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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江山一孤骑》
第十二章 难却深情奔斗牛 遍索娇娃探广寒
明驼奋起雄健的四蹄,冲下了神女峰,然后像风一般地向大巴山卷去,关山月在驼背上
忍不住向彭菊人询问道:“大娘!菁菁究竟怎么样了?”
彭菊人轻轻一叹道:“病了!病得很厉害!”
关山月似乎有点不信地道:“她怎会病呢?”
彭菊人哼了一声道:“人吃了五谷杂粮,哪有不会病的道理!”
关山月摇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的父亲,她的外祖母,都是当代医中圣手,她
身兼两家医道之长,似乎不应该为疾病所苦!”
彭菊人苦笑了一声道:“药石只有治身体上的疾病,华陀扁鹊也无法治愈心中的病!”
关山月顿了一顿,才轻轻地道:“她真傻!父亲的作为与她有什么关系呢!而且我这次
在龙华会中碰到了张云竹,问了一下其中的内情,好像有许多事并不是他做的!”
彭菊人点点头道:“这一点她也打听清楚了,遍访各大门派的确是张云竹所为,伤人劫
去武功秘笈却别有其……”
关山月连忙道:“这不就结了,她还有什么可抱愧的?”
彭菊人神色一黯,叹息道:“可是在阴山无极派,诱惑少女阴丽华,却的确是张云竹干
的!”
关山月一惊,连连摇头道:“不!不可能!我已经问过张云竹,他极口否认这件事,而
且我也相信张老伯不会做出这种事……”
彭菊人冷笑一声道:“你太容易相信人了!菁姑娘所得的消息绝不会错!”
关山月仍然不信,问道:“她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彭菊人摇摇头道:“这个你最好去问她!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敢断定张云竹是无辜的,
可是他跟魔宫的人在一起的确是事实,因此也无法替张云竹作更多的辩白。”
怔了片刻之后,他又问道:“菁菁在大巴山做什么?”
彭菊人不耐烦地道:“我不是告诉你她病了吗,自然在那儿养病!”
关山月笑了一下,并没有为她的态度不好而感到不快,耐着性子说道:“我只是觉得奇
怪,什么地方不能养病,偏偏要一个人孤零零地躲到大巴山去呢!”
彭菊人哼了一声道:“除了那个地方,她再也没有容身之处了!”
关山月又不懂了,张口欲待再问,可是彭菊人摇手止住他道:“你别问我!我什么也不
能说,到了那儿若是能见到她,你自然会明白一切,否则我也没有法子了,老实说这是我自
作聪明把你约去见她的,照她自己的意思,这一辈子是不会再想见你了!”
关山月更迷糊了,皱着眉头道:“大娘!你越说越令我不懂了……”
彭菊人轻轻一叹道:“你不须要懂,只要献出你的至情,也许能把她从痛苦中解救出
来……”
关山月越来越迷惘,可是他从得知龙华会的隐密后,已经习惯于接受秘密了,深知再问
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所以干脆闭嘴不响,催骑急行!
倒是彭菊人忍不住开口向他问道:“你怎么不开口?”
关山月苦笑一下道:“开口有什么用呢?我想知道的事情,你不会告诉我的,问下去反
而使我的心更乱,倒不如静待事情的发展……”
彭菊人微怒地道:“至少你应该对她表示更多的关怀!”
关山月道:“我一听到她的消息,马上就跟你去看她,难道还不够关怀吗?”
彭菊人冷笑道:“那就够了吗?你知道她为了你作了多大的牺牲,你在落魂谷中受了伤,
她几乎拚出性命来救你,在昆仑山顶的冰天雪地中,她以为你没有救了,拼命地哭泣,想用
她的泪珠来埋葬你,现在她更……”
关山月连忙问道:“现在她怎么样了?”
彭菊人好似发觉自己失了言,连忙掩饰。
“你不用问了,反正她为了你放弃了一切,忍受着痛苦……”
关山月在感动中又有点诧然道:“她既然对我情深如此,为什么又不想见我呢?”
彭菊人脱口道:“谁说她不想见你!”
关山月道:“大娘刚才不是说过吗?”
彭菊人叹了一口气道:“不错!我是急糊涂了,所以才颠三倒四,她口中虽然说不想见
你,可是她心里的意思却瞒不过我,她对你的思念比什么都激烈……”
关山月默然片刻才轻叹一声道:“我明白!我也没有辜负她的情意,在神女峰头,我拒
绝了柳依幻……”
彭菊人立刻道:“就是为了你这番表现,我才把她的行踪告诉你!”
关山月忽然正色地道:“大娘!你假如信得过我,不妨把实在的情形明白地告诉我!菁
菁究竟怎么样?她在大巴山……”
彭菊人痛苦地摇摇头低声道:“请你原谅我,我实在不能说,就是这次带你去,我也犯
了很大的错误,可是为了菁姑娘,为了报答雪老太太对我的隆恩,我只能尽到这一点心力!”
她的嘴闭得紧紧的,关山月知道再也无法问出什么来,遂也死了心,低头催驼,听任它
在崇山峻岭问如风般地疾驰!
好在大巴山与巫山之间,不过千里之遥,而且大部分是崇峻的山岭,很少有人烟,明驼
的脚程很快,登山越岭,如履平地,大概经过一天光景,已经赶到了地头。
大巴山脉绵亘蜀境,广乃千余里,祟岭无数,他们的目的地却是大巴山的主峰太巴山,
地当秦蜀之交。大竹河就在那儿发源,又把全山围绕起来!
到了山麓之下,彭菊人的神情变为十分不安,对关山月道:“我可不能陪你上去,你自
己见机而作吧!但叫心似金石坚,天上人间会相见,请你记住这句话,无论遇到什么阻碍或
挫折,我都希望你看在菁姑娘的份上,不要灰心,不要气馁,勇往直前,上天会保佑你的!”
说完她匆匆地跨下驼背,凌空飞越过大竹河走了!
关山月对她这种诡异的行为感到万分诧异,可是走出两三里后,路越来越窄,窄得只能
容一个人侧身而行!
而且那山道紧倚着峭壁而开辟的,滑溜溜的山壁上长满了青苔,他还可以勉强走过去,
那庞大的驼身,可实在挤不下去,所以他只好把明驼留下,背带那柄独脚金神,腰悬长剑,
顺着山路,攀登上去。
路作螺旋形,绕着山峰,越转越高,走了七八里之后,才看见一方平台,云气缭绕,山
风清凉。
关山月却流了一身热汗,在宽不及半尺的山道上走了那么久,的确是相当吃力的一件事,
伺况他还得时时保持身体的平衡呢!
登上平台之后,他先舒了一口气,再向前遥望时,不禁皱起了眉头。
原来那山路到此已断,再要想往上登的话,就只有像猿猱般,攀着山壁上的蔓藤慢慢揉
升上去!
那蔓藤倒是很粗,足够支持一个人的体重,那么他皱眉又是为着什么呢?
问题在乎他背上的独脚金神,那重量有三四百斤,负担在他背上倒不觉得累赘,可是那
蔓藤是否能承受得了呢!
