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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盟》
第 三 章
这七名汉子神容冷漠,不苟言笑,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可是他们所采取的包围方式以
及所占的位置,却表示出他们的内涵深沉,尤其是他们握兵器的姿势,几乎同出一辙,刀尖
斜指地面,眼睛半开半闭,一付慵懒之态,好像都没有睡醒似的。
这使得司马青的警觉性陡地提高了,低声朝上官红道:“小红,这是一批久经训练的杀
手,对付他们时要特别小心,不能以常情度之,他们一出手就是杀着。”
上官红也隐约地感觉到这七名汉子身上所透出的一股无形的杀气,神态凝重地道:“我
知道,青哥,我们是怎么个打算,突围还是放手一搏。”
司马青摇摇头道:“都不是,我们就在这儿干耗着。”
这个答案使得上官红大惑不解,也使得陈三泰感到很意外,就是那被称为天风七英的七
名汉子也微微一怔。
上官红眼睛看着司马青,想从他脸上找出他说这句话的真实性有多少,因为这简直是开
玩笑,在敌人的窝里,在敌方的重围下,在一批杀手的逼迫下,要想争取生机,只有杀开一
条血路,怎么能干耗下去呢?
但司马青的表情很认真,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上官红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青哥,我们在这儿干耗下去?”
司马青很镇定地道:“是的,我忽然想起这七位朋友的来历了,他们是江南一个神秘组
织中的漏网之鱼,十年前,在浙东天目山,有一所叫无名堡的庄院,庄主叫公孙无名………”
上官红摇摇头道:“没听过这个人。”
“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以无名为名,就是不希望被人知道,而无名堡从事的工作也不希
望被人知道,他们专干杀手的勾当,堡中养了一批无名杀手,武功很高,也很剽勇,从事狙
杀,从不失手,无名堡杀人的代价很高,一共分三等,最高是黄金三千两,最低是一千两,
视被杀者的身份而定,不过他们的信用很好,任何生意都敢接,浙东大豪闻人杰,金陵飞龙
镖局的总镖头李龙飞,都是被仇家以一千两黄金的代价买动他们杀死的。”
上官红一怔道:“杀死这两个人,只是最低的价格,那么他们最高价格的,将是什么身
份?”
司马青微笑道:“身价越高的越容易对付,无名堡只接受过一票三千两的生意,是一个
盐商的大妇出价杀死一名青楼红妓。”
“这是什么规矩?”
“这就是无名堡的规矩,因为公孙无名本身很有钱,他开这行生意是为了兴趣,不是为
了赚钱,被杀的对手武功越高,他的兴趣也高,他所养的杀手也是一样,无名堡的生意越做
越大,杀死的人也越来越多,而且多半是有名的江湖人,终于被人探悉底蕴,江南武林道中
联集了四十多名好手,围攻无名堡,却弄得锻羽而归,因为无名堡中的十三名杀手,个个都
勇不可当。”
“那究竟是怎么才把他们击溃的呢?”
“说起来更有意思了,那四十多位高手几乎是江南侠义道上的精英了,居然在无名堡碰
了个大钉子,实在没办法,向我师父求助,我师父听了叙述之后,拒绝了他们,却带了我一
个人,乔装为一个商人,登门以一千两黄金,出价买取公孙无名的人头。”
“那他会接受吗?”
“公孙无名是个怪人,他欣然同意了,发动了他堡中十三名杀手,围攻他一个人,苦斗
了半个时辰,有五个人突然退了下去,其余八个人仍然继续急玫,公孙无名杀死了两个人,
到了将近一个时辰时,公孙无名斗志更盛,又杀死了两个,可是他在计时的沙漏到达一个时
辰的刻度时,竟然停止了抵抗,听任一个杀手把他杀死了。”
“这是为了什么缘故?”
“为了信誉,无名堡的信誉,他收下了一千两黄金的代价,就必须要达成交易。”
“后来呢?”
“公孙无名一死,剩下四名杀手也都相当疲累,我跟师父上去杀死了两个,却放走了两
个。”
“为什么,为什么要放走两个呢?”
