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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驼侠影》


第 三 章 为情磨碎处子心



  关山月想了想,又道;“那他对阴丽华又怎么说呢?”
  刘三泰笑道:“这事说起来就更有意思了,张老爷子风闻阴山无极剑派也在罗致之列,
可是他到了阴山一看,觉得阴家的剑法并无出奇之处,遂打消了念头,不过他老人家医道精
明,看出阴丽华身患隐疾!……”
  关山月一怔道:“什么疾?”
  刘三泰附耳低声道:“花痴!”
  关山月沉声叱道:“胡说!怎么她母亲会不知道?”
  刘三泰轻叹道:“花痴是一种很奇怪的病症,必需等到十八岁才发作,张老爷子去的时
候,刚好赶上她即将发病的关头,这种病发起来,便会疯狂地找男人,张老爷子与阴家交谊
不深,自然不便明言,只好暗中去替她诊治……”
  关山月怔住了,万万料想不到其中有这么多的曲折。
  刘三泰低声叹息着又道:“可是张老爷子,事情太忙,等不及看她痊愈就离开了,不过
他已将那病治好了一半……后来……”
  关山月接着道:“后来就赶上我们前去……”
  刘三泰点头道,“不错!那时阴丽华病未全好,口中胡言乱语,她母亲不明就理,拚命
要找张老爷子报仇……”
  关山月想了一下道:“张菁菁的医理也很精,她怎么没有看出阴丽华是患有疯症呢?否
则她绝不会受刺激那样深……”
  刘三秦叹道;“错就错在这里,那时阴丽华的病已好了一半,外表上绝对看不出,所以
大家才信了她的胡说八道,其实张老爷子并没有对她怎么样,您还记得那天张姑娘给她吃了
一片药吗?那片药把阴丽华的病整个治好了……”
  关山月怔怔地道:“后来又怎么样?”
  刘三泰道:“阴丽华的病好后,对她母亲说明一切经过,阴素君才明白误怪了张老爷子,
可是那时候大家都上巫山去了!”
  关山月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可是张老伯在神女峰上龙华会中,为什么不对
我说明白呢?……”
  刘三泰道:“那时他受苦海慈航之嘱,假装与谢灵运等人串通一气,自然不能对你说得
很详细,至于以后的情形……”
  关山月道:“以后的情形我都明白了,不过阴丽华怎么会真正嫁给张老伯?又怎么会到
此地来成立太极帮呢?”
  刘三泰一笑道:“阴丽华受张老爷子疗疾之德,发誓非他不嫁,刚好我也跟您上了巫山,
对你们的情形比较清楚,阴素君带着女儿来找我,要我帮忙找到张老爷子,我知道张老爷子
在天魔教中,却不敢去找他,直到前一阵子,张菁菁姑娘找到了我,也见到阴姑娘,问明白
情形,消除了她对父亲的误会,同时也作了一个决定……”
  关山月问道:“什么决定?”
  刘三泰道:“她准备成立一股势力,与天魔教正面相抗,叫我召集人马,我只认识乐家
母女,便把她们找了来.结果事情又起了变化,张老爷子不知用什么方法收服了一个怪人。
这个怪人的武功足可制服谢灵运!……”
  关山月知道那个怪人一定是蛇神,连忙问道:“他们都在山上?”
  刘三泰点一点头,道:“不错!张老爷子不愿再问世事,决心在山上终老,阴丽华一心
想嫁给他,张菁菁姑娘也希望老父有人能侍奉天年,极力促成这件事,同时,还坚持推举阴
姑娘为太极帮的掌门人……”
  关山月皱眉道:“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呢?”
  刘三泰笑道:“这也是张姑娘的孝思,无极而太极,表示太极门是出于无极,因为她当
年也杀害了阴家好几个人.用这方法来表示对无极派的歉意,其实以太极帮现在的声势,无
极派断难望其项背……”
  关山月心情一松笑道:“你现在是太极帮的司宾,难怪春风得意!”
  刘三泰嘻嘻一笑道:“令主太客气,我不过是人头热一点,太极门今天才正式成立,我
正准备柬邀天下武林前来!……”
  关山月忽然又问道:“张姑娘对天魔教作何处置呢?”
