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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紫禁城》


第 七 章



    尹正清笑道:“我倒不是闲得无聊拿他们先开胃的,主要是想弄清楚他们的来历身份,因为
我一直在怀疑颜铭对我不够忠实,把我的行踪私下告知了老八,他一定会派人跟缀下来的。
  所以我故意露出财帛,假如是老八的人,绝对看不上眼,我那几颗珠子,只有那些绿林
草寇才会对之动心的。”
  年羹尧恍然道:“原来如此,那倒是可以放心了,颜铭并没有背叛您,八哥也一定急着
回京去,今後您的行动可以撒开手来干,不必再多顾忌。”
  尹正清笑了笑,把陈大忠老婆的尸体也用毒砂化成了水,轻轻一叹道:“这俩口子因财
起意,结果自己反赔上了两条性命。
  而且他们一生以毒砂来害人,最後用毒砂作归宿,冥冥之中,似乎因果循环,丝毫不
爽。”
  孟丽丝庄容道:“是的,所以一个人绝不可有欺心之事,人可欺,天不可欺,天心虽
渺,却无所不在。”
  说得两个男人都有点寒森森的颇不自然。
  年羹尧连忙讪讪地说道:“四哥,小弟虽然不知道你的实力如何,但是相信你必然已到
了相当的境界,至少你不必要再用暗器来防身了,你把这囊毒砂带在身边又是为了什么
呢?”
  孟丽丝道:“四郎当然不会用它,但也不能再留下来害人,所以必须带到无人之处去丢
掉。”
  尹正清却笑笑道:“不,丽丝,你猜错了,我确实是准备用这毒砂制一件杀人的利
器。”
  孟丽丝脸色一变。
  尹正清道:“在我府中有一个叫云中鹉的巧手匠人,他制成了一具奇特兵刃,是一个革
囊,内藏四口利刃,交叉成口字形,用绳索操纵,配以特殊的招式,施展时只要抛到敌人头
上。
  然後一拉绳索,囊中的利刃就可以把人头摘下来,十分巧妙,问题是这种利器只能用一
次,摘下人头后,就得拆开革囊,取出人头,十分不便。
  现在有了这毒砂的配方就便利多了,摘下人头後,立刻使之化为清水流出,又可以继续
使用的了。”
  年羹尧道:“这倒是件新玩意儿,它有名称吗?”
  尹正清笑了笑,说道:“有的,云中鹉称它为血滴子,倒是十分适合,因为革囊出手之
後,血滴头落……”
  孟丽丝皱眉说道:“四郎,你要这种歹毒武器来干吗?”
  尹正清轻叹道:“丽丝,这是为了你而用的。”
  孟丽丝一怔道:“为了我,我可没要你杀人呀。”
  尹正清笑笑道:“在朝的权贵中,只有我是赞同你们的计划,此外谁都会反对这个计划
的。
  因为满人入主中华後,谁都不愿意把统制的特权与汉人共享,我坚信四海一家,无分夷
夏的思想是对的,但我不能跟所有的人作对。”
  孟丽丝道:“等我们帮你登上大宝,就没有人敢反对了……”
  尹正清笑笑说道:“你说的是孩子话,皇帝并不是想杀谁就能杀谁的,我父亲也是个思
想豁达高超的人,他掌握住绝对的权姿,可是他仍然是要受廷议的拘束,不敢放手行事,像
上次你在御园行刺。
  他也只能偷偷地放你走,不敢公开宣示出去,我要想在诸王纷逐中登基,遭遇的阻力一
定更大。”
  孟丽丝道:“我们千百万的汉家子民们都会拥戴你的。”
  尹正清道:“话说得是不错,但你们只是些老百姓,掌军权的都是满人,他们能与正规
军队对抗吗?”
  孟丽丝道:“群策群力,上下一心,并没什么可怕的,何况我们的人多上十倍百倍,蚂
蚁也能咬死大象的呢?”