这一柱孤峰上拨千仞,下临绝谷,他不能拿生命来作无谓的冒险,就势必要将金神放了
下来,那是他不愿意的事。
虽然他已学会了修罗七式大罗四式,腰下悬着锋利无匹的白虹剑,无须靠着那柄金神来
自卫,可是这金神是恩师独孤明所赐,他实在不能遗失。
虽然在这峻峭的山道上,很难有人来将它偷走,他却无法放心!
踌躇良久,他还是想不出一个妥当的方法……
又过了一阵,他心中闪过一道灵光,从背上取下金神,默运神力,将金神硬插进足下的
平台,一直没到金神的颈部,然后又掏出一方明驼令,嵌在旁边的石头上。
然后再用手指,在石面上刻下了五个字:“明驼令主留”。
在他的想法中,若是有人能从石中将金神拔起来,一定需要相当的功力,具有那等功力
的人,也许不会对这金神感到兴趣!
假若还是有人将拔了起来,那一定是存心与自己一较短长,那他绝不会拿了金神匿避不
见,至少也会留下一个记号,再找起来也方便多了!
做完了这些事后,他觉得放心多了!
可是当他抬起头来时,又不禁吃了一惊。
不知是什么时候,他的对面来了一个人,这人来得无声无息,不知他是由底下上来的还
是由上面下来的。
这人约莫三十岁左右,品貌很端正,身着儒服,一派斯文的样子!
然而在关山月眼中却不作如此,这人不管是由上而下,仰或是由下而上,能无声无息,
来到自己身前而不被发现,足证他不是个寻常的人!
那人漠然地走了过来,看看关山月留下的字,才轻咳一声道:“台端就是明驼令主?”
关山月拱手道:“是的!在下关山月……”
那人并不专心听他报名,眼睛仍注视在字上道:“台端写得一手好魏碑,笔力雄浑,不
下于颜真卿手迹!”
关山月的书法临的正是魏碑帖,这人能一口道出,足见他在此道颇精,所以关山月很客
气地道:“信手涂鸦,兄台太过奖了……”
那人却一翻眼睛道:“好虽是好,但嫌火候不足,再过二十年,才能体验到个中三昧,
书法之道,不在形似而贵神肖,台端真想在这方面有所成就,必须痛下苦功……”
他批评得很中肯,可是关山月却懒得跟他研究书道,笑了一下道:“多承指教,不过在
下习书,仅作代言表意之用,并不想成为名家……”
那人哼了一声道:“台端此言实在太自暴自弃了,写字人人都会,书法却仅有天才能之,
兄台具有这份天才,不去努力发挥,岂非辜负了天赋斯才之本意!”
关山月被他教训得啼笑皆非,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答!
那人却不肯放松,继续沉下面道:“兄弟并非有意冒犯,皆因台端有着这份天才,不用
实在太可惜了,否则陌不相识,兄弟犯不着如此饶舌!”
关山月无可奈何地道:“兄台关怀盛意,在下十分感激!……”
那人的神色和缓了一点,摇摇手道:“不必客气,兄弟对此道也不大精,只是兴趣颇浓,
难得遇上台端这等人才,故而出言敦勉,希望今后大家互相研究研究……”
关山月实在没精神跟他缠下去,连忙道:“日后一定多求请益,只是今日……”
那人不等他说完,立刻带笑道:“好极了!兄弟就住在上面,台端随时都可以前来赐
教……”
关山月一怔道:“兄台也住在峰上?”
那人怔了一怔道:“不错……咦!台端这个也字,下得有些奇怪,莫非台端与兄弟住在
相邻!”
关山月摇了摇头道:“不!在下有个朋友,住在上面……”
那人点点头,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上面住的人不多,不知道贵友是哪一位?”
关山月道:“是个女孩子,她叫张菁菁……”
那人神色激动,目光扫了关山月一下道:“不错!是有这么一个人,台端是来找她的吗?
有什么事?”关山月不禁有点生气,心想这个人实在太莫明其妙,我又不是来找你,要你问
这么详细干吗,可是他还是忍住性子道:“在下与张姑娘谊属世交,特来探访一番……”
那人一垂眼皮道:“张小姐不见客!”
关山月这下子真的生气了,沉下脸色道:“这话应该由张姑娘自己说才对!”
那人笑了一声,淡淡地道:“由我说也是一样。张小姐自从上山之后,随即表示与山下
断绝来往,任何人都不见……”
关山月怒声说道:“我不相信,她一定肯见我的……”
那人又扫他一眼,淡淡地道:“我只是代表张小姐传达她的意思,你不信的话,尽管前
去问她好了!”关山月冷笑一声道:“这上面虽然无路可通,还不见得就能把我难住了……”
那人笑笑道:“自然!你能走到此地,必然是有几分本事,请吧!”
关山月蹬了他一眼,双足一蹬,拔高两丈许,双手握住那垂下的蔓藤,回头朝那人望去
时,但见他已经把金神由地下拔了起来,正拿在手中审视,倒是吃了一惊,连忙又放松了回
来叫道:“喂!那是我的东西,你不要乱动!”
他的身子才落到平台上,那人已微微一笑。手提着金神,飞越过关山月的头顶,落在蔓
藤上,几个起伏,已闪入云中不见了!
看了人家那等轻捷的身手,关山月不禁骇然吐舌,从那人一出现,他已经料定对方不是
个平凡之辈,却也设想到会高明到如此程度!
别的不说,单以人家轻而易举地拔出他插入石中的金神,然后再挟之飞登,身法之灵巧
轻捷,自己就是空手也未必能赶得上!
这峰顶上住着一批怎么样的人呢?刚才听那人的口气,已断定他并不是一个人独居,而
且也证实了张菁菁确然在上面……
张菁菁怎么又会跟这些人在一起呢?
他又想到了彭菊人欲言又止的诡异态度,渐渐地有了一点了解!
世上有许多隐居的高人,不愿意将姓名行迹传诸人世,过去几天的龙华会就是一个例子,
由刚才那人的身手看来,武功造诣,尤在龙华会中诸人之上,难怪他们不准彭菊人泄露了……
由于这些揣测,使他面临到一个新的难题!
“是上去呢?还是由此作罢?”
上去!是一定不会受到欢迎的,也许还会引起仇视与纠纷!不上去,就无法见到张菁菁,
想到这娇小可怜的女郎为自己所付出的深情与牺牲,他实在无法辜负她……
从彭菊人的口中,知道张菁菁目前并未受到威胁或迫害,然而她的心情却一定十分的痛
苦,……否则彭菊人也不会多事强将自己拉来了……
考虑了片刻,他还是决定上去,第一是看看张菁菁,虽然他对张菁菁的感情并不像张菁
菁对他那么激烈,长年的孤独生涯使他对男女之情看得很淡,可是站在道义立场上他觉得也
应该去看她一次!
其次是那个人带走了他的金神,这件武器绝不能丢,他一定得去要回来!
作了决定之后,他立刻想再度作登峰的准备,脚步略动,碰到了一堆石粉,这是那个人
拔出金神时带出来的!
