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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风雨十年寒》


第 四 章



  鹤鸣身子刚落下地来,忽听陶姗姗一声沉喝道:“你们快点闪开!”
  陶奇、耿奇、耿四娘闻言急急倒纵而回,身形快如闪电。
  耳边同时响起苗仲远的大喝声:“朱贤侄!快退!”
  鹤鸣身子再度纵起。
  但见陶姗姗右臂一扬,一簇金光,已砸射在他脚下。轰然一声,顿时火光四射,浓烟暴
起。丈余方圆之内,尽是一团烟火翻滚。
  火光中,鹤鸣一声惨叫,人已被炸起两丈多高,然后向苗秀秀身前摔去。
  陶姗姗正要发出第二颗雷火梭,突见眼前绿光一闪,接着一声巨响,有如焦雷骤发,威
力较雷火梭又不知大了几倍,只炸得地上土石乱飞,硝烟滚滚。
  在场所有的人,在这刹那,全被震倒下去,那尘土沙石,犹自不住扩散。方圆数丈之间,
有如烟幕笼罩,对面不见人影。
  大约过了半盏热茶工夫,那弥漫蔽空的硝烟尘土,才渐渐散尽。
  陶奇、耿四娘、耿奇、陶姗姗两对夫妇,全是灰头土面,像刚从沙土堆里爬出来的一般。
  苗仲远和苗秀秀也是伏在地上刚站起来。
  鹤鸣则满脸满身全是血污,连衣服也炸得破洞处处。
  唯有空灵子却稳站当地,右手紧紧扣着一颗鸡蛋大小的绿色球状物件。
  四奇和苗仲远父女全是一副惊魂未定模样。
  许久,才听陶姗姗楞楞地说:“空灵子,刚才那东西是你这老鬼发出的么?”
  空灵子笑道:“不错,除了老夫,当今之世,谁能炼造出胜过雷火梭威力十倍以上的东
西来!”
  “你刚才不是已经被姓朱的那小子捏断了颈骨,又点了死穴的吗?”
  “老夫神通广大,早已从天魔卷上练就了起死回生的妙法,你们山海四奇武功再高,也
难得和老夫抗衡!”
  “你刚才丢出来的,那是什么东西?”
  “这个吗?”空灵子将手中的绿色球状物晃了一晃道:“它的名字叫天雷爆,威力胜过
雷火梭十倍以上,陶姗姗,你们山海四奇要不要再尝尝?”
  陶奇、耿奇、耿四娘闻言立刻向后急退。
  空灵子打个哈哈道:“不必害怕,老夫还不想马上要你们的命。”
  陶姗姗似乎胆子较大,冷哼一声道:“老鬼,你那天雷爆是怎么炼造出来的?”
  空灵子道:“当然是根据天魔卷上的秘方造出来的。天魔卷上记载的,虽然多半是歹毒
阴险的武功和暗器制造之法,但也有它光明正大的一面,说明天雷爆是专门对付武林中无恶
不做的大奸巨恶之人用的,若拿来对付正人君子,便不会炸开。老夫造成之后,今天是第一
次试用,当场显示了它的无上威力,也证明了你们的确是江湖中的败类。”
  陶姗姗格格笑道:“我们本来也并未自称是什么仁人君子,自古以来,江湖中只有以武
功决胜负,以实力分高低。武林盟主是以武功争来的,并非礼让好人的。”
  空灵子笑道:“这么说老夫该是武林盟主了。”
  “你凭什么?”
  “就凭老夫的天雷爆,当年你们以雷火梭炸死了朱盟主,便想妄称武林盟主,今天老夫
如果以天雷爆炸死你们,岂不也算是武林盟主。”
  “你错了,当年我们以雷火梭炸死朱南明之前,也经过一番激烈拼搏。你若有胆量,不
妨跟我们先在武功上较量一下试试!”
  “老夫那有闲工夫逗着你们玩,扔上一颗天雷爆,岂不干脆俐落。”
  “老家伙,你怕了?”
  空灵子掂了一掂手中的天雷爆,笑道:“有了这个,在当今武林,只有别人怕我,我会
怕谁?”
