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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寒山河》
第十九章
李老夫人很固执,第二天李韶庭率着三个新媳妇去拜见时,她在佛堂里念经,叫小丫头
出来拦住了没让进去!
李韶庭没办法,只好在佛堂外而叩头请安,又回到了新居,住了几天,方阑君因为身怀
六甲,几番奔波激斗,动了胎气,幸亏方竹君深明医里,抓方用药安住了,李韶庭一直守着
她安顿好,才留下方竹君带着李阑娜,郎秀姑走了。
了因先一脚离开了南宫,他为了试试雍正的气度,果然到了京师,雍正对他很礼遇,不
但邀他进宫去会聚!还经常在朝后穿了便服,陪他在四城畅游,两人都是好酒量,谈得很投
机,给他在大相国寺挂了单!
但他耐不住庙里的清规约束,十天倒有九天不在,因为他的来头大,寺里也不敢过问,
匀出一所偏院,派了两个小沙弥侍候他,除了喝醉酒睡觉外,他很少耽在寺里,倒经常跑到
长辛店四海镖局来闲逛!
京师朝廷里也发生了一点小变化,掌管宗人府的讷亲王被免除了宗人府的权职,七贝勒
被禁足在府中读书。
每天由朝廷派一个大臣来监督他用功,背一章四书,不但要背熟,而且要能句读讲解!
对于这两人的被降黜,很多不明底细的王公大臣都感到很费解,但他们自己却知道为了
什么,吓得战战兢兢!
四海镖局的业务蒸蒸日上,差不多大小的生意都要找他们护送,但姚胖子有了警惕,承
接时很慎重!
因为药师与玉贞子不知隐居何处,再有像上次的事情发生,他们可犯不着去冒那个险!
生意是姚胖子负责经手接头的,他跟冯应龙拉上了交情,两人有时私下经常接触,多半
是姚胖子去找他。
为的是借重侍卫营的耳目,了解一下委托人的背景,这些事情当然是瞒着李韶庭的,否
则他绝不会同意。
姚胖子的用意是想平平安安的过一段舒服日子,暂时避免跟日月同盟的人冲突,就这样
过了三个月!
李韶庭可以说是很闲,镖局里他只要坐镇就够了,连史进与姚胖子都不必出去,小笔的
镖插面镖旗,派了伙计押送就可万无一失,稍大的生意则由四海镖局包下后,转托同行的镖
局押送,四海镖局只抽取一成佣金,但负全部责任,如有闪失,赔偿与追索全经由镖局担
当。
这样一来,长辛店其他的镖局同行自然十分感激,因为四海镖局的索价较高,抽取一成
佣金后,仍然比他们自己接下的议价为高,而且不担风险,谁不乐为呢!再者有四海镖局撑
腰,他们的胆子也壮了!
隔几天,李韶庭都要回南宫去一趟,往来不远,骑马来去,不过三四天,还可以在家住
一天。
方阑君的肚子越挺越大,方竹君一面照顾妹妹,一面定时省奉婆母,李老夫人虽然不一
定见她,但她的礼数从未疏失,渐渐改变了老夫人的印象,认为这个媳妇虽然出身豪门,即
没有骄横的习气,逐渐相处得很融恰了!
这一天。李韶庭又循例回家,郎秀姑陪着他回来,李老夫人也破例到新居来看看侍产的
方阑君!
一家五口,母子婆媳夫妇正在谈笑欢聚之际,忽然李阑娜匆匆地追来了,进门时神色是
仓惶的。
但听说婆婆也在这里,她忙掩饰住了,进门叩见如常,李老夫人诧然地问道:“少奶
奶,你忽忽地赶来,莫不是有什么事吗?”
李阑娜忙笑道:“娘!没事,姚大哥前天接了一笔生意,是个大药材商人,送了一枝真
正的老山野人参,足足有四两重,据说有一百年火候,媳妇想到您老人家正用得着,所以赶
着给您送来!”
说着打开随身带来的包袱,拿出一枝老参来,果然是陈年极品,方竹君是认货的,连忙
道:“这倒是真的长白老参,记得我们家也有一枝……”
李阑娜瞟了她一眼道:“姊姊!那一枝早就给大哥用来疗伤了!”
方竹君记得并没有用掉,那枝参太名贵,李韶庭虽然受伤,但并不严重得需要这玩意
儿,所以一起留了下来!