金神被人拔走了,他留下的字,留下明驼令全没意义了!
所以他弯下腰,先伸手将那片明驼令挖了出来,然后拂开地上的石粉,想将那几个留字
抹平掉!
石屑拂开之后,他又不禁一怔。在他所留的字旁,另有一行字迹!
“望月峰上一书狂,暂取金神待刘郎,寄语明驼千里客,共赏峰头明月光!”
字体与他的差不多,却比他更为苍劲有力,用意也很明显,望月峰,大概就是这座山峰
的名称,书狂,大概就是那人的名号,无怪乎他对书法的研究那么深刻……
明驼千里客,自然是指着他明驼令主而言,末一句的意思是叫他上去,语气中还没有什
么恶意,只是第二句的刘郎又作何解释呢?
怔立片刻,关山月才想起古书上有刘阮误入天台遇仙的典故,刘郎大概是这个意思了……
想通了之后,关山月又不禁发出一声苦笑!
暮色渐深,山风更冷,云气被夕阳照得灿烂辉煌,的确有点神仙洞府的境界,关山月却
在感慨中吐出一个深长的叹息,飞身握住山藤,像猿猴般地揉升上去!
藤有粗有细,粗的支持着他的体重纹风不动,细的却摇摇欲动,关山月觉得他留下金神
的措施很正确,若是带着那沉重的家伙,势必会受它的牵累而掉下去,然而那书狂却轻而易
举地带了上去,足证那人的武功确实高不可测!
物以类聚,那书狂既然不是一人独居,跟他一起的人必定也相当高明,……因此关山月
在攀登时,心中的戒意更深了。
渐渐地,他觉得快要接近峰顶了,因为他的视界已非常清明,可以看见碧蓝的天幕上挂
着一钩明媚的皎月。
云雾在脚下结成一片黑蒙蒙的大海,两三丈之处斜探出一株苍松,枝叶虬结,再上面就
空然无物了!
关山月虽然不太感到疲累,可也相当吃力,所以他的心情也在紧张中为之一松,单手在
藤上一使劲,身子倒翻上去,探爪就握住一报松枝!
那根松枝粗若人臂,照理应该是可以盛得起他的体重,可是他的力量刚刚达到松枝上时,
突闻克嚓一响,松枝断了下来,连带着他的人,也向下坠去!
关山月万想不到会有这种意外,猝不及防之下,身子已带着松枝堕下了两三丈,情急智
生,脱手将松枝朝外掷去,藉着那一点反力,将身躯弹向岩壁!五指用足功力,对准岩壁上
插去!
那岩壁很松软,很轻易地抓了进去,才使他没掉下去,身上已急出了一片冷汗!
可是,危急并未解除,那松软的岩壁也不能支持他的体重,沙石簌簌下落,看样子,又
要无法借力了……
关山月幸好在多年的苦练下培植了临危不乱的修养基础,刚觉得手上不对劲,立刻抽出
了腰中的白虹剑,对准岩壁上一阵猛绞!
锐利的剑锋直如摧枯拉朽,应手削出一个大窟窿,关山月先用游龙术使身子贴紧岩壁,
再慢慢移脚到凹洞处,踏上实地,才维持住身体的平衡,然后猛吸了一口气,脚尖用力,拔
空三四丈,翻落在松树的枝干上。
这次他比较谨慎了,身子并不在枝上停留,略一借力,随即向平地上跃落去,因为他算
准先前的那一段松枝绝不会无故断折,除非有人加以压力!
果然他的脚尖才离开松枝,立足处的那一段松枝接着又断了下去。
而且他敏锐的眼光也瞥见了隐隐的白光一闪,足证址人为无疑了!
一向沉静的关山月,激发了真正的怒意,身子才立定,马就开口叫道:“暗算人的鼠辈,
滚出来!”
声震四谷,却静无回音,在他的眼前,展开了一大片竹林,丛丛修竹,只有竹叶被风吹
的微响!
关山月知道那暗算的人,一定是躲藏在竹林之中,所以又叫骂道:“无胆匪类,躲在暗
中伤人算是什么东西……”
语音方落,竹林中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没出息的东西,连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声音就在邻近,关山月不禁愤火中烧,暴叱一声,白虹剑舞起一片银光,向发声之处扑
了过去!
剑上的锋芒凌厉无匹,方圆四五丈内,每一枝长竹都被齐根地削断,在一片倒竹声响中,
却不见半个人影!
关山月不禁呆住了,他闻声捕影的功夫修炼有年,自信绝不会失误,这次却扑了一个空。
怔然中他举目四寻。唯见断竹中有着一块青石,平若桌几,两旁还有着像石凳般的石墩,
石几上还散着两堆黑白的棋子。
走近去一看,那块青石上还刻着棋格,残局未终,分明是有人在此对奕,因此他断定刚
才的搜索不错误,暗算自己的人一定在此,发话也在此,而且用来击断松枝的暗器就是这石
上的棋子,只不过那人比自己早先一步躲开了……
沉思未已,右边的竹林中传出另一个人的声音道:“司棋!你这个玩笑可开大了,好好
的一片竹林,被你弄缺了一块,广寒十景剩其九,我看你怎对月华夫人去交代!”
紧接着语音之后,竹林之后,施施然走出两条人影!
藉着淡淡的月光,关山月打量了一下来人,只见他们都是一样的高冠儒服,身材一高一
矮,年纪却在四五十岁之间,高的修髯及胸,矮的短髭上挑,目光炯炯有神。
关山月知道这两个人中,必有一人是出手暗算自己的,而且听到刚才那番话的语气,那
人大概叫做司棋,只不知道是哪一个,因此他立刻以严竣的声音问道:“刚才是谁暗算我
的?”
身材矮的那人一瞪眼道:“是我!你这小子真鲁莽,我不过是跟你开玩笑罢了,你怎么
就沉不住气了,这一片好竹子,被你削断了,你怎么赔偿!”
关山月一听火更大了,面前这两个人都没见过,可是这个叫司棋的矮子长相猥琐,心中
对他就没有好印象,再一听他就是暗算自己的人,立刻就怒骂道:“混帐!你拿人家的性命
开玩笑!”
矮子用手一捋短须,道:“小子!你别出口就骂人好不好,我说开玩笑的就是开玩笑,
我若是真想要你送命的话,刚才那两颗棋子,就不会打在松枝上,……”
关山月听他还在强辩,变色正待发作,那高个子摇摇手笑道:“世兄不必生气,司棋的
确是只有相戏之心而无见害之意,世兄就是掉了下去,也不会送命!”
关山月瞪着跟,恨恨地道:“胡说!那么高掉下去……”
高个子笑着道:“下面有网兜接着,世兄最多是饱受一场虚惊而已!”
关山月一怔,由于这高个子长相平易近人,他相信他这话绝不会假,迟迟地说道:“这
个我怎么晓得呢,……”
矮子哼了一声道:“你若晓得,那个玩笑开起来还有什么意思?”关山月对他十分厌恶,
立刻道:“就是有网兜盛着,你也不应该如此,这峰顶高逾百丈,下面还不知道有多深,设
若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跌下去依然是没命……”
矮子冷笑了一声,说道:“不会武功的人,别想登上峰顶,侍书说你蛮像个聪明人,谁
知你比牛还蠢!”
