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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飞龙记》


第二十七章 萧墙之祸



  “我先前已经说过了,这是蓝蝎的尾毒,自然是要你去取蓝蝎子的解药了。”
  “怎么?梅国公中的是蓝蝎的毒了。”
  沐荣手指着梅玉手中的发簪冷笑道:“这明明是七步断魂金步摇,是你娘家陪嫁的
东西,我不相信你不认得?”
  王妃脸色大变道:“怎么会是那东西,妾身一直就藏在箱子里,不准人去翻动
的……”
  沐荣怒声道:“等一下再追究这东西,快点拿解药去,若是梅兄有个不测,你我都
将死无葬身之地!”
  王妃急急地去了,沐荣这边却铁青着脸,首先吩咐人把那名姬人捉住捆上,又命人
将那一队姬人都看好,传通译过来,然后才歉然地对梅玉道:“梅兄,实在很抱歉,发
生了这种事,也许你心中在怀疑是出于兄弟之意……”。
  梅玉倒是没有什么大碍的样子,笑笑道:“王爷请放心,在下绝不会怀疑到王爷头
上,王爷如果要我的命,绝不会采用这种笨方法,在下若是死在王爷府中筵席上,王爷
是万难推脱干系的。”
  沐荣怒道:“正是这话,若是梅玉有了不测,兄弟万难推辞责任,朝廷追究,圣光
寺的遣责,兄弟惟有一死代谢,所以这一石二鸟之计,不谓不毒。”
  梅玉皱皱眉头道:“兄弟也想到有人主使暗算,因为那个下手的胡姬与兄弟无怨无
仇,一定是有人指使她如此,只是兄弟想不透有谁会做这种事。”
  沐荣冷笑道:“立刻就会知道了,我们审问一下那个凶手,就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
了。”
  说着叫人把那个姬人押过来,透过通译开始审问,那名胡姬倒是理直气壮地呱呱直
叫,但是通译却嗫不敢言。
  沐荣道:“她招供些什么,你译出来好了,不管她说什么,你都不许隐瞒,照译不
误!”
  “她……说是奉了王爷之命而行事的。”
  沐荣淡然一笑道:“哦!是本王直接吩咐的吗?”
  通译又问了一阵才道:“她说是王妃身边的贴身侍女玉蓉姑娘来转达王爷的指示的,
行刺的工具也是玉蓉姑娘拿来的,王爷说这次事成之后就取消她的奴籍,恢复她的自由
之身,更为她择配良家……”
  沐荣点头冷笑道:“我就知道是这贱人……”
  梅玉也愕然地道:“怎么会是王妃在主使?”
  沐荣冷笑道:“这倒不稀奇,她的娘家姓蓝……”
  “蓝姓世爵只有前大将军蓝玉一人。”
  “不错,她就是蓝玉的女儿,蓝氏一族因逆罪族灭,她仗着我家的庇荫得已身免,
而且还带着她的一个幼弟躲在我这儿,蓝氏旧部也有不少跟了过来。”
  梅玉道:“可是杀了兄弟,对王妃有什么好处呢?”
  “杀了你对她没好处,但整垮了我对她却大有好处,因为她那个弟弟在我这儿颇有
出息,已经混到镇南关总兵的地位,是我辖区最具权力的一个下属,我如垮了台,这股
力量可能也就由他取而代之了。”
  “哪有这么容易的,沐氏世镇云南,出自太祖金口玉谕,书之铁券在朝廷上公开颁
读,岂能轻易换人的。”
  沐荣冷笑道:“恐怕朝廷里有几个不安分的亲王在背后答应支持他了!”
  “那也没用的,皇帝不会答应的。”
  “皇帝的事很难说,他看重在利害上,若是有人能比我对他更有利,他绝不反对换
个人的。”
  梅玉道:“不!皇帝对我说过,他用人惟才,忠心是其次,他更谈过云南的问题,
他说王爷是个绝顶聪明而又守本分的人,也是镇南最佳人选,他之所以选小弟来都护西
南,就是因为小弟与王爷能合作无间,我们两人合作,西陵乃固若金汤,所以他不会接
纳别人的。”
  沐荣点点头道:“那就把皇帝撇开,我相信一定有几个有力人士在背后支持蓝绍光
那个混蛋胡作非为……”
  “王爷,兹事体大,慎之!慎之!”