  尹正清笑道:“照你的说法,我的老祖宗根本不可能入主中原,也没有一个异族能取有
华夏了。
  但事实并不如此,翻开历史来看,金元辽羯匈奴,都曾以少数的人而称帝中原,蒙古人
更彻底的覆灭过中华。
  可见人多并没有用,何况再掀起一场战乱,更不是我所愿意做的,我跟你们合作协商,
最终的目的是在止杀,而非兴乱……”
  孟丽丝沉吟片刻才道:“那你的意思是……”
  尹正清正色道:“用血滴子展开暗杀,使一些顽固的权臣不明不白中丢了脑袋,我们就
没有阻力了。”
  孟丽丝想想道:“这样做不会引起非议吗?”
  尹正清笑道:“做得秘密一点就行了,因为使用血滴子有个好处,可以不着痕迹,取敌
於不知不觉之间。
  如果使用剑客,则朝臣颇不乏高手,万一失手被擒,泄漏了机密,其後果将不堪设想,
这就是我坚持不用刺客的原因。”
  年羹尧道:“四哥的构想是不会错的,但不知可有我们效力的地方,小弟想一定有的,
否则就不必告诉我们了。”
  尹正清道:“不错,现在武器的困难解决了,欠缺的是人手,使用血滴子的人绝不能出
名,否则万一失手,牵连将很大。
  但是又必须具有很好的武功基础,尤其是轻身功夫,要高来高去点尘不惊,而且还要有
很多个。”
  “这就很难了,一两个还好找,再说练武的人,谁肯不求知名?”
  “我也知道不简单,好在时间还早,你们慢慢给我物色,找几个靠得住的人为主干,再
由他们负责训练一批新手,事机就容易保密了。”
  年羹尧想想说道:“这个由小弟来负责吧,师妹在江湖上不大活动,接触的也并不
多。”
  孟丽丝道:“自然是师兄负责较妥,我现已是出嫁妇人的身份,也不便从事交游,不过
这件事不急,目前我们还是把四郎的江湖声望建立起来。”
  尹正清道:“正式付之行动固然还早,筹备工作却须立刻着手,因为募人训练都很费时
间,宁可备而不用,不可临渴掘井。
  人选也须经过长时间的考核,才能付以重任,据我的观察,今天的那批绿林人中,颇有
一些可取之才。”
  年羹尧道:“四哥放心好了,小弟不会误事的,但小弟不以为从绿林中求才为上策,他
们都唯利是图不可言义。”
  尹正清笑道:“正唯其好利才可以利用,许以重利,他们必然舍命以赴,这是一批杀人
的凶手,绝不能用重义尚道的人。
  因为要狙杀的对象,可能是个完全不会武功的老头儿,有点侠心的人,不一定下得了手
的。”
  年羹尧点了点头。
  孟丽丝虽然心中不赞成,但她明白复国大计不能全仗侠义的手段来完成,而她对使用权
术谋略懂得太少了,不便置词,只好付之默然。
  酒楼上经过一场血战後渐趋平静。
  这是个小镇,官匪不分。
  所以店主人对三位恶客还得战战兢兢侍奉,唯恐不周。
  年羹尧是老江湖,察言观色,心中已有底子,表面上不动声色,重新添酒上菜,塞饱肚
子後,尹正清与孟丽丝回房了,他才仗剑夜闯店东的卧室,在利剑的胁迫下,对那批山贼作
了更深入的了解。
  半以利诱,半以威胁作了一番指示。
  第二天,三侠轻骑上道,才将布署报告尹正清。
  尹正清少不得夸奖了一番。
  两人再度盘算,然後直驰蒙山而去。
  山东地面民风骠悍,居民孔武有力,高手虽多,好事者却多,除了一些大郡邑有官兵镇
压,治安较佳。
  穷乡僻野,盗贼如毛。
  尤其是沂蒙山区,更是强人聚啸山林的绝巢窝穴,因山势险要,密林深,大军不易深
入,剿荡不易。
  何况山贼的耳目灵通,根本抓不到他们。