关山月倒是真被他驳倒了,不禁闭口无言,那矮子可得意了,瞪着眼睛道:“小子!你
还有什么话说!糊里糊涂就想用剑伤人,现在这一片竹子看你怎么赔法,你知道这绝顶山峰
之上,栽竹子要多大工夫……”
关山月又待发作。那高个子却笑道:“司棋,你别想推卸责任了,竹子虽是人家削断的,
追根结底还是你的错,谁叫你拿人家来开玩笑的!”
那矮子急了叫道:“琴挑,你怎么也帮着外人呢……”
高个子笑着道:“我只是按着道理,就事论事,这本来是你的错,即使告到月华夫人那
里,我相信还是你吃亏倒霉!”
那矮子嘟起了嘴,嘀咕地道:“倒霉就倒霉了,了不起跑一趟大青山,替那老驼子做三
个月的苦工,换一瓶再生泉水,把这些断竹竿接起来!”
高个子又笑着道:“你想得倒简单,第一是那白驼子不好讲话,肯不肯答应还相难说,
就算他答应了。那三个月的苦工也够你受的!”
矮子沮丧地道:“那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我自作自受!”
高个子又笑道:“纵得再生泉,三个月之后,这些竹子早枯死了,……”
矮子急得抓头搔耳,大叫道:“那……那怎么办?小子!你真把我害苦了……”
关山月见他这副可怜相,倒觉得十分不过意,心中对他的恶感,也冲淡了不少,遂歉然
地道:“这位老先生不必着急,在下冒昧毁竹,也有不是之处……”
矮子叫道:“你说这话有屁用,月华夫人怪责下来,你难道还替我承当不成!”
关山月心中一动,他已经几次听到月华夫人的名字,顾名思议,月华夫人自然是一个女
子,……
刚才蜂下那狂书生叫做侍书,这矮子叫司棋,高个子叫琴挑,看来他们的身份都是一样
平等,侍书善书,这二人则在琴棋上别有心得,而那月华夫人,身份却在他们三人之上,这
些人倒是什么关系呢?
心中虽然怀疑,口中却道:“没关系,所有过错我都一肩承当好了!”
矮子连忙道:“你怎么承当法?”
关山月道:“我就说竹于是我砍断的,绝对不提老先生开玩笑的事!”
矮子转颜为笑道:“你肯这样就太好了……只是好好的,你怎么会想起砍竹子呢?”
关山月想了一下,说道:“那就算我登峰之后,跟二位在言语上起了冲突,动起手来,
将竹子削断了,……”
高个子微微一笑道:“世兄这一来的确帮了司棋一个大忙,广寒宫共有十景,月华夫人
却最爱这一片竹林,怪罪下来,司棋确实担受不起,然而世兄是外人不知情,月华夫人也许
不会计较!而且我与司棋与可以替世兄求求情……”
矮子乐得眉开眼笑地道:“就是这么说定了,你见月华夫人可不能再翻腔!”
关山月慨然道:“这是自然,不过……月华夫人是怎么一个人呢?”
那二人俱是一怔,良久之后,矮子才说道:“你连月华夫人是谁,都不曾认识,怎么会
找上峰来的?”
关山月也是一怔道:“我不是来找月华夫人的,我来探访一个姓张的姑娘!”
二人同时叫起来道:“张菁菁!”
关山月点一点头,说道:“不错!听说她就在此地……”
矮子一转眼珠道:“奇怪!侍书怎么不说清楚呢……”
高个子却用手朝他比了一下,低声道:“别多嘴!我知道他的意思……”
然后又转头对关山月道:“阁下怎么知道张姑娘在此地的?”
关山月本想说出彭菊人的名字,但是话到口边,又咽了下去,因为他想起彭菊人吞吞吐
吐的神情,知道她一定有着很多顾忌,也许说出来会对她不利!
高个子却不待他开口,立刻接下去道:“我想一定是那个姓彭的老妇人告诉你的,你一
定是姓关,是张姑娘口中念念不忘的关大哥!”
关山月见他都说出来了,倒是不便否认,遂点点头道:“不错!在下关山月……”
高个子立刻神色庄重,压低了声音道:“你见了月华夫人,最好不要说出自己的真姓名,
不要提起那姓彭的老妇人,更不要问起张姑娘!”
关山月诧然道:“为什么?”
矮子也低声道:“你别问为什么,假如你要想见到张姑娘,一定要这么做!以后我们会
慢慢的替你想办法……”
关山月英明其妙,正想问得详细一点!矮子却神色慌张地道:“有人来了!多半是入画,
我先去绊住她,琴挑,你再交代他几点应该知道的事,可不能耽误太久!”
说完他匆匆地走了,高个子慌忙指着关山月的长剑,说道:“你先把剑收起来,再听我
告诉你几句话……”
关山月将白虹剑归入鞘中,高个子却慌忙地道:“月华夫人的广寒宫中,共有七个侍者,
我,司棋,侍书,你都见过了,还有煮茗,入画,弹剑,飞觞四个人,其中弹剑是男的,他
也会帮你忙的,至于那三个婆娘,你可千万不能对她们泄露真相,还有一个……”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竹林中已传来入画的轻咳,高个子立刻警觉地住了口,只拍了他一
下肩膀,示意他一切都得自己留心了!
接着,又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夫人叫传那个小伙子快去呢!你们在这儿鬼鬼祟祟
的,干什么?”
人影微飘,矮子司棋陪着一个盛妆的女子过来,那女子年可二十八九,姿容艳中带俏,
长身细腰,到来之后,两只眼睛立刻电光般地扫向关山月的全身,看了一阵,才捂着嘴笑道:
“侍书说过,这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世所罕见,我就是不相信,现在看起来,他倒是挺不
错的,小兄弟!你就是明千里吗?”
关山月不禁一怔,司棋连忙道:“对了!明老弟不但人才好,武功也别成一格,刚才一
连几剑,把我跟琴挑杀得手忙脚乱……”
边说边向关山月挤眼睛,关山月这才领悟到明千里是他们替自己杜撰的名字,这一定是
那个侍书的杰作,由明驼千里上化出来的,心中虽然不愿意,口上只得暂且承认了,遂拱手
道:“在下明千里,请问……”
司棋连忙道:“这是入画,她比你大一点,你不妨称她一声大姐!”
入画笑了一声道:“那怎么敢当呀!我也大不了他多少……”
一张卖弄风情之状,使关山月看来十分厌恶,可是当不住司棋在她身后连连做眼色,只
得勉强地叫道:“大姐……”
入画格格娇笑道:“大姐就是大姐吧,谁叫我比你大着一点呢!明兄弟!侍书说你写得
一手好字,这两个老东西。又夸你使得好剑,你还会些什么呢!”
高个子琴挑笑着道:“明老弟样样都行,琴中圣手,丹青传神,棋下无双,诗词歌赋,
无不精通,就是酒茗两道还没请教过!”