这分明就是家中那一枝,不知李阑娜为什么带来了。
李老夫人笑道:“我身子很健朗,用不到这东西,这么名贵的珍品,还是留着吧,万一
镖行里有人受了重伤,可以用来救人一命!”
李阑娜道:“那用得着呢,镖行里太平的很!”
李老夫人道:“太平时该防备急难时,保镖不会永远太平的,总免不了要有人受伤,还
是你们留着吧!”
说完又道:“我的晚课时间到了,你们在这儿谈谈吧,韶庭明天一早就回镖行去,你是
总镖头,不能白拿银子不干事,老是麻烦姚大哥也不好,歇一夜,就带两个媳妇回去吧,不
必到我那几辞行了!”
她带着小丫头走了,且坚持不要他们送,李韶庭只得将她送上轿子,眼看着走远了,才
问道:“阑娜,究竟有什么事?”
李阑娜沉声道:“姚大哥失踪了!”
李韶庭惊问道:“怎么会失踪的!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
李阑娜苦笑道:“我也不晓得。他跟了因一起出去喝酒,结果两个都不见了,大前天夜
里有人送来了姚大哥的双枪跟了因的钢鞭,叫你到太行山去赎人,如果半个月之内你不到,
他们就送两颗脑袋来了!
李韶庭道:“对方是什么人呢?”
“没说!两件兵器是放在一口木箱里,叫京里的一个混混儿送来的,史大哥问了半天也
没头绪,他只知道是一个老头儿,化了十两银子雇他送东西来,那个老头儿相貌平常,五短
身材,说话带南方口音!”
李韶庭踌躇片刻才道:“就是叫我去赎人吗?怎么赎呢?”
“对方还要一百万两银子!”
李韶庭一怔道:“一百万两,我们那来这么多银子1”
李阑娜苦笑道:“银子没问题,爹给我们的银子我已经找有政司衙门换成银票带来了,
大哥!我知道你不愿意动用这笔银子,但为了姚大哥,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方竹君道:“能花银子把人赎回来,倒也罢了,姚大哥对我们一家恩重如山,再多花一
点也是应该的,就怕他们不是要银子!借这个机会把大哥诱了去!”
李韶庭苦笑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对方分明是冲着我来的,但又会要银子,
这又令人想不透了!”
李阑娜道:“史大哥分析了一下,这可能是日月同盟串通了绿林道的人联合下的手,日
月同盟要人,绿林道要银子!”
李韶庭点点头道:“史大哥分析得很有见地,他的人呢?”
“史大哥认为对方只开半个月的期限,不可能先将人送到太行山再通知我们的,他追着
下去了,希望能在路上将人截住!”
李韶庭道:“他一个人太冒险了,连姚大哥跟了因都失了手,他怎么行呢,别把自己也
陷了进去!”
李阑娜道:“不会的,姚大哥的双枪加上了因的钢鞭,谁也无法不声不响地把他们制
住,对方必然是用的暗算手段!”
李韶庭默然点点头,他又继续道:“史大哥认为这是凭智力达到的手段,对方一定不会
派出有名气的江湖人,否则必难以逃过大内的监视网的!”
“你又跟大内联系了!”
李阑娜道:“怎么会呢,是冯应龙来找了因,说爹约他喝酒,史大哥才说出了因与姚大
哥失踪之事,冯应龙说最近京师没有可疑人物出现,连旧日的那批人都撤走了,他还问我们
要不要帮忙,史大哥一口拒绝了!”
李韶庭这才点头道:“这本来是江湖纠纷,牵涉到大内就复杂了!”
李阑娜道:“我知道,我再三警告冯应龙,如果大内要插手我就唯他是问,姚大哥出了
任何岔子都要他负责!”
李韶庭又问道:“史大哥如何追踪呢?”
“他判断正在送往太行山的途中,他准备分几路兼程急追而下,沿途留神可疑的车辆行
商,同时也准备动用旧日的关系,打听是太行山那一拨人下的手,叫我紧急来告诉大哥!”
方竹君道:“你把家里的人参带来干吗?”
李阑娜道:“我原来带来应急的,因为姚大哥他们可能受了伤,才会被人所制,丢弃了
随身兵器,没想到一进门,看见娘也在,我一时情急,怕惊动了娘,只好说是送人参来给她
老人家的!”