  口口  口口  口口
  鲁氏九雄就是这样形成一股绝大的势力,再加上他们的受业师父高则明是江湖上著名的
  独行大盗,山东地面的绿林豪杰多半都是他的晚辈或是故友,所以也造成了鲁家兄弟独
覇一方。
  高则明与鲁氏兄弟在泰山丧命,消息传出有人称快,有人愤慨。
  称快的是一般吃过亏的客商与一些想代之而起的绿林豪雄们,愤慨的是他们的亲戚与朋
友。
  因此当愤慨者准傅为死者报仇时,称快者也悄悄地向燕京三侠递了消息。
  他们三匹马渐近蒙山,已经有四起人提出了警告。
  前三起是当地的居民,风闻尹正清在邻镇翦除了飞天夜叉陈大忠夫妇,扬言还要上蒙山
锄其余孽,早就在路途上等候了。
  燕京三侠神气不凡,一望而知。这些感恩的良民,立刻上前通知,说蒙山中聚集了大批
的悍匪行将不利於三侠。
  尹正清表示了谢意,同时也请他们放心,表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扫荡余盗,为地方上除
害。
  第四起来报告时,竟是在酒店中会过一面的翟老儿。
  年羹尧已打听清楚,知道此人名叫翟星汉,外号称为乾坤鼠,与高则明是同一时期出道
江湖的人物。
  他武功稍逊,被压抑着,一直不得志。
  他虽然受邀为鲁氏兄弟复仇而代,私心却是希望蒙山的势力整个被击溃,自己好有机会
出头。
  於是他所提供的消息最详细,还包括了鲁氏姐妹的种种布置与阴谋,尹正清倒是很重
视。
  他听完後还作了一番商量,才叫翟星汉先走了,临行时更送他十颗明珠作为酬谢,於是
他们才踌躇满志,从容登山。
  山势的确险峻。
  如果鲁氏三姐妹不想将他们诓上山去一举剪除的话,只要派几个人据守山口,用强弩飞
石为阻,就可以将他们擒在山下了。
  但她们对杀死师兄之仇耿耿在怀,非得之而後快,才撤掉埋伏,直放三骑登山。
  走在山道上,就发现不断有人在上面以红旗向前面摇挥打招呼,表示来敌已经深入,三
侠视而不见,登临如故。
  山寨设在峯腰的一处平地上,树木为栅,前临深涧用吊桥连通,涧宽十丈许,下面是奔
腾的急湍山水。
  这是第一道开隘,然而桥上没有一个人把守。
  尹正清看了一眼道:“年二弟,你认为她们会在桥上弄鬼吗?”
  年羹尧笑道:“这是一定的,而且我料定了,他们把人埋伏在桥底,等我们走上桥时,
割断桥索摔我们下去。”
  尹正清笑了笑道:“那么有办法安渡吗?我不想示弱步行过去,而这三匹马都是良种,
也不能丢失。”
  孟丽丝道:“包在我身上好了,这轿才厚尺许,挡不住我的巨阙剑,只是通过时轻一
些,别混淆了我的听觉。”
  年羹尧笑道:“这也是我的计划,但你的剑比我锋利,这个工作只好交给你了,可千万
要小心一点。”
  说着他也作了一番准备。
  桥宽可容二骑并行,他落後一骑,手按着剑柄,这并不是他不放心孟丽丝的能力,而是
天生谨慎的个性。
  他永远也不会完全信赖於别人的。
  马行到桥中央,除了清晰的蹄声外,孟丽丝灵敏的耳朵中还听到了另外一种细微的声
息。
  她马上一个飞纵,长剑直落,对准桥面而插下去,跟着是一声惨呼,像是一块巨石堕落
涧中,溅起一蓬水花。
  她的动作很快,刺完一边,立刻又刺另一边,接连的惨呼声中,已是四个人堕下桥去
了。
  巨阙不愧为宝剑,连杀四个人,剑上不带一丝血痕。
  孟丽丝满意地收剑上马。
  年羹尧道:“师妹,桥头上还有两个呢?”