入画呀了一声道:“那一定也不会差,广寒宫中添了明兄弟,可就什么都全了,我得赶
快去报告夫人去……对了!我们每人只有一门擅长,明兄弟却件件精通,该怎么个称呼法
呢?”
司棋干笑道:“那是夫人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
入画点头道:“是呀!我们也没有权利来决定,明兄弟,快走吧!”
说着扭转腰肢,才发现满地残竹,徒然失声道:“啊呀!谁把翠篁幽境给毁了,夫人知
道了可怎么办……”
司棋朝关山月连连呶嘴,作出恳求之状,关山月挺身上前道:“是我!”
入画急道:“咳!你怎么闯下这个大祸呢?”
司棋干咳一声,笑笑道:“我跟琴挑为了要测验一下明老弟的武功,故意阻止他前进,
结果明老弟生气了,拔出剑来给我们一下,我们虽然躲得快,没送掉老命,可把这竹林给削
毁了……”
入画顿了一下脚道:“你们简直混帐,什么地方不好胡闹,偏偏要在此地……”
司棋装出一片苦笑道:“我们怎么知道明老弟的火气那么大呢!看他年纪轻轻的,谁也
不能料到他的剑法会如此厉害呢……”
入画双手一摊道:“这……怎么对夫人说呢!明兄弟刚来就发生这样的事……”
关山月朗然地道:“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祸已闯下了,该杀该剐我都认了!”
入画连忙摆手道:“明兄弟!见了夫人你可别这么倔强,多说两句好话,我们再在旁边
替你求求情,夫人可能不会追究这件事……”
司棋一笑道:“对了!夫人最听你的话,到时候你多说明老弟几句好话,尽量表扬明老
弟的长处,夫人动了爱才之念,事情就好办了!”
入画想了一下轻轻地叹道:“只有这么办了,反正我总尽最大的努力就是了,谁叫我是
他的大姐呢!明兄弟!你可别笑我老气横秋,我……我对你可真是一见……一见……”
关山月见她眯起眼睛,一张恶心之状,生怕她会说出什么不入耳的话来,连忙作了揖道:
“我们一见如故!还望大姐多加照顾!”
入画笑着道:“对了!一见如故!你说得真好,我虽然才第一次见到你,可就像认识你
很久很久了!今后我们可得多亲近亲近!”
司棋摸着胡子笑道:“我们相处久了,你怎么不跟我亲近亲近呢!”
入画红着脸啐了一声骂道:“死矮鬼!你少贫嘴,当心我拔光你的老鼠胡子!”
司棋一缩脖子,入画似乎也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回头对关山月道:“明兄弟!你不
会嫌我这个大姐太粗野了吗……”
关山月啼笑皆非,不知如何启口,琴挑微笑道:“入画快走吧!别叫夫人等得光火了!”
入画这才想了起来道:“正是!夫人就是叫我来催你们的,一说话就忘了,我们走吧!”
琴挑仍是笑吟吟地道:“入画I你先去禀告夫人一声,我们陪着明老弟随后就到,记住
先替明老弟吹嘘一番!使夫人对他有个好印象!”
说时用手一指残竹,入画会意点点头,道:“我懂了!夫人真要生起气来,你们两个,
也得跟着遭殃!”
说着身子一扭,人就像一阵旋风般消失了,关山月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可是见到她离
去身法之速,则又不禁暗自骇然!
司棋笑着挨近关山月道:“老弟!你交上桃花运了,这疯婆娘对你岂仅是一见如故,简
直是一见钟情了,只要你能交上她,广寒宫中,你大可为所欲为了!”
关山月脸上一红,琴挑已愠言斥道:“司棋!别胡说八道,人家是代你受过,不过……
关世兄,我看这妮子对你的确是有点意思,你当然不会看上她的,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太令她
难堪,广寒宫中除了月华夫人,武功数她最高……”
关山月不禁佛然道:“什么!要我去敷衍她!那可不行,我见了她,就感到恶心,我真
不明白你们在捣些什么鬼,平白无故地替我换了名姓!又要我……”
琴挑叹了一声道:“关世兄!请你忍耐一下,更改名姓大概是侍书的主意,请你相信我
们是在帮助你,帮助张姑娘,现在无暇细说,日后有机会,我们会对你解释明白!”
关山月愤然道:“别的我都不问了,至少你们该告诉我,月华夫人是个怎么样的人,等
一下见到她之后,我也好相机应付!”
琴挑又叹了一声道:“月华夫人是你永远无法了解的一个女人,我只能告诉你她的武功
已臻超凡入圣的境界!你明白这一点就够了,我们走吧,再迟夫人可真要生气了,还有一点
我必须告诉你,入画是个好人,也许她的态度令你看不顾眼,但是她心中的确非常善良,那
个人完全是质美而未学!胸无城府……至少你不可以看不起她……”
说完,又叹了一声,然后才举手相催道:“快走吧!夫人的性子很急,叫她等久了,的
确不是好事!”
司棋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关山月的衣服,穿过竹林迳行,关山月只觉得他的力气很大,
身不由主地被拖着走路,很不习惯,可是司棋拉他时所用的劲道很怪,手在前面,力量却在
身后,仿佛是推着他前进一般,使他连挣扎的力量都使不出来。
走出竹林,却是一片很大的花圃,间或也点缀着亭石之胜,花圃后面则是一大片华丽的
屋宇,楼阁玲珑,阁前有白玉的门楼,横书着“广寒宫阙”的匾额,旁边则是一幅楹联,以
极细的精工镌刻而成!
“嫦娥应悔偷灵药,春花灿烂,秋月明媚,人间天上绵绵恨!”
“天孙无意织机锦,夏荷芳香,冬雪皎洁,碧海青天夜夜心!”
对仗不算工稳,却有着一丝淡淡的寂寞哀愁,关山月正在玩味那联句中的含意,却见峰
下那个,叫做侍书的书生,正闪躲在门楼之下,一脸焦灼之色。
看到他们之后,立刻就迎了上来,琴挑见了他,马上摇摇手轻声道:“侍书!我了解你
的苦心,不必再说了!”
侍书脸色动了一下才低声道:“我只想尽一点心而已,请你原谅我替你改了名字,那是
不得已之举,见了夫人,你只说是我在山下碰到你,引你上来见夫人,千万不可说是为了
张……”
琴挑连忙道:“我们都跟他说过了,你不用再吩咐了……”
关山月还来不及作何表示,厅前走出入画,以响亮的声音道:“夫人宣明千里进见!”
目光深注在关山月身上,意思是叫他在态度上要放得恭敬一点!
关山月虽然知道那月华夫人必然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可是要叫他对一个陌生不相识的女
人表示过度的谦卑,却不是他愿意做的事。遂满不在乎地一昂头,大踏步向前走去,经过入
画身旁时,还听得她无可奈何的一声轻叹!
进入客厅之后,他骤觉眼前一亮。
这所客厅完全像是宫殿的陈设,大理石的庭柱,云石铺地,光可鉴人,在正中用玉石砌
成了一方平台,周围用黄金作成短栏,高约半丈余,台前也用白玉砌成九级阶梯,台上安放
一张镶满珠宝的座椅,端坐着一个神情雍容的中年妇人,不用问就可知道她一定就是月华夫
人了!