  沐荣冷笑道:“我自然会冷静处理的,你等着看好了,我不会冤枉谁,也不会放过
谁。”
  说着一迭声派人前去催促王妃,叫她赶快把解药拿来,过了一阵之后,王妃神色不
安地来了,虚怯怯地道:“王爷!解药不知玉蓉那丫头收到哪儿去了,妾身遍寻不到。”
  “那就赶快找她的人呀!”
  “妾身早已着人四处寻她了,却一直没找到。”
  “她是你贴身的人,怎么能随便乱跑呢?”
  “这个妾身不知道,这”丫头一直很乖,很少离开我身边,这次却不知怎的跑开了,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国公的伤势怎么样了?”
  姚秀姑冷冷地道:“有劳嫂子动问,小妹的万灵解毒丹即使解不了毒,但是至少也
能将毒性压住一夜!”
  王妃欣然道:“那就没关系了,只要有一天的时间,妾身就来得及新配一付解药出
来。”
  沐荣冷笑道:“你似乎认为旧的解药已经找不到了。”
  王妃的神色变了一变,终于鼓起勇气道:“我想大概是的,王蓉那个丫头找不到,
妾身就知道事情不妙,而且得知梅国公是受了七步断魂金步摇的暗算,妾身先还以为她
闲得无聊,想找件事情做做,所以没去管她,及知看到那个胡姬的七步断魂行刺梅国公,
妾身就想到她!”
  “你知道是她主使的?”
  王妃垂泪道:“她只是授意行事,真正的主使人该是妾身那宝贝弟弟才是!”
  “你也怀疑绍光了吗?”
  王妃点点头,又抹抹眼泪道:“妾身这个宝贝弟弟从来也没有安分过,当然也有一
部分先父的旧部在怂恿着他,希图能恢复旧业。”
  沐荣冷笑道:“可也不能在我这个姐夫头上打主意,何况即使我垮了台,大权也不
可能落到你们蓝家去。”
  王妃一怔道:“王爷好像连妾身也怀疑起来了。”
  沐荣怒道:“那个胡姬已经招供了,是玉蓉指使她下的手,玉蓉是你陪嫁过来的丫
头,你叫我怎么想?再说,即使你未曾参与,但是你那宝贝弟弟私底下在干些什么,你
不会不清楚……”
  王妃只有垂泪道:“妾身一直在苦劝他安分……”
  “你劝得动他吗?”
  “当面的时候,一味地敷衍我,谁知道他竟唆使玉蓉,干下这等事!”
  “玉蓉是你的人,怎么会听他的?”
  “因为玉蓉跟他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童年玩伴,他必然许下了王蓉什么……”
  沐荣脸色一变道:“你知道他们之间有奸情的。”
  王妃也变色道:“王爷干吗要说得这么难听呢?”
  沐荣怒道:“你的陪嫁侍女,等于也是我的身边人,你竟让她割我的靴靴子……”
  “王爷,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沐荣冷笑道:“玉蓉的姿色平平,你弟弟是怎么一块料你更清楚,当真因为他们是
童年的玩伴,你弟弟才会对她好吗?”
  王妃低头不响了,沐荣更为怒道:“你心里是明白的,你弟弟根本是在利用她,而
她惟一可用之处就是对付我,你却让这种事情发生,你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王妃可怜兮兮地道:“王爷,妾身仅此一弟……”
  沐荣铁青着脸道:“以后你没有弟弟了。”
  王妃大惊失色地道:“王爷!求您饶过他这一回!”
  “他的作为显然是想将我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你为什么不求求他饶过我?”
  王妃看看沐荣的脸色,知道事情已经难挽回,顿了一下才道:“妾身知道王爷再也
无法收容他了,这样也好,让他去换个环境!也许会安分点!”
  沐荣道:“他手下有你父亲的旧部四五百人呢,换个环境?