  孟丽丝一笑道:“我晓得,但我不愿多伤人命,除非是他们自己不想活,只要他们敢动
一下,我的剑绝不会比他们慢,前面四个家伙的例子,足够使他们胆寒的了。”
  尹正清含笑策马前行,果然直达对岸,桥下面的人连动一下都不敢动,栅门是紧闭着
的。
  尹正清走到栅前,朝年羹尧一呶嘴道:“二弟,咱们是非请自来,不能指望人家开门迎
接,还是破门直入吧,麻烦你开一下门。”
  年羹尧知道尹正清要自己露一手示威,以俾先声夺人。
  他乃含笑下马来到栅栏前,扶住木栅撼了一下道:“这些栅门年代太久了,连阵风都挡
不住。”
  说完轻轻一推,两扇厚及两尺,宽约丈许,高达三丈,上整根树干排列而成的栅门砰然
一声往前倒去。
  门後藏着一大堆的劲装江湖人,个个面有悸色。
  栅门是新换不久,绝对不可能如年羹尧所说的连风都挡不住,大家明白这是年羹尧在摇
撼之际,内劲将两边的门柱都震断了,才会应手而倒,断处平整如经刀削。
  这份功力确是惊人,无怪乎惊吓了群雄。
  尹正清驱马与孟丽丝并肩而入,举目一望,济济群众中有一半是在酒楼中见过面的,连
那通风报信的乾坤鼠翟星汉也在内。
  为首的三个女子,最大的一个约莫二十六七,其次为二十二三,最小的只不过二十上
下。
  想来必是鲁氏九雄中的三英,鲁英、鲁娇、鲁秀三姐妹了。
  他的脸上不怒自威,目中杀气隐现,沉声问道:“鲁家三姐妹站出来,其余的站开点,
别自找麻烦。”
  这一喝更具威严,使得那些绿林豪雄,都不期而然地退了好几步,把三个女的孤零零地
留在前面了。
  最小的鲁秀颇有惶色。
  还是老大鲁英沉得住气,居然挺前一步,厉声道:“姓尹的,你在泰山杀死我们师父与
六位兄长。
  前天又杀了我们两个朋友,今天更是上门欺人,找到我们家里来,虽然你们武艺高,也
不能如此欺人。”
  尹正清哈哈一笑,道:“尹某初入江湖,但知行侠,不知其他,尹某杀死的人,必然有
其取死之道。”
  鲁英厉声道:“胡说,我师父与兄长们与你俱为日月同盟的同志,都是反清复明的志
士,你为什么杀死他们?”
  其余的绿林群雄也齐声喊杀,纷纷责罪。
  尹正清瞪目大喝道:“住口。”
  这一声雷鸣又将大家镇住了。
  群豪中的铁金刚似不甘为尹正清的气势所慑,也大声地叫道:“姓尹的,大家都是日月
同盟的一份子,你为了争夺盟主,竟然杀害盟友,今天非还我们一个公道不可。”
  尹正清傲然而笑道:“公道自在人心,以鲁氏兄弟所为,不仅商旅视若蛇蝎,即附近居
民,也无不受其荼毒。
  各位既是盟友,就该明白日月同盟的目的不是为了恢复朱明的天下,而是为求千万汉家
子民的自由与幸福,鲁氏兄弟掠夺良民,劫财伤命,危害居民安全,与本会盟的宗旨背道而
驰。
  尹某说是为了同盟而杀他们固无不可,说是为了侠义本份而杀他们也行,这就是尹某所
持的公道。”
  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词,使群豪都为之语塞低头。
  鲁英忍不住大声叫道:“日月同盟十八处分会,每一处都是如此,为什么只有我们鲁氏
兄弟该杀?”