那月华夫人望去约莫四旬,头上梳着高髻,身上披着白色的亮缎长袍,脸形长得很美,
美中还透出一股庄严,使人凛然而不敢忤!
在她的身后,并肩站定两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服色与入画相似,看来大概就是飞觞煮茗,
台左有一个中年男子,神态威猛,黑虬绕颊,作武士打扮,足登长靴,腰挎长剑,则一定是
弹剑无疑!
关山月心中充满了傲气,但也为月华夫人的丰度所折,神情上自然流露出一丝尊敬,双
手一拱道:“在下明……千里参见夫人!”
他差一点就要说出明驼令主关山月的真姓名,幸而及时地改了口,跟在他后面进来的侍
书司棋与琴挑三人也松了一口气!
月华夫人的表情淡淡的没有反应,她身后一个女子却瞪眼喝道:“你怎么不跪下?”
关山月双眉一挑,傲气又发,昂然道:“我为什么要跪下?”
那女子脸现寒霜,刚想发作,月华夫人却突然一挥手轻轻地道:“飞觞!你不要多嘴,
他刚到这儿,对此地的礼数还不熟悉,以后再慢慢教他,明千里!你走近一点!”
那女子怫然不作声了,关山月却举步走前数尺,离着台前的石级不到半丈,月华夫人先
审视了他片刻,才点点头道:“嗯!人长得很雄壮,侍书说你写得一手好字,刚才入画又来
报告说你在剑下斗败了司棋与琴挑,看来你倒是个文武全才!”
声音很好听,却仍带着一股不能侵犯的威严,关山月听在耳中倒有点不习惯,因为他出
道江湖之后,一鸣惊人,在龙华会那等的场合下,也没有被人如此轻视过,因此他的态度也
不像先前那么尊敬了,傲笑一声道:“在下读书学剑两不成,文武全才之誉实在愧不敢当!”
语气与言词完全两回事,入画连忙道:“明……千里,你怎么可以如此对夫人说话?”
她差一点把明兄弟叫出了口,可是目中却流露出哀恳之意,大概是请他不要如此放肆,
关山月视若未见,依然杰傲地道:“我应该怎么说话?”
入画急得一顿脚,倒是月华夫人笑了一笑道:“入画!你也别管闲事,他这种态度分明
是不服气,然而也有不服气的理由,因为到现在为止,你们并没有令他折服!”
这次的口气很和婉,使得入画等男女七人都流露出诧然的神色。
月华夫人笑笑又道:“我这七个侍者都各通一项绝技,你大概已经知道了?”
关山月点头道:“是的!我听说过了!”
月华夫人笑着道:“他们以技而名,我也认为他们算得上人间之最了,可是听说你比他
们都还要高明一点……”
关山月经此一说,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谦笑一下道:“这倒不敢当,其实在下只领教过
书一项,侍书先生之笔力雄浑,着纸传神,实非在下能望其项背!”
月华夫人用眼朝侍书望去,急得他连忙解说道:“夫人!明老弟不过是火候略欠,然其
天才横溢,只须少下苦工,定然超出属下多矣……”
月华夫人这才一笑道:“我说呢!以他的年岁修为,我相信绝不能超过你,不过你一向
自许天下书道无双手,肯说出这种话,足见他不会太差!至于司棋与琴挑败在他手下……”
司棋连忙也上前躬身道:“明老弟剑法的确高明……”
月华夫人微笑道:“我不是问剑,那方面你们两人差得很……”
司棋一缩脖子笑道:“琴棋两道我们未及领教,只是听明老弟的谈吐中,可以想见高
明……”
月华夫人摆摆手道:“好了!你不必说下去了,我只是有点奇怪,你们一向都不肯下人
的,为什么单单对着这一个年青人,未经较量,就自承不如了!”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忽然变为严竣,使得司棋琴挑等人为之一惊,侍书连忙又上前道:
“属下等因为见到明老弟资质禀赋俱为无双之选,所以才急于向夫人引见!”
月华夫人冷笑一声道:“是吗?你们把他说得这么好,我倒有点不相信,弹剑,你跟他
对拆几招看看!”
武士装束的弹剑,恭身的应了一声,抽出腰间长剑,剑身泛作淡青,黯不见光,只是形
式十分古雅!
关山月怔了一怔道:“我不是来比剑的。”
月华夫人扫了他一眼道:“那你来做什么?”
侍书的脸上连冷汗都急出来了,关山月看在眼中,心知他一定是怕自己说出真正的来意
而牵累到他,遂淡淡笑了一下道:“侍书先生请我来结识几位高人!”
侍书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属下凛尊夫人训示!未敢将此地情形多说,只是眼见
明老弟人才难得,特地向夫人推介……”
月华夫人哼了一声道:“这么说来,你刚才是骗我的了!”
侍书浑身战颤,琴挑连忙道:“侍书并未欺骗夫人,他叮嘱我们在见到明老弟之后,再
将此地的情形告诉他,我们已经对明老弟说过了!”
月华夫人这才对关山月道:“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接受测试?”
关山月愕然道:“什么测试?”
琴挑急忙道:“老弟怎么如此健忘,我不是告诉过你,要想在广寒宫中居留,必须要有
一技之长,夫人命弹剑与你比剑就是一项测试!”
关山月见他那副情急之状,实在不忍心拆穿他的谎话,遂笑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我
没有弄清楚,方才我只听说叫我斗剑厮杀,并没有说明是测试,我又不是来拚命的,无原无
故地动刀动剑干什么!”
一张满不在乎之状,月华夫人哼了一声,却没有作什么表示!
弹剑却神色肃穆地抱拳道:“请!”
亮开架式,横剑待敌,关山月见他的姿势,心中不禁微惊,因为这姿势他十分熟悉,那
是修罗七式的起手式!
修罗七式是谢灵运得自百里不平的秘传剑法,这个人怎么也会呢?可是对方尚未施展出
来,他还不敢断定。
慢慢地亮出白虹剑,照眼的毫光中,他瞥见月华夫人的神色微微一动。
弹剑见他也拔出剑来了,只是轻轻地道:“请明兄赐招!”
关山月为了要证实他的剑招是否即为修罗七式,乃笑着摇摇头道:“不!先生请!”
弹剑并不多作谦让,长剑一举,踏上一步攻了上来。
一点都不差,他用的完全是修罗七式中剑招,这第一招,正是“云惨雾愁”,唯一不同
的是剑下并没有愁云惨雾,鬼声咽呜的黑狱景象,只是威力更强!
关山月毫无选择地使出了大罗四剑来应敌,白虹剑下演出“乾坤始定”。
两股剑气交缠在一起,却没有一点声息,片刻之后,才顿然两分!
关山月吐了一口气,心中暗呼侥幸,修罗七式在弹剑的手中似乎比谢灵运更具威力,然
而因为未有那种黑云蔽天的情况,使他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剑路变化,而大罗四式是专为克
制那些变化而创的,所以他才能挡过这一招!
