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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三绝》
第十二章
这在乐坊中,寻芳客看中某个姑娘,情不自禁来个当众索吻。或是姑娘向恩客大献殷勤,
主动献吻以示虚情假意,原是司空见惯的情景,并不足为奇。
但毒美人化身琵琶娘子,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尤其跟李存信是初次见面。
除非是她别有居心,故意诱惑这位侯爷!
出乎意料,李存信竟然无动於衷,对毒美人的热情毫不动心。
这对毒美人的自尊心是无情的伤害,对她的自信也是个严重打击。因为,她一向对自己
的姿色很自负。事实上,凡是被她诱惑的男人,从来没有一个能逃出她的温柔陷阱,无不拜
倒石榴裙下。
偏偏李存信竟不为所惑!
尽管他贵为侯爷,既然来了这种寻欢作乐的地方,又是他自己指名要见琵琶娘子,还有
什麽架子好端的?
毒美人很不服气,争强好胜之心油然而生,双臂更搂紧了李存信的脖子,同时轻吐灵活
的妙舌,攻入对方口中活动起来。
并且,她更以自豪的丰乳,紧贴在对方的胸前,故意磨蹭著,意图挑起这位侯爷的情欲。
她极尽挑逗之能事,已迹近放浪形骸,看在一旁的婉儿和莲儿,也不禁感到睑上发烧了。
李存信却仍然无动於衷,毫无反应。
毒美人实在气不过,突然放开李存信,退後两步,猝然道:“既然侯爷对奴家不屑一顾,
恕我失陪!”
她不敢过份使李存信难堪,敛衽一礼,便带著婉儿和莲儿拂袖而去。
李存信不以为杵,也不留她,只是淡然一笑。
当天夜里,怪郎中就带著莲儿传出的字条,提早收起面摊,赶到距平康里巷仅一条街的
“顺安客栈”。
这里是由马永昌亲自坐镇,如同连络站,各方的消息都送到这里来。因为他的人手众多,
再由他分派手下去执行。
实际上,他等於是奉命行事,并不能真正当家作主。
这是因他一直佯作被毒药控制,不得不言听计从。。
毒美人在字条上写得很详细,说明今晚李存信突然前往乐坊,指名要见她的经过。
并且指出他们可能百密一疏,遗漏了李存信这个人物,要马永昌即刻派人前往一探。
马永昌看毕毒美人的“手谕”,眉头一皱道:“我的人都派出去了,这会儿客栈里只留
下两三个女的,派谁去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他们双方的人马,今日依计而行,佯作跟踪韩宏出了长安,然後绕道
分批回城。
马永昌的人手各自在客栈落脚後,便按照原定计划,三五成群地去了平康里巷,以寻芳
客姿态,在几家乐坊寻欢作乐,以便必要时就近接应主母美人。
韩宏已离开长安,他那里不须再监视,凶和尚与恶道人便空出来,也扮成了流动小贩,
出现在平康里巷一带。
而马永昌带来的十几名女将,则分散住进客栈待命,他自己身边只留两个年轻貌美的相
陪,以排遣独自留守在客栈里的寂寞。
但这两名女手下,武功虽不弱,可惜轻功太差,派不上用场。
因为去探李存信,必须具有上乘轻功,才能担当重任。否则,万一被发觉,恐怕就不易
脱身逃走了。
有这一层顾虑,马永昌自是为此大伤脑筋。
事不宜迟,无可奈何之下,怪郎中只好自告奋勇,由他去查探了。
马永昌落得轻松,等怪郎中一走,就召来两个年轻女手下,在房里左拥右抱,尽情享乐
起来。
一个时辰不到,正当马永昌在跟两个女郎翻云覆雨,乐不可支时,突闻窗门发出“格”
地声响,怪郎中已与阴秀才双双越宙而入。
他们一见床上的情形,顿时怒从心起,怪郎中不由地怒哼一声,斥道:“马寨主,你倒
真乐哦!”
马永昌忙不迭草草收兵,披衣下了床,一脸羞愧地尴尬道:
“在下闲来无事……”
怪郎中脸色一沉:“你闲来无事,咱们可有大事!”
“哦?”马永昌一怔,急问:“二位查出了什麽?”
怪郎中道:“李存信今晚在侯司马府中,与几位朝中重臣挑灯商谈国事,根本未曾去过
平康里巷!”
马永昌乍听之下,一时尚未会意过来,茫然道:“这话是什麽意思?”
怪郎中神色凝重道:
“这意思就是说,毒美人见到的根本不是李存信!”
“哦?”马永昌若有所悟,惊诧道:“那……那家伙难道会是朱丹乔扮的?”
怪郎中道:
“除了朱丹之外,绝不可能是别人!”
