要伸手来接,忽然又抽了回来道:“李师祖已有指示,此图仍应
属于大侠。”
韦明远一愕道:“你怎么知道的?”
智能指着图后道:“大侠没有看到吗,李师祖在这儿写得很清楚。”
韦明远才想到自己光是注意正面,却忽略反面了,忙将图反过一看,果有几行绢秀挺拔
的字迹写道:“余成道在即,未及将诸事交代,故造此轴,降魔剑一百零八手,天下无匹,
大还丹九粒,功可起死,见者即为得主,然希善体天心,少造杀孽。”
韦明远看后,仍是疑惑地道:“李前辈为贵派中人,我虽因巧合,仍是不该得此。”
智能恭声道:“李师祖据云已修成肉身得道飞升,一切处置,必有深意,大侠不必客气
了。”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李前辈所习分明是道家,怎么现在贵派反成了佛门弟子了?”
智能道:“敝派早年释道俗家各俱全,是故技艺亦杂而不纯,到了一百多年前,第九代
掌门人上慧下觉,是佛门弟子,一脉相传,道家遂绝,至掌门人明心祖师即位,以门户相争
之故,俗家亦绝,故而现在全是佛门弟子了。”
韦明远从她的话中,想到了谷飞之事,倒觉十分古怪,叹息了一阵才道:“即是李前辈
有遗命,我也不敢深违,不过我听你之言,好像贵派的剑招精诀,也是与这伏魔剑差不
多……”
智能道:“千手观音图上剑诀,仅只有掌门人可窥其要,我也只是听说而已,不过想来
总是如此,而且很可能因为历来传授,渐有缺失,己不如伏魔剑完整了。”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这样吧,我既受李前辈栽培,不能不报,我把伏魔剑跟你们一起
学习便了,这样也算把剑法归还给了贵派。”
智能跪下恭敬地道:“多谢大侠!”
智圆也早出来了,一直站在旁边没开口,此时突然道:“我们就是学会了剑法,出不了
此洞,也是枉然。”
韦明远横了她一眼,总觉得这两个人,虽然同样是空门弟子,可是在本质上却大有差
别,乃凛然道:“我也知道生出此洞的机会不多,但二位是峨嵋弟子,能够把本门所失传的
技艺学回来,也不在师门一番造就。”
智圆道:“学会了也没有人会知道,有什么用呢?”
韦明远佛然道:“吾辈行事,但求心之所安,何必一定要人知?”
智圆这才不响了。
嗣后的漫漫岁月,这三人就在洞中勤练伏魔剑法。
韦明远又将大还丹每人给了她们两颗,以弥补她们所丧失的真元,果然仙家灵丹,妙用
无穷,她们不仅元气全复,而且功力深进。
伏魔剑左边的九十招变化虽多,练起来还不太难,那右边的十八招才是真正精奥之学,
习来颇费周章。
韦明远天资过人,在第七十天头上,已经得手应心,精熟之至。
智圆的进境比智能快,然而不若智能之稳健。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韦明远表面上仍是十分坦然,心中却开始有点焦灼,终日长困在这
石室中,虽是食无缺,然总不能就此以终呀,他在世上尚有许多未了之事,当日慨然就死之
际,他可以一下子完全差开,可是现在他还好好地活着,那些事就开始常在心头翻搅了。
智能每天除了诵经,就练剑,她具有着一个真正修道人的气质,凡事都放得开,看得
透。
智圆则很难说,她练剑进步得很快,她也诵经,神不守舍,有口无心。
最困难的是衣着了,韦明远的上衣给了智圆,一条绸裤,再无可让之物。
智能空心灯笼一件袈裟,历经强风,早是千疮百孔,聊可蔽体。
智圆只穿韦明远的上衣,长仅逾股,露着大腿,而且她的衣服,也破得特别快,仅像是
一些布条挂在身上。
石室中万物俱全,就是找不到一丝一帛。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在那深深的石室中,尽夜不分,他们也不知过了多久。
只是在智圆智能的头上,在韦明远的颔上,可以知道那日子已是很久了。
两颗光头上长出了五六寸的青丝,韦明远的颔下凭添数络长须。
这些变化使韦明远显得更有男子气概,也使得智圆更像个女人。