  “老家伙,只要你肯把炼造天雷爆的秘方告诉我们,我们山海四奇情愿拥戴你做武林盟
主。”
  “老夫不想做那种傻事,也永远不上你们的当,而且老夫也从来不存要做武林盟主的念
头。”
  只听陶奇大声道:“妹妹,不必跟他罗嗦,咱们走!”
  空灵子目光扫射了四奇一眼,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你们现在就滚蛋,老夫也不
想赶尽杀绝,否则,老夫就只有扔出手中的天雷爆,把你们送上西天!”
  陶姗姗猛地一跺脚,狠声道:“好吧,今天这武林盟主,我们也不想要了,来日方长,
后会有期,咱们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空灵子不屑地一笑道:“今天本来就不是你们争夺武林盟主的日子,你们只是在做梦。”
  陶姗姗一咬牙,道:“为什么不是?如果没有你这老鬼从中捣蛋,现在我们早已登上武
林盟主的宝座了!”
  空灵子冷笑道:“要争夺武林盟主,必须邀集大江南北武林同道,前来参观作证,以往
连九大门派掌门人也要到场,你们今天仅是两家私斗。纵然一方赢了,也只能算是解决了私
人恩怨。武林同道并不承认胜的一方就是武林盟主,你们不是做梦是什么?”
  这几句话,总算使四奇如有所悟。
  在四奇当中,一向是女权高于男权,耿四娘膘了陶姗姗一眼道:“陶妹子,还是不必跟
他罗嗦了,咱们走!”
  陶姗姗不再说什么,转身随在耿四娘身后,向山下走去。
  陶奇和耿奇随即也妻走夫随,很快的便走得无影无踪。
  那三十六个无影追魂穿弩手,早已死伤大半,也全部自动撤离现场。
  到这时苗仲远才来到空灵子身前,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真把兄弟弄糊涂了,空灵
先生怎么一下子死了,一下子又活了?”
  空灵子笑道:“事情是起源在我兄弟,他偷了我天魔卷的下册,上面记载的就是风云雷
电四部神功。可是他跟我一样,都不是习武的材料,于是就把它献给了山海四奇,我发见以
后追了去可惜晚了一步,我兄弟已经被四奇所杀,武籍也被他们得了去。
  我心知事态严重,想去求朱盟主,以图挽回,谁知四奇比我更快,已经将朱盟主暗害了。
我没有办法,只得耐心等待,一晃十年过去了,好容易在十天前才访到朱盟主的遗孤,也就
是位朱老弟,随方易清老友潜居在此,偷偷跟他一商量,定下这个计策。”
  苗仲远道:“那封遗书呢?”
  “遗书是假的,其实朱盟主只留下一套南明拳剑秘籍,连南明心功也是我杜撰出来的,
因为我知道四奇功力精深,朱老弟绝非其敌,才想出了这个主意,假装朱老弟将我捏死,再
由朱老弟和他们过招,以探测四奇的武功,究竟是什么路数,和高到什么程度,等朱老弟一
有败象,我再出其不意扔出天雷爆,他们以为我已死去,自然不会再有防范,至于那封假遗
书上所提到的南明心法,目的也是在扰乱四奇的斗志,使他们在和朱老弟动手时,心存故忌,
不敢以武功力拼。”
  苗仲远一皱眉头道:“这样不太冒险了么?万一朱老弟和他们交手时,身先丧命怎么
办?”
  “你的意思是一开始就扔出天雷爆把他们炸死?”
  苗仲远点点头:“依兄弟的看法,的确该这么做,用不着再由朱贤侄去冒这么大的风
险。”
  空灵子一叹道:“我何尝没有这种顾虑,但朱老弟坚持不肯。”
  “为什么呢?”
  “朱老弟坚持要手刃仇人,在武功上分个高下,这样才算正大光明的为他父母报仇雪恨,
后来我和他商量结果,只有决定先由他上阵以武功对付四奇,若他能手刃四奇最好,否则,
他再及时后退,由我出其不意扔出天雷爆。”
  “可是陶姗姗已先发出雷火梭,伤了朱贤侄。”
  空灵子叹口气道:“这却是我当初始料不及的,没想到她的雷火梭出手那么快,而四奇
在我扔出天雷爆前,又早已跃退了数丈之外,而且就地伏下身去,以致于未能炸到他们。天
雷爆威力巨大,但炸开之后,碎片烟硝只能向上飞爆,如果对方伏身在地,就很可能不受损
伤,除了当场震死的算是例外,四奇武功内功深厚异于常人,当然不致震死。”
  苗仲远望了空灵子手中的天雷爆一眼道:“刚才你和他们讲话时,他们已无防范,为什
么不把这一颗也扔出去,却让他们活着离开?”
