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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侠》


第十九章 争风吃醋



  呼鲁哈道:“咱们才不怕她。” 
  楚无情道:“大哥不能逞血气之勇,他们除了要对付大哥外,主要还是觊觎苗疆的金沙,
为了你族人安危,你应该忍一忍。” 
  呼鲁哈垂头无语。 
  楚无情道:“当然我们都可以陪同大哥到苗疆一行,但柳叶青目前的眼中钉还是我们,
到了苗疆,反而会给你的族人带来麻烦。” 
  呼鲁哈急道:“难道我就这么陷在外面不回去?那可不行的,我妹妹在家里会着急的。”
  楚无情道:“不是不回去,只是暂时避一避,等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在我们身上时,大哥
再悄悄回去,只要到了苗疆,把他们的阴谋对族人说明后,就再也不怕他们了,那时大哥怕
小弟人单势孤,再出来支援也不迟。” 
  呼鲁哈沉思片刻,才感动地道:“幸亏我认识了老弟,否则我一定难以逃过他的毒手,
祖上传下的基业,也将不保了,老弟,我真不知如何感激你才好。” 
  楚无情笑道:“大哥何必说这种话呢,我们是歃血为盟的兄弟,比手足还亲,分什么你
我呢,把解药服了吧!” 
  呼鲁哈正准备吞下那半粒王蜜,忽然一条人影飘来道:“等一下,借给老婆子先保住一
条命。” 
  人影落地,是净明老尼,她的形象很狼狈,一伸手就夺过那半粒王蜜,吞了下肚道:
“呼峒主,老婆子不白领你的好处, 
  我会替你杀了柳叶青,以除后患。” 
  楚无情急问道:“师太!你怎么了?” 
  净明喘了两口气道:“我低估了柳叶青,她是南天一霸,交游甚广,我交出解蛊药后,
她倒先是一口答应了,但没有多久,她又来找我,指出我存心欺骗她,说那解蛊药只有半年
的效用,逼着我拿出剩下的两丸……” 
  呼鲁哈道:“那解药不能彻底消除蛊毒,要得再多也没有用,她干吗还要找师太索取
呢?” 
  净明道:“我告诉她,这药一丸即够,再多也只能维持半年,但她还是逼着我非要不
可。” 
  白素娟道:“也许她对蛊药的性能不了解,认为多一丸,即可多延长半年的时间,自然
多要一些。” 
  楚无情摇头道:“不会的,假如她的朋友能认出解药的有效期限,必然也知道解药的实
在性能。” 
  呼鲁哈道:“不错!蛊神婆金姥姥是百蛊之祖,却是个很善心的人,一再严禁我们苗人
用蛊毒害人,对中蛊登门求教的人,尽力设法为之开导,正因为如此,柳叶青不必向师太索
取余药。” 
  楚无情道:“她是为自己准备的,她这次来逼解药并没有一定的把握,怕呼大哥再用蛊
毒对付她,不得不预为之计,而且那个雷鸣远也是个很狡猾的家伙,如果没有相当的准备一
定不肯跟她来冒险。” 
  净明怒道:“就是这小王八蛋捣的鬼,柳叶青前来索药,我自然不肯再给她,我们冲突
起来之后,那小王八蛋假意解劝,抽冷子用他手中的铁线蛇咬了我一口。” 
  楚无情忙问道:“他手中的是铁线蛇王,毒性较一般的铁线蛇还强上一倍,师太怎么支
持得住呢?” 
  净明道:“老婆子识得厉害,被咬中后不敢轻动,只好把余下的两丸解药,跟他们换了
一包王蜜。” 
  楚无情道:“他们肯交换吗?” 
  净明道:“老婆子知道他们诡计多端,自然不信他们的话,但老婆子也不愿死在他们手
上,坚持要先取得王蜜后,再交出解药,结果他们先给了我一半王蜜,换去了一颗解药,等
到第二度换时,果然不出所料,他们给的只是毒蜂所食用的蜂蜜,幸亏老婆子也防了一手,
给他们的只是一颗假的解药。” 
  楚无情道:“他们肯就此罢休吗?” 
  净明道:“老婆子得了半份王蜜,已经能够行动,不等他们发现,就溜了出来,他们追
不上,只得罢了。当时老婆子抢了另半包就走,心中想到可能是假的,但知道另半包真的王
蜜绝对弄不到手了,所幸解药也是假的,老婆子算来并没有吃亏。” 
  呼鲁哈问道:“现在师太是否已经将毒全解了?” 