“因为那两个人连举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是决斗太烈,使脱了力。”
“不是的,不久之前他们还生气呼呼,勇猛异常,不过才一刹那的工夫,怎会软弱如此
呢,但他们的情形确是如此,我师父精于医道,一把他们的脉象,才发现了其中奥秘,他们
是受了一种药物的刺激,才变得勇猛非凡,这种药物性能很奇特,可以使人在突然之间将功
力提高好几倍,但是最长只能维持到一个时辰,先前逃走的五个想是体质较弱,才半个时辰,
已药力将尽,所以匆匆地走了,公孙无名也是想到时辰将尽,他们的药力快完了,更为无力
杀死他了,因此才饮刀自绝的。”
“这实在是个怪人。”
司马青点点头道:“是的,公孙无名武学造诣之高,已至无人能及的境界,他说天下没
有一个人能杀死他,所以才兴起那个怪念头,找了十三个资质最平庸的人,成立了那么一个
杀手组织,目的就是向武林中人挑战,没想到我师父居然用那个方法杀了他,他对我师父十
分尊敬,遗书中把他的武功以及制那种药丸的方法,还有无名堡的基业,全部送给我们。”
“那你们不是可以天下无敌了。”
司马青道:“没有,我师父又把他的武功秘笈以及方单烧了,把无名堡的藏金移作了赈
济淮河水灾之用,把无名堡放了一把火,付之一炬,而且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因此
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无名堡是如何消失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公孙无名的武功太邪,所以把他自己也引入了邪道,那些药方也太邪,我师父认为毁
了的好,对活着的两名杀手,因为他们没有了药物的刺激,也不可能再为害了,所以放他们
走了,因此无名杀手,一共有七个人没死。”
“就是这七个人?”
“是的,虽然那一天他们都是蒙着面罩,但是其中有两个人,一个被公孙无名削掉了半
只耳朵,一个颈上被挑破了一条伤痕,我相信就是面前这两位。”
他指着面前的两个汉子,果然右边的一个左耳半缺,左边的一个颈上有一条剑痕。
上官红道:“他们怎么会被卫天风网罗了去呢?”
“这我就不知这了,他们可能也打听得卫天风虎子狼心,而且也怕江南武林道的追杀,
所以躲到这儿来了。”
“他们没有了药物刺激,还能当杀手吗?”
司马青想了一下道:“公孙无名传给他们的武功招式还在,只是功力不足而已,可能他
们中间有一两个有心人,偷偷地把那种药藏着一两颗,再行仿制,效用虽然此不上公孙无名
所炼的,多少还有点用。”
陈三泰的神色很讶异地道:“司马青,这是你的猜测吗?”
“是的,我们进来时你们正在吃饭,如果他们不仗药物而能动手的话,在外面就把我们
堵住了,他们匆匆跑到后面来,就是为了吞食药丸,你现身之后,如果早有存心要杀死我们,
应该一见面就吩咐他们动手,可是你说了半天的话,话里有真有假,无非是在拖时间,等他
们的药力行开,陈三泰,我没说错吗?”
陈三泰哈哈大笑道:“没有错,高明,高明,天风七英,的确就是无名堡的七杀手,他
们投到卫庄主这儿来,卫庄主竭尽所能,为他们重新配制那种药,结果只能发挥一半的功
效。”
“我想也是如此,如果他们能够完全发挥所能的话,卫天风就不必用手段了,就凭这七
杀手,也能称霸于天下。”
“就这一半也够了,七剑联手,无人能敌。”
“你别唬我,无名杀手只能个别为战,没法子联上手的,我看过他们合攻公孙无名,也
是一个个轮流出击,现在他们七人各据一方,也是证明他们只能单独应战。”
“就算是吧,就七个人封死了你们的退路也够了。”
“封了不多久,我就在这儿干耗着,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时辰,他们的药力一退,就连个
废人都不如,我用一根手指也能点倒他们了。”
陈三泰怒道:“小子,你知道得太多了,绝不能放过你,上!上!”