  空灵子揩拭了一下额角的冷汗道:“说起来这是大大的一次冒陷,刚才放走他们,只能
说是把他们吓走的。”
  苗仲远一怔道:“这又是为什么?”
  “老朽费了十年以上的心力和工夫,只炼制成功一颗天雷爆,而且从未试用过,起先那
颗究竟有多大威力,甚至落地之后是否能炸开,都毫无把握,这也就是我同意朱老弟先和他
们较量武技的原因,若一开始就扔天雷爆,万一失效,后果就真的不堪设想了,至于现在我
手中的这一颗,那是假的,只能吓唬人而已,还好,四奇真的被我吓走了。”
  “原来如此,其实看了真的那颗威力,谁也会被吓走的。”
  空灵子叹道:“当年诸葛亮用空城计吓退了司马懿,如今兄弟用一块废铁吓走了四奇,
总是险中弄险,非到万不得已,不宜出此下策。”
  “这该是上策才对,这一吓,总算将朱盟主保全了遗孤。”
  空灵子想起还未观察鹤鸣的伤势,回身说道:“对了,朱老弟伤得怎么样了?”
  苗仲远道:“兄弟前来时,已准备了些跌打损伤药物,秀秀正在帮他敷药疗伤,看样子
不要紧。”
  两人来到鹤鸣跟前,鹤鸣正坐在地上,虽然满身满脸血污,精神仍能支持。
  空灵子弯下身来,目光中一片怜惜之情,道:“小兄弟,你怎么样了?”
  鹤鸣强忍着创痛,道:“两位老伯不必担心,晚辈只是受了一点轻伤,算不了什么。”
  空灵子蹲下身来,仔细检查他全身各处。
  原来鹤鸣刚才被炸落数丈之外,只是受了雷火梭的强烈激震,身子失去控制,被震飞而
出,所幸他当时内心早有准备,已先运气护住经脉,身上脸上的伤势,只是被硝烟所击,并
未伤中要害。
  但他虽然不死,脸上却已容颜全毁,纵然能用药物治愈,今后也必面目全非。
  空灵子渭然一叹,道:“小兄弟,据老夫观察,你的伤势虽可治愈,可惜已难复旧颜,
你年纪轻轻,只怕今后……”
  鹤鸣惨然一笑,道:“前辈救我一命,晚辈终身感激不尽。今天师父和周老伯都为了我
们朱家慷慨舍去一命,他们两位老人家连命都可以不要,晚辈只是容颜改变,又算得了什
么?”
  空灵子不禁老泪纵横,又是长长一叹道:“如今你师父和无尘老友生死不明,只剩小兄
弟孤零零一人,今后你打算何去何从?”
  鹤鸣语气悲壮,道:“晚辈之与山海四奇,先前只有杀父杀母杀周恩兄之仇,现在又加
上杀师父杀周老伯之仇,此仇不报,岂止不共戴天,但愿苍天保佑,晚辈只要有一口气在,
誓必手刃四奇。”
  空灵子道:“手刃四奇,谈何容易!小兄弟今后必须见机行事,小不忍则乱大谋,没有
万全准备,绝不可轻易采取行动。”
  鹤鸣道:“晚辈谨遵教诲。”
  空灵子道:“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依我观察,你的武功,不在任何一奇之下,但
四奇对武功高出他们的人一向是采取连手合攻,当年令尊遭害时,据说四奇也是采取这种战
法,不然,以令尊的盖代武功,怎会身遭不测。”
  苗仲远道:“这样看来,小兄弟要报仇雪恨,必须以各个击破的方式对付四奇。”
  鹤鸣一脸坚毅神色,道:“四奇纵然厉害,晚辈也必当苦练武功,在他们联手合攻之下,
个个歼尽。”
  苗仲远道:“小兄弟这份豪气,实在令老朽佩服,不过,总要有九成以上把握,才可采
取行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必急在一时。”
  鹤鸣忽然像想起一件事,望着空灵子道:“前辈,您那封假遗书上说先父有一册南明心
功,专为破解天魔卷而创,刚才又说根本没有这回事,不过……”
  空灵子楞了一下道:“不过什么?”