  净明一叹道:“没有!我中的是蛇王之毒,必须要双倍的王蜜才能解毒,加上你的半份,
也解了一半,但是你放心好了,有了这一半,老婆子就能支持到苗疆了。” 
  呼鲁哈道:“没问题,到了苗疆,我一定能叫人找到一窝毒蜂,取得王蜜。” 
  净明道:“老婆子绝不白占你的人情,等我的毒全解了后,我替你把柳叶青与千蛇谷那
批王八蛋一古脑儿全解决掉,根绝你们苗疆的心腹之患。” 
  呼鲁哈道:“苗疆的问题我们自会解决,不敢劳动师太,那半份王蜜咱家原是留给楚老
弟的,也与咱家无关。” 
  净明道:“对楚无情我另有报答之法,就算这半份不领你的情,我仍需要一倍的王蜜才
能完全解毒,何况我跟柳叶青与千蛇谷的仇是结定了,非报不可。” 
  呼鲁哈正待开口。 
  楚无情道:“别的问题都不急,目前二位都急需王蜜解余毒,我们原先的计划就要改变
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护送二位前往苗疆。” 
  净明连忙道:“用不着,我与呼峒主已经解了一半的毒,一个月内,毒性是不会发作了,
绝不怕他们沿途拦截,老婆子的一支剑还应付得了。” 
  呼鲁哈道:“不错!咱家现在也能动手了,加上师太,想来足够应付,老弟有事还是忙
你的去吧!” 
  楚无情笑道:“我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带敝师妹在江湖上闯练一番,不如利用这个机会
往苗疆去玩一趟。” 
  白素娟道:“不错!我与外子虽有远游的计划,也没有一定的方向,大家先上苗疆去一
趟也很好。” 
  净明道:“李夫人,你要上苗疆去玩,老婆子不能阻拦,但老婆子有句话说在前面,万
一路上有警,你可千万别伸手,那样一来,就变成老婆子欠你的情了。” 
  李秋鸿笑笑道:“师太何必这么见外呢?” 
  净明道:“老婆子向来就是这个脾气,受了一点好处就非报还不可,对楚无情老婆子可
以用无心竹枝身法为酬,对你们,老婆子可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处给你们。” 
  李秋鸿知道她的怪脾气,笑笑道:“就这么说定吧!” 
  净明又朝楚无情道:“本来老婆子想把无心竹枝身法写成功诀,在明天交给你的,现在
有了这种事,老婆子也没心思动笔了,因为这要一招招想起来才能胜录,万一有所缺漏,给
了你也是白费,目前老婆子心急如焚,怎么也静不下来,既然你要一起走,老婆子就在路上
边行边传,到了苗疆大概差不多了。” 
  楚无情忙道:“那不急,师太不能过分用力,还是慢慢再说,等余毒全清了再传授也不
迟。” 
  净明倔强地道:“不行!老婆子最怕欠债,能还一笔是一笔,如果债没还清,在路上死
了,老婆子做鬼也不安宁。还有一件事,老婆子要声明一下,老婆子当年出家是为赌气,现
在知道那个人还没死,虽然不想去见他,也没有再出家的道理,往后你们可别叫我师太了。”
  楚无情知道她的心理极为矛盾,虽然自惭形秽,不想再去见昔日的情侣,但又情有所牵。
  遂笑笑道:“那我们要如何称呼前辈呢?” 
  净明想想道:“无心竹枝君那个老鬼的姓我不愿再用,还是用我原来的名字吧,我姓姬,
叫姬明。” 
  楚无情忙道:“好,以后我就称您姬前辈吧!” 
  姬明——“净明老尼”点点头道: “随便你。李大侠,你跟尊夫人就叫我的名字好
了。” 
  白素娟笑笑道:“直呼其名,似乎太生疏了,你也大不了我们多少,我们都叫您姬大姐
好不好?” 
  姬明苦笑道:“我像你们的大姐吗?” 
  白素娟忙道:“怎么不像,您是被这件袈裟穿老了,如果您换了衣服再留上头发,看起
来绝不会老到哪里去。” 
  姬明的心里还是不服老的,听见白素娟的话,居然开心得笑了起来道:“是吗?明天一
下山,我就换衣服,老实说,这件袈裟披在身上,我自己看了都刺眼睛。” 
  白素娟道:“下山后,小妹给您打扮一下,换套鲜明点的衣服,头发一时长不起来,但
可以买点别人的头发来,编成个发髻套上,略略施点脂粉,包您看起来会换了个人。” 
  姬明一叹道:“怎么装扮也换不回逝去的岁月了,还是老实点,别让人看了笑话哩!”