  尹正清冷静地回答道:“尹某此刻只是山东分会的盟主,欲求正人,必先正己,所以尹
某要先从本会做起,假如尹某能进一步得到总盟主的光荣,必然竭己之力,改变这一个现象
的。
  若是不行,尹某也以江湖侠义的身份,遍历天下,举凡有鱼肉良民的绿林不法之徒,尹
某断然不会轻恕。”
  鲁英立刻煽动地道:“这么说你是存心跟我们绿林道过不去了,如果让你得了势,我们
都没有生路了。”
  尹正清笑道:“你这话就错了,所谓盗亦有道,绿林中颇不乏义士,取不义之财,行法
外之法。
  劫富济贫,惩治贪官污吏与为富不仁之辈,也是一种行侠的手段,我相信各位投身绿
林,谁都不是为本身的利益。
  只是借此作为行侠济世的手段而已,因此对残人自肥的败类,尤其应该加以制裁,以免
玷污了绿林的声誉。”
  他的辩才若泻,滔滔不绝,寓贬於褒,倒是说动了一半的人,因为人都要面子,谁也不
愿意成为众所唾弃的败类。
  尤其是那些独行盗,他们下手的对象,都是些殷实的富户,虽不见得都是一些为富不仁
之徒。
  但经尹正清这一捧,他们更自觉可列入侠义之流了。
  何况他们多少还有点正义感,先前只是为了一时之愤而与尹正清作对,经过尹正清的解
释後,他们的立场很快就改变了。
  最快的是铁金刚,立刻转颜为笑道:“尹四公子这话说得痛快,谁都不是生下来就爱当
强盗的,多半是被逼上梁山。
  以咱家来说,咱爷是一个佃户,因为遇上了荒年,缴不出钱粮,被地主串通官里活活折
磨死了。
  咱一气之下,才落草当了强盗,因为咱是苦里熬出来的,所以绝不抢穷人,而且咱家做
案子,得手的钱,有一半是赈济了穷人。”
  鲁英冷笑道:“郝大刚,你所赈济的穷人都是半开门的土娼,闯酒楼的歌妓,你这算那
门子的侠义?”
  郝大刚是铁金刚的本名,被鲁英摸了底,不禁恼羞成怒地骂道:“你奶奶的,臭娘们,
老子化银子嫖婊子,总也是做好事的,她们穷得没饭吃才去卖身子,再说老子总也比你们强
的。
  你们在邻近几个府称覇,包赌包娼,还从婊子身上刮油水呢,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至少
老子做不出来。”
  鲁氏姐妹勃然大怒,拉剑就要跟他拚命。
  旁边有人拦住了道:“鲁姑娘,自己人说了就算了,怎么好动手呢?”
  郝大刚叫道:“屁的自己人,老子才不跟她们一伙呢,鲁家那几个王八蛋死了活该,老
子是为了一千两银子才来的。
  现在才知道尹四公子是真正的武林豪侠,老子绝不赚这种昧心钱,而且还要揭穿她们的
阴谋。”
  鲁氏姐妹脸色大变。
  郝大刚又叫道:“尹四公子,你别上她们的当,她们今天早巳安排好了,先是动硬的,
假如不行,就来软的,准备假意求和,用毒药来害你们。”
  鲁英冲前一剑,刺向郝大刚,口中还厉声地骂道:“我宰了你这吃里扒外的狗贼子
了!”
  郝大刚顺手拉出腰间的大刀,一下子架开了反骂道:“放屁,谁吃里扒外,老子又不是
你手下的喽罗,老子是为了武林道义,才揭穿你们的阴谋。”
  这时群豪有些是鲁家的心腹,纷纷拉兵器欲围攻郝大刚。
  有一部份则是郝大刚的朋友,反过来要帮他的忙,顿时形成了两个集团,自相对垒,倒
把正点子搁到一边了。
  鲁氏三英中的鲁秀最小,也是最有心计的一个,连忙止住了两边火拚,朝鲁英道:“大
姐,你先停下手来。”
  鲁英也发现情形不利,愤而止手道:“干什么?”