  刘三泰道:“张姑娘是个很仁慈的人,她不愿意赶尽杀绝,昨天祁浩率众离去时,张姑
娘很严峻地告诫他,叫他以后不得为非作歹,否则一定不饶他,祁浩连一个屁都不敢放,乖
乖地走了……”
  关山月兴奋地道:“菁菁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天鹰教既除,天下大事定矣,她这一下真
是功德无量,我应该好好地向她道贺一下!”
  刘三泰却眨眨眼睛,支支吾吾地道:“令主!您……”
  关山月微异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好了!”
  刘三泰沉吟良久才道:“令主!张姑娘关照过,说任何人上山她都肯接见,就是不肯见
您,而且她也不让您上山!……”
  关山月一怔道:“她不肯见我?”
  刘三泰迟疑地道:“是的!她还说过,万一您来了,她有两句话转告,说今后天下安危
都由她来负责叫您尽管放心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
  关山月怔怔地道;“她真的这么说吗?”
  刘三泰道:“我有几个脑袋敢说谎话!令主!我看出她对您的感情极深,这也许是一时
的气话,您不要放在心上……”
  关山月呆住了,刘三泰想了一下道:“山上都是您的故人,大家都渴望见您一面,尤其
是柳堂主与乐小虹姑娘,她们都时时把您挂在口上,我想您还是上去一趟吧,我拚着割下脑
袋,也要负起这个责任,也许她见了您的面,会改变了心意……”
  关山月想了一下,黯然地摇摇头道:“不用!相见不如不见,见了面也没有什么好说,
我知道她有这种成就,已很满足了!”
  说着招呼江帆回头就走,刘三泰却追上来道:“令主!您既然不愿意上山,不妨在这里
等一下,我可以把其他的人叫下来,他们都渴望着见您一面呢!……”
  关山月连忙道:“不必!不必!我谁都不想见,你根本不必说我已经来过,刘三哥,再
见了,祝一切愉快顺利!”
  说完与江帆急急地走了,一直到远远地离开了五台山区,他才放慢脚步,江帆见他脸色
沉重,怯怯地道:“关大哥!张姑娘是为了我才跟您决裂的吧?”
  关山月轻轻一叹道:“我相信不是!”
  江帆不信道:“那她为什么不见您呢?”
  关山月摇头道:“你不会懂的!”
  江帆睁大眼睛,可是关山月不肯再说下去了。
  停了半天,她才低低地问道:“关大哥!现在我们上那儿去呢?”
  关山月不禁一怔,茫茫天涯,他竟然想不出一个去处,自从他初次在大漠上以明驼令主
的身份出现后,一直没有停歇的机会,也一直为着未了的事情在忙碌着,现在似乎没有他可
做的事了?
  他曾立愿献身于除暴安良,然而太极帮的成立,分去了全部的责任,使他顿时有一种茫
然无所适从的空虚之感。
  呆了半天他才轻轻一叹道:“现在我只好到巫山的后峰去看李塞鸿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不过我怕去到那儿已经太迟了!”
  江帆道:“迟了?怎么会迟了呢?”
  关山月道:“温姥姥既有了结因果之心,李塞鸿的事一定会很顺利地完成,所以我就迟
了……”
  江帆想想道:“那我们也应该去问一下你父亲的坟墓在哪儿,帮助李塞鸿把你父母的骸
骨合葬在一起……”
  关山月点一点头,道:“那是我目前唯一可做的事……”
  江帆又问道:“以后呢?”
  关山月沉思片刻道:“以后我们就回到大巴山的广寒宫中,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好好地
享受一下生活,江湖上大概不再需要我了!……”
  言下不尽惆怅,江帆看得出他的心情,乃轻轻地道;“关大哥!你一定过不惯那种日子
吧!”
  关山月抬眼道:“你怎么知道我过不惯那种日子呢?”
