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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青云《江湖夜雨十年灯》
第四十五章 不到黄河不死心
寅时三刻。
泰山丈人峰顶的济济群雄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韦明远在座位上站了起来,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每个人都极感兴趣地望着
他……
另有一部份人却开始有些不安,这些人都是与韦明远订有约会的,他们虽然极力想与韦
明远展开一搏,却又怕韦明远一开始就找上自己!
太阳神爽朗朝四周一揖,然后从容地道:“各位朋友,今日之会原是在下与上官先生昆
仲所订之约,后来承几位朋友抬爱,将所有的过节移至今日解决,韦某虽然很感激各位看得
起,却也有一份歉疚,因为韦某只有一个人,而天下欲杀我甘心者不胜枚举,韦某纵有成全
各位之心,也怕免不了要使一些人失望了……”
他的活至此略顿,那些与他作对的人也俱面面相觑。
韦明远说的是实话,今日在场的人,与他结嫌者多至十几个,孰先孰后,的确难决定,
所以大家都没有作声。
战隐亦在主位上站起来道:“在下倒有一个办法,不知帮主可肯赏脸赐用否?”
韦明远淡笑道:“首领但说无妨。”
战隐举目向四下一扫道:“三十年来武林,固然是英才辈出,但得如韦大侠者,尚无第
二人,所以今日之会,与其说是解决私怨,不如说是争名恰当些,因此在下提议……”
他的话还没说完,韦明远己举手阻止道:“多谢首领美意,韦某不敢承认,掠美天下,
亦无意争名,或许对韦某约战的朋友中,是有一部份如首领所云,但韦某所望解决者,仅为
一己之私怨。”
战隐双手一摊,作着无可奈何的样子道:“那只有随帮主的意思了,不过帮主的对手这
么多,将何适何从?”
韦明远漠然道:“在下正为此事难决。”
东方未明起立道:“兄弟有个提议,我们不妨以抽笺决定次序。”
韦明远笑道:“这个方法倒不妨一行。”
杜素琼立刻反对道:“不行!你又不是铜浇铁铸的,血肉之躯要轮流应付这么多的人,
就是不战死,也会累死的。”
韦明远毫不在意地道:“这些朋友的目的都在取我性命,因此不论我死在谁手上,他们
的目的就达到了,所以我觉得抽笺不失为佳策。”
胡子玉在座上突然起立道:“帮主这话就错了,有的人固然是为名而图一搏,但也有不
少是真为怨仇而来的,且不论目的何在,我们这批人目的都想亲手解决,绝不假手他人。”
韦明远微愕地道:“以你之见又待如何呢?”
胡子玉含笑道:“今天帮主人单势孤,老夫之意,是将这取决之权,交与帮主,由帮主
自己决定选择谁为对手。”
四座一阵寂然,韦明远笑着道:“这个方法似乎偏向韦某一点,但韦某既然以一对众,
只得受了。”
胡子玉含笑地走出座位,脸上毫无表情地道:“帮主如果不反对老夫的意见,在老夫的
心念中,帮主第一个找的人必定是我。”
韦明远放声大笑道:“胡老四!你说得一点也不错,你我恩凌仇结近三十年,时间最为
久,怨嫌也最深,假若一定要我选择对象,这第一的确非君莫属。”
胡子玉亦大笑道:“老夫深觉荣幸,帮主请开始吧。”
说完身形一飘,已轻轻地落在擂台之上。
韦明远犹在迟疑,杜素琼已趋至身畔低声道:“此人不除,永无宁日,你放过他很多
次,教训也受够了,这次该作决定了。”
韦明远沉思了一下,也飘身上了擂台。
大龙诸人与杜素琼因为这一仗韦明远可以稳操胜券,所以都放心坐下观看。
胡子玉站在韦明远对面朝指大笑道:“小子!三十年前在幽灵谷口,我就有杀你之意,
谁知你的命也真长,居然能拖得这么久,令我的心愿,直到今天才得一偿。”
韦明远闻言一愕道:“你有胜我的把握吗?”
胡子玉摇头道:“没有,而且我自知是个必败之局。”
韦明远不解地道:“那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胡子玉用手朝四下一指道:“这四周之人,每个人都对你存必杀之心,因此我认为你今
天死定了,而且这些人所以会对你仇视如此之深,无一非老夫牵引布置,是以我虽不能亲手
杀死你,无论你死在谁人手中,都与老夫亲自下手无异。”
语毕不禁哈哈长笑,韦明远倒被他笑得有点毛骨悚然,仔细一想他的话,竟是一点不
错,默然片刻,才庄容道:“胡老四!我到现在才真正地佩服你,少时动手时,我一定给你
留点余地。”
胡子玉摇头道:“谢谢!我不要宽容。”
韦明远正容道:“我不是对你宽容,而是想给你留一口气,亲眼目睹我身死,免得你死
不瞑目。”
胡子玉反而愕然了,停了一下才道:“这倒要谢谢你了,不过老夫答应你,在你咽气
后,老夫立刻自绝。”
韦明远不答话,只是平静地道:“行!咱们开始吧。”
胡子玉从怀中掏出铁扇,迎风展开,豪壮地笑道:“老夫仗着此扇成名,今日这最后一
搏,还是由它来结束吧。”
韦明远亦在腰间抽出铁剑,肃容道:“韦某敬以家传铁剑奉陪。”
二人对作一礼,胡子玉抢先出手,扇叶出击,向他的肩头拍下来。
韦明远回手掣剑,迎着他的扇面上刺去,叮然一声,火光直冒。
胡子玉退后一步,韦明远也感到腕上一震,不由高兴地叫道:“胡老四!你的功力长进
得大多了。”
胡子玉亦将扇叶一合大笑道:“老夫除了心计之外,其他并非一无可取。”
语毕又是一招递到,这次用的是刺点的功夫,韦明远也不敢怠慢,全神贯注地用剑封出
去,这次双方都没有动,但闻金铁交鸣之声刺耳。
台下围观之人也不禁一齐动容,本来他们对胡子玉的评价并不高,认为他在武功上不堪
一提,现在才觉得先前的估计都错误了。
聂无双坐在慎修之旁低声道:“想不到老狐狸功力竟精进如斯,幸亏是帮主,若是换了
你我恐怕还要吃瘪在他手中呢!”慎修也点点头道:“人怕专心,业精于勤,他为一腔仇念
所驱,用尽心机不得其逞,所以回头来在艺业上下功夫了,倒是我们近年来荒疏得多了。”
聂无双点头不语,脸上流出同意的神色。
这时台上二人交手已近十余合了。
胡子玉扇多险招,式式新奇,手中益见稳练,反是韦明远守多攻少,颇为吃力,打得台
下人莫名其妙起来,
乔妫在战隐的耳畔低声道:“你爸爸怎么了,他得自峨嵋的精招很多,为什么不用
呢?”