马永昌这一惊非同小可,急问:“那他已经识破琵琶娘子的身份罗?”
“那倒未必。”阴秀才坐了下来,判断道:“据我看,他可能已对琵琶娘子有所怀疑,
但并不能确定。而且,既然知道韩宏的宅子被我们暗中监视,平康里巷自然也会有我们的人
守伏,所以不得不有所顾忌,一直未敢贸然轻举妄动。
今日韩栩离开了长安,同时又发现我们双方的大批人马跟去,因而放心大胆地乔扮成李
存信,独自前往柳婆子那里一探究竟。
他藉看手相按住毒美人腕穴这一著,显然是想试探她会不会武功,幸好我们的女诸葛很
沉得住气,能够临危不乱,善於随机应变,才未露出破绽,所以我敢断言,朱丹一定没有识
破琵琶娘于就是毒美人。”
怪郎中点点头道:“有道理。这一来反而帮了我们个大忙,至少已证实他们师徒二人确
在长安了。”
马永昌振奋道:“那我们何不趁机诱出这对师徒,一举歼灭,好为贵老大和舍弟报仇!”
阴秀才眼皮一翻:
“马寨主,你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虚幻尊者可不是简单人物。他来了长安这麽久,始
终未露面,甚至连今晚去查探琵琶娘子,都只让朱丹乔扮成李存信单独前往,可见他们非常
谨慎小心。
如今既有这个大好机会,我们绝不能打草惊蛇,必须从长计议,订下万无一失的陷阱,
才可采取行动。”
本来马永昌已受制於人,照说只有奉命行事的份,根本无权出主意。但他报仇心切,忍
不住道:
“阁下是否已有万全之计?如果没有,那就得召齐所有人,共商对策才是,总不能等他
们送上门来呀!”
阴秀才冷声道:
“这个不用马寨主耽心,首先我们要做的,是赶快通知毒美人,让她心里有个准备,别
把今晚见到的朱丹误认作李存信。
至於召集所有人,那倒大可不必小题大做。而且劳师动众,容易惹人注意。毒美人是我
们的女诸葛,只要让她了解情况,自会拿出主意来的。”
这话等於说明,决定权在他们六人,不须要他马永昌瞎操心。
祁门马家寨,在大江南北是数一数二的大寨,马永昌生平那曾受过这种窝囊气,纵然真
受制於他们,把心一横也会不计後果,先毙了这盛气凌人的阴秀才再说。
问题是他并非真服下了“一点红”,必须假戏真做,只得强自忍住,不便发作。
怪郎中也是个好色之徒,眼光一直睨著畏缩在床角的两个赤裸女郎,所以半晌没有说话。
这时他又开腔了:“马寨主,你好好享受吧!咱们还有正事要办呢!”
说完便向阴秀才一使眼色,双双仍从窗口掠身而出。
马永昌恨得牙痒痒的,愤声道:
“你们等著好了,我会连本带利一起讨回的!”
平康里巷的每家乐坊,依旧夜夜笙歌。
琵琶娘子照常弹唱。
自然,柳婆清和坊也每夜高朋满座,生意兴隆,乐得她笑口常开,心花怒放。
一连两天过去了,没有发生任何特殊事故。
到了第三天晚上,平康里巷突然出现个睁眼瞎子。
首先发现他的是怪郎中,只见这年约七旬的老瞎子,身穿一件既旧又脏的灰布长衫,模
样跟乞丐差不多。瞪著一对向上翻的黑少白多眼珠,手持细长竹枝边走边敲,一步步经过面
摊。
当时怪郎中正忙著,替那家乐坊的几个保镳煮面,只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并未特别
留意。
蹲在不远处围墙边下,卖茶叶蛋的鬼婆娘可注意到了,发现老瞎子是循著清和坊传出的
琵琶声,一直走向前去,似为抑扬顿挫的琴音吸引。
整个平康里巷一带的乐坊,何止二三十家,夜夜笙歌,乐声处处飘,老瞎子却偏爱毒美
人的弹唱。
老瞎子居然是她的知音,站立在围墙外,抬头仰面,聚精会神地倾听著。
这情形看在鬼婆娘眼里,不禁暗笑:
“这个瞎眼老叫化,倒是很懂得一旱受人生呢!”