  鲁秀丢了个眼色道:“大姐,我们一直住在山里,对哥哥们在外面的作为不太清楚,假
如真像尹正清所说,那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这可怪不得人家。”
  鲁英一怔道:“什么,你是说大哥他们该死?”
  鲁秀道:“话不是这么说,手足情深,我怎么也不能说大哥他们该死,假如尹正清只为
了沽名钓誉,博得行侠之名,而杀死他们,我们自然应该替他们报仇。
  但尹正清若是为了本分会的清誉而杀死他们,我们就得考虑一下了,亲仇固重,民族大
义更重,我们不能因私而废公。”
  鲁英似乎被她劝动了,想想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鲁秀道:“为大局计,我们暂时把私仇搁一搁。”
  鲁英默默不语。
  鲁秀这才向尹正清道:“姓尹的,对家兄们的作为,我们的确是不知道,因为我们深居
山中。
  为光复大计作训练义军的准备,日常的工作多半是训练手下,这一点,大家都可以证明
的。”
  别的人没有开口。
  虽然大家并不了解她们的生活,但她们很少下山倒是事实。
  鲁秀道:“家师与家兄们已经死了,不管他们的作为如何,这等仇总是要算的,只是听
了你的话,加上郝大刚的指证,似乎现在找你报仇说不过去,反正人已死了,是非也姑且不
论,我们仍以大局为重。”
  尹正清笑笑道:“姑娘深明大义,真是难得、尹某十分钦佩。”
  鲁秀惨笑一声说道:“如果我们的能力足以报仇的话,我还是不会放过你的,技不如
人,我们只好徐图来日了。
  等河山重复之日,我们再找你报仇吧。在这段时间内,我们会苦练武功,一则为匡复大
业而努力,一则也是为复仇作准备。
  到那一天,我们以武功来找你作一个公平的决斗,当着天下的豪杰之面,一清旧帐,大
家都不准用任何卑鄙的手段,我相信必有讨回血债之日,如果你怕将来死在我们剑下,不妨
现在就杀死我们。”
  尹正清听了哈哈大笑道:“姑娘把尹某看成什么人了,杀死令兄与高则明,尹某自信无
愧於心,但对姑娘复仇之意,尹某也认为十分之正当,尹某等着那一天就是了。”
  鲁秀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至於解散山寨,那可办不到,因为这是我们复兴的武力
基础,一旦义师揭竿而起,他们都是精锐的义军先锋。”
  尹正清道:“这也好,尹某并不是非要你们解散不可,只是禁止你们再像以前一样掠夺
商旅,剥削良民吧了。”
  鲁秀道:“不会了,以前是家兄们作主,或有不法之处,今後在我们姐妹管理之下,保
证不会有那种事情了。
  山寨中经过多年经营已备积蓄,何况本寨在附近几县,还有一些正当的经营生利事业,
足可自足,今後我们只维持一个组织,对於过往客商,绝不干扰。”
  尹正清笑道:“好极了,姑娘能够如此,不仅是生民之福,也是本会的光荣,那么尹某
就此告辞了。”
  鲁秀道:“慢一点,本寨备下了水酒薄馔,希望你们三位能留下赏光,藉此也看看本山
义军的训练情形,证明我刚才所说的话,绝非虚构。”
  郝大刚忙道:“尹大侠,她们会下毒。”
  鲁秀冷冷的笑道:“本来是准备下毒的,但被你说穿了,还有谁会上当,尹盟主如果不
放心,可以滴酒不饮,连菜都不必吃一口,但必须留下来看看义军的训练情形,向总会作个
报告。
  我亦无意为泉下的死者作申辩,但至少可以使大家明白,鲁家兄弟作强盗,所得的财
货,并不是全用在自己的身上。”
  尹正清想了想道:“姑娘这么一说,尹某倒非留下不可了,不过我们谈谈就行了,要我
看行军布阵,我完全是外行,我志在江湖,对那一套完全没兴趣。”
  实际上他……四皇子胤祯对兵法极有心得。
  正因为如此,他才想避免,唯恐一时兴起,说了两句内行的批评话,引起别人的怀疑,
那时对尹正清的江湖身份是很不利的。
  然而鲁秀却道:“不,这个你一定要看,我们也不懂什么兵法,我训练的这批人,不能
从事正式的作战,他们练的是高来高去,飞刀暗器的狙杀技术。”
  尹正清怔了一怔,说道:“这些人有什么用呢?两军对垒,是大规模的厮杀,小巧功夫
是不能成事的。”
  鲁秀道:“他们不从事正规的作战,专在战前担任狙杀主将的工作,我这儿有两百多
人,别处或许还有。
  一旦义师组成,敌军来犯时,这些狙击手全部派出来,不管对方防备再严,狙击的工作
一定能成功,至少也能使士卒胆寒,军心溃散,其威效不下於百万雄师。”
  尹正清点点头道:“这倒是绝佳的手段,年二弟,我怎么没听见你说起过?”