方竹君一叹道:“其实娘早就猜到了,她老人家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却留下了人参,叫
你们一早回去应付呢!”
李阑娜道:“大哥!史大哥给我们指定了一条路线,叫我们由南宫转大名府,穿河南直
到山西的长治会合!”
“这条路我没走过,要多久才能赶到?”
“史大哥说了,这是条捷径,要不了四五天就可以到达了,他比我早走两天,他能跟我
们差不多时间到达!”
李韶庭一叹道:“只有这么办了,明天一早就赶路,为了姚大哥,我们豁出性命去一拼
也在所不惜,你跟秀姑早点安息吧!”
回到家中,他多半是歇在方竹君房里,今天也不例外,可是方竹君把方阑君也拉在一
起,凄然道:“大哥!虽然我知道吉人天相,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但也不能不作最坏的打
算,这或许就是在家里的最后一夜了,因此我把妹妹也拉来了,大家多聚一聚!”
李韶庭也觉得有点恻然,抚着方阑君隆起的肚子道:“竹君!你看这里面是男的还是女
的!”
方竹君居然笑道:“是男的!而且是两个,我有绝对把握,双胞胎是有遗传的,我跟阑
娜就是一胎双生,阑君这一胎双雄,正是我们方家的传统,可见我们与官家的血统无
关……”
李韶庭欣然道:“那太好了!李氏后继有人,事母教子有你们姊妹,我没有什么不放心
的,只是多多辛苦你……”
屋中经过一阵默然后,方竹君道:“大哥!有件事我想取得你的同意,如果阑妹平安地
生下两个男孩子,能不能分出一个为方家之后!”
李韶庭道:“照理说这是应该的,但你要问问母亲,她老人家同意,我是绝对没问题,
我想娘会同意的!”
方竹君道:“娘已经答应了,她老人家不仅是个慈祥的母亲,也是个开明的老人家,李
氏门中数代一脉单传,她了解到没有后嗣的苦况!”
李韶庭一叹道:“是的!我感到很痛苦,要不是恩师的指示,我实在不敢置这么多的妻
室,因为我们都是单一枝线,阑娜不去说了,还有秀姑,但愿这次太行山之行没什么意外,
否则我就愧对郎老爷子了,他们家也没有人丁了!”
方竹君低声道:“不会单单偏了郎家的,否则我就不敢向娘提出要求,她老人家还是个
绝对公平的母亲!”
李韶庭忙道:‘那怎么分配呢,难道阑君一胎有三个不成吗?”
方竹君低声道:“不是!阑妹一胎两雄,快要足月了,秀姑妹子的份儿虽然慢一点,但
绝不会落空,因为我也有了!”
李韶庭兴奋地说:“你也有了,有多久了!”
方竹君红着脸道:“我们成亲方两个多月,能有多久呢,我计算是你第一次回家时有
的,现在大概是一个半月!”
李韶庭高兴地道:“真好,但愿你也是一胎双生就好了!”
方竹君道:“郎家一个是定了,只可惜我们始终不知道宝珠姊姊的娘家姓什么,否则也
能给她立一个后代了!”
“这么说你也是两个了!”
方竹君骄傲地道:“人丁少的人家,娶到我们方家的女儿是运气,在这方面,我们绝不
会使人失望,至少会有两个!”
“才一个多月,你拿得稳吗?”
“绝不会错!我是研究医理的,发生在自已身上的事我算得更准,因此李家还多一点留
后的人丁呢!”
李韶庭抚着她的肩胛道:“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一定会是男的,我知道自己的责任,不敢生女,在同房之前,我就作了准备,必无怀
女胎的可能!”
李韶庭高兴地道:“竹君你真了不起,连生男育女,你都能控制!”
方竹君笑笑道:“可惜我无法挂牌悬壶,否则我可以给那盼望得嗣的人家行很多方便,
等我年纪大一点的时候再说吧!”
“为什么现在不能呢,这是很了不起的一项功德!”
方竹君羞红了脸道:“现在还不可以,有许多事不适合年轻的女子来公开的对指示的,
我是李家的媳妇,要顾全李家的门风,不能引起人家的非议,我请示过娘,她老人家也深以
为然,答应我四十岁之后,就可以悬壶以济世!”