老瞎子非常专注,站在那里像泥塑木雕似的,连动都不动一下,听得出了神。
毒美人今晚弹唱的,正是秋娘以前唱红的两折悲曲。
当初秋娘以迟暮之年,藉韩宏代作的两曲,奇迹似地唱红起来,大受喜爱这种调调的乐
迷欢迎。可惜正当她红遍长安城时,却突然辍唱不知去向,致令此曲成为绝响。
一般人不知内情,以为秋娘赚足了钱,急流勇退,见好就收场,自己赎了身,风风光光
地衣锦荣归了。
也有人认为,她是被豪门巨户量珠而聘,金屋藏娇起来。其实,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吓得不敢留在长安。
但知道真正原因的人并不多,因而以讹传讹,有关秋娘辍唱的传说,也就众云纷纷,莫
衷一是了。
时日一久,大家对她也就逐渐淡忘。
不料——
琵琶娘子的突然出现,很快窜红起来,加上最近常常弹唱秋娘过去成名的这两折悲曲,
又掀起了一阵热潮,使过去听过秋娘弹唱的人,更如同重温旧梦,感到回味无穷。
尤其毒美人以姿色取胜,更能在享受耳福之外,又大饱眼福。
今晚预先排定的客人,足有十桌以上,毒美人必须轮流弹唱,妙的是每桌都点唱这两折
悲曲,似乎百听不厌。
毒美人这时已转至另一花厅,重又开始弹唱……
清和坊的围墙外,老瞎子仍在倾听,不过他已循声改变了原来站立的地点和方向。
这时,三位衣著鲜明的寻芳客,经过鬼婆娘面前,大摇大摆走向了清和坊。
虽然他们易容改装,鬼婆娘仍能认出,是胡森带著史彪和秦风。
按照计划,这三个人应该在华灯初上时就来的,不知什麽原因使他们迟到了。
他们也注意到站在墙外的老瞎子了,但并未特别留意,仅只瞥了他一眼,便相偕走进清
和坊的大门。
鬼婆娘正卖蛋给一个像是乐坊保镳的汉子时,忽听箫声响起,使她不由地心神一震。
转头循箫声看去,竟然是那老瞎子在吹奏。
不知什麽时候,他已取出支箫来,而且是和著墙内传出的毒美人弹唱!
鬼婆娘不自觉地失声轻呼:“啊!神箫翁……”
冷不防买茶叶蛋的汉子出手如虎,骈指疾向她“心经穴”点来,攻了她个措手不及。
“心经穴”位於额前正中,若被点中,必死无疑。
鬼婆娘是坐在小木凳上,面前放了个保温的木桶,扮成卖茶叶蛋的老妇。多日以来,从
未有人对她起疑,甚至附近几家乐坊的保镳和丫环,经常出来买蛋跟她已混得很熟。
不料一声轻呼“神箫翁……”,竟然露出马脚,暴露了身份。
当然,如果这时刚好在买蛋的真是保镳,那也就不会有事了,但这汉子显然不是。
情急之下,鬼婆娘急将头一偏,避开了“心经穴”未被对方点中,但身子一斜,小木凳
翻倒,正好被戮中了她的左眼。
“哇!”
一声凄厉惨叫,鬼婆娘眼中鲜血直射,痛得倒地昏死了过去。
几乎就在同时,两条人影疾掠而至。
但他们无暇管鬼婆娘的死活,目标是那老瞎子。
原来这一僧一道,正是守伏在附近,准备随时接应毒美人的凶和尚与恶道人。
他们的想法跟鬼婆娘不谋而合,一听箫声响起,就认定了老瞎子即是神箫翁!
据江湖传闻,当年神箫翁在苗岭绝峰之上,为了互争无意间发现的“三绝玉剑”,与琵
琶仙子不惜反目,互以铜箫与*琵琶相拚。
箫声琴音连续拚了七昼夜,琵琶仙子终以内力不继,真元耗尽,不幸喷血而亡。
神箫翁目睹琵琶仙子香消玉殒,悲痛欲绝,剌激过深,以致丧失记忆,从此不知去向。
如果传闻属实,神箫翁的记忆既失,自然也不会记得一身绝世武功。
武功既已丧失,僧道二人就不必以武功对付他了。
凶和尚手提戒刀,上前笑道:
“神箫翁,你终於露面啦!”
老瞎子充耳不闻,似对一僧一道来到面前浑然无觉,继续吹奏著他的箫。
恶道人按捺不住了:
“老三,把他带走吧!”
凶和尚应了一声:“好!”上前就要动手。
不料击昏鬼婆娘的汉子疾扑而至,出手就攻。
僧道二人只得撇下老瞎子,转身合力迎战那汉子。
那汉子手上并无兵刃,只以一双肉掌攻击,但攻势凌厉跪异,一出手就令僧道二人连遇
险招。
僧道二人不禁惊怒交加,立时各自拔刀抽剑,展开了两面夹攻。
这一凶一恶联手,刀光剑影交攻,威力果然惊人。但是,无论他们的攻势如何凌厉,却
始终无法近得了那汉子的身。
尤其是,好不容易逮到个空隙,趁机欺身攻近。不料那汉子身形一晃,竟从刀光剑影中
从容避开。
这是“虚形幻影”身法?