  白素娟笑道:“不会的,交给我好了,逝去的岁月,唤不回来;逝去的容颜,却可以再
找回来,我也快五十岁了,年岁上何尝不算老,但我自有办法掩住岁月的痕迹。” 
  李秋鸿笑笑道:“素娟,我倒不知道你有这一套。” 
  白素娟笑道:“这是女人的秘密,不能告诉你的,虽然我知道你不是以貌取人,但我总
不能让你看了讨厌。” 
  李秋鸿忙道:“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白素娟轻叹道:“女人比男人老得快,所以恩爱夫妻到了中年之后,感情就淡了,男人
就想娶个年轻的侧室,这是人之常情,不能怪男人薄幸,鸡皮鹤发,长日相对,总免不了会
产生厌烦的感觉。” 
  李秋鸿正待辩解,白素娟笑道:“你别多心,我不是说你,我因懂得装扮自己,不让你
有那个感觉,因此我也不准你另外再弄个人在身边,我的醋劲是很大的。” 
  李秋鸿只有一笑道:“当着孩子,你怎么说这种话。” 
  白素娟笑道:“有什么关系,女儿也不小了,我是在授教后代持家侍夫,这是很重要的
教育。” 
  楚无情笑着将李娇娇拖开去,到呼鲁哈与郝思文的卧室中清理善后。 
  满室的铁线蛇大部分被毒蜂叮死了,但他们还是很谨慎, 
  找到一些残存的,驱使毒蜂去继续刺杀,最后才将毒蜂一一消灭,挖了个深坑,一起埋
掉。 
  忙完了这些,天也亮了。 
  观中的老道士是个武林中人,知道夜里有了变故,也知道双方都是他惹不起的,所以约
束观中的道士,齐集一堂,不介入是非,因而也没有人受到误伤。 
  第二天清晨,他们动身下山。 
  李秋鸿将秋鸿山庄的人,都告诫一番遣走了,而且叫郝思文也先回去,只带了那个老仆
李忠,首途往南而行。 
  白素娟则忙着为姬明装束,经她神奇的化装手法后,姬明的确像换了个人。 
  戴上了发饰,用淡淡的脂粉和了蛋白,多少也掩去了一半的皱纹,使姬明看起来动人多
了。 
  由此可见她年轻的时候,的确是个美人坯子。 
  因为白素娟跟姬明结了姐妹,李娇娇与楚无情都改口叫她姨妈,这些人的热情化除了她
的冷漠,连脾气都改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冷冷冰冰死板板的了。 
  李娇娇趁机要求道:“姬姨妈,现在我是您的姨甥女儿了, 
  您可不能再偏心,光教楚大哥一个人武功。” 
  姬明十分开心地道:“当然,你们俩一起教,而且姨姨还有几套私房武功,虽比不上无
心竹枝身法,却适合女孩子,姨姨只教你一个人当作见面礼好不好?” 
  李娇娇十分高兴,连声称谢,白素娟却道: “娇娇,别淘气,姨姨的身子还没复原,
你别累着她。” 
  姬明道:“累不了,妹妹,我真感谢你,因为你使我重新体会到做人的乐趣,享受到从
来未有的温暖,现在我等于脱胎换骨,重新换了个人,我要把过去的一切都抛开,好好地享
受今后的生命。” 
  他们南行的路与柳叶青等人是一条路,为了避免麻烦,他们故意慢慢地走,差不多总有
一个人要保持清醒。 
  不过这些似乎是多余的,十多天过去,一点事都没有发生。 
  沿途上李秋鸿已免不了有所酬酢,有的是昔年的武林知交,也有的是慕名来拜的江湖人。
  李秋鸿都很客气地接待,却不多作耽误。 
  经过近三千里的跋涉,他们终于横越汴路,西跨秦蜀,来到了云南境内。 
  呼鲁哈的苗峒在西康与云南交界处的大雪山麓,澜沧江夹着雪川的水,奔腾而下,最接
近的一个县治名叫雅西,已是汉夷杂处,可以接触到一部分呼鲁哈的族人了。 
  当晚他们投宿在一个叫阿南为的小县镇上,这里虽所谓苗寨,是已开化的熟苗聚居之地。
  这些人是汉苗之间的交易掮客,一方面向深山的苗人搜取山中的药材、皮毛、金沙,一
方面则输入盐铁布帛等生活必需品。 
  苗寨的寨主叫能应侯,虽与呼鲁哈不同一族,却也知道呼鲁哈是九黎苗峒中各部族的共
主,执礼甚为恭敬。 
  呼鲁哈到了这里,已经等于回到了他的家乡一般,首先找到了自己的一个族人,叫他用
苗鼓通信的方式,以鼓音通知山里的妹妹呼赛花,一则报告归讯;二则叫她迅速派人先去采