“李韶庭笑了一笑道:“很好!四十岁时,我送你一块匾!”
方竹君忽又沉重地道:“大哥!我告诉你这些,就是要使你安心到太行山去,而且也是
向你解释我不能陪你去了的原因!”
李韶庭笑道:“我的确是服了一剂定心丸,但你用不着随我去的,这一次去,杀伐在所
难免,你去了也帮不上忙!”
方竹君道:“不然!我以为这一次斗智较斗力的成分居多,我相信在这方面我能出的力
很多,尤其是我的医道!”
李韶庭笑道:“我恩师道号药师,我也不是一点都不懂!”
方竹君一叹道:“药师父的医在于济世,对毒药的知识却不精,而我在这方面却有着很
深的研究。至少可以使我们不上当!”
李韶庭愕然道:“对方会用毒物来陷害我们吗?”
“可能性很大,可知对方必有此中能手,我对你此去实在很担心!”
李韶庭想了一下道:“不错!我会特别注意的!”
方竹君道:“这类手法高明时可以做得毫无痕迹,令人防不胜防,阑娜身边有一颗龙
珠,我这儿也有一颗,是我父亲征西时得到的,可去百毒,你们一到太行山,就含在嘴里,
那样就会安全得多,明天一早我就拿给你!”
李韶庭笑道:“我倒不知道你们藏有这种宝贝!”
方竹君黯然道:“这是我母亲的,原本为一对,我母亲送了一颗给父亲,作为定情的纪
念,以后就由我们姊妹各保存一颗!”
李韶庭忽然笑道:“竹君,你是个女孩子,怎么会研究起毒经来的!”
方竹君道:“那是我父亲征西时搜罗的秘本,回疆接近天竺,寻阵容的人对用毒都很在
行,西行的将帅必须熟知一切毒物的性能与解法,才不会为之所乘,父亲自己也是饮鸩而
死,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老人家身死而无法挽救,自此以后我就下了研究的决心,甚至我的学
医,也是由此而引起的!”
李韶庭道:“那些毒经秘本呢?”
“在我的箱子底下密藏着!”
李韶庭庄容道:“烧了它,我不希望我后世的子孙也有这门学问!”
方竹君讶然道:“为什么,这是前人多少年心血的结晶!”
李韶庭点头道:“我晓得,它不是专为害人而研钻的,有许多疑难的绝症,一剂毒方却
能药到病除,但如果落到了心术不正的人手中,就会成为杀人的利器,我恩师并非不知道用
毒,他老人家是不敢为之,他说深入其中,会把人的心性也引往邪道上去的!”
方阑君不以为然道:“姊姊学了也没有变坏呀!”
李韶庭道:“也许是她没有深入,也许是她本性很善良,但我恩师的话一定不会错,连
他老人家都不敢冒险的事……”
方竹君点点头道:“大哥的话不错!那门学问是很邪恶的,我还没有深入的,因为它必
须要以很多活人来作试验,我没有这种机会!”
李韶庭道:“这就是了,也许毒杀一人的结果可以救活一千个人,但常此以往,用无辜
的人作牺牲后,就会对杀人的事感到不在乎了,一个人能若无其事,心无愧疚地杀死另一个
人时,就是入了邪道,我恩师之所以不敢涉及也是为此!”
方竹君想想道:“大哥的话很有道理,以前我没有想到这一层,听了药师父的训示后,
才了解它的危险性,明天我就烧了它们!”
李韶庭想想又道:“如果我也顺利地产下两个男孩子,就分一个立在姚大哥的名下吧,
我们一家受他的恩最深!”
方竹君点头答应了,夫妻三人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方竹君先起来侍候李韶庭与她们洗
后,给他一个小锦袋道:“这就是龙珠,平时悬在胸前可以僻邪,蛇虫不近,危急时含在口
中,百毒不浸,阑娜也许还不知道它的性能呢!”
李韶庭打开后,只见珠子有桂圆大小,略呈椭圆形,倒像是一枚雀卵,通体晶红,十分
鲜艳,笑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所生的珠子!”
“是真正的龙目瞳珠,同到识货的人,万金不易呢!”
“世上真有龙吗,我还以为是附会神话穿金呢!”
“当然有的,易经上就以在为天象之微,只是此物稀而珍,渐渐绝了种,也许在深山大
泽还有遗种,不易为人发现而已!”