  江帆幽幽地道:“我也说不上来,可是我知道像你种人,绝对不会安安静静地生活,因
为你就像是一匹无缰的野马!……”
  关山月怔然道:“无缰的野马?你是说我除了厮杀之外,就没有别的生活方式了,你知
道我天性最厌恶杀人……”
  江帆轻轻一笑道:“我不是说你喜欢杀人,可是我相信你绝对无法安于平静,只要一听
见兵铁交鸣的声音,你心中的热血就会沸腾起来,老骥伏枥,雄心不已,何况你还没有
老!……”
  关山月正想抗辩她的评语,忽然听见背后马蹄急响,回头一看,却见张菁菁骑在一头马
上如飞地赶来。
  他不禁怔住了,呆呆地等她驰马到了跟前,张菁菁跳下了马,两眼直望着他,目中一片
柔情,却是一言不发。
  等了半天她才低声道:“关大哥!你不会恨我吧!”
  关山月摇头道:“我没有恨你的理由,只有被你恨的理由!”
  张菁菁连忙摇头道:“不!关大哥!你弄错了,我绝不是为了自己不见你,更不是为了
我恨你而不见你,我没有半点恨你的意思!……”
  这一来又把关山月弄得呆住了!
  张菁菁见关山月呆呆不开口,禁不住又问道:“关大哥!你明白我的话吗?”
  关山月摇头一叹道:“菁菁!我实在不懂!”
  张菁菁苦笑一下道:“关大哥!你历劫情场,终于有着一个美满的归宿了,可是五台山
上,偏多怨妇,相见不如不见……”
  关山月心如刀刺,连忙摆手道:“好了!菁菁,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张菁菁怨怼看了他一眼,终于低低地道:“我综观一下这几年武林纠纷,莫不出之于情
孽作崇,目前我的力量还压得住,但是我不敢永远担保下去!”
  关山月连忙道:“菁菁!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要知道我……”
  说时他忽然想到江帆就在旁边,忙煞住口不往下说了,然而他眼睛里却把未尽之意,表
露无遗!
  张菁菁居然明白了,点点头道:“关大哥!我完全懂得你的意思,所以我对你并不怀恨,
对能够身事你左右的江姑娘也没有嫉妒……”
  关山月忽然动容一拱手道:“菁菁!人之相知贵于心,对于你这一番知己之情我将永生
难忘,因此我就不再多说了!”
  张菁菁口中微露怅然之态道:“关大哥!你今后作什么打算!”
  关山月道:“我还有一件未了之事,等那件事办完后,我可可能终老大巴山上的广寒宫
里,永远不履人世了!”
  张菁菁又点点头道,“好!那我就不再耽搁你了,你请吧,不过你一定要记住我们仍是
很好的朋友,假如你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
  关山月摇头道:“我相信不会有了,我的事只有自己才能解决,任何人都帮不了忙,可
是我会记住你的话,假如你有空的话……”
  张菁菁抢着道:“我会去看你的,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关山月一怔道:“你任何时候都是我最欢迎的客人!”
  张菁菁苦笑一下道:“关大哥,我不相信你永远是一条无羁的神龙,但是我也不知道你
在什么时候才会找到那条情感上的枷锁,所以我才把重逢之日约在不定之期,老实说,我要
看的不是你,而是那个……”
  关山月摆手道:“那是不可能的!”
  张菁菁不以为然道:“我不相信,你师父等了二十多年才找到自己,你也会更久,但是
我相信在你这一生中,必然会有那一天!”
  关山月默然片刻后才一拱手道:“菁菁!再见了!”
  张菁菁也黯低声道:“再见!关大哥!再见!江姑娘……”
  江帆一直在旁边呆呆地听着,这时忽然道:“张姑娘!你的五台山上还能多收容一个人
吗?”
  张菁菁怔了一怔道:“你怎么忽然想出这句话来了!”
  江帆面色一变道:“多亏你跟关大哥的这一番谈话,才使我明白了自己该去的地方,我
是属于你们那一群的……”
  关山月也怔了,连忙道:“江帆,你什么地方来的这个念头?”
  张菁菁也道:“江姑娘!五台山上是离人怨归的地方,你是关大哥的妻子,你们将来的
日子是多美好!”