战隐目注台上,全神贯注,口中却肃然地低声答道:“这是我们家传招式,爸爸大概是
不愿意用祖传的铁剑,使用别家招式。”
乔妫轻哼一声道:“胡子玉的扇法得自白冲天的日月宝录,光凭韦家剑法抵得了吗?”
战隐道:“在我手中是抵得过的,不知道爸爸如何?”
乔妫笑道:“别以为你能强过你老子,你比他差远了。”
战隐没作声,仍是目注台上,口中却喃喃地轻语道:“不!这招该反击回去的,怎么采
守势呢……对!月弄花影!唉!怎么反用铁锁沉江,这不是把空隙露给人家了吗。胡子玉也
傻,他怎么不抢攻?在……”
他轻声批评时,乔妫一直微笑不语。
又过了一下,他默不作声了。
乔妫笑着轻轻地碰他的肩膀道:“你怎么不响了?”
战隐轻叹道:“爸爸在家传剑法的造诣上比我高明多了,他那招式用得比我透彻。”
乔妫嗤笑地道:“所以你该警惕一下,虽然你一步登天,学了紫府秘籍上高深的功夫,
在基础上你还是太差,甚至连胡子玉都不如。”
战隐微带愧意地道:“不错,的确不如胡子玉,若是换了我上去,无论在哪一边,我都
早败了,念远!韦氏剑法你都知道的,你的感觉如何?”
乔妫低笑道:“败的是你爸爸,受伤的是胡子玉。”
战隐回头惊道:“你怎么晓得的?”
乔妫轻轻一笑道:“徒言无益,你看着就知道了。”
战隐将信将疑再度注视台上,这时两人交手已至五十几回合了。
胡子玉越打越好,扇凤猎猎中,或拍或点,着着精奇,韦明远固守不动,每以平凡招式
化开,而且总留下一分可以反攻的余地。
四周看的人既不觉好,也说不出不好,心中并无激动,却也舍不得不看。
第六十招上,胡子玉出声叫道:“韦明远!你真不错,当年韦丹要是有你这份造诣,胡
某这条腿就断得心甘情愿,再也不会想到从你身上报复了。”
韦明远肃然道:“当年你懂得我父亲多少?你若不是得到白冲天遗下的功籍,你能支持
到现在?”
胡子玉大笑道:“别为你那死鬼老子脸上贴金了,铁剑飞环震中州真要将剑术练得如你
此刻精纯,也不会死在雪山海双凶的手中了!”
韦明远被他说得脸上一红,手中略疏,胡子玉的扇影乘隙而进,平敲至他的腰间,韦明
远的长剑远递,抽招不及,形将为他击中。胡子玉狞声大笑道:“韦丹一剑断腿之仇,今天
算是雪……”
只讲到“雪”字上,韦明远倏地转身道:“不见得!”
身形只缩了一下,已将扇锋闪过,长剑带回来,利锋反扫胡子玉的背后,变招闪招,用
得天衣无缝。
战隐在座上不禁高声喝彩道:“好!‘流云过峡’继以‘曲溪回峰’,韦氏剑法至于绝
顶矣。”
韦明远闻声一笑,胡子玉却将铁扇突展,背在身后,待剑锋触上时,猛力朝外一拔,长
剑荡开时,他突地矮身,左腿横扫出去,直荡韦明远的胫骨。
韦明远脸色一变,长剑自然地抽回来,剑尖反卷,倒挑出去,在胡子玉的铁脚尚未扫实
以前,韦明远的身子已跨了开去。
胡子玉一腿扫空,立刻哼了一声,手中铁扇拍地落下来,腰间血流如注。
四周之人一见分出胜负,不由吁出一口长气,在他们的意料中,这阵打斗应该早就结束
了,却想不到拖得如此久,更想不到以韦明远天纵之才,胜一胡于玉要费这么大的气力。
峨嵋的明心师太轻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韦明远的脸却十分难看,“叮!”的一声,将手中长剑弹为两截。
战隐在座上亦是一声长叹,心中颇不好受。
乔妫在旁轻声道:“我说的如何?”
战隐哼了一声,然后沮丧地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害得爸爸自断铁剑。”
乔妫道:“艺有所专精,固守成规只会吃亏,你爸爸就是一个例子,这证明一套不成熟
的功夫是应该淘汰了,因为习之徒费人力。”
战隐低头不语,台下其余的人对韦明远断剑之举深感诧异,不住地窃窃私语。
胡子玉腰间血流如注,可是他却变得十分兴奋,高声大笑道:“韦明远!我终于把你韦
家剑法击败了,韦丹!韦丹,你墓碑上那铁剑两字可以剥掉了,老夫断腿之恨,也算雪消
了。”
韦明远神色不愉地道:“胡老四,韦某已自断长剑,你可不许再辱及先父。”
胡子玉已经流血过多,脸色十分苍白,可是他仍软弱地问道:“可以!那件事不提了,
你最后伤我的那一剑是谁家的功夫?”
韦明远沉着声道:“是峨嵋派的‘降魔十八剑’之一。”
胡子玉哼声道:“曾经你太阳神赫赫的声名,居然也会剽窃别家的功夫。”
韦明远沉着脸不说话,台下多人这才明白他胜招后弹断铁剑的原故,敢情他是在情急之
余,使出别家的招式了。
有些人嗡嗡不绝,好似在讨论这件事的得当与否。
峨嵋掌门明心师太立刻在坐位上站起来朗声道:“降魔剑式虽创自本派李英琼祖师,但
是失踪多年,后来由韦大侠寻得,李祖师遗命指定仅传与发现之人,韦大侠心照日月,将之
赐还本门,因此降魔剑式只能称是韦大侠的绝技,本派拜受其赐,铭感无限。”
韦明远皱着眉头对明心一揖道:“掌门人何必多此一举呢?韦某已经自断铁剑认输
了。”
明心正容道:“不然,降魔剑招,本属大侠所有,敝派受惠良多,何敢秘此微事,辱及
大侠令名。”
韦明远不安地道:“些许微名值几何,可是如此一来,贵派势必要将……”
明心坦然道:“敝派早先诸多顾虑,已是自欺欺人之举,今日纵不为大侠之事,只要谷
飞一出面这些丑闻迟早会泄漏出来,立足武林,当事事坦陈,尤其是吾辈既以正门自许,更
不应为着一些虚名,作掩耳盗铃之举。”
韦明远肃然一拱道:“师太松风水月心胸,韦某钦折无限!”
明心合十还礼道:“大侠不必客气,此刻谷飞尚未露面,然贫尼料他一定会来,少时还
盼大快能让一场,由敝派先行清理门户。”
韦明远点点头道:“此事大于一切,韦某不敢占先,定遵掌门人之命。”
明心道谢着坐下,胡子玉却在地上哼声道:“韦明远!你真厉害,这次又没扳倒你。”
韦明远朗然道:“凡事无愧于心,天下就没有可屈服的事,顾此耿耿在,阴险不能贼。
你应该多研究一下文山浩歌,在养气上下点功夫。”
胡子玉低头不语,撕开衣襟,费力地为自己裹伤。
木中客不耐烦地在底下叫道:“老胡!你快下来吧,把场子让给别人。”
胡子玉摇头道:“不!我不下来,我要留在这儿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韦明远不作任何表示,木中客怒声道:“那你滚到一边去,看我来遂你的心愿。”
说着便要上台,韦明远微笑道:“阁下虽然急于成名露脸,可是还不到你。”
木中客怒道:“混账!你可是怕死?”