说着李阑娜与郎秀姑也来了,李韶庭把方竹君也有了身孕的事告诉她们,并直说出了自
己的决定1
郎秀姑感激万分地朝方竹君跪下拜谢道:“竹姊姊!我替泉下的父母叩谢你,家罗巨,
我又身为女儿,常为母家的香烟发愁,又不能说出口,本来我想等自己生下一男半女时,再
向大哥请求的,但又不知何年何月,你真是我家的大恩人了!”
方竹君将她扶起笑道:“妹子!自家人客气什么,何况这不该谢我,该谢娘与大哥才
是,连我也是李家的人,我的孩子也不能作主了!”
郎秀姑果然行往李老夫人所住的方向一拜后,转身而朝李韶庭拜了下去,李韶庭刚要拦
阻,李阑娜架住道:“该拜的,连竹君姊姊跟阑君妹妹也该拜拜大哥,因为这都是他的赐
予,你们快拜吧,替我也拜上一拜!”
方竹君与方阑君都郑重地下拜,李韶庭不再挣扎了,受完她们一拜后,才把方竹君与方
阑君按着坐下道:“你们也受我一拜,这一礼的意义很重大,一者叩谢你们代尽奉母之责,
二者也叩谢你们为李家存了后!”
方竹君道:“那只有阑君该受礼奉母是我们的本份,立后也只有她的份,我的两个孩子
都不是李家的人!”
李韶庭道:“我是替姚大哥谢你!”
李阑娜道:“奉侍婆母我们也有份,偏劳你们了,我也该拜上一拜!”
她陪着李韶庭跪了下去,方阑君还要阻让,方竹君却将她拉住了,泰然受礼后,才戚然
地道:“大哥!我们受了这一礼,就是接受了所有的责任,你放心地去吧,所有的事都交给
我们了!”
拜罢后,夫妇五人相对无言,虽是生离,各人却似乎都有死别的感觉,最后还是李阑娜
笑道:“要不了多久,我们都会回来的。还可以赶上为阑君妹妹庆贺满月呢,多染几个红
蛋,这次要好好庆祝一下!”
由她这句话冲淡了悲伤的气氛,略语几言,李韶庭与李阑娜郎秀姑三个人才相偕告别而
去!
方竹君没有送他们出去,方阑君倒是挺着大肚子送到门口,回到房中,见方竹君拿着一
册薄本子发呆!
她怔了一怔才问道:“姊姊,这是什么?”
方竹君摩娑着册面道:“是爹遗下的毒经秘本!”
说着又把它放回到开着的箱子里去了,方阑君忙道:“大哥不是要你烧了吗?”
方竹君点点头,然后才道:“是的!它们应该烧掉,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要等大哥从太行回来后才付之一炬,如果大哥不回来,我就要靠着它们为大哥复
仇!”
方阑君愕然道:“大哥他们这一行很凶险吗?”
方竹君凄然道:“我希望不会,但我有个预感,这次一别,我们五个似乎再难重聚,至
少会有一两个人回不来了!”
方阑君怔了一怔才道:“是啊!我好像也有这种预感,这都是秀姑引起来的,她拜开头
就连着对拜起来,倒好像是在死别似的!”
方竹君一叹道:“预感虽不可信,但凶祸之机,每预现于不知之觉之间,但愿之是杞人
忧天,上苍垂佑,保庇他们全都无恙归来!”
方阑君呆了半响才道:“我不是自私,也不是胸肠窄,我只希望灾祸别临到大哥身上,
因为我们都是以大哥为生活的中心,如果大哥有了不测,我们就失了依据,我也要拼命为大
哥复仇的,什么责任都顾不得了!”
方竹君一叹道:“我跟你的想法不同,我把大哥放在其次,倒希望阑娜别出问题,否则
朝廷也将卷入了……”
方阑君愕然道:“皇上不是亲口答应过不再卷入了吗?”
“答应是一会事,阑娜死了就难说了,那时即使大哥安然无事,也无法阻止朝廷插手,
纠纷就多了!”
方阑君道:“那你为什么不阻止阑娜去呢?”
方竹君苦笑道:“阻得了吗?你如果不是临产在即,你也要去的,谁都留不住你,而且
她跟大哥在一起还安全点!”