  江帆凄然道:“关大哥!张姊姊,你们不要骗我了,虽然我懂的事情很少,可是我对应
该明白的事并不糊涂……”
  张菁菁怔然片刻道:“江姑娘!我不知该对你说什么才好,可是我并不拒绝你参加五台
山的怨女行列……”
  关山月大急道:“菁菁,你……”
  张菁菁正色道:“关大哥!我无意破坏你们的婚姻,但是我觉得江姑娘离开你未当不是
一件明智之举……”
  关山月欲语无词,江帆却泪光闪烁地道:“关大哥!是我自己要离开你,我们的婚姻虽
然只是口头之约,我依然会为此而永远感激你……”
  关山月低声道:“江帆,我不是那种反覆无常的人……”
  江帆点头道:“我明白!你是个好人,你答应娶我虽然只是出于怜悯,可是我相信你会
好好待我的,不过我还是要离开你!”
  关山月沉默片刻才道:“我不会负你的……”
  江帆连忙道:“不要这样,你若是如此固执,我的离开便没有价值了,我之所要离开你,
就是要给你充分的自由去从事更好的选择,我这样做并不后悔,我会像张姊姊一样,永远地
守着你……”
  张菁菁忍不住用手搅住她的肩头道:“江姑娘,你怎么想得通的?”
  江帆苦笑道:“我本来还是懵懵懂懂的,直到听了你们的谈话后,我才真真地明白,你
说得很对,关大哥是一条无羁的神龙,他的心中从未爱过一个女人,到现在为止,他的一切
行为,都是受着道义所迫!关大哥!我没有说错吧!”
  关山月没有说话,张菁菁却颤着声音道:“你没有说错,而且你比我说得更透澈,关大
哥为我冒死上大巴山,慨然答允你的婚约,都是为着道义的束缚,其中绝没有爱情的成分,
当然他对我们并不是绝对无情,只是那种感情并不足以满足我们的需要!所以……”
  江帆飞快地接口道:“所以我们只有在希望中等待!”
  张菁菁苦笑一下道:“你还有这个希望,我连这一点也死了心!”
  江帆抬起脸道:“只要关大哥的心中没有别人的影子,我们始终是有希望的,张姊姊,
你不要灰心……”
  张菁菁惨然道:“我认识他最早……”
  江帆道:“你给他的最多,爱他也最深……”
  张菁菁点头道:“到目前为止可以这么说……”
  江帆连忙道:“将来不会有人比得上你了!”
  张菁菁一咬牙道:“可是依然不能使他动心,我还有什么指望呢!”
  江帆也默然了,关山月却难堪地道:“菁菁!你们把我说成一个天性凉薄的人了!”
  张菁菁摇摇头,忽然庄容道:“关大哥,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相信江姑娘也没有这个意
思,在我们心中,你仍然是一个最值得尊敬的男子汉,值得我们为你作一切的牺牲,所以我
们都不恨你,而且还为你祝福……”
  关山月怔然片刻才道:“谢谢你们,我永远感激你们!”
  江帆却正色道:“关大哥!我们不要你感激,正如我们不要你勉强的感情一样,我会跟
张姊姊永远厮守在一起!”
  张菁菁展颜一笑道;“当你找到真正的爱情时,我们会去看你的!”
  关山月摇摇头道:“我想不会了,世上不会有人比你们俩更了解我!”
  江帆道:“那你可以来看我们,当然那时你一定要怀着真正的爱情,不管是对谁,我们
都一样地欢迎你!”
  关山月一拱手道:“这倒是可能的,目前我的心情很乱,给我一段时间平静地思索一下,
或许我会有那种需要!”
  张菁菁道:“在感情的选择上,你有充分的自由!”
  关山月庄容道:“假如我决定爱一个人,一定在你们二者之中……”
  张菁菁微笑道:“关大哥!你不必把自己限制得这么死,感情的事不是你自己可以决定
的,可是为了你这句话,我们一定会等着你的……”
  关山月忽然一笑道“那你们也不必把自己限制死了,假如你们找到……”
  张菁菁庄容道:“不可能的!我们对自己都有着相当了解!”