  “晚辈记得师父好像说过,有位盖代高人,尽平生所学,研创了一册南明心功,不知落
入何人之手。当时师父并未说明这位盖代高人就是先父。”
  空灵子啊了一声道:“有这么回事,怎么我一直没听说过?”
  苗仲远想了想道:“这也难怪,先生和朱盟主见面机会不多,而一清老友当年却跟朱盟
主朝夕相处,几乎形影不离。他既然对小兄弟这么说过,想来必然不曾是假的。”
  空灵子略事沉吟,道:“如果朱盟主真有南明心功留下来,那却必须设法找到,尤其小
兄弟有了这册秘籍,纵然山海四奇的四部神功练得再精深,也可迎刃破解了。”
  苗仲远道:“小兄弟,你的武功,完全是一清老友所授么?”
  鹤鸣道:“晚辈三岁起,便寄身在茅山上清宫,师父是九元真人,那时武功习得不多,
直到十年前才由一清师父领来这里的栖霞山道观。他老人家教我武功,只用口授,到今天晚
辈才知道这些口授武功,都是先父南明拳剑秘籍上的武学。”
  空灵子急急问道:“那册南明拳剑秘籍呢?”
  “由师父珍藏着。”
  “他曾不会带在身上?”
  “那样重要的东西,他老人家绝不可能随便带在身上。”
  “走!咱们快进观搜查去,小兄弟已经失去了师父,不能再失去那册秘籍。”
  空灵子扶起鹤鸣,苗仲远父女也随在身后,四人进观后,立即各处展开搜寻。
  这道观本来不大,只有一座正殿,和五、六间偏房。但四人足足搜索了一个时辰,连梁
柱上和神像的座后都仔细看过,却依然毫无所获。
  空灵子如有所悟,失声叫道:“糟了!咱们上当了!”
  苗仲远吃了一惊,忙道:“有什么不对么?”
  空灵子道:“刚才我一边寻找,一边仔细观察,发现很多经年不曾打扫的隐秘处所,好
像都有手脚痕迹,显然是咱们在山上对付四奇的时候,四奇已先派人进观搜查过。”
  苗仲远也看出刚才很多隐秘地方,似乎有人动过手脚,呆了一呆,道:“这该怎么办?”
  空灵子道:“这册秘籍,如果落入四奇之手,事情就更难办了。”
  苗仲远叹息一阵,道:“我们父女,也该走了,如果小兄弟不见外,不如先到舍下暂住
几天,等伤势好了,再做打算。”
  鹤鸣望着苗仲远躬身一拜,道:“多谢前辈相救之恩,方才若不是前蜚和秀姑娘及时出
手,晚辈只怕已散命在乱箭之下。晚辈决定仍留在道观内,不得不辜负前辈一番美意。”
  苗仲远道:“你师父已路死了,这座破道观,还有什么值得留念的?”
  鹤鸣道:“晚辈要设起师父和周老伯灵位,在道观内祭拜七日,那时身上的伤势也就好
得差不多了,以后的事,再作打算。”
  空灵子长长一叹道:“苗兄就带着贤侄女先走一步吧,以后的事情,慢慢再联络,老朽
决定在这陪小兄弟几天,他浑身是伤,起居饮食,诸多不便,总得有个人照顾。”
  苗仲远父女走后,空灵子从行囊中找出一瓶绿色玉瓶,道:“小兄弟,天魔卷本是害人
的,但也能救人,这瓶药就是根据天魔卷上的秘方研制出来的灵药,治疗创伤,功效惊人。”
  说着把鹤鸣扶到床上躺下,将药粉遍敷伤处。
  鹤鸣顿感全身奇痒无比,血脉也加速流动,渐渐竟失去神智,昏昏睡去。
  待他一觉醒来,已是次日中午,只见桌上早摆好饭食。
  他伸了伸懒腰,由床上一跃而起,果然全身伤势已经几乎全愈。
  耳边响起空灵子的声音道:“小兄弟,你饿了一天了,需吃些东西了。”
  鹤鸣深施一礼道:“老前辈待小侄恩同再造,小侄不知今后要如何报答。”
  空灵子淡然一笑道:“小兄弟何必说这种话,当年朱盟主待老朽恩重如山,老朽能为小
兄弟尽一点心力,又算得了什么。”
  饭后,空灵子再为他检查伤势。
  “老前辈,小侄感觉已经完全好了。”
  “好是好了,只是留下的疤痕,老朽还没有灵药使它复原。”
  “只要留得命在,晚辈就感激不尽了!”