韦明远哈哈大笑道:“韦某今日既然站在这台上,可像是怕死的样子?”
木中客叫道:“那你为什么不敢跟我一决?”
韦明远坦然道:“韦某结怨之人甚多,他们的条件比你优,最后韦某若是命长,定然少
不了与阁下一搏,此刻你还要等一下。”
木中客不甘地道:“你的命要是留不到那么久呢?”
韦明远笑道:“那阁下只怕要失望了,好在我们并无深仇大恨,阁下志在扬名,即便我
死了,你依然可以找杀死我的人较量。”
木中客傲怒狂笑道:“除了你之外,我还没想到其他可堪匹敌之人。””
这口气太大了,立刻就触怒了四周之人,大家涌起一片不满声。
木中客愤然四顾,似乎想找个人出出气,战隐突然在座中站了出来道:“你少发横,方
才韦大快在提出方法时,你不表示意见,现在又想扰乱场子,现在你先坐回去好好地喝酒看
热闹吧。”
木中客与战隐对过一掌,那时已试出深浅,现在看他一派冷冰冰的样子,不由在心底生
出一股寒意,果真默默地退了回去。
此时胡子玉已爬至一边,战隐朝台上的韦明远抱拳道:“帮主可要休息一下,由别人凑
凑热闹!”
韦明远微笑道:“不必了!今天的人都是冲我来的。”
战隐笑道:“话是不错,可是还有些朋友是冲着别人来的,他们的事也很重要。”
韦明远愕然道:“谁?什么事?”
战隐用手一指西座道:“那边少林的大师在等着与文故盟主一决,要报涤尘大师的仇
呢。”
文抄候并未随众登山,此刻却踞坐在一张座头前,战隐指着他时,他愤然地站起来,怒
骂道:“小子!你别不干不净,揭掉你那层皮,你还不配对我这样说话。”
战隐由乔妫那儿,已经知道文抄侯在长白山庄上所闹的事,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过
他,遂故意地一笑道:“对不起!在下一时失口,叫错了一个字,文前盟主!这该好了吧。
阁下进来时,少林的大师专心注意台上,没有看见,在下可不敢担慢客之罪。”
说完又故意嘿嘿一阵干笑。
少林寺的僧人们果然一个个都变色起立,文抄侯傲然不在意。
韦明远在台上感到颇为难堪,涤境长老已合十作礼道:“帮主能否也赐敝派一个薄
面?”
此话中之意,是暗指着韦明远先前曾答应峨嵋先与谷飞清理门户之事,韦明远当然不能
厚此薄彼,遂拱手道:“大师不必客气!请!”
说完跳下台来,涤境合十谢了一声,率着身后四个老僧上了擂台。
战隐又对文抄侯道:“文前盟主!阁下不会临阵脱逃吧。”
文抄侯大笑道:“我连韦明远尚且不惧,何惧乎少林寺几个秃驴。”
少林寺的老僧们个个修为有素,闻言毫不动怒,只是在台上凝立不语,涤境也淡淡一笑
道:“敝派自知技艺浅,不足入文施主高明法眼,只是为了敝师兄蒙施主超度,不得不烦请
文施主一会。”
文抄侯傲然离座,慢慢地朝台上走来,口中还鄙夷地道:“杀了一个老和尚,也值得你
们大惊小怪,其实他岁数那么大,我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
涤境依然心平气和地道:“死生有命,本是怨不得文施主,只是敞派属武林一脉,敝师
兄无故身遭涅盘,老衲等不得不表示一下。”
文抄侯做笑道:“很好!十几年一场架没打成,被杜山主劝开了,我到今天还耿耿于
怀,既是有这机会,我们补证早年的一段旧缘吧。”
话声中身子己飘上了擂台,涤境身后四个老僧立刻各抢一方,将他围在中间。
文抄侯环顾一眼,了无惧声地笑道:“堂堂名门正派,讲究群殴的吗?”
涤境淡淡地道:“少林此来不为争名,乃是替师兄了断过节,幸遇文施主如此高手,只
得以寺中精英相待。”
文抄侯哈哈大笑道:“幸会!幸会!文某很荣幸贵派看得起,只是我怕你们也追随师兄
去了,倒是麻烦事,此地只备棺材,却未曾替各位高僧备下莲花缸。”
战隐在台下接口笑道:“文前盟主不必担心,在下未备莲花缸,因为无此必要。”
文抄侯笑着反间道:“阁下对少林技业如此信任?”
战隐笑道:“少林绝艺天下闻,文前盟主也许不惧,不过此地另有一人,可以使你抱头
鼠窜,吓得不敢伤人。”
说着用手又指着韦明远的早先的座位附近。
聂无双的脸上笼着一片秋霜,文抄侯自己也吓怔了。
诡异莫测的神骑旅又要出一套噱头,使台上台下都陷入一片寂静。
韦明远此刻还停在台下不远的地方,战隐走过去赌笑道:“帮主先回座休息一下吧,这
儿有好戏连场呢。”
韦明远疑云满腹,睹得近台四下无人,低声问:“你在捣什么鬼?”
战隐低低地道:“爸爸!您别急,今天要对付的人太多,您何苦打车轮战呢?厉害的对
手都在后面,您歇歇不会错。”
韦明远道:“这意思我明白,不过你不该鼓动少林的人出场,他们对文抄侯会吃亏。”
战隐道:“爸爸不要担心,少林本身的达摩七式不弱,再加上聂姨姨绝不会吃亏的。”
韦明远更糊涂了道:“你的岳母怎么会与少林联手,她与文抄候有什么怨仇?”
战隐神秘地笑道:“那仇可深着呢,聂姨姨婆家也姓文,一会儿您就明白了。”
说着二人已走近桌边,聂无双仍是满脸寒霜地站在那儿,见战隐过来了,立刻厉声地
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梅姑怎么了?”
战隐赔笑道:“梅姑的事等一下再谈,您先解决这问题再说。”
聂无双脸上微有一丝红色道:“你怎么认识他的?”
战隐道:“梅姑见过他,所以我才知道……”
聂无双脸上又红了一点道:“这孩子什么事都混说。”
战隐道:“您别急,那件事算不了什么,另外还有更重要的事呢。”
聂无双脸上一阵骤变,急声问道:“什么事?”
战隐摸出一张小字条递过道:“您看了就知道。”
聂无双急速地打开纸条,见上面写几行小字道:“有巨蟹色为淡青,青上有菊花纹,名
日菊花青,性奇寒,惟味奇佳,食后切忌房事,犯之者必死,症若伤寒,名医难察……”
聂无双看后脸色大变,颤着声音道:“真有这回事?”