  关山月不敢再说下去了,飞身上马道:“那就再见了,请为我珍重此身……”
  他不敢多看她们一眼,也不敢多说什么,策着马,飞快地离开了,两个女孩子泪涔涔地
望着他的背影。
  骑尘由浓而淡,直到完全消失后,江帆才哽咽着道;“他还会回来吗?”
  张菁菁用手抹抹泪水道:“谁知道呢?不过你已经放他走了,就不必再存那种希望了,
否则只有徒增自己的痛苦……”
  江帆却幽幽地道:“不!关大哥为人义重如山,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张菁菁牵过她的马道:“别去想他了,我们只需要献出自己以求心安,却不能要求他怎
么样,要想得到这样的一个男人,只有这个方法,你离开他是对的,否则你只能得到他的人,
却永远无法获得他的心,本来他……”
  江帆道:“本来他只是属于你一个人的,现在却……”
  张菁菁笑笑道:“不错!现在却必须与你分享了,不过我并不后悔,我一个人的力量也
许太单薄,加上你,我们就不会失去他了!回去吧!五台山上有许多事要做呢,我们或许会
等很长久的一段时间……”
  两个人扭转马头,在蹄声中步向回程!

  X  X  X

  关山月策马狂奔,几次想回头看看,但终于忍住了,他知道两个女孩子一定在目送他的
背影!
  摆脱了江帆,他有着释然之感,却也不无怅惆之忧!
  张菁菁的确是了解他最深的一个人,居然把他的内心赤裸裸地解剖出来了,像一面镜子,
活生生地照出他的一切!
  从第一次在荒漠上以明鸵令土的身份初现江湖,他的心中就只有着一股难以遏制的豪情。
  张菁菁是第一个接触到的女孩子,其次是孔玲玲(那时他是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完
全不知道她曾对自己有过一段绵绵的情意),然后是乐小虹,柳依幻,江帆,一直到最后在
千蛇谷中重晤小仙奴灵姑……
  这些女孩子都曾或隐或明地对他流露过爱意,有的深可刻骨,有的转爱为恨,有的隐约
之间。
  可是没有一个女孩子会令他真正动心过!
  想了半天,仍是没有结果,他开始怀疑自己来了,除了自己是个不近人情的怪物外,他
想不出别的理由!
  他的目标是往巫山.看看李塞鸿与温娇会晤的结果!
  由晋人蜀.沿途都是山地,路途崎岖,骑马不但辛苦.而且反而缓慢.因此他决定改由
水路前往。
  所以到达秦中,他立即弃马就舟,顺汉水而下鄂东,在夏口换船直驶长江而西行人蜀。
  运气很好,当他的轻舟抵达夏口时,恰巧有一条大船正待解缆而行,顾不得旅途劳顿,
他又搭上那条船。
  这是一条长江的客船,船上的搭客人品复杂,因为他到得较迟,客舱都已被人占去了,
他只好挤在统舱中!
  统舱中的人品更杂了,有拉纤的脚夫,货贩的小商人,探亲的乡农,也有一些走江湖的
卖艺人!
  这批人都是从来没有接触到的,偶然相处在一起,倒也别有风味,虽然人家因为他的衣
着与气度不凡,对他特别客气,一个小商人还特别让出自己铺位给他,使他感到很不过意!
  正值金风飒爽的深秋,天微有寒意,又值连日阴霾,绵绵秋雨,别增离人愁绪,使得大
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关山月一时高兴,掏出一块银锭,向船家买了两缸好酒与十几斤配套腌肉,邀请全舱的
人同酌!
  这一番豪爽的举止在他只是兴之所至,却使得全舱的人都对他侧目相视,态度益发恭敬
了!
  关山月原来是闲得无聊,想与大家同乐一番的,这一来反而弄得不自在起来,只好避开
阿谀的人群。
  一个人蹲在铺上喝闷酒,心里不痛快,酒喝起来也不是滋味,可是他忽然被另一个吸引
了注意!
  那是走江湖的算命先生,形容枯槁,面皮黧黑,想是饱经风霜,看起来约有五六十岁,
然而关山月认为池不会有这么老,那人擎着一方破蔽的布招,上面写着,“吴口天直言论相,
马前神课,预示休咎!”