  你以为什么地方能收容他?”
  “朝廷总有个安插之办法?”
  “他是我力保的镇南关总兵,官是朝廷的不错,但是我若不点头,朝廷会调他走吗?
没有了我的关系,朝廷还会让他做总兵吗?”
  王妃又是一怔,然后道:“那也好,让他削职为民,手上无兵无勇,他会更安分
了。”
  沐荣看着王妃,十分冷漠地道:“夫人,你是蓝玉的女儿,不是个无知的村妇,说
出这种没知识的话,不怕人见笑吗?你父亲的那些旧部又有哪一个是安分的,他们肯离
开你弟弟,接受另一个人的指挥吗?”
  王妃道:“别人也许指挥不了,但妾身还有命令他们的能力!”
  “你真的能指挥他们吗?”
  “他们原是妾身带过来的。”
  “很好!夫人还记得他们是你带来的,却由沐家整整养了他们十年。古人说嫁鸡随
鸡,你手中拥有了一批人,却一直不肯交出来……”
  王妃神色又是一变,吸吸气道:“王爷,我们的事可暂搁一下,倒是梅国公的毒伤
不能耽误,妾身立刻替他配制解药去……”
  沐荣用手一拦道:“慢来!配制解药的事不急,我们的事必须当着梅兄弟的面弄个
清楚,兔得他误会……”
  王妃道:“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还有什么误会呢?”
  “那只是你我的一番揣测之词,没有向他证实,而且他受了伤,我们也得对他有番
交代!”
  王妃道:“这倒也是,凶手还在……”
  她指指那名胡姬,沐荣冷笑道:“这个女子只是奉命行事,却不是凶手,给她指令
的是玉蓉,而且还假托了我的名义,岂能随便地算了。”
  王妃道:“可是这丫头已经跑了!她带了解药……”
  沐荣冷笑道:“跑不掉的,只要她出了王府,就会有人钉牢她的行踪,我只要一个
命令,半个时辰内,一定可以把人抓回来!”
  王妃顿了一顿才道:“王爷还不赶快下令……”
  “那个胡姬一招出是她,我就已经下令了,现在大概就快把人送到了。”
  王妃只有长叹一声道:“看来王爷对妾身并不信任,妾身的一举一动都在王爷的监
视中……”
  “是的!夫人,不过那怪不得我,要问你自己,别的女人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你的人嫁到了沐家,心却一直放在蓝家……”
  “王爷对妾身的成见太深了,妾身几曾做过一件对王爷不利的事!”
  “但是你也没做过一件对我有利的事,你弟弟在扯我的后腿,偷我的姬人,你还为
他包庇隐瞒,你们蓝家人在我云南自成势力,扩充地盘,你在暗中给他们方便……”
  王妃的脸一下子变得很白,默然片刻才道:“看来我们的缘分尽了……”
  沐荣道:“事实上根本也没有结过缘,你嫁过来十几年,就没有一天尽过妇道,整
天就是忙着你的那宝贝弟弟,而且十年来你没有生过一儿半女,在我沐家的家规上,你
已犯了七出之条!”
  王妃漠然地道:“妾身自知罪孽深重,现在就离开王府,带着我家的人……”
  沐荣哈哈地笑道:“你家没有人了,那全是我沐王府的家将。”
  王妃道:“王爷,妾身倒不是舍不得这些人,而是除了我们姐弟之外,他们不听任
何人的话!”
  沐荣道:“我知道,他们一直是你们蓝家最忠贞的死党,你只想到带他们走,有没
有想到往哪儿去呢?除了我这儿,还有谁敢收容你们?”
  王妃脸色一变道:“中原没有我们容身之处,我们可以到外国去。”
  “外国,此地到外国,无非是西南诸夷,梅老弟在这儿,他是西南都护,你问他要
不要你们去!”
  不等梅玉回答,李珠已经开口了:“圣光寺好容易安定下来,实在无法再容纳几百
个心怀叵测的好事之徒。王妃,你如果要带那些人到西南夷来,圣光寺无法坐视,迫得
要向你们展开行动了!”