战隐一耸肩膀道:“我怎么知道呢?只有您自己才清楚。”
聂无双脸上先是一红,继而变为异常惨厉,双手一按桌面,脚在地上一点,立刻就飞上
了台。
韦明远等人犹在鼓中,战隐却含笑回到座上去了。
台上文抄侯脸色忽青忽白,几个老僧也莫名其妙,台下其他人更糊涂了。
涤境见聂无双登了台,脸上又是那等神气,不觉微异地道:“夫人有何见教,敝派无意
劳动夫人助拳……”
聂无双勉强控制着自己,稍一敛袄道:“大师请恕妾身无状,妾身有极重大之事要问清
楚。”
涤境犹在狐疑,文抄侯却慑懦地道:“无双……嫂嫂,想不到我们会在这儿重逢……”
聂无双满脸厉容大叫道:“住口!贼子!亏你还有脸叫我嫂嫂。”
文抄侯红着脸道:“小弟自知昔年冒犯嫂嫂,故而飘泊天涯,至今不然一身,然而心中
无时不在………
聂无双大叫道:“不许说。”
文抄侯怅惆地道:“嫂嫂还为那件事恨我么?”
聂无双惨声道:“那件事我早就忘了……”
文抄侯微有喜色道:“那么嫂嫂是原谅我了。”
聂无双的眼中含着泪水,咬牙切齿,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文抄侯却兴奋地道:“只要嫂嫂原谅我,我立刻摆脱江湖生涯,我们再回到家园去,清
静地生活,而且……而且我发誓终生像个兄弟般的尊敬您……”
聂无双气极大声道:“别在做梦了,那件事可以原谅你,然而另一件事却不能原谅
你。”
文抄侯奇道:“我还有什么错!就是那一件事已经逼得我天涯飘落,抱憾终生。”
聂无双忍无可忍,劈面啐了他一口骂道:“你还要装糊涂,狠心的狗贼,我真恨不得一
口咬死你……”
文抄侯莫名其妙地道:“嫂嫂!到底是什么事?你要这样恨我。”
聂无双气极了,劈手将字条掷在他面前道:“你还要装蒜,自己看看清楚。”
文抄侯在地上抬起纸条,看了一遍,失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怎么可
能……”
聂无双流着眼泪道:“你还要狡赖……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哥哥待你何等友爱,父
母早死,他把你像自己儿子一样地抚育成人,你居然对他下这种毒手。”
文抄侯抢天大呼道:“天地良心,我对哥哥尊敬之极,哪里会生害他之心,他在生之
日,我心中对你纵然有千万般爱慕,却压制住不敢表露,他死时我比谁都伤心,即使是后来
对你透露过我的心念,也是哥哥在临终前嘱咐他怕你年青,难挨那日后寂寞的岁月……”
聂无双愤急叫道:“放狗屁!螃蟹是你捉的,你哥哥是怎么死的?司马昭之心,人所共
鉴,你还敢狡赖……你简直不是人。”
文抄侯的眼中也流着泪叫道:“嫂嫂!随你怎么骂吧。反正我绝对没有杀死哥哥,螃蟹
是我捉来的,可是我绝对不知道其中有毒,而且哥哥以前也吃过。”
聂无双厉声道:“那时我们并未成婚……你该记得那字条的后两句……”
文抄侯呆了片刻,才含着眼泪道:“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绝对没有那种存心……”
聂无双道:“你能唆使任共弃杀祖,怎么你不会杀兄,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文抄侯默然无言,台下的人也都静静听着,谁都想不到在这台上会翻出这样的一段公
案,虽然细节还不明白,可是大致都算是懂了。
所有的眼光都不屑地望着文抄侯,令他十分难受。
因为聂无双的话提到任共弃,杜素琼脸色微微一动。
乔妫也是一动,目中闪过一瞬间的厉芒。
韦明远则感慨的叹了一声。
文抄侯停了片刻,才含泪长叹道:“今日我大概跳下黄河也洗不清了。”
聂无双厉声道:“你自己做的事,想赖都赖不掉。”
文抄侯黯然道:“嫂嫂想把我怎么样?”
聂无双切齿恨道:“我要把你粉身碎骨,一报我杀夫之仇,也做你杀兄之罪……”
涤境在旁立刻道:“阿弥陀佛!夫人固然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是文施主已先与敝派有
约。”
聂无双望着他道:“大师难道忍心要我抱恨终身。”
涤境犹在考虑,文抄候突然道:“嫂嫂!你对我误会已深,我已不想再多作辩白,你要
取我的性命,我也不抵抗,可是请你先让我跟这个秃驴把问题解决。”
聂无双怒极不语,手腕抬处,一股漾檬白气涌出,月魄神掌的功力提到十成。
文抄侯脸色一变,晃肩抽身避过,少林的几个老僧怕他逃去,慌忙在前面将他的去路封
住。
文抄侯睁目厉呼道:“贼秃!你们死在眼前,还敢如此发横。”
手刚抬起来,背后又是劲风迫体,逼得他撤招退开,回头皱眉道:“嫂嫂!你别急,等
一下我一定将命交给你……”
聂无双厉声道:“不行!狗贼!我一刻都容你不得。”
话声中左掌猛扫,迅速之至,文抄侯不敢还手,身形飘开两步,刚将掌劲滑过,聂无双
突地一声冷笑道:“这次看你往哪儿躲?”
身躯如影随形而至,迎在他面前,兜胸又是一掌。
文抄侯脚下未定,掌势来得甚疾,万难躲开,急得他大叫道:“打不得。”
聂无双充耳不闻,掌势结结实实地印了上去。
“砰!”
声响之后,文抄侯被击得口吐鲜血,身躯直朝台边撞去,把守在那儿的一个老憎应手在
他背上补一掌,将他又打了回来,踉跄数步,倒在地下。
聂无双站在那儿瞪着他,眼中怒火炽热,仿佛嫌这一掌打得还不够重。
文抄侯在地上翻动了一下,声调微弱地道:“无双……嫂嫂,我一命不足惜,可是你不
该动手的,我一身俱是尸毒,中人无救,否则我绝不躲避……早让你打上了……”
聂无双微微一愕,举起手来一望,齐腕处已变得乌黑。
文抄侯又微弱地说道:“嫂嫂!我心脉已碎,死无所撼,可是害你赔上一命,令我死不
瞑目,不过……在我们都没有死前,“我要告诉你一句话,我没有存心害死哥哥,即使那蟹
是哥哥真的死因,我也不知道……”
说到这儿,他又满口鲜血直喷,身躯先还在抖动,没有多久就静止了。
聂无双也没有站多久,慢慢地向下滑去,等到她整个躺在地上时,那双右手已化成黑水
了。
站在台边打过文抄侯一掌的老僧,咕咚一声摔下台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多大工夫,台上的聂无双与文抄侯,台下的那名老僧,都变成了
一滩黑水与三具白骨。
涤境在台上整个怔住了,口中喃喃直念佛号。
韦明远与杜素琼连忙赶上台来,却也只能望着白骨垂泪兴叹。
战隐也上了台,低声地道:
“这毒水有感染性,掌门人与山主注意不要挨上了。”
韦明远怒声道:“瞧你做的好事。”
战隐微感意外地道:“我告诉她这件事完全是好意,怎么会想到文抄侯毒得如此厉害,
更怎么会想到发生这样后果呢!”