他虽然叫了好几声,那七名汉子都没有动。
陈三泰怒不可遏地道:“你们是怎么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卫庄主养你们几年了,
现在用得到你们时………”
那缺耳的汉子道:“陈老,我们的杀手无法对司马青主动攻击,因为他是唯一见过我们
攻击公孙无名的人,也是唯一知道如何化解我们杀手的人。”
“清道人不是把公孙无名的武功秘笈烧掉了吗?他根本没有练过公孙无名的秘笈,怎么
能制得了你们。”
“我们轮攻公孙无名达一个时辰之久,施出了一千多招杀手,解法只有一式,他在旁边
一定看会了,他现在握剑的姿势就是解法的起手式。”
“你们是杀不死他了,如果让他出去,宣布你们在这里,昔日的仇家都会找来的。”
“我们知道,但是没有办法,我们上去就送死,陈老,我们投奔卫庄主是为求活命,不
是来送命的,除非你先上去,引得他先动手,我们才有机会。”
“老夫先上?你们七剑齐发,岂不是连老夫也伤在内了。”
“陈老既然也怕死,为什么我们就该死呢?”
陈三泰被顶得没有办法,硬着头皮道:“好!老夫就先过去,你们小心点,………”
“陈老放心好了,我们尽量将剑势避开你,不过陈老千万留神,一定要把司马青的剑势
移动了才行。”
陈三泰移身出剑,直冲过来,上官红却振腕抖剑,把他给封住了,陈三泰一连几次猛攻,
都无法逼近到司马青身边,不禁急得发喊道:“你们怎么还没动手。”
“司马青的剑式没变,我们上来也没用。”
“再去叫两个人进来,迫攻司马青。”
“对不起,陈老,我们恐怕叫不动,这儿的人都知道,插进来就一定会伤在我们的剑下,
没人肯来的,相信陈老自己也叫不动,这儿虽是陈老为主,但是大家的地位都差不多,谁也
无权叫谁先去送命。”
陈三泰气得直发抖,却也无可奈何,忽地一咬牙,拚着肩上挨了上官红的一剑,欺身进
来,长剑递向司马青的前心,这是一式拚命的杀着,司马青无法不理,长剑递了出去,把他
的剑磕开了。
七名汉子身形急动,同时围了上来,七剑齐发,凌厉无匹,司马青想要回剑去封架已是
不及,只得拚着自己一死,剑势反抖,把攻向上官红的两支剑磕开了,他自己却敞开门户,
听任前面两支剑攻了进来。
这两支剑是缺耳与颈下有疤的两名汉子的,他们在七英中造诣最高,剑势也最厉,司马
青自知必然难当一击,故而在架开来剑,救下上官红时,跟着把上官红往上一托,抛了起来
暍道:“快走。”
上官红是脱险了,可是她想到这是司马青拚死救她脱险,两腿一垫,落地反身,挺剑又
想去拚命时,却又怔住了。
因为她看见缺耳疤颈两名汉子的长剑竟是扫向了一边陈三泰,把他斩为三截,司马青却
安然无恙,怔立一边。
那七人都已收剑退后,缺耳汉子道:“司马大侠,昔日不杀之恩,今日报过了,如蒙成
全,就请不要把我们是无名杀手的事,告知南北武林。”
司马青这才警觉过来道:“你们杀了陈三泰,还要留在这里。”
缺耳汉子道:“七剑齐发,在中间的人都要死的,不过司马大侠是唯一会解法的人,所
以才被你冲出去了,我们除了此地之外,别无他处可去,二位请快走吧,恐怕有人会来了。”
司马青也听见有人的脚步声接近,一拉上官红,向外迎冲出去,看见来的是史文通与几
个执剑的汉子,但他们发现地下横尸三截的陈三泰,又发现杀气腾腾的司马青与上官红,不
敢拦阻,听任他们出门而去。
两匹马还拴在门口,两个人上了马,一言不发,直往前途奔去,走出十来里后,上官红
道:“青哥,这是往邯郸去的路?”
“是的,我知道,北方我虽然没来过,可是大致的方向还能辨别,我们向西去,最大的
一个城是邯郸!”
“可是我们上那儿去干吗呢?”