  梅玉道:“他们若是前去定居,梅某是非常欢迎的,王妃能保证他们不会生事吗?”
  王妃默然无语,可见她对那批人太明白了,连在云南受沐王节制下,他们都不能安
分,更别说到西南边夷去了。
  这时恰好有五六名家将,拖着一个蓬头散发的女子进来,一把推在地上,那个女子
已经遍体鳞伤,王妃看了不觉温怒道:“你们怎么把她打成这个样子?”
  那抓人的家将道:“王妃,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凶,打伤了我们五六个兄弟,有两个
挨了刀子,已经送了命……”
  沐荣却冷笑道:“玉蓉!你对那个胡姬说是奉了我之命才去行刺梅国公的,现在当
着梅国公的面,你再说一遍老实话……”
  那个女子居然咬咬牙道:“是的,王爷当面交代奴婢,要奴婢指使那个舞姬伺机下
手的。”
  沐荣哈哈一笑对王妃道:“王妃,我算是领教你们蓝家人的厉害了,连一个侍女都
这么厉害,临死都能咬人一口,人骨三分,看来我想撤清还很难呢!”
  王妃叹了一口气道:“玉蓉,你太傻了,尽干些蠢事,快把解药拿出来。”
  王蓉道:“没有解药了,奴婢已经把解药毁了,连配制解药的方子,奴婢也烧掉
了……”
  王妃大惊失色道:“什么,死丫头,你怎么能这样子做,这下子你可真害死大家
了。”
  王蓉道:“没关系的,少主早就做好了准备,只要姓梅的死在这儿,朝廷与圣光寺
都不会甘休……”
  梅玉忍不住道:“梅某没有这么重要,何况梅某虽死,拙荆和李夫人都不是轻信人
言的糊涂虫,她们自然会找出真正的凶手的。”
  王妃低头道:“梅国公,妾身上有对你致万分的歉意,这只怪舍弟和他帐中参谋的
人太糊涂,解药虽毁,但尊夫人已经压住毒性,解方被毁,妾身却还记得……”
  沐荣冷笑道:“夫人!不必费事了,我这儿有解药。”
  他由身边取出一个瓶子,倾出三颗药丸,交给梅玉道:“先服两颗,两个时辰后,
再服一颗,用酒冲服……”
  王妃愕然道:“王爷怎么会有解药的?”
  沐荣道:“自然是从你那儿取来的,令弟既是那份德性,他又常常往你那儿跑,姐
弟俩说悄悄话……”
  “我们只是叙叙骨肉之情……”
  “那可没有背人的必要呀,何以你们每次谈话,除了玉蓉之外,三十丈内,不准任
何人接近,连我去了,都有人立即发出警告,这岂能使我无疑,想到你箱子里藏着那两
支杀人不见血的利器,我又岂能安心,所以我早就把解药弄到手了!”
  王蓉道:“不可能,那解药共九十粒,我刚数过……”
  沐荣道:“我是换出来的,而且全都换过了,不但换了解药,而且还抄了药方,所
以这七步断魂,对我已无威胁,我原以为你们会用来对付我的,哪知你们更高明,竟会
用来对付梅兄弟……”
  王妃神色如死地道:“你仍以为妾身也有份。”
  “我没有这么想,你是个谨慎持重的人,不会做这种冒失事,杀死梅兄弟固然能陷
我于困境,可是只要我问心无愧,找出真凶,施展霹雳手段,仍然能还我清白的。”
  王妃道:“王爷听说的霹雳手段是如何呢?”
  “自然是把你们蓝家的阴谋揭露开来,不论主从,一举而歼之!”
  “王爷,那是五百多条人命呢?”
  “没有那么多,十年来,我的苦心没白费,五百多人中,有九十八个已经是我的人
了,你们那儿的大小动静没能瞒过我的。”
  王妃脸色又是一变,沐荣神色更冷地道:“夫人!你虽然没有明白地参与你弟弟捣
我,但是你明知其非而纵容姑息,甚至于暗中给了他们不少方便,在你心中,那个宝贝
弟弟比我这丈夫重了不知多少倍,妇人三从四德,你做到了哪一项,你实在有亏妇守。”
  王妃咬咬牙,终于缓缓地取下手中的戒指,揭开宝石,底座中居然有两颗药丸,她
喂给了玉容一颗,自己也吞下一颗然后惨然地道:“王爷!我只求你放过绍光。”
  沐荣冷冷地道:“你为什么不求他放过我?”