韦明远一时无语,望着聂无双的尸骨一拜,哽声道:“聂师妹,虽然你是为着报复杀夫
之仇,可是害你死于非命,却是我的罪过,我若不多事将你拉进天龙派,你怎会落如此下
场。”
杜素琼一握他的袖子道:“明远!你该想开些。聂夫人求仁得仁,死得其所,她总算报
了杀夫之仇,而且也为世间除一大害,若不是她,今日少林派岂非要吃大亏了。”
涤镜立刻肃容合十道:“山主之言不虚,今日若非聂夫人,敝寺不但报不了涤师兄之
仇,恐怕老衲与另外三位师弟,也将化为白骨黑水了,聂夫人恩同海深,老衲回寺之后,一
定召集全寺弟子为她诵经超度,使她的亡魂安息。”
战隐接口道:“她的英灵已经得到安息了,此台有待清洗,列位还是请回座吧。”
韦明远含着眼泪,与杜素琼伤感地回到座上。
涤镜却率着三个老僧,对聂无双遗骨拜了一拜,才口喃佛号离去。
乔妫已命神骑旅中执事人员将棺木抬到台上,先以木棒扛起尸骨安放妥当,然后才抬着
山泉,将木板的血水冲去。
台下四座之人,一个个屏息观着,没有敢抽一口大气。
泰山大会刚开始,即已惊人之事层出,再下去不知有多少凶险呢。两具新棺被妥置在台
下,令人有怵目惊心之感,有许多人开始对放置在四处的空棺,微微感到不妥起来,山顶的
空气很新,可是人们的呼吸却是沉重的。
一切都妥当后,战隐站在台上道:“韦大侠下一场挑谁?”
韦明远感到很为难,与他作对的一些人立刻紧张起来,尤其法印、东方未明、西门泰等
几个人。
锦衣盛装的杜素琼袅袅地站了起来微含笑容道:“首领!我有资格出场吗?”
韦明远一愕,战隐已恭敬地道:“敝派只管布置会场,其余之事不敢多专。”
韦明远急道:“这是我的事,琼妹!你又何必要介入呢?”
杜素琼含笑道:“我也有点重要事待清理呢,这些事你亦有分,然以我出面为佳。”
韦明远问道:“琼妹要找谁?”
杜素琼道:“天香教的。”
韦明远不响了,杜素琼轻轻的纵到台上,朗声朝东北角上道:“梵净山杜素琼有请吴教
主一会。”
吴云凤在座上站了起来,面有难色,卓方道:“上去吧,必要时我会带人支援你的。”
吴云凤低低地道:“你可一定要来啊,光凭功夫我恐怕比不过她。”
卓方道:“一定的!你放心好了,没有了你,姹女迷魂就失去主宰,我们的计划就成了
泡影,不但我不愿意,连神骑旅也不见得肯答应。”
吴云凤这才飘身上了擂台。
这两个女子相对而立,虽是年龄相仿,可是杜素琼驻容有术,依然绝代容光,将徐娘半
老的吴云风比得黯然无光。
杜素琼等她站定了,才雍容地道:“教主,我们都是故人了,相信你对我的用意很清
楚。”
吴云凤恨声道:“不错!不过我绝不会解散天香教的。”
杜素琼泰然地道:“不解散也行,我不想多事,你改个名称就行,我虽然此刻身属梵净
山,可是我先师天香娘子的名讳实在不容你冒犯。”
吴云凤嘿嘿冷笑道:“谈何容易,天香二字又不是陈艺华一个人专用的,以她那种二三
其德的品行,也不配使用那两个字。”
慎修在台下按捺不住,愤然地站起来,另一边的碎心人却呵呵大笑。
慎修在台下指着骂道:“周正!你还笑得出来,你把我的父母都害苦了,就算我母亲对
你不好,可是她并无对不起你的事,一切都只能怪你父亲,现在你听见我母亲受了侮辱,居
然还有心肠笑,你简直不是人。”
碎心人笑声依旧,然已变为十分刺耳,刻薄地道:“我当然要笑,有人骂陈艺华我就开
心,天香娘子,这名字何等高雅,她实在不配,天香教中尽是荡妇淫娃,那才配她,她要不
忙,我一定把这姓吴的赶走,让她荣膺教主大位。”
他的话很难听,两边都骂到了,卓方与吴云凤脸上一变,隐忍住没开口,慎修却怒叫
道:“老杀才,等一下我一定敲碎你满口狗牙,使你好说些人话。”
碎心人狞笑道:“好呀!儿子骂老子,儿子打老子,这才是你们侠义道的作风。”
慎修怒骂道:“老混账!谁是你的儿子?”
碎心人指着他笑道:“你!无论如何,在名分上你是我的儿子,不管事实如何,你叫过
我爸爸。”
慎修忍无可忍,几乎要冲过去,却被韦明远拉住,轻声功道:“师兄!忍耐一下,事情
总会解决的,你跟他吵不出名目来。”
碎心人还要开口,战隐已阻止道:“有事情在台上解决,阁下是想扰乱场子,我第一个
就对付你。”
碎心人本来就狐独,他与姬子洛、陈艺华的往事大家都很清楚,对他固然很同情,可是
他此刻的表现却很令人反感。因之有不少人对他发出嘘声,而且战隐的威严也镇慑住他,使
他噤住了口,悻悻地坐了下去。”
大家的注意力又回到台上。
杜素琼神光湛然地道:“既然你不肯改名宇,为了替师门一尽心力,我只好要得罪
了。”
吴云凤哈然地拔出腰间长剑道:“来吧!我们间本来就是死对头,三十多年前不是我二
哥拦着,我早宰了你,不是韦明远来得巧,我也宰了你,总算你命长,居然混到梵净山去
了。”
提起往事,杜素琼也不禁浮起怒意,慢慢地解下玉笛道:“当年杀死你大哥的并不是
我,可是你却像疯狗似的乱咬人,二十多年前的旧账,我也该向你算一算。”
她手上的玉笛发出耀眼的光芒,使许多人俱为之一震,管双城一曲毙青城三老的往事,
立刻又浮现在大家心中,尤其东方未明,不自主地摸摸身边鲁班斧,心中涌上怯意,当年在
无意中毁去了梵净山的至宝,想不到她居然又找到了一枝,但不知这一枝是否与被毁的那一
枝一样具有神效。
吴云凤盯着杜素琼手中的玉笛,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杜素琼将笛子轻轻一挥道:“你别怕!我还不屑以笛曲来对付你。”
吴云凤色厉内荏地叫道:“我才不在乎呢。梵净山的笛曲神功早随那枝玉笛葬送在洞庭
湖畔了,不知道你在哪儿弄了这么一枝假货来唬人。”
杜素琼微笑道:“真假不劳操心,你若在台上能躲过性命,总还有机会知道的。”
吴云凤狠狠地一剑刺过来,剑芒直拂前胸,杜素琼信手一点,轻点道:“阔别二十多
年,你只学会了许多不要脸的勾当,在真功夫上,你毫无长进?”
