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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飞龙记》


第二十四章 宦海波澜



  两个人又朝大内禁而去,郑和一打听,皇帝在御书房内批阅奏章,不过留下了话,若是
司礼总监或梅国公请见,直接立宣,不必再等请示了。
  郑和向梅玉苦笑一声,放低喉咙道:“如何?咱家说皇帝已经知道了吧!国公,如是打
算瞒下来,那可是搬砖头砸自己的脚了。”
  梅玉心中暗惊,深深感觉到宦海风波的险恶,也感到伴君如伴虎的话一点不错。
  难怪当初建文帝登了大宝之后,两年之间,虽然常常找他和方天杰私下相聚,却从来没
有想到派给他们一官半职。
  有时方天杰自动请缨,想在侍衙营中挂个名,也为建文帝拒绝了,叹息着道:“二位兄
弟我许下你们每人督军一方,非将即帅……”
  男儿及壮四十行,能够拜及将帅,威镇一方,应是功名事业的顶点,建文身为天子,也
不会空许人情的,所以大家都不再谈起了,因为他们讨官做,只是为了有所事事而不是为了
本身的利禄富贵。
  现在,梅玉才三十出头,已经位极人臣,但这富贵却仍是悬空的,是基于一种微妙的关
系而得来的,他时时都有如履薄冰的感觉。
  郑和又带着他,在御书房外才唱名进去,里面已经叫宣了,两个人进去,永乐在灯下批
奏章,堆积像座小山,梅玉情不自禁地道:“陛下太辛苦了!”
  永乐帝居然苦笑一声道:“是吗?朕也有这种感觉,这是朕自己找的,朕叫各省的督
抚,每月将境内发生的大事具服,朕亲自批阅,以求了解民隐。”
  梅玉道:“督抚申报的就不会是民隐,他们只会歌功颂德,尽拣好的报!”
  永乐帝一笑道:“给朕的奏章他们不敢,朕另外还有人申报的,若是督抚申报不实,只
拣好话谈,三个月内就换人,几年之内,朕已经换掉九个人,现在他们都很老实,每个人都
兢兢业业地了解民间疾苦,而后设法解决。”
  梅玉不觉肃然起敬道:“陛下达及黎民,功德无量!”
  永乐帝微微一笑道:“听说你丢了东西?”
  “臣无状,御赐的项链被人劫走了!”
  永乐帝不动声色地道:“梅玉,朕如果要追究起来,这就不是无状两个字盖得下来
的。”
  梅玉毫不在乎地道:“陛下要讲道理,微臣若是将御赐的东西随便搁置,才是大不敬,
现在臣将之视拱壁,遇有重要应酬才令妻妄穿戴,实是万分敬意,被贼人在闹市拦劫,罪实
不在臣!”
  永乐帝居然一笑道:“好!梅玉,从小你就善辩,现在的辩才越来越厉害了!”
  “臣不是善辩,只是喜欢直话直说,当然也因为陛下有听直话的圣明,臣才敢直言无
隐!”
  永乐帝哈哈大笑道:“听你的话就是圣明,不听你的话就是昏庸了。梅玉,你倒是谦虚
得很!”
  “微臣自知跋扈无关,但微臣不善虚假,心中想什么就说什么!”
  永乐笑笑道:“别人出了这种事,一定是设法隐瞒,你倒好,立刻就跑来告诉朕了!”
  “微臣觉得不必隐瞒,东西是陛下所赐,丢掉了是微臣的损失……”
  “这应该与朕无关了!”
  “不!陛下还是有责任的,在禁城之内,闹市之中,公开的杀人劫取御宝,这批贼子实
在太不把皇帝的尊严放在眼中了,微臣以为京畿尹衙门和锦衣龙嚷两衙的责任不可卸,应该
令他们即期破案缉凶!”
  “这怎么又与龙骧衙扯上关系呢?”
  “因为龙骧卫管的就是这些事!”
  “你怎么知道龙骧衙管的是什么事呢?朕设立龙骧衙,只是说是朕的禁卫而已,可没有
规定他们干什么。”
  “可是微臣回来后,西征随员大大小小都受到他们的盘诘调查……”
  永乐帝神色一震道:“有这种事?”
  梅玉道:“人是张辅带来的,对微臣还算客气,先来拜会后,才说是陛下的旨意,请微
臣合作……”
  永乐帝怒声道:“这个混账东西,胆子太大了,朕可没有叫他去调查西征的大军,三
宝,你知道这事吗?”