“什么也不干,只是因为那边没有人会堵着我们,较为安全,现在我们等于已经向卫天
风下了战书,他也有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公开地狙杀我们了。”
“什么理由?我们又没有犯什么错失。”
“擅闯双泰镖局,杀死了陈三泰,这个理由足够了。”
“可是我们并没有杀死他,是他们的自己人杀了的。”
“不!小红,我们必须承认这件事,卫天风不会承认他养着昔日无名堡中的无名杀手,
自然也不会承认陈三泰是死在他们手中的,我们本来是可以否认的,可是我们欠了那些杀手
们的情,他们在可以杀死我们的情况下放了我们一马,反而杀死了陈三泰,因此我也答应了
不把他们牵出来,就只有我们自己承担杀人的责任了。”
上官红想了一下道:“承认了也没关系,我本来就想宰了他,这家伙太可恶了,居然跟
卫天风串通好了来对付我爹。”
司马青也一笑道:“不错!我们有足够杀死他的理由,那又为什么不承认呢,何况这件
事对卫天风的影响也很大,至少可以把他假仁假义的面目揭穿开来,使大家都认识他的为
人。”
上官红笑道:“卫天风的手段以及他的伪善真面目,很多人都知道,只是大家慑于他的
势力,不敢揭穿而已。”
“也不尽然,卫天风并没有到了能一手遮天,控制整个北地武林的局面,否则他在你父
亲的葬礼上,就可以公开地对付你了!他在你那样的屈辱下都不敢动手,可见他还没有能把
握全局,而且所顾忌。”
“可是他现在掌握着一股相当大的实力,那些人都是四下分散的,在我爹的殡仪时,大
家集中在一起,还能使他有所顾忌,等大家一分散,就会被他一个个地个别击破,终而完全
受他的控制了。”
“这很可能,我相信那些名他也想到了,除了那些一已经准备倒向他的人,其余的人也
一定会构思对策。”
“还有什么对策呢,唯一的办法就是大家团结起来,组成一股力量来跟他对抗了………”
“这虽然很不容易,但是并非全无可能。”
“不可能的,卫天风也不会让他们这么做。”
“江湖人都有个宁折不弯的臭脾气,卫天风如果真的采取强迫高压的手段,反而会引来
更多反对他的人,那个老江湖不会这么做的。”
“他会怎么做呢?”
司马青一叹道:“天风堡财雄势大,就凭这两点已足够迫使大家低头了,他把昔日公孙
无名手下的杀手收容过来,我已经想到他的作法了,这是一种很厉害而又稳妥的手法。”
“青哥,究竟是什么方法,你说话不要绕圈子好不好?”
“袭断生计,驱虎吞狼,江湖人唯一可悲的是没钱,北地武林中知名之士,没几个是自
己有身家产业的,一般的江湖人,要就是进黑道,上马挂枪,占山立寨,落草割地,抽取买
路钱,或是打家却舍,寇人以生………”
上官红感慨地道:“是的,北方民风剽悍,沦入黑道的人也多,势力很大,几乎可以与
白道中人分庭抗礼。先父任武林盟主时,也无法将这批人消灭,只有跟他们妥协,允许他们
对路过的商旅值十抽一,才能维持个相安无事,那也只是对大股的山寨而言,零星散股的盗
贼仍然很多,所以北方的镖局特别多………”
司马青道:“这正是我要说的,白道中人,保镖是正途,此外就是自己斥资经商,贩卖
关外的皮货、药材以博利,卫天风只要在这两方面施以压力就够了。”
“怎么个施压力法?”
“很简单,不跟他攀交情的,他一概相应不理,而且暗示黑道中人跟他们作对,迫使白
道中人走投无路,逼得非向他们低头不可。”
“你是说他兼能控制黑道中人吗?那不可能,人家不会听他的。”
“非听他的不可,因为他本身有一股雄厚的势力,黑道中人唯利是图,犯不着跟他去硬
拚,此其一,而且他并不是把生路挡绝,只划出一部份的人不准人下手,那些绿林豪客为了
要求生,势必会对另一部份出手,这样一来,不跟他合作的江湖人就无法在北方立足了。”
“假如大家都听了他的,他又如何安置黑道中人呢?”