不消说,眼前这汉子正是朱丹!
仇人见面,分外眼看,僧道二人立时全力以赴,各展生平所学,向朱丹连连猛攻。
双方这一交手,早惊动了附近一带的乐坊。
一旦发生打杀情况,各家乐坊都抱持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态度,只要与
己无关,根本不加理会,以兔遭到池鱼之殃。
寻芳客更怕惹上无妄之灾,连热闹都不敢看。
但这时从清和坊里,却冲出了三人,正是刚进去不久的胡森、史彪及秦风。
他们并不为一僧一道助阵,却直奔那老瞎子。
这又是怎麽回事?
原来他们早经马永昌指示,一旦遇上虚幻尊者师徒,绝不可当真全力相拚,尽可能保留
实力,让“终南七煞”方面去打头阵。
最好让他们双方拚个两败俱伤,甚至同归於尽。
这样一来,马永昌不但借刀杀人,利用“终南七煞”为他弟弟报了仇,也除掉了心腹之
患、後顾之忧,然後坐收渔翁之利,如能找到神箫翁,“琵琶三绝”便归他独占了。
胡森一听箫声与琴音和呜,心知神箫翁终被毒美人的弹唱引来,急忙带著史彪与秦风冲
出,一见僧道两人正在合力夹攻那汉子,趁机便直扑老瞎子,打算抢先一步把他制住了带走
再说。
老瞎子浑然无觉,彷佛除了墙内传出的琵琶声,周遭发生任何事也与他漠不相干。
史彪和奏风抢步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老瞎子的双臂,打算把他架走。
不料——
老瞎子两肘向外一拐,史彪和秦风竟身不由己,被撞得踉跄跌了开去。
胡森一惊,挺身上前道:“想不到老前辈的武功仍在啊!”
老瞎子置之不理,继续吹他的箫,根本就不把胡森放在心上。
胡森不由地怒从心起,沉喝声中,突向老瞎子当胸一把抓去。
老瞎子的箫一挥,打在了胡森的手背上。
“哇!”
胡森惨叫一声,收手暴退一丈开外。
急捧右手一看,掌骨已断裂,这只手是报废了。
胡森不禁惊怒交加,疾喝道:
“史彪、秦风,上!”
史彪和秦风摔的也不轻,刚爬起身来,就见胡森吃了大亏,情况比他们更惨。心知看在
了眼,神箫翁的武功并未随记忆丧失。
他们过去在江湖上,用的是独门兵刃,史彪擅用钢丝鞭,秦风使的是双斧。自从投身马
家寨,便改练祁门马家的霹雳刀法。
这些年来,他们已用惯钢刀,但最近因要以寻芳客姿态来乐坊,不便携带兵刃,以兔惹
人注意,只好各在身上暗藏一把短匕,必要时才不致赤手空拳迎敌。
两人见胡森也吃了大亏,那敢掉以轻心,立即各自抽出短匕,双双向老瞎子扑去。
老瞎子身形一晃,史彪和秦风竟扑了个空。
偏偏他们不识这种身法,犹自不服,回身再次猛向老瞎子扑来。
可是,无论他们的攻势如何猛烈,老瞎子都能从容不迫地晃身避开,而且箫声始终未断。
就凭这份能耐,史彪和秦风已是望尘莫及,那能制得了他。
胡森这时右手掌骨断裂,痛澈心肺,已无力出手再战,只有退在一旁掠阵。
不过——
旁观者清,他倒是看出了老瞎子的身法,心中不由地大惊,暗忖道:“难道这老瞎于并
非神箫翁,而是……”
念犹未了,怪郎中与阴秀才已双双赶到。
同样的,他们也不为那一僧一道助阵,却直奔老瞎子而来。
显然他们也认定了老瞎子即是神箫翁,决心先把他制住了带走再说。因为,朱丹既已现
身,虚幻尊者必在附近,等那老魔一赶来,他们再想争夺神箫翁就太迟了。
毕竟——
在怪郎中等人的心目中,为老大邪魔君报仇固然义不容辞。但对他们来说,“琵琶三绝”
更为重要。
关系“琵琶三绝”的神箫翁就在眼一刖,他们岂能失之交臂。
这一来,便成了史彪、秦风、怪郎中及阴秀才,四人合力围攻老瞎子了。
当然,他们并不想伤了老瞎子,只打算把他抓走。
毒美人的弹唱,仍不断从清和坊内传出,似乎并未受外面的激战影响而中断。
而老瞎子的箫声,也继续与琵琶声和鸣共奏。
但见他身形不断晃动,若虚若幻,任凭四人围著他打转,却始终近不了身,彷佛在逗著
他们玩玩似的。
这种诡异奇妙的身法,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老瞎子如果出手,他们四人还能活命?