  郑和也颇觉意外,连忙道:“奴才不知道,其实国公的随员都是从奴才这儿调过去的,
奴才的人,陛下处都有档案可供查阅,陛下如果要知道什么,根本不必另外费事,另外再叫
人去调查了。”
  永乐帝很生气地道:“这个畜生很不像话,有些事情居然自行做主,朕要好好地整整
他。”
  梅玉道:“陛下何不将微臣的这件事交给他去办,限期他缉凶,追出失物!”
  “这……责成在他身上似乎说不过去吧?”
  “陛下,事实上本来也该他负责,京畿治安,本该由京兆尹衙门负责,可是他们主管那
些地方上的小案,似这般杀官劫取御宝的大案子,应该是锦衣卫负责,可是锦衣卫指挥使忙
着支援郑公西征,着重西洋的海外联络了,那些工作他们接手自动分了一大半去,现在正好
顺理成章地把责任交给他们去!”
  永乐帝想了一下,居然笑笑道:“说的也有道理,这几个家伙是该整一整他们,给他们
一点教训,这下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会搬砖头压自己的脚的!”
  郑和笑道:“陛下似乎已经猜到是谁主使了!”
  永乐帝道:“朕不敢自许圣明,但至少不是糊涂蛋,可以由着人欺骗愚弄,晋王和代王
是两个笨蛋,自己头脑不清,却偏又喜好弄权,这下叫沐荣给套牢了,一定会吃亏的,而沐
荣也该死,他是皇家的亲戚,世沐皇恩,已贵至王爵,还要不安分,你经略都护西南,跟他
的势力冲突,自己可要多加小心!”
  “微臣知道,微臣自会让他一点。”
  永乐帝摇头道:“梅玉,你没有弄清朕的意思,朕不是要你让他,如果是要由着他在西
南坐大,朕也不会派你去了,朝中有的是能吞声忍气的饭桶,朕之所以派你去开府,是因为
你有股不屈不挠的劲儿和不避权势的锐气,只要你能站在道理上,不必怕谁,朕一定支持
你!”
  梅玉明白皇帝是要借重自己的力量去抑制休王府,心中虽不以为然,口中却道:“但微
臣失落了御赐珍宝,仍然有失敬之罪,请陛下赐罪!”
  永乐道:“那当然,这是一定要处分的,朕罚你个太不经心之罪,像这个价值连城的奇
珍,你只派了一名旗牌官,匹马单骑去拿取,予人以可乘之机,若是你派上五六个人护送,
就不容易出问题了。”
  这个理由倒是塞住了梅玉的口,他自己开过镖局,当过一两年的总镖头,也知道一点行
情,像这样一件举世匹的奇珍,照一般走镖的习惯,也势必出动全局的人力不可,自己的确
是太大意了。
  郑和道:“这倒怪不得国公,他是认为在京师辇毂之下,禁城之中,应该是不会有问
题,何况那名旗牌也是奴才治下的绝顶好手,这只能说是贼徒太大胆妄为一点!”
  永乐帝这才慢怒道:“所以朕才生气,这些人太过无法无天了,在禁城中都敢如此胆大
妄为,若不惩处,将来不得了。三宝、梅玉,这件事朕会落实在张辅身上,但也只有给他们
一点压力而已,靠他们追藏缉凶是绝对无希望的,真正做事的,还要靠你们自己。”
  梅玉立刻道:“微臣知道,微臣一定要办好这件事情后,才到西南去上任!”