“没什么难办的,最多恢复令尊当盟主时的办法,按例缴费买路钱过关,利益均沾。”
“那不是跟现在没两样吗?”
“不!现在的情况不同,北方的绿林道已经准备知会镖局,自下个月开始,所抽的成数
要提高到一成五,可是持有天风堡号牌的镖局,只需缴纳五分例费即可不受干扰;这样一来,
获利的厚薄相差太多,目前的保镖获酬是一成半到两成,按照新的标准,有些人就无利可图,
被逼得关门。”
“这些事我怎么不知道?”
“目前还在保密阶段,原是准备等令尊发丧后,开始发出知会,这消息是从绿林道中传
出的。”
“他们肯接受卫天风的调遣吗?”
“有两个黑道枭雄不肯答应,可是都被暗杀了,我正在奇怪,那两个人的武功卓绝,要
杀死他们很不容易,今天在双泰镖局看见那批无名杀手,才知道卫天风的手段。”
“这个消息确实吗?”
“千真万确,被杀的关外八达岭总瓢把子过江龙闻人俊与先师有旧,现在八达岭是由二
当家万世和接替龙头,闻人俊的弟弟闻人杰逃亡下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上官红一叹道:“卫天风现出这一手倒是够厉害的?”
“巨奸大恶,必有过人的城府,他绝不会自己做恶人,甚至于还摆出一付伪善的面目旁
敲侧击来逼人就范,所以我预料不出半年,他就能完全地掌握了北五省黑白两道。”
“他居然能够把势力伸进绿林中去,倒真是不可思议。”
司马青一叹道:“这也要怪令尊,最近一年来,几乎完全不管事,一切都委诸卫天风部
署,他利用这个机会,跟绿林道也搭上了线,肯跟他合作的自然受其支持,不跟他合作的,
他在暗地里策动一些绿林道中的次要人物,起而夺权,终而受其掌握;于是他明里暗里控制
着黑白两道,成了北五省武林中的太上皇了。”
上官红惊道:“他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司马青淡然一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令尊过于刚直,又自视太高,不屑与绿林中
人交往,否则令尊可以做得更好。”
“我爹不是那样的人,他对武林同道一视同仁,只以行为取人,从不问他的出身,也没
有搭过什么武林盟主的架子,很多绿林道中的首领,都是他的知己………”
司马青叹了口气;“小红,我不想抬杠,你所谓很多也不过是七八个人而已,在整个绿
林道中,所占的比数太少了,而那七八个人,真正握有实力的不过是一二人,其余都是独来
独往的独行豪客,即使武功辈份都很高,却也难以左右大局。”
“我爹没有独霸武林的雄心,何必要去左右大局。”
“那他就不该担任这个武林盟主。”
“青哥!你对我爹的了解还不够,他何尝愿意当这个盟主,完全是被一些人硬抬出来
的。”
“我很了解,他只想为武林道尽点力,并无成就霸业之心,所以才勉为其难,这是最糟
糕的事,他如果只想行侠济世之心,干脆独行其是,不参加任何组合,做事情反而自由得多,
既然担任了这个工作,就该深切体会,改变自己的作风,切实地做点事,像这样吃力不讨好,
反而误人误己,连带也坑了别的人。”
“谁受了我爹的连累了?”
“闻人俊,他就是太尊敬令尊了,所以才身遭不测,闻人杰跟我谈起来,对令尊的为人,
他是万分的钦敬,但是对令尊的处事,则不无微言………”
上官红低头叹了口气:“我并不认为爹做错了什么,嵩云别庄上的人员,多半是从黑道
上转来,洗手归正,自动效力的,而现在对我仍然忠心支持的,还是那些人居多,他们有的
出身微贱,有的却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爹对他们亲如手足,才换得他们的舍命追随,这些
地方,爹是成功的。”
“闻人杰并没有说令尊对人失败,只是处事方面的败笔也无容否认,如以行侠而言,他
交到一个朋友,结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敌人都是成功的,因为人生得一知己可死而无憾,但是
身为武林盟主,能交到九千个朋友,却树下一千个敌人,都是失败的;因为这九千个朋友,
未必能因为他的缘故而成朋友,而一千个敌人,却会因为他的缘故,也成了敌人。”
“那么他的意思是该怎么做呢?”