  王妃的口角渗出一缕黑血,身子砰然倒地。
  梅玉目击惨剧的发生,倒是十分不安,他知道事情本来不需要如此演变的,都只为
了牵涉到自己,而沐荣则为表示清白,才对王妃步步紧迫,所以他十分抱歉地道:“沐
王爷,这叫兄弟如何能安心呢?”
  沐荣叹了口气道:“不!梅兄弟,这本来就是沐某的家务事,倒是使你老弟受累,
才叫我满心抱歉!”
  梅玉叹道:“可是王爷对王妃也逼得太紧了一点。”
  沐荣道:“我知道她没有参与这件事,不过她对那个弟弟太纵容包庇了,对她的娘
家人也太照顾了。”
  “骨肉之情,葭莩之亲,这是人之常情!”
  沐荣道:“但是在我这沐王府中不行,我沐王府是由无数忠心的弟兄们合力组成的,
除了大家精诚团结之外,还需要公平合理的待遇,才能够维持下去,她一嫁过来就破坏
了体制,首先是对她的弟弟偏心,迭次拨迁,才二十几岁,居然升到镇南关的总兵,那
等于是云南的副帅了,叫人实在难以心服……”
  梅玉道:“这一点我想贵属看在王爷的分上,也总能谅解的。”
  “不错!大家看在他是我的内弟,也就默认了,可是他们太过分,他们蓝家跟过来
的人,也日渐嚣张,每每跟我沐家人起了冲突,告到王府来时,这女人总是护短,假着
我的名义,压着我的人,让他们蓝家人占便宜。”
  梅玉一怔道:“王妃这是干什么呢?”
  “她是要讨好那些娘家人,让他们忠心不二地拥戴她的弟弟蓝绍光,完全忘记她是
沐家的女主人了,单凭这一点,我就认为她不可饶恕。”
  梅玉倒是没话说了,反而觉得很冤枉,他们夫妇闹家务争权,自己才是受害者,不
过他也无法埋怨谁,何况,沐荣开口了:“我是逼内人太急了一点,但是我没办法,蓝
绍光胆大妄为,已至明目张胆的程度,必须要操刀一割了,可是有内人鲠着,这是万万
行不通的,如果我做得太绝,很可能她会用七步断魂来对付我了。”
  梅玉又不知要说些什么了,沐荣却颇为伤感地道:“不管如何,总是夫妇一场,我
只有在丧事中为她办得热闹一点,不过她年纪轻轻,无端暴疾而终,京中是不必去惊扰
了,梅兄弟伉俪和李夫人是现成的贵宾,尚请屈驾几天,为我捧个场吧!”
  这个要求在情在理,梅玉是不便拒绝,只有道:“王妃的丧礼,兄弟理应参加的,
只不过不能耽搁太久,因为兄弟尚有公务在身。”
  他是西南都护使,要赶到西南夷去开府,随行带有兵众随员,也不宜在此地驻扎太
久。倒也是实情,沐荣也很明白地道:
  “兄弟也不敢搁留太久,三朝后就大殓,七天后出殡,只烦各位停留七天!”