可是观战的人却不同了,除了月华夫人之外,连弹剑本人也发出一声由衷的喝采!而琴
挑侍书司棋入画四人反应尤烈!
静候片刻,弹剑又攻出了第二招,依然是修罗七式中的招式——“搜魂戮魄”。
关山月毫不迟疑地使出“山岳永峙”。
剑气再度厮缠,关山月却不像第一次那般轻松了。弹剑的功力似乎深于谢灵运,强劲的
内力将剑势压迫得十分沉滞,幸而“山岳永峙”是一招守式,总算在极度的困难下将那一剑
挡过了!
弹剑撤剑后退两步,脸上现出难以相信的神色。月华夫人也无法再维持她的平静了,居
然在鼻中轻轻地噫了一声!
关山月略一喘息,忽然抢身进去,白虹剑上锋芒突涨,以极快的速度,连攻出了两剑—
—“旭日东升”与“白虹贯日”。
这两剑都属于攻,却违反了常规!
上次对谢灵运时,他都是等对方发动了,自己才被动应敌!然大罗四式的运用法则也是
如此规定,因为这四式都是在静中取动,先克服对方的锐势而钻其隙。
然而关山月却不敢再墨守那成规,弹剑的攻势中似乎无隙可乘,若是等他攻了出来。便
只有死定,守不住便会为他所乘!以弹剑的功力,关山月是万守不住的,除非是先他而动,
或可图幸于万一!
第一招“旭日东升”是全面进攻,弹剑举手一撩,在身前下一道剑幕,像云层阻遏了阳
光,使得关山月的攻势完全化解。
然而第二招“白虹贯日”却是化面为点,而动作又奇快无比,弹剑还来不及作应变的措
施,强韧的剑气已钻了进来,刺破了他划下的剑暮。
“当啷”在一声轻脆的金铁交鸣声中,剑身上各激起一溜火花。
关山月退了一步,握剑的手腕酸麻无比,勉强维持住不使剑掉下了,脸上现露出一片惊
色!他震惊的不是对方的剑而是对方的功力。
他明明已经刺中了对方的弱点,却不想弹剑在危急之际,居然能再将劲力运用到剑身上,
使它变成了一块磁铁,产生出无比的吸引力量,硬生生地将自己的白虹剑吸引了回来,硬碰
在他的剑上。
而且他那柄青黑色的长剑也十分怪异,在白虹剑的利锋撞击下,不但毫无所伤,反而弹
射出来,几乎将他的剑震脱了手!
弹剑的神情却不像那么狼狈,擎着那柄黑色的长剑,先往空拜了一拜,然后肃然归鞘,
再朝关山月一拱手道:“明兄剑术超凡,敝人不敢言匹!”
关山月不禁愕然,心想照刚才的情形看来,落败的应该是自己,怎么他倒反而认输了,
想了一下,忽然记起琴挑曾经明示过,这弹剑也会帮自己忙的,莫不是他在故意相让,不过
这让得太勉强了,他不在比剑中示弱,口头上说一声又有什么用呢?这种情可实在不可领,
遂冷笑一声道:“先生太客气了,在下的剑未曾脱手,已蒙盛情……”
弹剑苦笑了一下,并未作答,那边的入画已兴奋地道:“明兄弟!真想不到你在剑上的
造诣如此高,弹剑自夸他那几手剑法,除了夫人之外,不作第三人想,而你竟击败了他……”
关山月莫明其妙地道:“我击败了他?”
入画格格一笑道:“不错,你应该觉得骄傲,若不是靠着青索剑的神异效能,你那一剑
也许会砍下他的脑袋呢!其他姑且不论,至少你在剑法上,足可称为天下第一人了……”
说完之后她又觉得太过份了,连忙补充道:“当然夫人是不在我说的天下人之内……”
补充之后,她还不住地用眼望着月华夫人,深恐这补充未能令她满意,谁知月华夫人却
一笑道:“入画!你错了,我或许可以靠着功力胜过他,若单以招式而言,我也许还不如弹
剑呢,更别说胜过他了!”
这几句话使得其余的几个人都感到意外,却只有关山月全无所觉,他此刻的注意力全为
青索剑三个字吸引住了。
当他在温娇那儿得到白虹剑,连带也听到一点关于剑上的知识,除了白虹剑外,还有紫
郢青索两枝剑,神效在白虹之上,想不到这青索剑竟会落在弹剑手上……
那么刚才自己那一招白虹贯日,的确是使得对方无法招架,弹剑之所以能够幸脱于剑下,
完全是由于青索剑之故,无怪乎他慨然认输了……
月华夫人这时已满脸含笑道:“明千里,从现在起,你就算是广寒宫中的一份子……”
关山月闻言一怔,连忙说道:“不!我……我不能……”
月华夫人笑着道:“你什么不能?”
关山月想了一想,道:“我不能充作夫人的侍者……”
月华夫人点头道:“当然了!我知道你博学多才,一个侍者太委屈你了,是不是……”
关山月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月华夫人却不容他说下去,笑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才能是多方面的,一名侍
者是无法令你满足的。可是你也得想想你不过是剑法上略有可取,其他如琴挑之琴,司棋之
棋,入画之画等……都足够你学习的,年青人带点傲性是好事,可过份自大就成为狂妄
了……”
关山月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套,虽然很有道理,可是自己的目的并不在此,因以眉
头一皱,正待发言,谁知月华夫人竟不容他有这个机会,叹了一口气道:“学不满足,真是
没有办法,可是……我也的确赏识你的人才,这样吧,我任你广寒宫中护法使者,那七大侍
者都归你统御,这该行了吧!”
入画看出关山月还有反对之意,连忙道:“明兄弟!夫人如此对你,已是天大的殊荣了,
我们这几个人虽然不在你眼中,可是你能随侍在夫人身边,朝夕请益,那好处可大了……”
说着连连用目对他示意,好似在劝他赶快接受,同时侍书等人也是一样的神情。
关山月不禁啼笑皆非,心想如此夹缠下去,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将心一横,干脆装傲到
底,朗笑一声道:“话正是如此,夫人无论如何提拔,始终还是把我列入下层看待,我不明
白夫人在哪一方面可供我请益的……”
入画脸色一变,失声道:“明兄弟!你疯了!怎可如此冒渎夫人……”
关山月但笑不语,月华夫人却出乎意外的一笑道:“这倒不能怪他,乍到此地,我要是
不露两手给他看看,的确难以使他心服的,年青人,你认为哪一点足堪与我一争上下的!”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在下不知夫人何学何能,因而无法答复这个问题!”
月华夫人笑笑道:“你说得出的题目,我没有对付不了的!”
她狂,关山月更狂,哈哈大笑道:“夫人之能!在下自信都可以勉强巴结一试!”
月华夫人微微一怔,在广寒宫中,可能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如此说话,其余七大侍者虽
然一方面替关山月担心,一方面被他的豪情所折,愕然不知所以……
等了片刻后,月华夫人轻轻一笑道:“好极了,你大概也是无所不能,才敢说出那样的
话,广寒七艺,琴棋书画剑茗酒,我倒得逐项对你显示一番,才使得你口服心服,琴挑!看
琴侍候!”