男人,女人,长处在斗室中,若是不发生一些事,一些自然的事,那会令人疯狂的,除
非是超人,或者是几段木头。
韦明远历劫情场,他有着对杜素琼不灭的爱情,也有着对朱兰深重的道义感,所以,他
近乎是个超人。
智能幼受空门的黛染,再加上前一阵日子的非人摧残,她几乎成了木头,也几乎成了超
人。
只有智圆,她依然充分是个女人,一个发育成熟的女人。
这一天,三个人照例在练剑,韦明远的家传铁剑早经天心携走,每天他们都是以指代
剑。
剑演至最后一招“雷动万物”,这是最厉害的一势攻招,发时风雷皆动,气势如山。
智能与智圆演了几遍,终因造诣不够,无法发挥出它的威力。
韦明远看了一下,认为她们手势部位老是放不到正确的位置,便一一替她们较正。
先是智能,韦明远抬着她的手臂,上下移动,将近有一刻工夫,才算勉强合格。
韦明远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智能才脸含愧色地退到后室,准备食物去了。
韦明远等了一下,又朝智圆走去。
智圆含笑地等待着,脸上现出一种怪异的神色,这种神色韦明远已经发现了,而且也司
空见惯了,因为每次校正她错误时,她一定会找出些花样来闹一下。
走到她面前,韦明远依旧若无其事地道:“你再照那个姿势做一遍,我好校正你的手
势。”
口中说着,心里已在准备,暗想道:“今天看你玩什么把戏?”
谁知智圆今天大异往常,突然敛笑,纤手抬起,划个半圆,再横推而出,居然是极其准
确的一招“雷动万物”!
这一招虽是手上无剑,然威势已非同小可,嘶嘶的劲气,漫扫而去,隐隐挟有风雷之
声,齐朝韦明远的胸前涌到。
韦明远淬不及防,大吃一惊,幸而他对伏魔剑法已经很精熟,习惯地左手一封,用的最
具威力的守式“蜗皇补天”,右手也自然推出一招“始分鸿蒙”。
这—一攻一守的两招本是联贯使用的,由韦明远发出,当然更具威力。
劲风过处,智圆身上的那一件破衣齐胸而裂,她洁白的胸脯直至小腹,印上了一道红
痕。
这还是他收劲得快,否则恐怕就是开膛裂腑,香魂缥缈了。
智圆嘤咛一声,身子软嗒嗒地就朝地上倒去。
韦明远大惊失色,连忙跨上一步,接住她的身躯,急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智圆在他的怀抱中睁开眼睛,微弱地道:“你真狠心,怎么真打呢?”
韦明远道:“不是我真打,而是你自己故意要这样子的,你明明对伏魔剑已经很精熟
了,可是你装着不会,出其不意地逼我把你打伤的……”
智圆红着脸道:“你真厉害,居然都看出来了。”
韦明远摇摇头道:“你干吗要那样做呢?”
智圆眨着眼道:“我要你注意我。”
韦明远苦笑了一下道:“傻!傻透了,我们整天都在一起,我哪时不注意你呢?”
智圆的语调忽转为幽怨,低声道:“正是我们整天都在一起,你却从未把我当做妇人看
待,你只把我跟师妹一样,看成一个普通的尼姑。”
韦明远微微一动道:“你们本来是出家人,我还能怎样看你们。”
智圆挣了一下,突然变得亢奋道:“若是在外面,我是个尼姑,你是韦大侠,但是在这
暗无天日的死室之中,我们的关系就不应该仅限于此。”韦明远已经懂得她意思,但是仍装
做不解地道:“我们的关系应该怎样?”
智圆道:“处此斗室,谁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因此我觉得应当享受生命,你是男人,
我是女人,我们还有什么别的关系。”韦明远想不到她会如此明白的表露,皱着眉头,不知
如何回答。
智圆冷笑一声道:“莫非你认为我曾遭兽辱,不屑一顾……”
韦明远急道:“我绝无此意。”
智圆大声道:“那你为什么不肯亲近我,我整天只披一件短衫,露着下体面对着你,你
却从未正看我一次,你心中还把我当做人吗?”
韦明远道:“我心中始终把你们当做最纯洁的圣女。”
智圆流泪切齿道:“我不要做圣女,只想做一个平凡的女人,我是人家的弃婴,从小就
被送到峨嵋山,做尼姑并不是我自愿的,我需要有人爱,我这种想法下流吗?”