测毒蜂的窝穴,以便采取王蜜。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通讯方法,利用鼓音,每隔两三里设一个转信站,将所要传达的意思
变成鼓音,节节传送,在短短的个把时辰内,竟能远及数百里。 
  楚无情对苗疆的情形很熟,居然也懂得鼓音传意的手法,他借用了一面苗鼓,熟练地用
手敲出一串的节拍,向远在深山,尚未谋面的结义妹妹,敲出了一段问候的言词,使得呼鲁
哈诧异钦佩之至。 
  将近二十天的长途跋涉,多承楚无情与李秋鸿沿途警戒,呼鲁哈十分感激,借着能应侯
的地方,他隆重地设了一场盛筵,向他们两人道谢。 
  李秋鸿师徒虽然内功精湛,耐得住辛劳,但确也相当艰苦,且喜一路太平,到了这个地
方,他们也认为该轻松一下。 
  再者这次盛筵中,呼鲁哈不惜工本,搜罗了许多苗疆特产的珍肴,如虎筋、熊掌以及大
雪山的雪鸡,都是难得一见的佳品。 
  再加上利用汉家烹调手法,更为鲜美,大家都喝了不少,连白素娟与李娇娇都薄有醉意
了。 
  姬明与呼鲁哈则因蛇毒未清,怕因酒而增加毒性的蔓延,仅饮了少许,苗疆天气虽暖,
但时已十月初冬,入夜后凉意沁人。 
  楚无情夜来酒涌,感到很燥渴,可是屋中偏又没有茶,乃轻轻地起来,走到寨旁的小河
边,先捧了几口水喝了下去,仍是渴热难禁,看看四下无人,他干脆脱了上衣,只着一条单
裤,跳进水里,痛快地泡上一泡。 
  这一泡果然舒服多了,可是他忽然听见上游的河中有拍水的声音、心中一时好奇慢慢地
潜泳上去一看究竟。 
  河床是弯曲的,上游为河岸所阻,又隔着一道土坡,他必须绕过去才看得清楚,可是等
他潜到河弯,才一抬头,连忙又缩了回来,在下弦月的朦胧光线中,他看见了一个全身精光
的女子,正半坐在河水中沐浴。 
  呼鲁哈已经先告诉过他,上游是另一处苗寨,属于花脚苗,这一支族人较九黎苗更未开
化,族人喜欢纹身,尤以脚上为甚,差不多每个人都是自小就在脚上刺花,与九黎苗虽无仇
隙,却也极少交往。 
  楚无情只看到上半身,从乌黑的长发以及隆起的胸部,他知道必然是个年轻的苗女。 
  因为汉家的女子绝不会在露天裸浴,虽然这是公开的地方,但窥浴总是不对的,所以他
赶紧缩回来。 
  正准备退走,但是他又看见水面上有一道涟漪,由河上不快不慢地向上游射去,凭经验
他知道这是一条水蛇。 
  再经他敏锐的目光一观察,他不禁吃惊了,这是条极毒的水蛇,银白色三角形的头部昂
出水面寸许,从游动的身子来看,至少也有八九尺长,这就是条大蛇了。 
  楚无情知道这种水蛇叫银丝枪,动作快,毒性烈,普通只有两三尺长。咬上人后,不出
半个时辰必定会死。 
  这么大的一条,毒性更烈,说不定会立刻死亡,而蛇行的方向正对着那个女子,楚无情
先前还顾虑到男女之嫌,但继而一想,救人要紧,连忙奋力追了上去。 
  蛇游得快,他追得更快,当他游近那女子三四丈处,蛇却已到那女子身前丈许了,泼水
声惊动了那个女子,抬头没看见蛇,却看见了楚无情,惊呼一声,就待起立,楚无情连忙叫
道:“姑娘,不要动。” 
  因为他知道蛇性,如果突然起立,必然会加速它的攻击,尽管他出声警告了,那女子依
然站了起来。 
  而那条蛇也像支箭似地射了下去,楚无情十分着急,且喜河深,脚下可以用力,他猛一
使劲,身子急扑而前,终于在那条蛇的前面扑到女子的身前,将她往旁边推去。 
  接着迅速地将女子拦腰一抱,冲到岸上,还未来得及放下,那女子竟然用力一挣,劲道
很大,不但挣脱了他的手,还讯速无比地掴了他一掌骂道:“大胆的狂徒,你不要命了。”
  她骂的口音竟然是清脆的汉语。 
  楚无情被一掌打得莫名其妙,知道这女子必然练过武功, 
  而且身手颇佳,既然如此,一定会看得见,也该明白自己是为了救她,绝对无意冒犯,
因此一时呆住了。 
  那女子打完他之后,迅速在地下捞起一件外衣往身上一披,跟着用手指着骂道: “贼
徒,你别走,本姑娘马上就收拾你,你色胆包天,也不睁开狗眼看看,居然敢欺负到本姑娘
头上来。” 
  楚无情见她穿的是汉人装束,心中又是一怔,连忙道: 
  “姑娘,你别误会,我是为了救你。” 
  那女子怒骂道:“放屁,我好好的要你救什么?” 