吴云凤的手心微微发麻,心中暗惊杜素琼内力惊人,将牙一咬,剑尖化为数点寒芒,又
朝她身上罩去。
杜素琼轻啸一声,笛影翻飞,只闻得叮叮一阵清响,不但将剑势化开,反而攻回数招。
吴云凤抽剑转身,躲过笛招,返身再攻上去。
社素琼讲她剑招没进境是故意激她发怒的,实际上吴云风的剑势十分狠厉,所用的招式
也比先前诡异多了,只不过杜素琼深得管双城的遗籍真传,进境较她为高而已。
二人在台上打得十分热闹,金铁交触声时闻,约摸二十几台之后,双方都使开了手,只
见光影不见人了。
座中的观众也都十分出神,峨嵋的明心与涤境座位相邻,因为他们都是佛门弟子,神骑
旅为他们准备的是素宴,为了上菜方便,故而安排在一起,看了片刻,明心不禁点头道:
“梵净山的技业果真不凡,这一枝玉笛由杜山主使来,竟成一片五幕了。”
涤境亦道:“老衲亦有同感,当年任共弃仗着梵净山的技业,独闯武当,如入无人之
境,斯时他的功夫,比之今日杜素琼相云甚远,即使吴云凤,我们也自承不如。”
明心微笑不语,涤境又道:“老袖忘记贵派新得降魔剑招,在剑法上大有精进……”
明心连忙道:“大师太客气了,降魔剑是韦大侠赐还的,虽是本派功夫,但因限于资
赋,无法得其精髓,倒是贵派达摩七式,名传遐迩,方才无缘一睹,深感为憾。”
涤境叹道:“师太过讲了,达摩七式虽为本寺不传之秘,但是论威力,并不一定能胜过
那台上的吴云凤,是以老衲才作那等说法。”
明心道:“吴云凤艺出点苍,以搏云快剑著称,可是她使的招式很怪,仿佛不是中原路
数?”
涤境叹道:“不错!吴云风在西域不但习得素女心法,而且也将那边的剑术学来了,只
可惜诡异有余浑厚不足……”
明心笑道:“大师已经看出缺点了,可是方才不如之说,是大师的谦词。”
涤境微红着脸道:“贫袖不是谦虚,达摩七式对付她也许略胜一筹,但此式至少由三人
同时施为方足竟其全力,以众胜寡,总非正道。”
明心知道他讲的是实话,倒觉无词以对,回目注视台上,杜素琼与吴云凤已经换了四十
多招,打得有声有色。
涤境也看着台上,低声道:“目前虽是平手,但不出十招,杜山主必可获胜。”
明心点头道:“大师见解透辟,贫尼亦有此感,”
话刚说完,两个人的脸上都不禁一红。
原来台上突地飞起一溜白光,正是杜素琼的玉笛被击脱了,只有一招便定了胜负,而且
负的是杜素琼。
台下一阵惊呼,杜素琼一直占上风,怎么会落败呢?
心急的人都站了起来,只有韦明远、战隐、乔妫等少数的几人安坐不动。
吴云风也是莫名其妙,方才杜素琼奇招迭出,迫得她手忙脚乱,用尽平生力气,硬封了
出去,想不到会把她的玉笛磕飞了”
略呆了一呆,她觉得良机不可失,忍住虎口上的麻痛,挺剑作长鲸破浪,又朝杜素琼的
心窝刺下去。
杜素琼连躲都不躲,坦然挺胸受剑,然而就在剑尖离胸尺许之际,吴云凤突地身躯一
矮,扑地跪了下来,手中的长剑跟着低垂,刺进杜素琼脚前的地板中。
旁观之人先是一怔,继而轰雷似的叫出一声好来。
原来杜素琼脱手的玉笛,并不向外飞落,空中一掉头,仿佛是有灵性似的,又倒转回
来,点中吴云凤腿弯的穴道,使她跪了下来。
杜素琼却脸含微笑地伸手一招,将玉笛虚空抓回掌中。
吴云凤跪在地上又愧又怒,可是腿不听话,就是站不起来。
杜素琼伸着玉笛笑道:“吴云凤,凭你那点技业,还敢跟我放肆。”
吴云风怒叫道:“杜素琼,贱婢!你只会仗暗算伤人……”
杜素琼一晒道:“这是虚空传劲的上乘功夫你自己不懂,还有脸说是暗算,我是不愿意
伤你,否则你身后许多大穴,任何一处都可要你的命。”
吴云凤愧怒交加,厉声道:“贱婢!你别假慈悲,你还不如杀了我痛快些。”
杜素琼正色道:“我不想杀你,我露这一手功夫,是警告你知难而退……”
吴云凤大叫道:“你别做梦,杀了我也不会解散天香教,更不会改名字,而且以后我还
要做得更绝些,凡是我帮中弟子,一律都称为天香娘子,大开方便之门,使天下人都可以在
消魂之余,对你那死鬼师父怀念不已。”
杜素琼脸色一变,怒声道:“你这样执迷不悟,我只有杀你一途了。”
吴云凤将头一挺,一脸倔强不驯之色,杜素琼等了片刻,缓缓地举起玉笛。
最急的是卓方了,他一直希望联盟的神骑旅会出头调解一下,可是战隐与乔妫都视若不
见,吴云凤已危在顷刻,他只好抖手打出一颗冰魄神砂。
那一点乌光直扑杜素琼的门面,杜素琼信手挥笛,将它挡了开去。
卓方一声呼啸,带着身后六个女子,同时飞上了台。
谢一凤首先解了吴云凤的穴道,将她扶了起来。
杜素琼冷冷地望着卓方道:“你想干什么?”