韦明远摇头道:“不!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智圆一侧身,抱住了他,将自己的胸膛贴紧他赤裸的上身,颤声道:“这里只有你一个
男人,我别无选择的余地,因此我需要你爱我。”
她的身子像火样的滚烫,熊熊的欲焰燃烧着她,也慢慢地传染给韦明远,他托起她的双
臂,突然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
片刻之后,韦明远心中一凛,淡淡地道:“很抱歉!我不能这样做。”
智圆恨得一口咬住他粗壮的胳臂,齿印深深地陷进去,呢声道:“我求求你,我从不知
道被一个男人爱是什么滋味!这一辈子就如此了结,我实在不甘心,你行行好事吧……”
韦明远冷冷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对你一无感觉。”
智圆突地一翻身,玉臂一扬!
“啪!”
一声脆响,韦明远的脸颊上添了五条明显的指印。
他愣了一下,双手一松,生生将智圆掷在地下。
他一生中受过许多屈辱与挫折,却从未领略过被一个女人掌掴的滋味。
智圆在地上一翻身坐起,厉声叫道:“懦夫!来呀!过来!假若你不敢亲近我,你就杀
死我好了,你这假仁假义的懦夫,当初你不救活我,任我死去还痛快得多。”
韦明远见她已丧失理智,心里倒不禁对她可怜起来,平静地背过脸,一言不发,也不去
看她。
智圆却似疯了一般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转到他面前,重重的朝地下哗了一口口沫,戟指
着他,声色俱厉的叫道:“我鄙视你,你比那大猴子还可憎,还没有人味。”
韦明远的脸上涌起怒色,沉声道:“你再这样不知进退,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智圆毫不在意,扑上前去,双手握紧拳头,捶着他的胸膛叫道:“你杀我好了,我宁可
被你杀死,也比跟你活在这绝屋中强。”
韦明远忍无可忍,双手猛地朝外一推。
智圆的身体弹了出去,撞在石壁上“叶”地一响,再跌下来,已是人事不知了。
这时智能才从内屋出来,默默地在智圆胸口抚摸了一阵,然后站起来合十道:“阿弥陀
佛,希望大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其实她也很可怜。”
韦明远望着智圆的额上已经撞破了,鲜血缓缓地流着,雪白的胸膛不住地起伏着,不禁
长叹一声,俯首无言。
在这一阵喧闹中,大家都没有注意室外的罡风呼啸突然停歇。
一身玄装的萧环正站在门口:“师……师伯,我终于找到你了。”
韦明远愕然惊顾,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布衣青衫,韦明远的神俊未改,不过他额下却多出一绺黑须,神情有点抑郁。
萧环仍一身黑衫,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黄昏一片浅蓝天,一半被鱼鳞似的白云笼罩,初三四的新月如钩、如眉、如春天的柳叶
儿,将晚景色,在寂静中透着出奇的美。
走了一声,萧环轻轻的呼了一阵:“师伯……”
韦明远回头道:“我已经看过师祖的手谕,你应该叫我师兄,辈分是不能错的。”
萧环低低地道:“是的!师兄,我觉得不安。”
韦明远微异道:“为什么?”
萧环道:“我耽心那突然离去的智圆。”
韦明远微怔道:“她没有什么可耽心的!虽然我与智能都不会说出她做了些什么,可是
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我想她在峨嵋也耽不下去了。”
萧环秀眉微蹙道:“她伏魔剑已深具根底,对你又深切怀恨,将来必是一椿大麻烦。”
韦明远略作沉思道:“不管它了,是福是祸,总躲不过,我们还是快点赶到天龙谷去
吧。”
两人遂又默默地加速脚步前进,走了一阵,韦明远突然吟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
天……上有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四川,黄鹤之飞尚不得,猿揉欲度愁攀缘,青泥
何盘盘,百武九折索岩峦……”
萧环微笑道:“这条路您走了好几遍了,怎么今天才与青莲居士有了同感?”
韦明远叹道:“我哪里是想起蜀道难,实在是自感遭遇,觉得世路更难……”
萧环道:“快剑斩尽荆棘路,不信人间有坎坷,您平时何等豪情,怎么在石室中住了半
年,反而变得婆婆妈妈了?”
韦明远没有回答她的话,目注远山,心中唉了一声!
萧环惊道:“师……师兄,您看见什么了?”
韦明远用手一指,萧环顺着望去,面色也变了!
原来那远远的山头上,不知何时,忽然扯起一串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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