令人不解的是,他似乎并不急於出手,置这几个人於死地。
为什麽?
难道他真是神箫翁,已被传出的琵琶声吸引,使他除了琴声之外,其他的一切都不为所
动。
胡森可不这样想,他已猜出老瞎子是什麽人了,正待发出暗号,示意全力猛攻的史彪和
秦风撒退,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奉命在附近几家乐坊,扮成寻芳客的马家寨众儿郎,这时已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一来,马家寨的人马,除了留在客栈的马永昌及十几名女郎,已是全体出动。
而终南山方面的六人,则是毒美人仍在弹唱,鬼婆娘被朱丹戮瞎左眼,痛得当场昏倒地
上,其他四人正分为两处全力奋战。
胡森眼看情势已是一发不可收拾,心知无法阻止马家寨的人马,因为大家都把老瞎子认
定是神箫翁了,人人都想争功,把他抓住了再说。
大家都求功心切,那还顾到马寨主的交代,要他们尽可能保留实力。
况且——
朱丹正由一僧一道缠住,这边只有怪郎中和阴秀才,正是他们仗人多势众,抢夺神箫翁
建功的大好良机,那能轻易错过。
胡森情急之下,只得掉头飞奔而去,赶回客栈去向马永昌告急。
他刚奔出不远,就听惊呼惨叫声连起。
回身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是那老瞎子已出手,正在大开杀戒了。
箫声一止,老瞎子也不瞎了,手中的箫顿成杀人利器,首当其冲的便是史彪和马家寨两
名壮汉,被打得头破血流,当场毙命。
只听阴秀才发出惊呼:“虚幻尊者!”
一点都不错,这个伪装的老瞎子,正是江湖中令人闻名丧胆的老魔头!
这师徒二人果然厉害,似已识破他们双方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早就看出大批人
马伪装跟踪韩宏出城,然後化整为零,分批潜回了长安。
今晚师徒二人谋定而动,由朱丹扮成附近乐坊的保镳,虚幻尊者则以神箫翁姿态出现,
旨在诱出两方面的全部人马。
因为,神箫翁一旦出现,双方守伏的人马势必倾巢而出,这样才能来个一网打尽,赶尽
杀绝!
师徒二人不但很沉著,充满信心,而且配合得非常密切。朱丹扮成附近乐坊的保镳,冷
不防出手,出其不意地使鬼婆娘被攻了个措手不及。
僧道二人赶到,朱丹即使以一对二,也有杀了他们的绝对把握,但他却并不急於使出杀
手,故意未尽全力,目的是要缠住这一僧一道,诱出对方的全部伏兵。
扮成老瞎子的虚幻尊者,起初并不惹人注意,等他一拿出箫来吹奏,与传来的琵琶声和
呜,这才使人误以为他就是被琴声引来的神箫翁。
同样的,虚幻尊者也不急於出手,目的是要引出更多的人来。
他比朱丹更占便宜,那就是终南山和马家寨的人,旨在把他抓住,绝不会伤他,更不敢
要他的命。
所以他有恃无恐,尽可逗著怪郎中等人玩。
果然,两处一动手,便惊动了守伏的人马,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
虚幻尊者一出手,就使史彪和两名壮汉丧命,同时也被阴秀才识破了真面目。
一听阴秀才失声惊呼“虚幻尊者”之名,众人无不大惊失色,个个魂飞天外。
尤其是马家寨方面的人,已奉有马永昌指示,一旦遇上虚幻尊者师徒,不必当真全力相
拚,尽可能保全实力。
史彪的武功,在马家寨里算得上是出类拔粹的,除了马寨主两兄弟,仅次於总管胡森,
尚且被虚幻尊者一出手就毙命掌下,其他人那还敢轻举妄动。
不待胡森发出撒退号令,他们便四散逃命了。
但虚幻尊者杀性已起,那容他们如愿,狂喝声中,身如大鹏冲天而起,凌空一个飞旋,
俯冲直下,便听又是一片惊呼惨叫,几名壮汉纷纷倒地不起。
虚幻尊者果然名不虚传,他的身法如虚似幻,根木看不清他人在何处,却又见到处都是
他的人影,使那些惊乱成一团的壮汉,简直不知往那个方向逃命。
就连怪郎中和阴秀才在江湖上已算是一流高手,面对这虚幻尊者,也感到手足失措,更
遑论其他人了。
秦风眼看跟他交情极深,几乎形影不离的史彪惨死,不禁惊怒交迸,顿时形同疯狂,奋
不顾身地紧握短匕向虚幻尊者攻去。
连攻几刀,分明已刺中,结果却刺了个空。
虚幻尊者的“虚形幻影”身法,江湖上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真正见识过而能活
著的人不多。
说得更正确些,是见识过而能活著的人不多,甚至可说是绝无仅有,因为跟他交过手的
人,几乎没有人能把命保住。
秦风悲愤过度,似已丧失理智,无法控制自己,接连几刀走空,仍不知难而退,竟挥刀
一阵乱砍乱杀起来。
这时怪郎中与阴秀才正全力以赴,双双联手夹攻虚幻尊者。但双方实力悬殊,阴、怪两
人被逼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眼看就快招架不住了。
秦风刚好扑来,举刀照准虚幻尊者背心猛刺。 这一刀势猛力沉,而且来势迅疾无比,
照理说,虚幻尊者绝难闪避得开的。
但他身形一晃,看似人在原地未动,秦风的刀却没有刺到他。
“哇!”