  这个时间不长不短,以沐王府而言,王妃大丧,这么简单已经是很不平常了,再过
于简陋,没有几位够身份的宾客,难免就要惹人非议了,而事实上,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就算立刻发讣闻,再以八百里急足送出,恐怕也没几个贵宾能赶得上应酬,所以梅玉道:
“停留七天,兄弟是没问题的,无论如何也应该尽点心,只是王爷不必如此草草,大可
以从容筹办的。”
  沐荣道:“先君才办过大丧不到两年,为了拙荆之丧,没理由再惊动大家,何况,
这次的丧事也不宜铺张,事情是瞒不过人的,内人之死,我也必须一成不易地公开诏告
于亲友之前……”
  “那是何必呢,事情发手于王府,外人只有我们几个人,我们不说,消息不会泄漏
出去。”
  “梅老弟!你想得太天真,就算我想宁息此事也不可能的,蓝绍光就在镇南关,距
此不到百里,他会干休吗?所以我绝不隐瞒事实,免得他先吵出来,反显得我理亏。”
  梅玉也只有长叹无语,继续行进的计划耽误了下来,好在沐王府财源充分,供应几
千人的饮食没问题。
  而且沐王府留下梅玉的主要原因,也是为了他这五千名精兵
  沐王府本身将、兵十八万余,但却分散在各地,王府中有家将领兵两千,尚是担任
警卫的任务,最近的帅辕所在就是镇南关,部卒五万,却是由妻弟蓝绍光率领的。
  这五万兵众虽然并不全受蓝绍光节制,但至少有万余人是蓝氏的亲信子弟兵。
  沐荣怕的就是这万余人,若由蓝绍光率着这万余人开过来,别处的兵员一时赴援不
及,两千亲兵是挡不住的,加上梅玉的五千精兵才能一拼,来得及等到远处的援军。
  事实上沐荣的顾虑还十分正确,镇南关总兵蓝绍光在第三天就率所部万人真扑帅府,
打的口号是为姐复仇,一口咬定沐荣逼死了王妃,要沐荣偿命。
  镇南关另外有四万人,因为没有主帅符节,不敢轻动,一时赴授不及!
  虽然早有应变的计划,但是在蓝绍光未有举动之前,不便先发制人,他是处在被动
的状态下应变,行动要慢上一步,所以等大军开抵王府前方二十里处,梅玉驻军的扎营
处,才被梅玉所阻。
  一方要借道,一方不答应,冲突立起,好在梅玉这五千战士是从禁军中抽调的精锐,
个个以一当百,他们的战阵纯熟,不出去硬拼,只以长矛劲弩守住阵脚。
  蓝绍光率领部属,几度力冲,始终无法突破坚锐的防线,自己倒折了两千多人。
  冲突一起,沐荣就密遣急足,分赴邻近各驻军处,以紧急军符,调部属前来支援。
  梅玉守了两天,沐荣的援军纷纷赶到,以优势猛扑蓝绍光,把他们杀得溃不成军。
  这次沐荣是硬下了心肠,阵前下令,对蓝家军痛歼,拒不受降者,杀无赦!
  不过仍然有千余人是投降的,那些人是早已跟沐荣取得联系投过来的,在阵前倒戈,
里应外合,也建功不小,减少了很多的损失。
  战事只持续了一天就结束了,沐荣枚平叛乱是绝对成功的,叛军虽有万人,降者一
千两百人,被杀死的计有八千多,只剩下部分家将拥着蓝绍光狼狈而奔,越过边境,逃
到安南去了,那五六百人已难成大事,何况沐荣还不会罢休,定然会继续追击的。
  梅玉这次帮了沐荣一个大忙,虽然沐荣自己也早有准备,不至于让蓝绍光得逞,但
梅玉却促使蓝氏提早发动,仓促未能周全,而且梅玉带来的五千大军,也发挥了阻遏叛
军的最大作用。
  这一次战役中,梅玉折损了将近一百人,对整个战局而言,这损失太轻微了,几乎
是一场空前的大胜利,但梅玉却不如此想,他爱护这些抱泽有如手足兄弟,任何一个人
员的损失都使他心痛万分。
  尤其是这些人,是朝廷拨给他到西南边夷开府之用,到了那边之后,天高皇帝远,
兵员无以补充,少了一个就是一个,更使他痛惜不已!