“武林盟主应该没有一个敌人。”
“人不可能没有敌人的。”
“不难,卫天风就能做得到,他像是一个辛勤的农夫在经营他的田园,不让一根野草生
长在田圃中,而农夫对于清除野草的手段是连根拔除。”
“就像是他现在对付我的手段一样了。”
“是的!陈三泰没有那个胆子,他一定是得到了卫天风的指示才敢下手的,我们在双泰
镖局的遭遇就表示他的除草行动已经开始了。”
上官红默然片刻才道:“青哥!你认为闻人杰的说法对吗?”
司马青一笑道:“我只是一个游侠,可不是盟主,因此我无以置喙,而且我现在已经变
成了要被清除的野草了,我必须要记着做野草的求生打算,更没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
上官红这才笑了起来道:“我们这两株野草要如何才能不被拔掉呢?”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卫天风如果只守着他的一片田
园,无疑的,他是会成功的,但是他的欲望太大了,以一人之力想拔尽原上的野草,把莽莽
江湖都辟作他的田园,他会失败的。”
“我是说我们目前该怎么办?”
“目前自然是到一个他的手够不到的地方去。”
“离开北方,到江南去?”
“不!这样固然可以躲开他的伤害,但是却助长了他的气焰。我们要留在此地,你目前
是最受人注目的,也是唯一能散布草种的主株,我们必须在他夺来的这一片原野里,遍洒野
草的种籽,使他疲于奔命,无法定下来扩展他的田圃。”
“这是我早就打定的主意,我不想继承我爹的事业,恢复上官家的光荣,但是我绝不退
缩,我们从那儿开始?”
“到京师去,那个地方是他不敢明目张瞻的杀人的地方,而且那儿的镖局也最多,是受
他影响最大的地方,更是我们能争取到最多助力的地方。”
上官红兴奋地道:“我也是这个打算,爹在死前给我作了两个指示,一个是要我上南边
去避一阵子,等卫天风闹到天怒人怨时再回来;另一个就是要我上京师去,那儿除了一些镖
局中的同道外,还有一个地方是可以庇护我的。”
“三只手的老祖宗,空空门的掌门人,妙手空空谈不同!”
“是的!他是我爹的生死之交,也是我爹最信赖的一个朋友。我爹的葬礼他没有来,也
是爹早就通知了他,叫他准备应变,卫天风得势后,他必将是卫天风第一个要下手对付的人。
此老的妙手空空绝技举世无双,手底下的徒子徒孙遍及北五省,消息最灵,只是斗力拚命的
功夫差一点,爹要我去也是帮帮他的意思。青哥,你似乎对北边的情形很熟嘛。”
司马青笑笑道:“我既然受师尊遗命照料你,自然要对你所处的环境作一番深入的了解,
而且谈不同的空空门弟子在江南也不少,谈不同自己也常上江南去,跟我师父也是知己之交,
对他的事,我了解得不此你少。”
上官红妩媚地笑了一笑:“青哥,多谢你对我的阅顾,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像刚才在双
泰镖局的那种照料的方法,可不能再来了。”
“刚才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呀。”
“还说没有,在无名杀手的围攻下,你把我抛了出去,而自己拚却一死,这也算照料
吗?”
“任何人都会那样做的,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一起死好得多,而且此时此地,你的生命
此我的重要。”
上官红深沉地望着他:“青哥,我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前几年还有人来求过亲,最近
这五年,除了卫铁民外,几乎没有人再来向我求婚了,你知道是为了什么缘故吗?”
“这个或许是你太美,使那些人自惭形秽,不敢妄求,此其一;再者卫铁民既然表示了
有求婚之意,别的人惹不起他老子,也就不敢再提了。”
“青哥!你这不是故意在推托吗,你明知在五年前,人家就为我们配上了对。”
“那只是他们瞎起哄,我们连面都没见………”
“不!青哥,我是很认真的,要不然在人家刚传出这种消息时,我就会公开地宣布反对
了………”
上官红的坦率倒使司马青为之默然。
上官红又道:“我也不是胡乱由人摆布,而是我爹相中了的,那是十年前我才十四岁,
爹有事到江南,曾经去拜访清师父。”
“那时我也没出师,整天都在山上,没见到令尊呀!”