琴挑应了一声,走到屋角捧过一个琴囊,抖去外面的绸套。
取出一具精致的琴,安排在玉台之下,才恭身退后。
月华夫人姗姗起立,轻移莲步走到琴前一笑道:“要说跟你比试上下,那实是笑话,只
要你能听完我一折倚兰操而仍不为所动,我就承认你是天下第一琴手了!”
关山月见事已如此,欲罢不能,对音律之学,他虽然从独孤明处小加涉猎,可的确算不
得是高明……尤其是现在面对高手操琴,一个不慎,或许会有性命之虞,因为内家高手,能
将劲力化于音响,伤人于无形之中……
可是他也并未流露出怯意,第一,他拿得稳月华夫人并无取他性命之意,第二,他了解
到音律伤人,不过是惑乱人的心志,进一步去操纵人的思想行动,只要清心澄虑,听而不闻,
自然就不会遭外惊所惑!
所以他立刻就地坐下,双手抚着膝盖,状如老僧入定,微微启目道:“夫人请开始弹琴
吧!”
月华夫人朝他的坐姿看了一眼,轻轻点头道:“看来你的确不像个外行,注意了!”
语毕轻拂纤指,在琴弦上扣了一下,铮然微响中,关山月的神情也随之一动,心下已经
在吃惊,他感到这琴音相当特别,仿佛是一枝尖利的细针刺上了耳鼓,虽然此刻的痛楚还可
忍受,再下去可很难说了!
月华夫人对他的反应很注意,注意的结果也相当惊奇,因为她自信那一弹之威,世上已
很少有人能禁受得了,而这年轻人仅只是脸上的肌肉跳了跳,连身子都没有动!
怔了片刻,她忽然有点生起气起来,好像是她至高无上的威信已经受到了打击,手指在
弦上连连拨动,发出一连串的音符
前面几个音节还使关山月稍受震动,可是到了后来,关山月竟像是真的不闻不问,嘴角
反而现出一丝忘我的微笑。
这情形不仅使月华夫人诧然生惊,而旁观的琴挑却更为难以相信,七大侍者中只有他懂
得月华夫人此刻所奏的乃是天地间的至杀之音,虽然她尚未完全施为,但就是这种程度已非
人所能堪,可是这小伙子呢!
他不但未为所伤,反而在其中得到极大的乐趣似的,居然笑了起来。
这只有一个解释,这小子真是个了不起的奇才,剑中高手,音中绝响……
月华夫人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代之以一片凝重,手指在琴上的速度变慢了,一个个低沉
的音节抛出来却更为有力。
七大侍者中,除了琴挑之外,一个个都掩上耳朵,不敢听下去。
端坐的关山月依然如故,他的平静使月华夫人几乎激怒了,肃穆的脸上透出了浓重的杀
机,五指微屈,作势欲朝琴弦上弹去。
琴桃失声惊呼道:“夫人!使不得……”
月华夫人的脸上含着怒意叱道:“那么你是要我向这个小伙子认输了!”
琴挑懔然不敢回答,月华夫人哼了一声,手指仍然弹了出去,她是存心在作玉石俱焚的
一拚了!
琴挑神色如死,静待那至杀的音响出现……可是,等了许久之后,仍是没有音响传出来,
他不禁奇怪了,连忙朝月华夫人望去,只见她也在那儿发怔。
原来正当她全力一扣施为出去时,她面前的琴弦忽然自动地断了,而且断得很离奇,它
们是无声无息地断掉的!
月华夫人怔了半天,忽地脸色一变,用手朝门外一指,七大侍者一齐会意,飞身朝外面
涌去……
他们才扑到门口!就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大笑道:“不速之客,何劳亲迎!”
七大侍者闻声俱都一惊,入画立刻出声低呼道:“是驼子来了……”
声才出口,门口已闪进一个高大的驼背老人,满脸红光,笑嘻嘻地一扭入画的脸颊笑道:
“丫头太没规矩,驼子两个字也是你叫得的!”
入画痛得直皱眉头,却畏然不敢挣扎!月华夫人脸色一沉,冷冷地道:“驼翁放尊重一
点,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驼背老人哈哈大笑地放开了道:“好!好!夫人有命敢不遵从!”
入画揉着脸退过一旁,目光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月华夫人又冷冷地道:“驼翁怎么会
有兴赐临的?”
驼背老人耸肩笑道:“闻道夫人清恙,老朽远上藏边柴达木河,为夫人求得圣泉之
水……”
月华夫人冷笑一声道:“多谢盛情,贱恙早已痊愈了!”
驼背老人笑了一下道:“老朽在望月峰下,听得夫人雅奏,即得知已沾勿乐,看来老朽
这一趟殷勤是献不上了……”
月华夫人沉着脸道:“求泉盛情,贱妾依然感铭,只是驼翁……”
驼背老人紧接着道:“夫人一定是嗔怪老朽打断了夫人的雅兴!”
月华夫人冷笑不语,驼背老人却笑嘻嘻地道:“这倒要请夫人原谅的,老朽久已不闻夫
人琴中妙律,这次适逢其会,一时心痒难搔,忍不住吟诵相和,感乐而兴,这也是人之常
情……”
月华夫人瞪了他一眼,又看看关山月,撇撇嘴道:“我就知道一定有人捣鬼,否则这小
伙子怎能抗得住我那倚兰操的……”
这几句话使得七从侍者都恍然而悟,关山月也有点明白了。
原来刚才月华夫人奏琴之际,那琴声刺激得他十分难受,可是到了后来,他耳中的得一
股极细的吟声,音调十分柔和,将琴音调得十分和谐,听得他心醉神怡,所以才发出微笑,
当时不明就里,现在才知道是这驼背老人帮的忙,忍不住对他作了感激的一瞥,同时对他的
深厚功力与造诣也生出一股由衷的敬佩!
驼背老人又笑道:“倚兰操本是雅琴,可是夫人越奏杀意愈深,所以老朽才斗胆……”
月华夫人冷笑插口道:“所以你震断了我的琴弦!”
驼背老人一笑道:“老朽听到后来,知道夫人已动了真怒,即将发出震天神音,老朽自
知当受不起那一击,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月华夫人冷笑道:“驼翁太客气了,震天神音虽然厉害,相信还奈何不了你……”
驼背老人笑笑道:“夫人不必意气用事,老朽并无意与夫人争雄,震天神音施之大伤天
和,夫人在此修身养性,何必要妄动无名呢!”
月华夫人变脸欲待发作,可是她对驼背老人似乎略存顾忌,想了一下,居然忍了下去,
淡淡地道:“驼翁此来,除了为贱妾送泉之外,还有什么见教?”
驼背老人神色庄严地道:“有的,夫人最期切的事,老朽已探出一些眉目了!”
月华夫人神色忽地大变,连忙挥手叫身边的人全部退出去,七大侍者恭身应命,琴挑走
到关山月身旁拉啦他,叫他一起离开的,谁知驼背老人却摆手止住道:“让他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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