  永乐帝一笑道:“还有,你必须要受点处分,联要罚你缴出俸银三千两,以充国库。”
  这个处分简直是开玩笑,梅玉的一等公,岁俸三十万两,三千两不过是百分之一而已,
这处分是太轻了。
  以事实而言,这当然也算是处分,因为罚俸毕竟是不太体面的事。但是在另一方面讲,
这也是一件大有面子的事,官场中遭到罚俸处分的人,反而是一种殊荣。
  这证明受处分的人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极重。因为犯了错,皇帝不便掩饰,才象征性的
处分一下。
  所以第二天早朝时,皇帝当庭作了宣布后,的确让很多人吃惊不已。
  京师是非之多,冠于天下,梅玉在昨日失去御宝的事,事实上也瞒不了人,已经有许多
人都知道了。
  梅玉的倔起,是令很多人既不服气,也想不透的,因为梅玉是前逊皇帝的死党,也是永
乐帝最讨厌的一批人,永乐登基五年,已经将当日建文帝的班底彻底清除了,却想不到会留
下一个拥建文帝最力的梅玉而屡膺重寄。
  二次西征由梅玉挂帅,己使人难以理解,而梅玉归来所受之赏赐之丰,更使人惊讶和眼
红,他们都感到天威难测,对皇帝模不透。
  梅玉出漏子的消息,传到了大家耳中不多久,人人都在猜测皇帝将会如何惩戒梅玉,最
轻的估计也将是由公爵降回候爵去,哪知道天恩浩荡,仅仅是罚了三千两银子。
  三千两银子在升斗小民之家中,也许一辈子都积不起这笔财富,但是对一位国公而言,
实在又微不足道了。
  更惨的是新拜龙骧衙统领张辅,皇帝居然把这件事责成在他头上,说他捍卫京钱不力,
有亏职守,限他在十天之内,缉获凶犯,否则即予严惩!
  皇帝是下的朱谕,形诸文字,雷霆颁下的旨意,这就是说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了,只有
乖乖地领旨。
  这道旨意不仅是张辅变了脸色,其他几个人也都吓黄了脸。
  下了朝之后,顾不了其他人言语纷纷,晋王朱枫、代王朱桂和龙骧将军张辅全部都集中
在沐晟的家中。
  沐晟虽是沐荣的代表和堂兄弟,但他无职无品,未能临朝,只在家中等消息,没想到三
个人会同时来到,一进他们秘密议事的书房中,张辅就把皇帝的旨意给沐晟看了,同时道:
“总管,你看该怎么办?”
  沐晟读了朱谕后变了色道:“这根本不是你的责任呀!怎能要你负责呢?”
  张辅道:“本来是下官跟郑文龙应该同时负责的,可是郑和出使西洋,郑文龙全力支援
西方和联络,事务放松了不少,是王爷授意下官多争取一些事权,所以最近京畿方面的事
务,都是龙骧衙在管,皇帝倒没找错人。”
  “这……该怎么办?”
  张辅道:“当初下官就反对这么做法,都是总管和二位王爷极力主张要借此整住梅玉,
还料准他不敢张扬的。
  “哪知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入宫去请罪了,结果倒好,皇帝只罚了他三千两银子,却把
个烫山芋弄到下官手中了。”
  沐晟忙道:“张将军,别急!别急!你可以向皇帝诉说事情不该由你负责的,郑和回来
了,对西方联络的事也停止了,锦衣卫仍然在负责。”
  张辅冷笑道:“皇帝若是颁的口谕,那还可以复奏一下,现在颁下的是朱谕,大总管,
你应该知道朱谕的颁下过程,那是铁定成案,无可推托了!”
  他顿了一顿,沉声道:“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下官少不得只有公事公办,把黔中三鸟给
交出去了,那条项链也只有麻烦你们还出来。”
  这番话把另外三人都引得紧张起来。沐晟连忙道:“张将军,这须得从长计议,不可鲁
莽从事!”
  张辅道:“下官的期限只有十天,过期不破案子,下官就会撤职查办,总管何以教下
官……”
  “这个……皇帝不过是说说而已……”
  “说说而已?当廷颁下亲笔朱谕,岂是说说就能算了。总管,责任在下官,你这种不负
责任的话最好少讲,到时候下官遭了事,谁来为下官做主?”
  沐晟见他翻了脸而且还完全不给自己面子,出言近乎训斥,一时拉不下脸,于是也沉下
脸道:“张将军,你别忘了你之所以有今日是靠了谁的力量!”
  张辅也火了,厉声道:“张某承认王爷提拔,张某十分感激,但是统领今天这个龙骧
衙,也有一半是张某自己的本事,不管怎么说,都不是靠着你这小人的力量。沐晟,你自己
胆大妄为,闹出了事情,只有你自己扛,别想拖别人下水,劫宝杀人的一本账,张某很清
楚,看在沐王爷的分上,张某不为己甚,给你一天时间,把东西先送过来,然后把人赶出京
师,张某在外面拿人!”
  代王朱桂见他们闹翻了,拉两边说好话解释,然后又对张辅道:“张将军,黔中三鸟是
本爵的门客,若是抓住他们,咬出了本爵来……”
  张辅道:“下官不会留下活口的,当场格毙,然后在身边搜出赃物一并交差。”
  “这交得了差吗?”