  鹤鸣说着,立刻设起朱南明、朱夫人、一清、周无尘、周天雄五人的灵位,开始祭拜。
  空灵子也在一旁行礼。
  转瞬七天揭去,鹤鸣每天都要把五人的灵位早晚各祭拜一次。
  在第八天早上,鹤鸣决定重回茅山上清宫,投奔原先的师父九元真人,空灵子也要回去
料理一些私事。
  临别时,空灵子取出一副人皮面具道:“小兄弟,这副面具,也是根据天魔卷上的秘方
制成,戴上之后,任何人都无法看出破绽,老朽费了三年工夫,只制成两具,这一具就送给
你吧。”
  鹤鸣双手接过道:“老前辈是觉得小侄的面貌被四奇损毁,惹人憎厌?”
  空灵子脸色沉凝,道:“戴上这副面具,至少不致被人识破身分,在你今后的行动上要
方便得多。至于你的面貌,天魔卷上有炼制整容复颜的妙方,老朽回去以后,将潜心研究,
一旦获得成功,小兄弟的面貌自可复原。”
  空灵子临走时,又从行囊里取出二十两纹银,交给鹤鸣,以做盘缠。
  鹤鸣拜谢已毕,空灵子早飘然而去。
  鹤鸣把道观内外打扫干净,锁上殿门,心想师父一清和周无尘那天丧身崖下,此刻正是
多天,也许尸首仍在。
  他顺着小径,绕道进人谷底,寻找了半天,却毫无发现,只好朝向两人落崖之处,拜了
四拜。然后上路往茅山而来。
  由栖霞山到茅山,不过三百里左右路程,茅山在句容县境,本名句曲山,相传汉代茅盈、
茅固、茅衷兄弟三人,在这里成仙得道,世称三茅君。
  因此,句曲山也改称茅山,或称三茅山。
  鹤鸣当晚投宿金陵,他自离开栖霞山道观后,就戴上了人皮面具。
  因他脸上疤痕累累,那模样实在有点怕人,若以这种面目出现,走在路上,难免惹人注
目,戴上人皮面具,除面貌一如常人外,也可减轻自卑心理,不过,由于面具是中年人的造
形,看起来至少多了二十岁以上。
  晓行夜宿,也许是他路途不熟,三百里左右的脚程,竟在五日后始行到达。
  茅山是自古以来的名山,山上道观庙宇甚多,上清宫只是中等规模。
  他离开这里时已是十二岁了,一切景物,都已早有深刻印象。
  十年后的今天,他已经已由十二岁的孩子变成大人,但山色庙观却一切依旧。
  他三岁时离家,进入上清宫,所以对父母的印象已全然消失。
  朱夫人生下他时,朱南明已四十出头,晚年得子,逐取名宝玉,及他进入上清宫,虽为
俗家弟子,九元真人仍替他取了个鹤鸣的道号。
  所以在上清宫的九年中,九元真人和他的师叔以及师兄弟俩,一直叫他鹤鸣,很少人知
道他姓朱,更少人知道他名宝玉。
  来到庙门前,使他微感一怔,大门竟是关着的。
  一般庙宇,连夜间也多数开着大门,青天白日之下,居然关着庙门,这实在是绝无仅有
的事。
  他推了一下大门,竟然里面上了锁。再敲一下大门上的银环,也无人相应。
  到这时他才觉出不对,他记得在以前每天这个时候,大殿里总会传出诵经声和钟鼓声,
尤其那钟鼓声在数里之外的山下都可听到,而今天他自山下走到这里,约莫已有半个时辰以
上,却始终没听到鼓声,直到此刻,殿内仍毫无声息,这是他以前在上清宫九年来从未有过
的事。
  在道观外耐心的等待了将及一盏热茶工夫,见里面仍无动静,只得绕到侧面越墙而过。
  进入观内,依然不见人影,他首先奔入师父九元真人的厢房,却见室内一片凌乱。
  奔出厢房,在跨院里高喊了几声,还是无人回应。
  他自言自语说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
  各处又观察了一阵,最后进入大殿,不由大吃一惊,但见殿堂内横七竖八的躺了十多具
道士尸体,地上血迹犹新,显然是被杀不久。
  这情景当真大凄惨了,上清宫本来只有十几个道人,莫非下毒手的是存心赶尽杀绝
了?……
  他悲呼声中,挨次一一察看,虽然已离开上清宫十年,仍能辨题出一半以上的人,只是
尚未找出师父九元真人的尸体。
  刚要再到殿外寻找师父的下落,却听耳边响起一声娇叱嗔喝:“什么人?”