  楚无情手指河中道:“刚才有条蛇。” 
  女子哼了一声道:“蛇?那是本姑娘养的。” 
  楚无情更为吃惊地道:“什么?蛇是你养的?” 
  女子怒道:“当然是我养的,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蛇娘子林赛玉走到哪里,都带着这一
对银丝枪?” 
  说完脸色又一沉道: “大白小白,看好这贼子,别叫他跑了,我去拿家伙来收拾他。”
  河里的那条巨蛇已经游到了岸上,而土坡的树丛中又游出一条较小的银丝枪,约莫有六
七尺长,两条大蛇都似乎听得懂那女子的话,一左一右,盘在楚无情的身侧,相距四五尺,
长舌吞吐监视着他的行动。 
  看情形这两条蛇的确是她豢养的,楚无情深悔鲁莽,忙一拱手道:“在下确然不知,还
以为是……” 
  而林赛玉却冷哼道: “放屁,这地方我每年都一定来个三四次,谁不认识我,你偷看
我洗澡不说,还找借口对我轻薄, 
  我不杀你就枉为蛇娘子了。” 
  楚无情急道:“我是今天才来的……” 
  林赛玉不理他,自顾走到一边的树丛中,脱去上衣,开始穿衣裤,那树丛只高及人腰,
上衣脱去后,胸部又现了出来, 
  楚无情连忙背过脸去,哪知身形才动,那条大的银丝枪立刻窜了上来,朝他背上咬去。
  楚无情耳目聪敏,忽觉风声有异,反手一掌,正好击在蛇的头上,打得那条蛇飞跌出去。
  林赛玉怒喝道:“贼徒,你居然还敢动手打死我的蛇,本姑娘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
人。” 
  楚无情知道误会解释不开了,自己赤着上身,不便跟她多缠,飞步跑回自己的寨子。 
  林赛玉在后面叫道: “你跑好了,哪怕你跑上天去,本姑娘也饶不了你。” 
  楚无情奔回自己脱衣的地方,急忙披上衣服,蹬上靴子, 
  冲到呼鲁哈的房门前叫道:“大哥,你出来一下。” 
  呼鲁哈很快穿上了衣服,开门问道:“什么事?” 
  楚无情还来不及诉说,外面已传来林赛玉的叫声道: “贼徒,你趁早滚出来领死,否
则本姑娘冲进来把你们全寨的人杀得一个不剩。” 
  呼鲁哈微怔问道:“那是谁?” 
  楚无情结巴地道:“她自称为蛇娘子林赛玉。” 
  呼鲁哈一听怒道:“原来是这臭婆娘,来得正好。” 
  呼鲁哈捞起他的长铁剑冲了出去,楚无情只得也跟了出来。 
  林赛玉看见呼鲁哈,倒是微微一怔。随即道: “柳寨主一定又铩羽而归了,我就知道
她不行,中原的剑道高手太多,轮不到咱们南边的人称霸,这家伙是谁?” 
  呼鲁哈见她手指着楚无情,遂冷笑道: “是咱家的拜弟楚无情,你难道没听说吗?”
  林赛玉道:“没听说,可是你这拜弟人太不规矩了,他偷看我洗澡,还想趁机轻薄。”
  楚无情连忙道:“大哥,这是个误会,我因为酒喝多了,心里很燥热,到河里去泡一泡,
听见上游水响,我过去看了一下,不料这姑娘也在……” 
  呼鲁哈随即冷笑道:“我知道蛇娘子也在洗澡,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是你自己喜欢咱们
苗人的习惯,大白天你也在河里洗澡,你还怕人看吗?” 