这一声惨叫不是发自虚幻尊者口中,竟然是阴秀才,因为他欺身攻近,欲以一对淬毒的
文昌笔,直取虚幻尊者中盘。攻的是“气海”“丹田”两大致命要穴。
这两处大穴,即使被一般兵刃击中,也必是非死即伤,何况阴秀才的这对文昌笔前端,
是毒美人花了七昼夜时间,浸泡在毒液中以温火煨过,足以见血封喉,可说霸道无比。
可是——
虚幻尊者身形一晃,阴秀才的双笔非但走空,反而措手不及,被秦风的短匕剌进了胸膛。
秦风自然也难幸兔,惨遭一对淬毒文昌笔插入腹部,使他连哼都未哼出一声,就已一命
呜呼。
由於变生肘腋,事情发生得太快,怪郎中根本来不及看清,便见阴秀才与秦风撞在一起,
随即仰面倒栽,双双倒地不起了。
怪郎中这一惊非同小可,惊魂未定,虚幻尊考已到面前,当胸一掌击来。
情急之下,怪郎中奋起全力暴退丈许,仍被那股凌厉掌力击得胸口一震,如同被百斤铁
锤猛击,口喷一道血箭,仰面一个倒栽,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仅仅只是片刻之间,五名主将中,已是三死二伤,怪郎中还是重创。而马家寨的众儿郎,
更是伤亡过半,剩下的已不足十人。
虚幻尊者的凶名果非虚传!
但他仍未停止屠杀,似乎非赶尽杀绝不可,否则绝不罢手。
那边的战况似不及这边惨烈,主要是朱丹数月前在终南山谷中,传授韩宏身形步法时,
遇上了“终南七煞”中的老大邪魔君,和老五毒美人。
当时——
他以一敌二,虽将毒美人击伤逃走,又力毙邪魔君,但他自己也身受重伤。
要不是他急中生智,提著邪魔君的人头赶回谷内,把合力欲擒韩翻的一僧一道惊走。如
果当时真动起手来,朱丹与韩宏一个也活不成。
邪魔君使朱丹受的伤不轻,若非本身功力深厚,根木不可能支持到赶回去请师父疗伤,
早就丧命在途中了。
由於伤势太重,虚幻尊者虽以本身真元为爱徒疗伤数月,至今仍未痊愈,以致功力大打
折扣。
否则,凭朱丹的武功,僧道二人早就被撂倒了,那能支撑这麽久。
尽管如此,僧道二人虽全力以赴,勉强支持了近百招,仍然感到有些招架不住。尤其那
边的阴秀才和怪郎中一死一伤,更使他们的心凉了半截,斗志全消。
这一来,他们败象已露。
朱丹得理不饶人,立即加紧猛攻,使得僧道二人心神大乱,益发招架不住了。
就在他们情势危急之际,突闻人声哗然,遥见近百人高举火把、灯笼、提刀拖棍地浩浩
荡荡奔来。
长安是京城,那容得江湖人物滋事,尤其是如此大规模的厮杀恶斗,简直是无法无天。
黄捕头早已闻报,但他官卑职微,自知镇压不住这种大场面,立即亲自飞报杜总捕头,
调集了近百名捕快赶到平康里巷来。
虚幻尊老志在“琵琶三绝”,不愿公然与官府为敌,眼见大批捕快飞奔而来上立即发出
声尖锐口哨。
朱丹这才住手,师徒二人掠身而去,转眼便已消失在黑暗中。
僧道二人总算把命保住,他们已顾不得怪郎中和阴秀才是死是活了,由凶和尚奔至围墙
角边,一手提起昏死的鬼婆娘,急与恶道人飞身上了屋顶,勿匆逸去。
胡森更是顾不得剩下的不到十人,掉头就飞奔而去,赶回客栈去向马永昌告急。
等到杜总捕头率众捕快赶到,只见横尸遍地,没有一个活人。
这一场激战恶斗,伤亡的人数总计在三十人以上,其中除了怪郎中和阴秀才,以及被凶
和尚带走的鬼婆娘之外,全部都是马永昌带来长安的手下。
京城里出了这麽大的乱子,身为司马的侯希逸不久便已闻报,使他不禁大为震惊,当即
下令全城展开搜查。
於是,整个长安城里,陷入了一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中。
平康里巷的笙歌也停止了,经过一场惊乱,所有寻芳客都纷纷打道回府,使家家乐坊均
关门闭户,变成从未有过的宁静。
马永昌听毕胡森的报告後,整个人都惊呆了,坐在桌旁一言不发,像是泥塑木雕似的。
恭立在他面前的胡森,忍不住问道:“寨主,我们现在怎麽办?”