卓方望了一下战隐那边,战隐不作表示,乔妫却点点头。
卓方得到了支持,立刻安了心,抗声说道:“山主神功不凡,在下钦佩之至,不过敝派
教主此时却死不得。”
杜素琼冷静地道:“我不想杀她,是她自己找死。”
卓方道:“若是以武功论,敝教主是败了,不过天香教不认输。”
杜素琼淡淡一笑道:“你们还有什么宝贝都使出来吧,我总要令你们口服心服。”
卓方傲然一笑道:“山主大客气了,敝教尚有一个不成气候的小阵,请求一较。”
杜素琼无可无不可地道:“可以!你们使出来吧。”
卓方道:“这个阵由我们八人同时施为。”
杜素琼笑道:“人多并没有用,你再多加几个也未尝不可。”
卓方微笑道:“多谢山主大方,我们有八个人足够了。”
说完回头对吴云风问道:“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吴云凤狠狠点头道:“可以,你着手准奋吧。”
卓方一摆手,天香四凤立刻各找方位站好,吴云凤与另两个女子却在中间成了鼎角之
势,卓方则退至一旁。
底下的人又提起精神,想看看他们摆出什么厉害大阵。
战隐突然在座上站起来发话道:“这是姹女迷魂大阵,厉害非凡,各位朋友若是自觉抵
不住,最好现在服一颗醒神九,以免受了波及。”
各席上承侍的女婢立刻送上许多黄色的小丸,战隐与乔妫首先二人示范在口中吞了一
颗。
卓方则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不知他为什么在紧要关头泄底拆台。
战隐对他一笑道:“我们约好的事你们别忘了,我的目的与你的不同,现在在这泰山顶
上的,都是当代精英,他们若有不测,我的事便没有意义了。”
卓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脸上现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韦明远却莫名其妙地问战隐道:“战首领可以把话解释得详细一点吗?”
战隐笑道:“这有何不可,我与天香教联盟时约好的,天香教志在毁灭天龙派,神骑旅
却想在中原多交一些朋友,姹女迷魂大阵的威力我尝试过,当真不好受,所以我给各位朋友
先打个招呼……”
韦明远哈哈大笑道:“战朋友为何不说天香教志在杀我韦某人,神骑旅却望成为武林至
尊,所以阁下今日才市恩于众。”
战隐顿了一顿,才勉强地笑道:“帮主之言不错,就是不太好听,人有大志总不可厚非
吧。”
韦明远哼了一声,战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卓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十分难看。
众人见战隐说得很严重,纷纷取药放在口中,一个个愁眉苦脸,怪样百出。
皆因这药苦到极点,而且入口即化,想吐都来不及,到得腹中,更是烦心欲呕。
木中客也吃了一颗,不禁怒叫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战隐笑道:“苦参、莲苗、黄莲、犀胆,……俱是世上最苦之物,而且其性极凉。”
木中客怒道:“你给我们吃这种苦东西干什么?”
战隐道:“凉者静心,苦者禁欲,等一下你就知道好处了。”
木中客怒呸了一声,其他人自是不敢做声了。
药丸送到韦明远桌上,慎修吃了一颗,同时低声对韦明远道:“他的话很有道理,掌门
人也吃一颗吧。”
韦明远摇摇头朗声道:“今日若是别人的约会,我绝不逞强,但是天香教练阵之目的在
我,我觉得应该给他们一个可以克制我的机会。”
这句话正大光明,卓方的脸上在猪肝色中透出一丝敬意,作了一揖道:“阁下如此心
胸,在下虽不幸为敌,乃有荣焉。”
韦明远淡淡一笑。
卓方已下令开始发动阵势了,杜素琼倒是不敢怠慢,将玉笛横在胸前准备内心一起异兆
之时,立刻吹奏笛曲以抗。
天香四凤各自在身边取出一件乐器来,吴云凤则木然不动,她对面的两个女子亦是一动
都不动,脸上的表情尤为呆板。
谢一凤手持碣鼓,轻轻地点了两下,次凤的檀板跟着敲起来,三凤的胡茄声悠悠,细凤
的月琴,铮铮悦耳,偌大的擂台上立刻响起一片乐声。
这些乐曲都很平淡无奇,不过听起来比较动人而已,慢慢地乐声开始引人了。
吴云凤一抖手,脱下身上的长衫,里面只是薄薄的一层纱罗,隐约可见肌骨,她的面貌
仅是中姿,可是身段极美,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
韦明远淡淡地一皱眉头,深觉无谓,杜素琼却不讳道:“说了半天,原来是这些不堪入
目的把戏。”
吴云凤不理她,在台上美妙地走动身子,双手作很多柔和的挥动,忽而她动颜一笑,这
一笑将她的苍老之态尽掩去,使她变为十分年青。
她身上的轻纱随着舞姿飘起,忽隐忽现地露出一些肌骨,这些肌骨俱是女子身上最美妙
动人之处,只是为时甚短,刚给人一个印象时,立刻就被薄纱飘回掩住,透着薄纱,朦胧地
给人无限回味。
杜素琼自己虽是女子,却也不禁对她的身段发出一种由衷的欣赏心情,因为爱美原是人
类的天性,所以薄纱往复之际,她与台上许多男子一样,希望能多看一点,不过吴云风给所
有人的印象都不是狠殒的,甚至于还有些壮严的成分。
舞姿随着乐曲的抑扬而起伏,将所有人的心情也引得跟着紧张,松驰。
渐渐的,乐曲加速了,舞姿也变快,轻纱飞扬不已,令人目不暇接,她的每一个姿态都
是异常优美。
杜素琼只觉得这些美好的印象来得太快,快得无法体会,只是一个连一个地接受下来,
可是每一个印象又深留脑中,驱之不去,翻腾不已。
舞到紧凑处,她突然一振腕,身上的轻纱一起飞去,露出一身洁白的肌肤,可是大家都
没有看清楚,因为她移动得太快
每一个人都希望她能停下来,停下来让人看清楚一点。
乐音顿歇,舞姿乍住。
吴云凤在一个非常美妙的姿势上停住了,众人一声轻呼。
这形像太美了,她骨肉均匀的身材上仿佛散着一片光,一片神圣的光。
然后,像曳过长空的流星,刚给人一个耀目的光明,立刻就隐去。
台上整个失去了她的踪影,她突然地消失了。
大家都很失望,她微微颤动的乳房,修长洁白的玉腿,以及一切一切动人的美感,还停
留在众人的脑海里。
轻微的乐声又起,台上响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笑声中使人眼睛陡然一亮。
那两个呆立不动的女子忽而用手在脸上一抹,面容整个地变了。
她们原来蒙着人皮的面具,所以表情很呆板,这一揭开之后,使人立刻发出一声唉呀。
吴云风给人的印象已经够美了,可是这两个女子比她美上千百倍,美得没有词语可以形
容……
她们轻轻地伸个懒腰,仿佛是沉睡初醒,然后徐伸玉指。开解衣衫的罗带。
大家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这两个容颜美绝的女子,不知在罗衫下的身躯,会美到什么
程度。
罗衫渐渐解开,每个人的鼻子中都嗅到一阵醉人的气息,那是处子的芬芳。
罗衣尽褪,妙相毕陈,两个女子将手臂张开,作一个将要投怀送抱的姿态。
大部分人都张开了手臂,准备迎接她们……
那两个女子真的扑过来了,虽然只有两个人,可是在每一个人的臂中,都有软玉温香的
两个玉体。
耳畔一直有着银铃似的笑语,手触处有不尽温柔,是铁石人也该溶化了。
可是神骑旅分给大家的一颗药丸害死人,那苦涩的滋味一直在心头翻涌,使人空自躁
急,却无法进一步享受怀中的温柔
这中间惟有韦明远一人是例外的,他依然正襟危坐,无数的色相都无法摇动他。
在他的感觉中,两个女孩子也在他怀中,不过却勾不动他的心而已。
杜素琼跌坐在台上,两目紧闭,努力在抑制心中如潮的冲动,起初她也像其他人一般地
激动,突然有缕细音传进她的耳鼓,娘!一切都是幻境,您不要自乱方寸!