  “东西追了回来,缉凶的劫匪被格毙,应该可以了。”
  “若是上面要追究主使人呢?”
  “死无对证,没有了活口,推托的办法就多了,梅玉当年干过镖行,黔中三鸟出身黑
道,跟梅玉本来就有过节,就在这上面做文章……”
  代王迟疑片刻才道:“可是这样子整自己人,未免太……刻薄了一些,这要我们对别人
的手下如何交代?”
  张辅沉声道:“王爷如果要讲义气,张某就留下活口,让他们把王爷咬出来就是了。”
  代王吓得脸也白了,连忙道:“这怎么行,这也不是本爵的主意,本爵只是借出人手而
已。”
  张辅道:“不管是谁的主意,反正是个馊主意,昨天你们一说,下官已经说不妥了,不
过你们强干了,下官也只有硬起头皮为你们担待一二,不过下官也说过,郑和手下颇有能
人,这件事瞒过他的机会不多,现在果然推到下官的头上来了。”
  沐晟这时也豁出去了道:“张将军,其实扳倒郑和,打击梅玉,最有利的是你,与我们
有什么干系?”
  张辅冷笑道:“沐晟,你那一套心思以为下官不知道,再过两个月就是王妃生日,你想
讨好王纪,知道王妃喜欢珠宝饰物,所以才打算将那条项链送去给王妃当贺礼!”
  “这个……在下不否认,只要东西到了沐王府,相信皇帝知道了,也不会向王爷理论
的。”
  张辅冷笑道:“皇帝也许一时不会贸然行事,但是心中对王爷有了介蒂,终究不是好
事。”
  “那又怎么样,王爷坐镇天南,身系半壁江山安危,皇帝纵然心中不高兴,也只有忍着
点。”
  张辅沉声道:“王爷只想跟皇帝互相尊重,却不想跟皇帝作对,所以才提拔下官为皇帝
效力,也是表示支持皇帝的意思,你要是敢为王爷惹事生非,莫怪下官不客气了。”
  沐晟是休王的堂兄,虽非嫡支,却也是老王爷沐英的侄子,又是在自己的府中,被张辅
如此顶撞,面子上更下不来了,一拍桌子道:“张辅,你不过是沐王府的家将,居然在我面
前人五人六起来了,来人哪!”
  书房外面进来两名武装护卫,一恭身道:“总管有何吩咐?”
  沐晟一指张辅道:“替我把这个匹夫轰出去!”
  那两名护卫一怔,张辅微笑道:“沐晟,你大概忘记了,他们都是龙骧衙,是我的直属
手下弟兄,你要他们来轰我,不是教唆以下犯上吗?那可要军法从事的。”
  沐晟脸色一变道:“不管,尽管轰,本座负责!”
  哪知两名护卫上前,一个劈手就是两巴掌,把沐晟打翻在地,另一个干脆拔出剑来,把
着咽喉喝道:“混账东西,居然敢侮蔑统领,罪不容赦。”
  挺剑就要刺进去,张辅喝止道:“慢!留下他一条命,派人押回镇南去交给王爷处置,
目前只掌嘴二十,革除总管职务,收押严加看管!”
  那名护卫应了一声,上前劈啪连发,打完了二十嘴巴,沐晟早已痛得昏厥过去,代王与
晋王吓得面如土色,张辅一笑道:“二位王爷,现在好了,主使人也有了,王爷回去把黔中
三鸟支出府去,下官好着手擒捕,在王府搜出了人,对王府不太好。”
  代王朱桂没想到张辅居然敢把沐晟说打就打,说关就关,知道不能再拖延了,心中也十
分后悔,先时以为沐晟是沐王的代表,才对沐晟言听计定,因为他们的封地都在西方,也是
在休王府的影响范围之内,必须仰承沐王鼻息,他们明白,如果沐王府要并吞他们的势力,
皇帝也帮不了他们的忙。
  现在看起来,张辅似乎更能得到沐王府的信任,先前没把此人笼络好,一味去讨好沐
晟,实在大为失策,只有可怜兮兮地道:“人在西山的一所宅子里呆着,那是沐晟安排的,
项链也在那儿藏着。”
  张辅道:“那就好,二位王爷从现在起就别管这件事了,只是口头放严紧些,别泄漏风
声1”
  两人连声说不敢,急急地去了,张辅等到了晚上,另外做了一番安排,就去见梅玉了。
  他倒是很会推卸责任,把事情往沐晟身上一推,说沐晟跟前锦衣卫副指挥使李景隆是连
襟兄弟,李景隆间接垮在梅玉手中,沐晟挟怨私下报复,与沐王没有关系。
  项链是沐晟派黔中三鸟下手所劫,这三个人出身黑道,跟梅玉却另有江湖恩怨,那是梅
玉任保镖时,跟长江水道瓢把子老龙王结下的仇,现在他们约梅玉私下解决。
  他再三致歉,说自己并不是推卸责任,因为黔中三鸟放出了话,如果官军去围捕的话,
他们即将毁却御宝,为此张辅不敢擅专,来请梅玉定夺。
  梅玉淡淡地道:“张大人已经打听清楚了是这三个人?”