马永昌半响才回过神来,沮然道:
“我们来了五六十人,如今剩下的不及半数,而且大部份是娘儿们,史彪和秦风又死了,
我……我真的不知该怎麽办了。”
胡森抚著已包扎的右掌,愁眉苦脸道:“寨主,以前我只是风闻虚幻尊者的凶名,今夜
亲眼见到,才知这老魔头确实名不虚传,凭我们现有的人手,根本无法为二寨主报仇,更别
想争“琵琶三绝”了。我们不如回去……”
不等他说完,马永昌已断然道:
“不!我绝不会就此罢手的!”
胡森一脸无奈道:“寨主,我们还有这个能力吗?”
马永昌沉思了一下,道:
“城南神威镳局的黄老镳主,过去我曾帮过他忙。虽然谈不上深厚交情,总算打过交道。
尤其这老家伙贪财好色,只要许以重酬,再弄几个小娘们使点手段,他什麽事都会去做。
现在事态已经闹大,引起官府注意,我们不宜再住客栈,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不如
跟黄老镳主打个商量,暂时住到他镳局去,再从长计议。”
胡森忙道:
“寨主打算借重他的力量?”
马永昌把头微微一点:
“他的武功不弱,应在你之上。当年走南闯北,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号人物,否则神威
镳局也不可能维持到今天。如今他虽已年迈,把镳局的事交给了手下,自己不太过问,终日
只知沉迷酒色。
不过,他镳局本身的人手就不少,再加上凭他的声望和交情,在黄河一带要号召一些江
湖好手并非难事,所以我决心去找他合作。”
“合作?”胡森不由地一怔:“寨主,你是说把“琵琶三绝”……”
马永昌摇摇头道:“他很现实,对“琵琶三绝”不一定有兴趣,要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胡森若有所悟道:“寨主是打算花钱要他办事?”
马永昌笑道:
“有钱能使鬼推磨,尤其是对黄振飞这老家伙!”
胡森会意地点了点头。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马永昌交代胡森明天一早去备份厚礼,两人同去城南神威镳局。
由於马家寨的人伤亡惨重,使马永昌的心情非常沉重,毫无寻欢作乐的兴趣。
胡森一辞退出了房,马永昌便关门落闩,也不召住在隔壁的两名女郎相陪,便和衣倒在
了床上。
他那能入睡,只是心烦意乱地躺著苦思对策。
如今“终南七煞”已伤亡过半,可用之兵只剩下了毒美人,凶和尚与恶道人,以及伤了
左眼的鬼婆娘。
今夜一战,证明“终南七煞”不过是徒负虚名,真正遇上虚幻尊者师徒,竟然不堪一击。
本来马永昌打的是如意算盘,想利用“终南七煞”的六人,全力对付虚幻尊者师徒,希
望他们双方拚个两败俱伤,甚至同归於尽,他则坐收渔翁之利。
现在这条路行不通了,马永昌必须另打主意,所以想到了神威镳局的老镳主黄振飞。
问题是,黄老镳主虽贪财好色,一旦获知对手是虚幻尊者师徒,这档子事他敢插手吗?
马永昌正在大伤脑筋,忽听窗门发出一声轻响。
他非常机警,顺手一抄放在枕旁的钢刀,霍地挺身坐起,两脚刚一落地,便见一个黑衣
蒙面人越窗而入。
“什麽人?”马永昌站了起来,拔刀喝问。
来人伸手除了蒙面,原来是毒美人。
“是你!”马永昌松了口气,随即归刀入鞘。
毒美人垂头丧气,叹道:“唉!想不到今夜一战,几乎全军覆没!”
她这“几乎”两字,似乎心犹未死,甚至大有可为。
马永昌故意气馁道:
“在下已无能为力,只好认栽了。”
毒美人冷哼一声,不屑道:“马寨主,你也太没志气啦!”
马永昌苦笑道:
“姑娘,我带来了五六十人,现在剩下不到一半,而且都是派不上大用场的娘子军,你
说我还能怎样?”