  鹤鸣闻声望去,大殿外不知什么时候,正站着一个劲装玄衣少女。
  那少女虽然姿容楚楚动人,但却杏眸凝威,秀眉带煞,脸色如罩寒霜。
  鹤鸣一搭眼便觉出这个少女似曾相识,好像在那里见过,只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玄衣少女走进大殿,眼见遍地尸体狼藉,不受泪水夺眶而出,翻腕拔出长剑,悲切中再
度喝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鹤鸣觉出她已误认自己是凶手,退后两步,道:“在下……”
  “什么在下在上的,你到底是谁?”
  “在下姓朱。”
  “上清宫和尊驾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竟把他们赶尽杀绝?”
  “姑娘别误会,事情不是在下干的。”
  “杀了那么多人还敢狡辩,你身上手上满是血迹,人不是你杀的,还有那个?”
  “我……”
  “你怎么样?”
  “人的确不是在下杀的,姑娘不能冤枉好人。”
  “你能杀尽上清宫所有的人,必定武功盖人,姑娘我虽明知不是你的对手,也要拼着性
命不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玄衣少女说着,挺剑迅快极比的刺了过来。
  鹤鸣见她出手招式十分歹毒,只好也抽出剑来,一面架格,一面退出大殿。
  玄衣少女那里肯舍,如影随形,一招紧接一招的攻来,根本不容对方脱身。
  鹤鸣不愿伤人,只会一味招架,越不还击。他知道若伤了对方,将越发加深误会。
  玄衣少女攻得不耐,叱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鹤鸣道:“在下只求姑娘明白,人不是我杀的。”
  “还敢强辩,在这除了你,可有第二个人?”
  “在下是路过这里,无意中发现这件事。”
  “胡说,庙门是关着的,你明明越墙进来,好人会越墙进庙么?”
  “在下是有事前来的。”
  “越发胡说八道,刚才只是路过,现在又称是有事。”
  “在下确实有事。”
  “你有什么事?”
  “求见师父九元真人。”
  “好啊!你想把师父一起杀了,好在他老人家已经外出云游去了。”
  “师父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若告诉你,你想再追杀他?”
  玄衣少女似乎不耐多说,也不多想,挽起手中长剑,再度猛攻上来。
  鹤鸣还是只顾招架,不肯还击。
  但玄衣少女剑法高超,攻势凌厉,有好几次弄得他险象环生。
  不由大声道:“姑娘如果再步步进逼,在下为求自保,只好出手反击了!”
  玄衣少女冷声道:“有本事只管使出来,姑娘我今天拼着性命不要,也要为他们报仇!”
  鹤鸣一剑架玄玄衣少女剑势道:“姑娘,在下先问你几句话,然后再动手不迟。”
  玄衣少女冷电般眼神,掠向鹤鸣道:“你想问什么!”
  “在下想问问姑娘,是否也是上清官的人?”
  “你管不着!”
  “在下自然管不着,不过在下必须告诉姑娘,这些人是在我来之前已经被人杀死的,可
惜在下迟了一步,并未发现凶手是谁,至于身上的血迹,那是刚才检视尸体所沾上去的。”
  “谁能证明人不是你杀的?”