“你师父不在,爹是由你大师兄陪着在观里逛了一趟,看见你一个人在后山练剑,没有
惊动你,看了一下就告辞了。回来后就告诉我说,他为我相准了一个小伙子,人品、才貌、
武功都是极品,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只是不知道品行如何,过两年他就出师艺成了,看看
他在江湖上闯荡的情形,如果靠得住,就向令师提亲。”
司马青一怔道:“可是以后………”
上官红红了脸道:“我十六岁那年,你就艺成行侠江湖,传出了不少艳闻韵事。”
“天地良心,这是从何说起。”
“我知道那些都是别人渲染过甚的传闻,可是有很多女孩子为你倾心总是事实吧,你刚
出道一两年,江湖上说你到处留情也不假吧?”
司马青只得苦笑道:“我不必辩解,好在日久事明。”
“是的!爹听了前两年的传闻,心里微感失望,就没再提起,直到六年前,令师清道人
来到嵩云山庄,那时对你的流言已不攻自破,爹也了解到他没看错了,正式在口头上向令师
提出过,但令师说他只是你的师父,不是你的亲长,关于你的婚事,他不便作主,要问问你
的意见,爹自然也不能勉强他。后来爹已经发现身受卫天风的控制,虽然拒绝了卫铁民的婚
事,但是,也不敢把我的婚事作成决定,怕卫天风会对我不利,可是爹也作了一番部署,就
是要我出外历练,同时也作成了外面的传闻,把我们两个人牵扯在一起。”
司马青愕然道:“原来那是令尊作成的?”
“爹只是在北边找几个人放出那种传言而已,武林中有的是好事之徒,很快就传开了,
江南方面则是令师授意一些朋友,配合着传闻开的。”
“我………一点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这都是爹在临死前派人送了一纸遗书给我才告诉我的,那年为赵明月作
封刀的证人,原是两位老人家安排我们见面,爹一面派人送我到赵家,一面密修一函,致上
令师以托孤求援,因为那事情已经很紧急了,那知道人到了杭州,令师已然病重,不过令师
还是答应了,至于清道人前辈怎么跟你说的,我就不知道了。”
司马青黯然地道:“师父说了你家的险恶情形,要我代他老人家永远照顾你,不过又说
最好当时跟你吵上一架,在令尊未生变故—前,不要跟你见面,如果听见了令尊的凶耗后,
就必须立刻赶去帮助你………”
“有关我们之间的事呢?清老师没提?”
“提了,不过老人家说得很含蓄,他说武林道上患难相劝是本份,他可以要求我,至于
婚姻,则要靠缘份,情生自然缘至,不可强求。”
“老师父这是怎么说呢?”
“因为我们两个人都是很有名的人,师父不但对你的情形不清楚,对我的情形也从不过
问,他怕我们已有遇合,如是为了做长辈的强为作主,将会造成终身的遗憾,他老人家自己
在年轻时就受过这种打击,所以我们不愿意再造成憾事。”
“可是我爹………”
“家师说令尊为人几近乎圣,就是在感情上太过执着,真要为令堂守义,就不该让卫彩
云进门,既然让她进了门,就不该只让她虚担个名义,如果他对卫彩云能够有一分感情的话,
这场祸端就不会发生。”
“把卫彩云嫁过来,根本就是他们的阴谋。”
“那也只是卫天风的,卫彩云如果不是倾心令尊,就不会做这种荒唐的事,久日的冷淡
与漠视,会使人变得很可怕的,一个对爱很强烈的女人,当她付出的感情受到蔑视与污辱时,
变成的恨也是极端的。”
上官红不禁默然了,半晌后才问道:“青哥!你是否已经有了知心的人?”