这声音很细,可也很清楚,那是杜念远的声音,适时地提起她的警觉。
明知是幻境,却驱不走身前热烘烘的感觉,即使闭上眼睛,仍可以看见那两个美丽绝伦
的少女,嗅到那种动人的芬芳。
她想吹笛子,可是手却软得提不起来,只是凭着心头一点灵明在在抗拒着。
乐声再起时,两个女子更活动了,一会贴颊呢吟,颊上立刻一片火烫,一会纤手轻搔,
那手仿佛能透过衣衫,传来那种令人心痒的感觉……
韦明远也显得有些动容了,因为那四只纤纤玉手,好似摸通过每一个地方,尤其是一些
特别敏感的地方他觉得要阻止这四只手很困难……
杜素琼的两颊火赤,透出一股嫣红,抗拒的力量已减至薄弱的程度。
“咚!”
一声钟鸣,这是警迷的黄钟大吕。
“咚!咚!咚!”
钟声不断地响着。
每个人怀中的少女都失去了踪影,他们虽醒觉过来,却都已如醉如痴。
钟声响了十几下,功力较深的人才恢复过来,向台上望去。
台上的景色已变了,杜素琼已挥着玉笛起立,脸上一阵愧色。
天香四凤与那两个裸女却软在一旁。
一个相貌清瘦的道人,手持一具巨钟,脸有忧色地站在一旁。
吴云风仍是全身赤裸,仗剑怒眉而立。
卓方神色惶然,手中还扣着一把冰魄神砂。
杜素琼对道人感激地一福道:“道长警钟鸣得正是时候,再迟一步,我就敌不住了。”
道人却面有忧色不语,眼睛紧盯着吴云凤。
吴云凤凝视片刻,才厉声大叫道:“是你!”
道人黯然道:“不错!是我,十年生死两茫茫,我都想不到与你如此相见。”
吴云凤厉叫道:“你简直是天下最大的混账,把我在西域一扔十年,现在却在我形将得
手的时候,你跑出来捣蛋,你……我恨不得杀了你。”
说完就是一剑恨恨地刺来,道人用手中的巨钟一挡,黯然地道:“妹妹!你冷静点,先
把衣服穿好再说。”
吴云凤披散着头发,形状已如疯狂,手中的长剑不住乱砍,口中哭叫道:“杀死你!杀
死你!你根本不是我哥哥,你不姓吴,你是天下最该杀的人……”
道人一面用钟挡住她的攻势,一面急叫道:“妹妹……你慢一点,听我说……”
吴云凤根本不理会,剑越砍越凶,也越杀越狠,道人没办法,只好奋起神力,“当!”
地一声,将她的长剑荡开来,直朝台下落去。
吴云凤空着手,仍是要找他拼命,道人忍无可忍,腾开左手,“拍!”他给了她一个嘴
巴!打得她坐在地上……
卓方过去将她扶起来,诧声问道:“这人是你的哥哥?”
吴云凤嘴角流着血,咬牙切齿地道:“不!我只有一个哥哥,他被萧泪杀死了。这臭道
士虽然也姓吴,可是他是个禽兽……”
道人凄然一叹道:“妹妹!纵然你不认我是你哥哥,可是我却无法不承认你是我妹
妹。”
吴云凤跳着脚道:“放屁!你是我哥哥,为什么处处要帮着外人,二十几年前我要杀这
贱婢,是你挡着我,二十几年后又坏我大事,你是什么狗屁兄长。”
道人摇头叹道:“凤妹!你还是那样不讲理,二十几年前我拦着你,是因为杜山主有着
身孕,我们不该乘人之危,至于今天我破坏你的姹女迷魂大阵,是为了不愿见你这样倒行逆
施下去,我们吴家向有侠誉,却被你一个人败尽了……”
吴云凤继续叫骂道:“放屁!什么侠誉,弃兄仇于不顾,倒过来去帮助仇人……”
道人也现出了怒意,沉声道:“我顾全手足之情,所以才对你那样客气,你假若再蛮不
讲理,我立刻杀死你,免得你再败坏门楣。”
吴云凤冷笑道:“你说得真好听,你真要有手足之情,就该想想大哥是怎么死
的……’”
道人沉着脸道:“你别跟我讲这些了,你变得今天这副样子,当真是为了兄仇吗,大哥
死在萧循手上。与韦大侠、杜山主全无关系,你根本是为了……”
吴云凤跳起来道:“我为了什么?”
道人肃容道:“为了你一己的私情,你爱韦大侠,可是人家根本瞧不起你,因爱成恨,
你不惜屈身匪人,组织邪教,以泄一己和愤,我已经出了家,本可以不管你,可是你这种丑
态,实在替祖上丢脸,我不得不管你。”
吴云凤被道人揭穿了心中的隐密,立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不语。
道人也望她一眼道:“今天我放过了你,我相信韦大侠与杜山主看在我的份上,也会放
过你,假若你估恶不梭,异日相逢,我再也不会对你姑息了。”
他声容虽厉,暗中却弃满了感情,言词之间,也在韦明远与杜素琼前面,替她留下了退
步,这种关切的情谊,使四周之人十分感动,连杜素琼与韦明远都不例外。
道人再望了她一眼,才慢慢地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吴云风突然抬起了头,望着他的背影叫道:“二哥!等一下。”
道人立刻停步回身,激动地道:“妹妹!你肯听我的话了。”
吴云凤咬着嘴唇点点头,道人兴奋地道:“那你立刻脱离这些人,我们回家乡去,永远
地摆脱江湖生涯。”
吴云风低声道:“我……我要穿上衣服。”
道人笑着点点头,眼中泪光直闪,不过那是高兴的眼泪,面前的吴云风又变为他宠爱喜
悦,聪明淘气的小妹妹了。
吴云凤低头在地上拾起衣服,慢慢地披在身上。
卓方在旁十分惊奇难堪,却又无可奈何。
突然吴云凤将手一扬,十数点乌光飞洒而出,一齐罩向道人身上。
道人碎不及防,而且也无可防处,只嗯了一声,乌光全部透体而入,两手一阵乱比,将
手中的巨钟丢了过来。吴云风轻轻一闪,巨钟砸在地上两个裸体艳女身上,血花溅处,立刻
香消玉殒。
道人扑地身倒,吴云风却厉声笑道:“哈……我这一辈子都不受人管,你不过是我不识
账的哥哥,居然敢管起我来了,这就是你多管闲事的下场……哈……”
笑声有如夜袅厉呜,令人毛骨悚然。
杜素琼怒叱一声,玉笛化作一缕白光,电扫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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