  林赛玉涨红了脸道:“看看没有关系,人乡随俗,我在这儿住惯了,你们有当众裸浴的
习惯,我也不在乎人看。可是他扑到我身上,拦腰抱住我。” 
  呼鲁哈道:“胡说,楚老弟会做这种事?” 
  林赛玉怒指着楚无情道:“你叫他自己说。” 
  楚无情道:“大哥!不错,是有这件事。” 
  呼鲁哈愕然道:“老弟,你的师妹李姑娘比她美上千百倍,你怎么会看上她这个臭婆娘
的。” 
  林赛玉怒形于色喝叫道:“呼峒主,你说话请客气点。” 
  呼鲁哈也怒叫道:“对你这种臭婆娘还讲什么客气?咱家一见到你们千蛇谷的人,眼里
就冒火。” 
  楚无情一怔道:“她是千蛇谷的人?” 
  林赛玉也愕然道:“呼峒主,我们一向好来好往,难道有谁得罪了你不成?” 
  呼鲁哈怒道:“问你那宝贝表哥去,他用铁线蛇咬了咱家一口,咱家赶着回来,治好蛇
毒,正准备找你们算账去呢!” 
  林赛玉道:“表哥不会吧!” 
  呼鲁哈叫道:“你少跟我装糊涂,你们千蛇谷跟青蜂寨狼狈为奸,打的什么主意我全清
楚。” 
  林赛玉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跟柳寨主东往参加剑会,我就到这里来了,到底发生
了什么事?” 
  呼鲁哈哼一声道:“你不知道咱家也懒得说,趁早给我滚回去,假如你是知道的话,咱
家今天可不饶你。” 
  林赛玉顿了一顿道:“呼峒主,你跟我表哥发生了什么冲突我不知道,而且也不关我的
事,因为我跟表哥向来不太合得来,你没理由怪到我头上,何况我跟你妹妹是好朋友,姓楚
的事你得作个交代。” 
  呼鲁哈转头问道:“老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李秋鸿、白素娟、李娇娇、姬明等人都出来了,楚无情才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呼
鲁哈笑道: “我说老弟不会是那种人,蛇娘子,楚老弟是为了救人。” 
  林赛玉道:“我才不相信呢,难道他看不出蛇是我养的,就算他不认识我,也该想想这
地方哪有这么大的银丝枪,何况银丝枪要咬人,一定会潜到水底下,我的蛇在水面上巡游,
根本就没有咬人的企图。” 
  呼鲁哈道:“楚老弟可不像你们整天跟蛇混在一起,他只知道银丝枪是毒蛇,快要接近
你了,他是出于侠义心肠救你,你居然反咬他一口。” 
  林赛玉想想当时的情形,再者她二度更衣时,楚无情还背过脸去,证明这年轻人确是个
守礼君子。 
  可是气势汹汹地追了来,也不便输口,顿了一顿道: “就算他是出于善意,可是我已
经告诉他蛇是我养的,他还逞强打死了我的大白,这又怎么说呢?” 
  楚无情忍不住道:“你的蛇要咬我,我难道不能自卫,一定要站着不动,给它咬上一口
不成?” 
  林赛玉道:“你已经听到我指挥它们了,我没叫它们咬你,它们绝不会伤人的,你出手
的时候,它连口都没张开。” 
  楚无情道:“它从我背后袭来,我怎么知道?” 
  林赛玉被驳得无话可说,只得强词夺理地道: “你能一掌打死我的大白,可见你的武
功很高,难道还怕它咬到你不成,分明你是存心欺人。” 
  楚无情还没开口,李娇娇已忍不住了,女孩子的心比较细,她看出林赛玉凶而不怒,眼
角含情,分明是无理取闹而达到纠缠的目的。 
  因而一挺身道:“你纵蛇行凶,跟那个雷鸣远一样都不是好人,毒蛇是害人的东西,谁
见了都有除害的义务,就算是我师兄存心打死它的,你又怎么样?” 
  林赛玉怒道:“你是什么人,关你什么事?” 
  呼鲁哈也看出林赛玉在存心纠缠,本来他对林赛玉还没恶感,因为林赛玉经常到苗峒走
动,跟他的妹妹感情还不错。 
  可是为了雷鸣远用铁线蛇咬了一口,逼去了解蛊之法,救活了方明,就等于白白地牺牲
了他的两个族人,连带也迁怒到林赛玉头上。 
  因此尖刻地道:“蛇娘子,你看看清楚,这位李娇娇姑娘是楚老弟的师妹,人家可比你
美得多了,楚老弟怎么会看得上你,你别臭美了,还是乖乖回去吧,如果不是看在你跟我妹
妹是朋友的分上,咱家今天还想要跟你算算旧账呢!” 