  沐荣对他的部属之伤,不但歉疚,而且也感激万分,不但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仪式,
而且也提出了一笔巨款,优厚的抚恤死者家属。
  这使梅玉心头略微好过一点,这百来名阵亡的将士,身后的抚恤几乎是一般标准的
三倍,朝廷一份,梅玉自己拿出一份,沐王府也出了一份。
  梅玉的一份是从圣光寺的名下拨发的,他虽贵为国公,但是只有固定的俸额,原来
的采地收人仅够维持金陵的那个家,他并没有太多的钱,好在圣光寺有钱,这也等于是
替圣光寺做人情,未来的圣光寺需要这批人的全力支持,现在正是收拢人心的时候。
  梅玉又耽搁了几天才能成行,镇南关的总兵又派了人,当然,那是沐王府的亲信。
  过了腾冲,就进人了缅甸,离仰光已经剩下十来天的途径,梅玉计划把都护府设在
暹罗,因为他的西南都护府要行管西夷各部,包括安南、交趾、缅甸、暹罗、高棉和马
六甲等地,大大小小有一百多个小国,而暹罗的地位最适中。
  因为率了部队,他无法抽身去拜诣圣僧建文,只有李珠转道分手前去了。
  他和姚秀姑带了大军,直向暹罗的清迈城进发,那是他预定设府的地点。
  他也事先通知了拜弟方天杰跟逞罗女王,请他们派人协助,在该城先行筹备。
  方天杰婚通女王是政治性的婚姻,但是他们夫妇的感情很好,方天杰担任的是圣光
寺的总监军大元帅,手中有着几千军队,也是监领着圣光寺豁下诸邦。
  他跟梅玉的职务是冲突的,权力也是冲突的,但由于他跟梅玉是结义兄弟,而且大
家都是为了同一的目的——拥护建文逊帝,使他能在异城安邦立足,所以他们相处得十
分和谐,互相帮助,这种奇妙的关系,只要换了个人,就绝对无法维持了。
  方天杰和女王万丽妹倒是十分尽责,居然替他把行辕都建了起来,西南都护府设在
此地,对暹罗是十分有利的,因为暹罗虽已建国,境内仍有大大小小百来个部族各自为
政,不受管束,只是象征性的对女王表示臣服而已,不仅各部族之间纷争时起,而且有
时还会叛乱反上,那就要女王出兵去镇压,而万一镇压不住,政权就会被推翻,由乱族
代之而起为王。
  这种情形已经持续了好几百年,宋、元之际,他们就是如此生活着,执政没有充分
的保障。
  他们也一直是中华天朝的附庸,但是中华朝廷也不能给他们太多的保护,这些国邦
的国王们一再上表天朝,乞求保障,终于有了回应,永乐天子答应在西南设府都护协助
维持西南各夷邦的安详。
  万丽妹早就多方设法运动,要求都护府设在暹罗,那将使暹罗置于一个十分安全的
环境中。
  方天杰也是如此设想的,他的着眼则是为了建文帝,圣光寺虽在缅甸,但是环境并
不适合。他希望能过来暹罗,最重要的一点是暹罗人虔信佛教,但不是中华那种无为而
治的出世之治。
  他们所信仰的佛是入世的,是积极而极具权威的,所以僧人主寺庙在此的地位已超
越在国王之上,受到极端尊敬,再加上女王是他的妻子,他可以全权掌握,如能再由梅
玉都护设府此地,就更为安如磐石了。
  所以一接到梅玉的消息,他们就亲率军民人员,开始从事建设了。
  竹木土石等建材是现成的,圣光寺又主动召募了散布在西南各夷的工匠,发动了几
千人着力建造,在两个月内,美轮美免的都护府已建造得接近完成,占地数十亩,营舍
蔽野,可容万人驻扎。
  所以梅玉的大军一到,住的地方已完全解决,对于这一点,梅玉倒是十分感激,再
者兄弟之间,久别相逢,也有很多话说,几个人畅谈了一下别后种种,也讨论了一下目
前的处境,心中颇觉安慰。
  那自然是因为永乐帝的态度,看来他对建文帝已无追索之意,而且还多方成全,帮
助建文帝在异邦立足。
  这表示现状可以维持了,僻处边夷,纵然高高在上,究竟无法与中原相比的,但是
梅玉与方天杰都不是有野心的人,他们对建文帝的忠心,也是基于感情而非利禄,所以
他们也很满足于现状了。
  酒肴之后,继以茗茶,两对夫妇继续长谈,一名侍女正好送茶过来,她端着一个大