  年羹尧忙道:“兄弟也不晓得,这或许是总会的指示与决策,我们是从不参予的,日月
同盟分工极细,各有所司,别的事都不准干预的。”
  尹正清又点点头,於是应鲁氏三姐妹之请,随众进入山塞,寨中的规模很大,处处都设
了望台与碉堡。
  居高扼险,擂石滚木强弩灰瓶等阻敌的工具准备得充分,可见守备力量之足,如果用正
规官军来进剿,万无突破之可能。
  尹正清四下参观了一遍,显得兴趣很高。
  年羹尧也十分之用心,如果胤祯能够登基,他必然是身寄重任的将帅,这些知识对他是
太重要了。
  参观完毕後,鲁氏姐妹在演武厅前摆下了酒席,请大家一面用酒,一面观演操练。
  参予演练的健男计有二百四十名之多。
  都是身负奇技,徒手腾跃四五丈,落地无声,飞刀绝技百步能中飞雀,更难得是每人的
技击功夫也颇为可观。
  空手夺刀,以一格十。
  尹正清赞不绝口,为了表示诚意,他毫无顾忌地大口饮酒,口到杯乾,还频频与同座的
江湖豪杰举杯邀饮。
  年羹尧与孟丽丝担心他暍醉了,不住地劝阻,都没有什么效用,他好像喝上了劲,说什
么也不肯停止。
  豪饮将近个把时辰,座上群豪多半醉得爬不起来了。
  尹正清却只有几分酒意。
  这时做主人的鲁英上前道:“尹大侠,看了你这份豪情,颇使我们心折,在报仇的时刻
未到之前,我们还是朋友与同志,愚姐妹想敬你几杯,以示敬意。”
  尹正清爽然道:“敬酒则不敢当,我们对饮几杯好了。”
  鲁英道:“大侠快人快语,恭敬不如从命,来,换上大杯,今天大家一定要尽醉方
休。”
  立刻有人送上了大杯,那是整块玉雕就的玉斗,一套六具,每斗可容斤许,注满了六杯
后。
  鲁英道:“我们姐妹三人,每人敬一斗,尹大侠就得喝三斗。”
  尹正清笑道:“那可不行,我已经喝了不少。”
  鲁英说道:“那可不是我们敬的,难道大侠认为我们的面子没有人家的大,不屑赏脸
吗?”
  尹正清忙道:“鲁小妹言重了,这么一说,尹某倒不能不喝,一斗换三斗,尹某太吃亏
了,贤姐妹都是女中豪杰,不让须眉,总不好意思沾这个便宜吧?”