  “是的,下官已经废了沐晟的总管职务,将之擒下拷问,确知是此三个人所为,特来上
禀国公。”
  梅玉沉声道:“他们躲在哪儿?”
  “西山白云寺东侧,一所凌云山庄中,那是代王朱桂的产业,是冰昆向代王借了,供手
下武士寄宿之用,除了黔中三鸟之外,还有五六名高手住在一起!1”
  梅玉忽地神色一冷道:“统领大人既是已经知道贼人为谁,也知道了下落,莫非还有什
么碍难吗?”
  “不……只是对方放下了话,希望跟国公当面解决!”
  “笑话,本爵乃当朝国公,岂能与江湖盗贼逞狠拼命去,此事已由圣上责成大人专任,
凡事都该由将军做主,本爵不便干预!”
  张辅倒是一怔道:“国公!因为对方说过,国公若不去当面解决,他们就会拼死毁却御
宝,下官负不起责任!”
  梅玉一笑道:“张大人这话该向圣上禀奏去,失宝之疏忽,本爵已经向圣上自行请过罪
了,也接受处分了,此后应该是张大人的事。”
  张辅见梅玉不上钩,只有耍赖地道:“下官已经向国公报告过了,国公既不愿出面,下
官责无旁贷,只有发兵去围捕碱徒,可是万一御宝受损……”
  梅玉冷冷道:“只要圣上认为张大人交代得了,本爵绝不会埋怨到大人头上,大人公务
忙,本爵不敢耽误了!”
  他端茶送客,表示不再谈下去了,张辅无可奈何,只有起身告辞而去,心中却又恼又
烦。
  梅玉来个完全不管,把责任全丢在自己头上,自己却因为是皇帝交代下来,不能不管,
可是如何管法呢,要既不涉及沐王,又不牵连到其他人,情面上只能应付,事情又能交差,
可实在太难了,想了半天,只有痛下杀着,把凌云山庄的人鸡犬不留,杀个静光,弄成死无
对证,但又怕那条项链没有着落,还是无法交差。
  思虑了半天,他只有去找代王,在代王身上下功夫,先把项链弄到了,然后再图下一步
了。
  梅玉却在当天下午,已经与姚秀姑两个人乔装易容,化身为一对中年夫妇,到白云寺去
进香寄宿,托名是为了求子,晚上睡在客房,准备第二天起来烧头香,以示虔诚。
  他们倒颇像一对乡下出来的读书人夫妇,男的带了一支伞,女的提了一个包袱,仆仆风
尘地歇下了,谁都没对他们起疑。但梅玉的伞中藏着长剑,姚秀姑的包袱中,暗藏着她的铁
弹弓和百来颗铅丸。
  这两夫妇好久没有临阵了,今天却静极思动,准备一探凌云山庄的虚实,一斗黔中三
乌。
  江湖上有一句话——人只要一入江湖,就永远摆脱不了江湖、这固然说江湖的是非多,
恩怨牵缠,无休无止,但也未当不可说是江湖生涯刺激大,深深地吸引人。
  像梅玉与姚秀姑,他们的地位已经高得不能再高,连皇帝对他们都要客客气气了,照说
他们已经可以不必去冒险,就是想做什么事,郑和拨一些人给他们指挥,那些人个个是行动
的好手,干起工作来绝不比他们差,但是他们遇到了机会,还是想自己出动一下,这种不甘
寂寞的心情,正是江湖人的通病。
  凌云山庄在白云寺东边约二里许,是顺着山势开出来的一片山庄,还引起一道流泉,汇
成一个小潮,玲戎楼阁,围着小湖而建,楼与楼之间,隔着十几个花圃,可以想见设计的人
特具匠心,当然建这一片山庄所花的银子也着实可观。
  代王朱桂好赌,他的那些皇族弟兄们也酷好此道,一年是太祖生日,诸王子齐聚金陵为
太祖贺寿,兄弟们没事就赌了起来,那时的燕王棣也就是现在的永乐帝,由于手气太差,输
了好几十万两银子,一时手头不便,就把这所山庄折价输给了代王。
  代王弄到了手之后,也着实花了一笔钱将它修缮得美轮美灸,这是一个术士说的,燕京
有帝气待兴,不日将有帝王出马。
  代王花了大本钱,也想看看能否上应天象,摇身一变成为皇帝的。