  林赛玉被楚无情拦腰一抱,虽然仓促挣开了,但事后略一回味,对这个年轻的陌生男人
别有一番感觉,穿好衣服后,提着剑追了来,表面上凶,心里并不生气。 
  看见楚无情进了屋子,她也只在外面叫喊,照她平时的个性,早就冲进去杀人了。 
  可是被呼鲁哈那样一挖苦,再看看眼前的李娇娇确是比自己美丽得多,又嫉妒、又羞愧、
又愤怒。 
  摆动手中的蛇形剑叫道:“我不管,打死了我的蛇就得赔,我蛇娘子岂是那么好欺负
的。” 
  呼鲁哈怒道:“楚老弟不仅是我拜弟,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来到苗疆做客,就是我的
贵宾,你想无理取闹,咱家都接着了。” 
  李娇娇抢着道:“呼大哥,交给我对付吧,好男不与女斗,你跟她动手,胜了也不光
彩。” 
  林赛玉也最恨李娇娇,虽然这是一种没来由的嫉妒,但她确是恨不得在李娇娇那张漂亮
的脸上划几剑才称心。 
  因此一摆蛇形剑,什么话都不说,冲上来就刺。 
  李娇娇移剑架开那一剑,反手急攻,两个女孩子立刻斗开了,双方都在火头上,互不相
让,出手都是狠招。 
  十几个回合过去,林赛玉的剑势已被李娇娇压住,她的蛇形剑虽然辛辣,但怎及得李娇
娇的家学渊源,何况最近又得到李秋鸿的精心传授呢! 
  但林赛玉竟毫不退缩,存心拼命,有时放开攻来的剑不顾,舍命以击,好像抱定了同归
于尽的决心。 
  李娇娇出手时很恼火,十几招后,她的火气就消了,只想击败对方就算了,并不想伤人。
  但一连几次见林赛玉都使出拼命的架势,心中未免有气,看准一个机会,将林赛玉的蛇
形剑一绞一荡,震开了去,随手反撩,横扫过来。 
  眼见林赛玉即将腰斩。 
  楚无情忙道:“娇娇!” 
  其实楚无情不喊,李娇娇也不会杀死她。 
  但楚无情叫了一声,李娇娇反而生起气了,偏过剑叶,一下子击在林赛玉的腰上,剑叶
是平的,腰斩之危可免。 
  但李娇娇的手又下了几分劲道,把林赛玉打得横跌出去两三丈。 
  她先还挺了一挺跳起尺来高,立刻又摔倒下来,昏厥过去。忙赶前一看,但见她的嘴角
已渗血出来,可见内创颇重。 
  白素娟也过来问道:“伤得怎样?” 
  楚无情道:“不知道,大概不会太轻。” 
  白素娟蹲下在她身上摸了一下道: “内伤倒还好,就是肋骨断了两根。娇娇,你怎么
能下这样重的手呢?” 
  李娇娇不服气道:“这还能怪我?我留下她的性命已经算客气了,如果是换了她对我,
这一剑她不把我砍成两截才怪, 
  我就从没见过这么蛮的女孩子。” 
  李秋鸿这才道:“她是太蛮了一点,应该受点教训,但娇娇也不对,你的剑术比她高得
多,何必要下重手呢?” 
  呼鲁哈道:“打得好,咱家看见千蛇谷的人就有气,要不因为小妹妹出了手,咱家真想
宰了她。” 
  姬明一笑道:“娇娇倒不是真心想伤她,只怪她太不自量力,居然说无情对她不规矩,
这不是自己找苦吗?” 
  李娇娇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噘着嘴道: “姨姨,您怎么这样说我呢?难道我不该打
她吗?” 
  姬明笑道:“该,谁说不该?杀了她都应该的。要照我说,还是干脆再给她一剑免得以
后麻烦。” 
  呼鲁哈点头道:“姬前辈说的是,这个婆娘的仇心重得很,饶了她,她也不会感激的,
只会加深她的仇念。” 
  白素娟摇头道:“不可以,无怨无仇,只是一时的误会, 
  怎可轻易害人性命呢?娇娇,把我的药包拿来。” 
  姬明道:“妹子,你还打算给她治伤?” 