司马青笑笑道:“假如有的话,我一定带来先跟你见面了,我不会为了要尽侠义的本份
而伤一个女孩子的心。”
上官红这才笑道:“那就好,否则我就不敢把爹的遗书说出来了,爹说除了司马青,我
不准嫁别人。”
“这………小红,令尊对你太不公平了。”
“不!他老人家对我太了解了,我那年会到江南去跟你见面,他知道我这一辈子也选定
你了。”
“那又何必在遗书上加上这一条呢?”
“他是怕卫彩云以庶母的身份,硬给我作主择婚,嫁给她那个宝贝侄子,加上这一条是
给我在必要时拒婚用的。令师仙逝,虽然他曾答应过要你照顾我,可是两三年不见你的影子,
也没有看见你托人捎个信去,爹在自知不保时,不敢再把所有的希望寄在你身上,必须为我
作些必要的安排,他要我在万分无奈时………算了,现在你已经来了,就不必再说了。”
“令尊大人对我的信心不够,千金重一诺,我师父既然答应了,我就一定会来的。”
“来是你的情分,但是爹却不能强求你来,爹到后来几年的确很后悔,当年他认为许多
理所当然的事,别人未必会那样想,他认为对人家是好的事,人家却不一定肯接受,何况这
种冒险拚命的事,爹为我预留了一个退步,这总是人情之常吧。”
“令尊大人究竟作何安排呢?”
“他叫我万一你没有来,而卫天凤又要利用卫彩云的关系,强迫我下嫁卫铁民时,要我
不妨姑且答应下来,只是要邀请南北两地知名的武林人物,隆重成礼………”
“这一点卫天风是做得到的;可是来了又怎么办呢?”
“在交拜之前突然脱下采服,当着宾客,出示先父遗书,让大家都知道爹只答应我嫁给
司马青,不过青哥,这不是我要赖上你,而是情势所造成的,除了你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使
卫天风慑伏死心,第一是江湖上早就把我们连在一起了,第二是爹已经向令师求过亲,没有
得到你肯定的答覆,自然不能再另议别家,爹在遗书上写得很清楚,这是说得过去的。”
司马青震了一震,口中哦了一声。
上官红道:“青哥,爹在最后一次派人上江南,把我的庚帖送了去,你师父收下了,难
道你没看见?”
司马青想了一下才道:“小红,师父没告诉我这个。”
上官红脸色不禁一变。
司马青又道:“不过他老人家在叫我照顾你的时候,曾经告诉过我,如果我对你的印象
还好,就接受下来,否则也可以拒绝,因为这只是他跟令尊的交情,不能强迫我做这件事。”
“你………怎么表示呢?”
司马青笑道:“我如果不答应,就不会在那天跟你吵上那一架,我再混帐,也不能那么
不懂事,在师父的丧礼时对登门吊唁的客人无礼吧。师父在吩咐我后,又拿了个纸,交给大
师兄,低声吩咐了一番话,大概就是你的庚帖,令尊的噩耗传到江南,大师兄还郑重地问我,
是我来还是他来,如果是我来,他就不管了,如果是他来,他就要带领全观的师兄弟一起前
来保护你了。”
上官红这才松了脸色道:“结果是你来了。”
司马青一笑道:“这证明我是自愿来的,也是为了你而来的,我觉得这比受一份庚帖压
迫前来更能表达我的诚意,小红,你有个了解你的父亲,我有个了解我的师父,他们知道用
什么方法来促成我们在一起更为有效,因此对我师父收下庚帖而没告诉我这一点,你千万不
可多心。”
上官红娇羞地看他一眼,低头不语,这一对被人誉为绝代天骄的男女奇侠,在这时候,
才算是真正地合在一起了。
只是展开在他们面前的,还是一段艰险的旅程,虽然他们的人在一起,心在一起,但并
不是享受着旖旎的神仙岁月,而是从事着一场艰苦的战斗。
双骑并辔,他们终于到了北京城外的长辛店。
那是京师镖行集中的区域,北京城是辇毂之下,治安自然要较一般的地方严谨得多,佩
刀携剑,公然出入市上是犯禁的,可是保镖的朋友不带着家伙,就好像全身不自在,因此镖
行只有设在城外的长辛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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