  所以山庄内有些设备,竟是系照天子的规格所建,太祖在世之时,代王推说是为孝顺父
皇而建的行宫,因为他本是王子,倒也没人去管他的闲事。
  太祖崩,传位王孙允炆,没几年,燕王朱棣以清君侧的名义,逼走了惠帝建文,改号永
乐而且移都于燕京,于是紫气又再度照临燕京被称为北京,倒顺应了天象,却不是应在代王
身上而已。
  永乐帝多疑而善忌,代王自然不敢住进那所别庄中,他本来想献给永乐帝而讨好一下
的,但永乐帝却拒绝了——那是朕昔年输出来的,皇帝若得之归还,岂非向人表示朕输不起
吗?此事万万不可!
  代王对这所山庄只是既烦又恼,自己不能使用,又不能变卖,每年还得化费大笔的钱去
维护它。所以沐晟要借去给武士们居住,他满口就答应了。这正好是个机会,试探一下永乐
帝的态度,皇帝若是不在乎,自己以后也可以公开地使用了。
  夜色初深时,梅玉与姚秀姑都是一身黑色的袍装,伫立在凌云山庄的围墙外,墙高三
丈,飞越不易,外面也看不见里面,门口有代王府的卫士逻守,硬闯倒不难,但是却会打草
惊蛇。
  梅玉为了进去而发愁,姚秀姑却笑笑,打开背上的包袱,拿出一根丝绳,头上带个小金
爪,轻轻地甩了几圈,抛上去,勾住了墙头。梅玉见了笑道:“夫人,你已经是一品贵妇,
居然还会把这些走江湖的玩意常带在身边。”
  姚秀姑轻叹道:“公爷,这个贵妇可不能与一般的官眷相比,你这个一等公也是一样,
只是风云际会而已,并不是仗着汗马功劳挣来的,因此,你我都不能把眼前富贵当作满足,
随时随地,都得准备回到江湖上去。”
  梅玉有点惭愧地道:“夫人说的是,我也不是安于富贵的人,不过我们不会回到江湖
去,大哥那边离不开我,最了不起终老边夷就是了。”
  姚秀姑叹息道:“公爷,你为大哥想得太多,做得也太多,这固然是你的兄弟手足之
情,但仔细想来,对你们双方都未必是好……”
  梅玉一怔道:“这是怎么说呢?”
  “圣光寺的圣僧,本来是地位超然,只是一个精神上的领袖,所以才得到万邦的尊荣,
但你们却使圣光寺的权力横展的太大,渐渐地移到了政事,甚至于直接干预到一邦之主的存
废。”
  “这……是为了那些百姓,我们希望每一个邦主都很贤明,为生民谋福利,圣光寺居于
监督的地位,督促那些国君们兢兢业业,不敢懈怠。”
  姚秀姑道:“这不等于另一个朝廷吗?别说那些国君们心中不高兴。就是大明朝廷也未
必会高兴的。”
  “大明朝应该不会吧,郑和对我出掌西南都护府十分卖力支持,那当然也是皇帝的意
思,郑和本人是做不了主的,皇帝如果不高兴,就不会支持我了。”
  “这是目前,风闻安南交趾那边渐有不稳之象,朝廷不想用兵,利用你们去镇压而
已。”
  “安南不在我的辖区之内,一直是沐王府在管的。”
  “你是西南都护,所有的西南夷,都是你的事,朝廷就是因为沐王府的气焰太盛,也想
利用你去压一压。”
  梅玉不禁呆了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珠夫人跟我说的,她的父亲当年致力于经营西南,对那边的势力十分清楚,闲下无
事,她就跟我谈这些,深以为忧,认为圣光寺在西南的扩张,实在无此必要,就教化万民而
言,责任已经够大够重,现在反倒是舍本就末,去干预各邦的政事了。”
  “那是大哥的理想,他一直想成为一个圣君,为生民立命,为万众主心。”
  姚秀姑道:“妾身跟李珠对他都有一个相同的看法,认为他心高于天,才薄如纸,根本
不是一个很称职的皇帝,徒具理想,却缺少实际的计划和魄力!”