  鲁二妹娇声道:“这也是,我们是三个人,专门集中对付尹太侠一人也不公平,不如由
我们三姐妹对抗燕京三侠,三对三,这样就不能说我们占便宜了。”
  尹正清豪笑道:“这样公平。”
  孟丽丝忙道:“我不行,我的酒量浅。”
  尹正清接道:“你喝不下的时候,我与年二弟代你喝,反正每次一边三斗,拚到最後一
人倒下为止。”
  鲁秀也笑道:“这个办法倒公平,我的酒量浅,但不敢在燕京三侠前示弱,拚死也要较
量一下,我不行时,由大姐二姐代喝,在喝酒上我们绝不输人。”
  决定之後,鲁英乾脆叫人抬来了几口酒罎,一起打开,互相对拚了起来。
  年羹尧乾了三斗後,觉得尹正清的一只脚踏在他的脚背上,竟是湿漉漉的,心中立刻明
白。
  尹正清根本没将酒停在体内,他是用内功将酒由靴底挤出来,这种喝法,万斤也不会
醉,心中大定。
  但尹正清用脚踏他的脚,是怕这个法子被人发现,叫他设法掩饰。
  於是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才走了两步,忽然扑倒在地,将一口新开的酒罎推倒,酒
汁四溅,将大家的脚全都打湿了。
  孟丽丝急忙去拉他道:“师哥,你怎么啦?”
  年羹尧躺在酒中说酒话,不一会竟鼾声大作。
  尹正清笑道:“别去管他,想不到他的量这么窄,来,丽丝,我们俩并肩作战,燕京三
侠可不能弱了名头。”
  孟丽丝在拉年羹尧时,隐隐觉得年羹尧在她手上弹了一下,知道他是在装醉,心中较
安,也就起立与尹正清联手应战。
  本来她还想自己保留清醒的,但见尹正清一人喝双份,又有点担心,那晓得自己酒量不
行,仗着体力足,硬拚了十几斗後,竟是真的醉倒了。
  鲁秀倒得最早,一半也是装的。
  酒尽三罎後,鲁娇也爬在桌上了。
  只剩下鲁英与尹正清对垒,脸上不禁渐现焦色,因为她也快支持不住了。
  幸好又乾了几斗後,她只感觉到头晕,身轻,而尹正清却只饮了半斗,身子一歪,整个
人也倒在地下的酒里,连手中的玉斗都摔破了。
  鲁英吁了一口气,连喊了几声没有反应。
  鲁秀却站了起来,脸上现出微笑道:“这家伙是真的醉倒了,不过他的酒量也实在惊
人,足足喝下了一百多斤,他的肚子怎么装得下的。”
  鲁英道:“我也喝了四十多斤,还不是一面喝,一面冒汗,我真担心,再拚下去,我可
真的要醉了。”
  鲁秀伸伸舌头说道:“是啊,幸亏他先跟这批家伙喝了一阵,否则我们三个人都不够他
一个人喝的,事不宜迟,我们按照计划实行吧,周围的炸药你都检查过了吗?”
  鲁英道:“早上我还检查了一遍,一切都安装好了,只是这样做後果会很严重,尹正清
是新近入会的,另两个家伙则是总会的巡检使,追究起来,我们脱不了关系。”
  鲁秀道:“我都计划好了,把郝大刚跟一两人搬出去,把二姐留下跟他们一起殉葬,总
会派人追究起来,就推说手下的人不小心,酒後失慎,引发了炸药。”
  鲁英道:“为什么把二妹留下,反而把郝大刚搬出去?”
  “郝大刚曾经跟我们公开翻脸,他的证词自然有力,证明我们不是为了私怨而出此,再
加上二姐殉葬,更证明我们是不知情的,因为我们绝没有自残同胞手足的道理。”
  鲁英道:“这……二妹不是太寃枉了。”
  鲁秀道:“那也没办法,除非我们放过亲仇,否则我们永无报复之日,连师父都死在他
手手中,我们的武功实在差得太远了。”
  鲁英沉思片刻,才一顿足道:“好吧,一切都听你的。”
  鲁秀道:“那就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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