  “他们都是被刀剑所伤,姑娘请看,在下的剑上并无半点血迹。”
  玄衣少女凝神看了一下,柳眉微蹙道:“那可能你把剑上的血迹早已擦干了。”
  “如果真是在下杀的,事毕后大可以尽速离开现场,何必等着让人发现?”
  “那你是做什么来的?”
  “在下是上清官的俗家弟子,九元真人是我的师父。”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鹤鸣忽然心中一动,终于想起了玄衣少女是师妹沈月红,那是在他离开上清官的几个月
前,由师父带回来的一个女孩,当时她只有十岁左右,和鹤鸣以师兄妹相称,如今她也是二
十左右的大姑娘了,难怪刚才一直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来。
  玄衣少女见他盯着自己呆呆不发一语,也觉出有异,双眸一眨,问道:“你什么时候做
过上清官的俗家弟子?”
  “在下是十年前离开的,姑娘可是小师妹沈月红?”
  玄衣少女顿时一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在下是你的师兄,当然知道你的名字。”
  “你是谁?”
  “我是鹤鸣。”
  沈月红立刻啐了一口,冷叱道:“尊驾终于露出了马脚!”
  “师妹,我的确是鹤鸣,这还会假么?”
  “鹤鸣师兄只比我大两岁,今年该是二十二岁。你的年纪,至少在四十以上,而且面貌
也完全不对,简直胡说八道!”
  鹤鸣心头大急,欲待脱下人皮面具,那副疤痕累累恶形恶状的面貌定会吓坏沈月红,而
且纵然脱下面具,对方也辨认不出他是谁来。
  只好长长吁口气道:“师妹,我因为际遇坎坷,心事重重,不幸患了早衰症,虽然只有
二十二岁,看起来却已像进入暮年,你自然认不出了。”
  沈月红冷笑道:“我长了这么大,从没听说二十刚出头的人,看起来会老到五十岁,睁
着眼说假话,我也不是三岁两岁的孩子,那么容易受骗!”
  “想当年伍于胥过昭关,一夜之关,胡须变白,师妹可听说过?”
  “那不过是传说中的事,而且他纵然胡子变白,面色却并未变老。”
  “师妹如果仍不相信我的身份,尽管问一些有关师父的事情。另外,咱们两人,当年也
有好几个月的相处,彼此间所发生的一些小事,我都记得。”
  沈月红依言问了他几件当年彼此间的琐事,鹤鸣都对答得半点不差。
  这一来,倒真使她如坠五里雾中。
  他能连儿时所发生的一些细微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自然是鹤鸣无疑了。但分别仅仅
十年,鹤鸣竟老成这样子,而且面部轮廓全非,却又实在不可思议。
  鹤鸣在这种情形下,自知若不说出真情,再费唇舌也是枉然,只好把十日前和四奇决战
面容被毁以及此刻是戴着人皮面具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沈月红听罢道:“你在路上可遇到师父?”
  “师父到那里去了?”
  “他老人家就是到栖霞山找你和一清道长去了。”
  “为的什么事?”
  “这就不清楚了。”
  “师父什么时候动身的?”
  “算起来已经五天了。”
  鹤鸣想了想,“我离开栖霞山也是五天了,正好都在路上,海阔天空,自然不容易遇
上。”
  沈月红叹口气道:“师父临走时,一再叮咛师叔和师兄们,要多加谨慎小心,想不到竟
真的发生了这样的灭门大祸!”
  “师妹刚才到什么地方去了?”
  “清风师叔要我到山下办件事,才不过一个多时辰。”
  “你走时庙门是关着的?”
  “没有,师父虽然叮咛小心谨慎,但白日里庙门总是要敝开的,我刚才同来,见庙门上
了闩,也是越墙进来的。”
  “师父不在,咱们只有先把大殿里的尸体搬出来,然后再设法料理他们的后事吧。”
  沈月红还未来得及答话,外面便响起了叩门声,鹤鸣过去打开大门,只见一位年在六旬
开外长须飘拂的道人,正站在门外。
  鹤鸣定了定神,急急跪倒地上,叫道:“弟子叩见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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