  “你们怎么可以那样的批评他?”
  “公爷,我们都曾对他忠心不二,但不是把他视为神明一般的愚忠,至少该认识他是怎
么样的一个人。”
  梅玉终于一叹道:“事实上,他自己也明白自己,接位太早,太祖薨时,偏偏他的太子
父亲先死了,轮到他这个皇孙继位,年纪轻不经事,又有一大堆的长辈在上,所以永乐人
替,他是心平气和地让出来的,但他也有他的理想,所以他希望在海外一展抱负,我相信他
给永乐帝的私函上也提出过这个请求,永乐帝也答应了,所以才会派郑和两度西征,作为对
他的支持,甚至于派我都护西南。”
  “不过圣光寺真要在西南弄出个局面来,皇帝就会担心了,一邦不稳,朝廷犹且不能漠
然视之,何以西南诸夷,领土加起来,犹大于中原!”
  “对!我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我才要老三娶了吉马族的新酋,尽力发展建设金马岒,将
来把圣光寺的中心移到苏门答腊去,远隔重洋,朝廷也放心得多!”
  姚秀姑道:“你想到这一点就行了,李夫人是怕你们在缅甸投入太多,那虽是外夷,却
与云南接壤,大军可以直接开过来,无险可守!”
  “我知道,方天杰是家传兵法韬略专家,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了,因为李至善一开始就
把圣光寺总寺设在仰光,只好将就着拖一阵了,事实上他已经在暹罗设立了第二个中心,也
是想把权力中心转移得离中原远一点。”
  姚秀姑道:“大家都有这种看法就行了,慢慢朝这方面去做好了,现在我们倒是设法把
那条项链取回来为上,虽说皇帝把责任硬压在张辅身上,我们还是靠自己的好。”
  两人已经进入了凌云山庄,只是不知道项链藏在哪儿,也不知道黔中三鸟住在哪里。两
人只有一间间屋子探索过去,好在姚秀姑当年走江湖时,见过黔中三鸟,还有一点印象。
  找到一幢较大的楼房,居然灯火通明,两人挨近窗口看去,只见里面还在饮酒,坐着四
五个人,姚秀姑俯身道:“中间那个头上有肉瘤的就是黔中三鸟的独角鹫华清风,那个白脸
脖的是人面枭华紫云。另外作女道姑打扮的是云雀华玉霜,他们是堂兄妹。”
  “另外还有两个人是谁?”
  “不认识,想来总是黔中的黑道高手,他们贵州人很排外,本州人自成一个小圈子,黑
道中人尤其如此。”
  梅玉略一沉吟道:“他们集中在一起,倒是很伤脑筋,我们只有两个人,闯进去也不是
敌手。”
  “擒贼擒王,黔中三鸟以独角鹫为首,只要制住了他,其余两人就不敢动了。”
  姚秀姑从不跟梅玉抬杠的,他说什么,她都是听着,这次也不例外。
  梅玉闪到了门口,刚好一名厨师端了一笼热腾腾的蒸饺上来,梅玉就在门口接了道:
“交给我好了!”
  厨师以为是侍候的人,毫不考虑地就把蒸饺交给了他,梅玉接着,掀开门帘进去,一直
到独角鹫身边,还是没人注意他,梅玉掀开蒸笼,把一笼滚烫的蒸饺全部打在独角鹫的头
上,烫得他怪声叫吼,狼狈不堪地用袖子擦着脸,却是没有想到一支亮晃晃的长剑已逼在他
的咽喉上。
  梅玉的手很稳,剑尖扎进肉中分许,华清风试着想把身上挪后一点,可是梅玉的剑始终
比着他,不给一丝脱身的机会,独角驾的脸上出现了惊惶之色,终于颤着声音问道:“朋
友!你是谁?”
  梅玉很沉稳地道:“你们杀了我的手下,劫了我的东西,居然会不认识我是谁?”
  对方几个人又是一震,华清风尤其惊惶地道:“尊驾说些什么,在下一点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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