毒美人诡异地一笑:“正因为你手上还有这批娘子军,我才赶来跟你商议,想要她们小
兵立大功呀!”
“哦?”马永昌茫然看著她:“她们能派上什麽用场呢?”
毒美人正色道:“马寨主,你可知虚幻尊者的一身武功,以及“虚形幻影”身法,是以
什麽为基础?”
马永昌不加思索道:
“据闻老魔头当年练的是‘童子功’。”
毒美人道:“有其师,必有其徒,朱丹练的也是‘童子功’!”
马永昌不解地问:“这有什麽关系?”
“关系可大啦!”毒美人笑道:
“练‘童子功’的人,就终身不能近女色,否则必将破功,轻则成残,重则丧生。马寨
主既有这批年轻貌美的娘子军,我们何不设下陷阱,使他们师徒二人自投罗网。”
马永昌好奇地问:“姑娘这个陷阱打算怎样设?”
毒美人胸有成竹,从容不迫道:
“虚幻尊老师徒很精,似已料到我们双方的人马,日前跟踪韩宏离开长安,可能是故布
疑阵,但不能确定,所以这两天一直按兵不动。
不过,他们这两天一定在暗中观察,有所发现,终於确定我们双方的人马,出城後又悄
然回城。
但神箫翁迄今仍未出现,而我们双方的人马又分散在各处,不易一网打尽。因而师徒二
人谋定而动,今夜由虚幻尊者扮成神箫翁,以便诱出我们双方埋伏平康里巷的人马,来个一
举赶尽杀绝。
可惜——
他们未能如愿,我们双方的人虽伤亡惨重,毕竟尚未全军覆没。他们心里有数,知道我
们绝不会就此罢休,势必跟他们师徒周旋到底。
现在他们已知道,马寨主买下了那巨宅,我们乾脆就以那里作为大本营,引他们找上门
来。
到时候马寨主手下的那批娘子军,正好派上用场,全部裸体出击……”
她的话尚未说完,马永昌已诧异道:
“为什麽?”
毒美人笑道:
“据说练‘童子功’的人还敢近女色,是全靠定力,克制自己的情欲,通常都是找一人
烟绝迹,尤其是见不到女人的深山旷谷去苦练,为的是眼不见为净,以免万一经不起诱惑,
落个功破身亡。
由此可见,练成‘童子功’的人,最大的克星,也就是最大的致命伤,便是女人!
我们如果设下陷阱,让他们师徒二人找上门来,到时候由你那批年轻貌美的娘子军,全
部一丝不挂裸身出战,必使他们不知所措。
而我事先教会她们,应用一种无色无臭的“飘香迷粉”,他们一旦不知不觉地吸入,就
会意乱情迷,欲火上升。
你的娘子军不必硬拚,只须见机行事,甚至故意装出逆来顺受,使他们师徒二人把持不
住。
那样一来,绝对可使他们功破身亡!马寨主,你认为我这个主意如何?”
“妙!妙!”马永昌连赞了两声,同时竖起了大拇指:
“姑娘真不愧是女诸葛!”
毒美人强自一笑道:“算了吧!少讽刺我啦!什麽女诸葛,这次就被他们师徒二人给算
计了!”
马永昌道:
“人有失错,马有漏蹄,这又不是姑娘失算,只是他们师徒二人,比我们估计的更高明。
何况,整个计划并非姑娘决定,大家都有份哦!”
毒美人叹道:
“马寨主是明事理的人,才不会怪我。可是,我们那边剩下的三人,却把一切责任,全
部推在了我头上。”
马水昌沉吟了一下,忽问:
“姑娘,你所说的飘香迷粉,真能管用吗?”
毒美人笑著伸手一指他鼻子:
“你想不想试试?”
马永昌猛觉心神一震,忙道:“不,不….:”
毒美人风情万种地一笑,娇声道:
“马寨主,你已经中了我的“飘香迷粉”啦!”
马永昌那会相信,刚才毒美人伸手一指,就使他中了迷粉:
“姑娘真会开玩笑.…:”
不料:
话犹未了,突觉心神荡漾,意乱情迷,一股强烈的欲火升起,使他情不自禁地冲动起来。
“姑娘……”马永昌只叫了一声,便张臂突向毒美人抱去。
毒美人身形一晃,避了开去,笑道:“马寨主,快找隔壁住的姑娘来发泄吧!否则你会
发狂的,我还有事,无暇奉陪了。”
说完嫣然一笑,留下一粒解药,便越窗飞身而去。
马永昌果然欲火难禁,愈来愈冲动,这才相信毒美人的迷粉霸道无比。
他已无法自制,只好在墙壁上连敲三下,通知隔壁的女郎赶快来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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