  那几个字笔力雄健,比诸颜黄名字毫无逊色!
  看他落拓的样子,当然不可能是花钱请别人代写的,可是这一手字比广寒宫中的体书还
见高明。
  再者这人的态度也很特别,大家都在开怀畅饮的时候,他一个人落落寡欢,对放在面前
的酒肉如同未睹!
  关山月看了半天,终于忍不在过去一揖道:“先生为什么不喝酒?”
  那相士淡淡地道:“无功不受禄,在下自己买不起酒喝,却不愿接受嗟来之食,更不愿
接受人家的布施!”
  语气十分冷淡,而且连眼睛都不抬一下!
  关山月倒不在乎,旁边的人却忍不住了,尤其是那个让出铺位的小商人,更是鼓起眼睛
怒叫道:“你这家伙简直混帐,这位公子爷是一片好意……”
  说着攘袖作态,像好要动手揍人,其余的人也跟着附和叫嚷起来,关山月连忙拦住那商
人道:“各人有各人的自由,这个倒是不能勉强!……”
  那商人仍是不服气道:“他不领公子的情没关系,可是不能乱说话,照这样讲来,我们
岂不是成了接受公子的布施了……”
  关山月也觉得那商人的话不错,乃笑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在下请各位喝一杯
水酒,只是想跟各位交个朋友,承蒙各位看得起,在下十分感激,兄台何必为一点小事而生
气呢?”
  经他这一婉转解释,那商人倒是消下了气道:“公子这样讲,我们倒是不敢当,可是这
家伙出言不逊,实在混帐,非要他作个明白交代不可!”
  那相士一睁眼道:“要怎样交待?”
  商人瞪眼道:“至少你得向大家道个歉!”
  相士淡淡地道:“那也没什么,可是你一连骂我两句混帐,又该如何交代呢,是不是也
应该向我道两个歉!”
  那商人一翻眼道:“你本来就是混帐!”
  相士伸出枯瘦的手指计数道:“三句……”
  那商人忽然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也会打算盘,今天碰上我这个做买卖的你可占不了
便宜,不错!我一连骂了你三句,可是我们全舱除了这位公子外,还有十九个人,你一句话
把我们全骂上了,扣掉三个你还欠十六个混帐呢。”
  那相士翻翻白跟一叹道:“我们跑江湖的碰上你们做生意的,还有什么话说,可是我生
来是一副死硬骨头,要我道歉是办不到的……”
  那商人鼓起眼睛,相士却接着道:“你若是认为不合算,不妨再骂十六个混帐!”
  商人倒怔住了,歇了片刻才道,“我没有那么好精神……”
  相士却不依道:“不行,你非骂不可;我平生最怕欠人家的债,尤其是欠你们这些黑心
的生意人,一分银子,利上滚利……”
  那商人哈哈一笑道:“不错!今天可倒上霉了,我就是专靠放高利贷起家的,今天你欠
下十六个混帐,过了两三年,我算盘子一打,连你十八代的祖宗都可算成混帐!”
  关山月觉得商人的话太尖刻了方自一皱眉头,其他的人却哈哈大笑起来,那相士却毫不
生气,淡淡地道:“我欠你只有一个混帐,其他都是人家的,因此算起来,你还倒欠我两个,
希望你记清楚,到时候我讨起帐来,只怕还不起!”
  那商人哈哈一笑道:“只要你算得出,我就还得起!”
  说完不再理他,自顾与别人喝酒去了,关山月却为之一怔,觉得这两个人都不太简单。
  可是从外表看来,他们一个是落拓的的穷江湖客,一个是土头土脑的小商人,实没什么
起眼之处。
  而且自己与他们同船已有一天,也不见他们有什么特殊的行动,心中怀着疑问,表面上
却不动声色地道:“请教先生……”
  那相士一举布招道:“我是算命的,除了问卜之外,无可奉告之处!要找算命,就必须
先谈好价钱,以免事后纠缠不清!”
  关山月一怔道:“兄弟只想请教一下先生贵姓大名!”
  那相士指指布招道:“上面写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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