银盘,盘中是一个细瓷茶壶与四只金盅,不知怎的,脚下踏着隆起的地毯,身子朝前一
冲,盘上的茶壶飞起向梅玉跌去。
  事起仓促,梅玉的身子向旁边一闪,茶壶砸空了,撞在紫檀椅背上,被砸得粉碎。
  但同时也有突突两响,在椅背上钉着两支小铁箭,这分明是有人暗器偷袭。
  梅玉夫妇久经历险,处变不惊,反应十分迅速,姚秀姑对准暗器发来的方向,洒出
了一蓬星雨。
  这是沐荣新送她的一项利器,是一枚圆筒形的铜套,内藏弹簧一按之下,可以射出
三十六支银针威力可穿透一层砖墙,银针出手后,可以形成圆桌面大的一片针幕,远可
及二十丈,针上淬了毒,沾血见效,神仙难逃。
  沐荣是找了一名西洋的巧匠,破费了上万两黄金,才制成了十具针筒与几千支银针。
  针筒可以用很多次,银针则因为含有剧毒,预先就装妥在一个套筒中,每筒三十六
支,用螺旋转上卡紧,替换十分方便。
  他是因为梅玉帮了他一个大忙,而且也怕以后会有麻烦,才送给他们夫妇二人每人
各一具针筒,梅玉的又转送李珠去保护建文帝,姚秀姑那一具则随身携带着。
  这时在转手之间,就展开了反击,窗外发出一声惨呼,显然是有人被针射中了,梅
玉的动作更快,早已拔剑破窗而出。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准备用作帅辕的内厅,也是给梅玉公余起居休闲之所,环境颇为
幽雅,窗外是一个颇大的庭院,并有许多花圃,也栽种了许多花草,逞罗气候炎热,植
物花木都较为高大,那些花木高者过人,矮的也可以及腰,长得颇为茂密。
  梅玉看见一丛芭蕉下有动静,乃按剑喝道:“什么人?快出来,否则即予诛杀!”
  芭蕉丛中动了几下后,又静了下来,显然那暴客还在里面待机而动。
  这时方天杰出来了,他生性较为急躁,尤其这时的都护府还在他的警卫中尚未移交,
居然出了刺客,他极愤怒,他感到没面子,因此,他拔出剑来,不顾一切地向芭蕉丛中
冲过去。
  梅玉急忙拉住他道:“老三,小心一点,困兽之斗最是危险.反正他已受了伤,后
面又是高墙,不怕他逃走,我们慢慢地把他逼出来好了!”
  方天杰急躁地道:“我可等不及。妈的,这王八居然敢来行刺,太目中无人了,我
要亲手抓他出来。”
  他挣脱了梅玉的手,冲进了芭蕉丛,梅玉怕他有失,连忙也仗剑迫在后面,只见方
天杰已用剑逼住了芭蕉丛中的人影,喝叫他出来,但是那人影却一动也不动。
  方天杰叫了几声,那人仍然不动,方天杰一脚踢过去,那人飞跌了出来,倒了滚了
两滚,仍然没有动。
  梅玉道:“老三!这家伙恐怕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呢?我只踹了他一下!”
  “不是你踹死的,沐荣告诉过我,那七步追魂的毒性极强,中人之后,七步丧魂,
他中了毒针死了。”
  女王万丽妹这时已持了火炬出来,照照那个死者,但见是个年轻的女子,脸上钉了
两枚细针,脸色泛蓝,瞪大了眼珠,口鼻中俱流着黑血,显然已断气了。
  万丽妹惊叫道:“这不是黎黎吗?”
  方天杰也叫道:“什么,是黎黎?她怎么会对二哥……”
  万丽妹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了,我说过这个丫头,今天一大早起来就怪怪的,好
像怀着绝大心事,连连出错,却没想到她会对二哥行刺!”
  梅玉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人?”
  万丽妹又急又愤地道:“她是小妹的贴身侍女。”
  梅玉也吃了一惊道:“弟妹的贴身侍女,为何要向小兄下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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