  白素娟道:“那是应该的,陌路相逢,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何况又是我们打伤的。”
  姬明笑道:“无情跟她的误会已经说明了,她还要无理取闹,分明是别有用心,依我说,
还是由她去吧!” 
  白素娟还是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不管理直理亏,总是先救好她的伤再说,以后她
要怎么样是她的事。” 
  说完还是连声催促,李娇娇虽然不愿意,仍然把药包拿来了,白素娟找出一颗医治内伤
的药,给林赛玉喂了下去,她已醒了过来。 
  白素娟连忙道:“林姑娘,你别动,我刚给你喂下医治内伤的药,你安静地躺着,我再
给你治腰上的折骨,那两根肋骨还没有全断。”
  可是林赛玉已挣扎着撑起道: “我不需要你们假慈悲,这点伤我还挺得住,今天你们
仗着人多……” 
  白素娟又好笑又好气地道: “林姑娘,你别蛮不讲理好不好,我们人虽多,可是并没
有欺负你。” 
  林赛玉道:“还说没有欺负,先是你们的徒弟对我不规矩,接着是你们的女儿将我打
伤。” 
  呼鲁哈忍不住怒喝道: “林赛玉,你到底还像个人不像,楚老弟是条汉子,他对你的
一切行动完全是出于善意,他的师妹李姑娘比你漂亮几十倍,两个人的感情好到了极点,要
说他会对你有什么歪心思,就是告诉你那老不死的舅舅也不会相信,已经明白解释是误会了,
你还要血口喷人,问问你自己的良心好了。” 
  林赛玉本来还想赖下去的,可是看看一旁的楚无情,想起刚才危急时喝止李娇娇的情形,
究竟愧对良心,不再在这个题目发作了。 
  她冷笑道:“既然是误会,你们为什么还要仗势欺人,对我下这种重手?” 
  呼鲁哈冷笑道:“那是你自找的,先动手的也是你,李姑娘对你已经够客气了,多少还
留下你的一条命。想想你出手的情形,何尝给人家一点余地?” 
  李娇娇漠然道:“动手的是我一个人,我们的人虽然多,却没有谁下来帮一点忙。”
  林赛玉冷笑道:“你有人撑腰,自然胆气壮了,假如受伤的是你,他们会坐视不动手
吗?” 
  李秋鸿一笑道:“林姑娘,也许你对我们秋鸿山庄的情形还不够了解,我李某北霸天的
一点虚名完全是凭个人的力量创出来的,假如你今天杀死了我的女儿,也许在事后我们会找
你再求了断,但在动手的时候,我们绝不会插手,你不信可以到江湖上去打听一下。” 
  呼鲁哈更是傲然地道:“李庄主是本届论剑魁首,荣膺天下第一剑之尊衔,绝对做不出
那种丢人的事来。” 
  林赛玉满怀怨毒,却又因为势孤力弱,只有大声叫道: 
  “天下第一剑也吓不倒我,迟早我会报这一剑之仇。” 
  说完恶狠狠地回头就走,姬明推推李娇娇道: “娇娇,心怀怨愤的人最可怕,还是杀
了她的好。” 
  李娇娇这时已平静了下来,笑笑道: “我刚才不杀她,现在更无此必要了,由她去好
了,凭她那几手剑法,想找我报复还差得远呢,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姬明还要开口,白素娟道:“大姐,算了吧,那女孩子只是脾气傲一点,剑输了自然不
能再输口,我看她心肠倒不怎么坏,大概不会不知好歹,只是说说气话,何必太认真呢?由
她去吧!” 
  姬明一叹道:“妹子,你不了解,越是性子傲的人越不肯吃亏,睚眦必报,我就是这样
的人。” 
  白素娟笑道:“那是她的事,我们绝不能为了这一点细故就杀人,秋鸿与我处世都抱定
一个原则,我们学剑练武绝不是为了杀人,我们是这样教儿女的。” 
  姬明长叹道:“你们这样菩萨心肠迟早会吃亏的,且还会连累到孩子,处在江湖必须心
狠手辣。” 
  白素娟笑笑道:“我承认对人太仁慈或将会招来无穷麻烦,但是有你这位姨姨总能照顾
他们的。” 
  姬明点点头道:“行,老婆子把身上的蛇毒清了之后,一定要到千蛇谷去一趟,那时这
女孩子如果在千蛇谷,我一定料理了她,免得贻患将来。” 
  经过这一闹,天也快亮了,大家也不想再睡了,略事漱洗,就开始往苗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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