姊妹两从默然片刻,方竹君又道:“阑君往最坏处想,万一大哥有了不测,这复仇的工
作由我来担任,你就多费神事母教子吧!”
方阐君立刻道:“为什么要我呢,你比我更适合!”
方竹君道:“你只会剑法,而你的剑法成不了事,多送一命而已!”
“你连剑法都不会!”
方竹君拍拍箱子道:“我不会剑法但我比剑法更厉害的手段,何况我不会武功,对方也
不会防备我,我成功的机会比你多!’”
方阑君还待辨解,方竹君道:“大哥说过了,这部毒经不想遗祸子孙,剑法却不能中断
的,只有你才能负起这个责任,你别争了!”
方阐君想了一下子才道:“好吧!我不能跟你争,我会把四个孩子教养成人的,但希望
你能报仇成功,否则我可等不及仇人一个个归天,我说什么也得把姑姑找出来,把教养孩子
的事交给她,我再去找仇家一拼!”
方竹君忽而笑道:“我们只是计划而已,大哥才只刚出门,我们最好还是为他多多祷告
上苍,保佑他平安归来!”
李韶庭等三人三骑,风尘仆仆,循着指定的路线,星夜急驰,除了必要的休息外,他们
一步都不敢停!
李韶庭虽然名满天下,但他足迹没出过直隶,认识的江湖人很少,认识他的江湖人也不
多。
这有个好处,他们不受注意,但也有个缺点,连找人问讯的机会也不多,为了怕显露身
份,他也不敢随便找人打听,只希望尽速到达长治,找到史进一问究竟!
好容易在第六天的傍晚,他们到达了长治县城,那是太行山麓的一个小县城,在城里已
可望见苍杉的山峰!
他们在城里转了半天,没看见一个镖局里的人,想到史进等人可能还没有到,但又按捺
不了焦急的心情!
百无聊奈中,他看见城里有一家潞安镖局,长治为古潞安府治,还有人把此地算作潞安
府的。
这家镖局的规模还不小,因为山西盛产汾酒,闻名天下,此地就是汾酒的产地,酒商多
半是大批的输出,保镖的生意也就兴隆了,买酒的银子要送到此地,买好酒后要连运送出
去,都需要镖局护送的!
李韶庭稍稍打听一下,得知这家镖局的名气很大,总镖头叫威镇八方杨明,是五台山的
正传门人。
而五台剑派在武林中的地位很高,潞安镖局的镖头是清一色的五台门下,全是杨明的师
弟!
李韶庭想站在同行的立场上,向他们去探询一下消息大概不会有问题,以杨明的名望也
不会跟绿林人物有所勾结,而掳劫姚胖子与了因的人虽可能是日月同盟所为,但勒索百万两
银子则是绿林行迳!
这件事必然是日月同盟勾通太行山的绿林道所为,潞安镖局在太行山麓,对太行山的绿
林人物必有所知晓!
于是他写了一张名贴,与郎秀姑两人一起到潞安镖局亲自投访,却将李阑娜留在客栈里
这也是他细心的地方,因为李阑娜的身份很特殊,不惯与江湖人打交道,再者也难以介绍!
最深的一个用意是怕潞安镖局万一与太行山上的人有所勾结,陷住了他们两个人,李阑
娜可以等史进等人到来后,另作所图,李阑娜本来不肯的,经李韶庭再三晓谕后,才勉强答
应了!
贴子投进去不久,镖局里面出来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年纪约模三十五六,相貌堂堂,
一出来就拱手手道:“难得!难得!李大侠翩然光临,蓬壁生辉,请里面坐!兄弟久仰侠
名,正憾无缘一会,不期侠驾自天而降……”
李韶庭也拱手道:“兄弟来得冒昧,请问兄台就是威镇八方杨总镖头吗?”
那大汉笑道:“岂敢!岂敢!小弟就是杨明,匪号不足挂齿,跟李大侠一比,直有天壤
之别,李兄是名闻天下的大剑客!”
李韶庭谦逊了几句,才跟郎秀姑一起进到里面,杨明招待得十分殷勤,奉过茶后,立刻
吩咐备酒!
李韶庭见他为人很热诚,遂笑道:“杨兄,你我神交已久,一见如故,兄弟也就不客气
了,但在未打扰之前,兄弟有一点事情想请教一下!”
杨明笑道:“李兄尽管指示好了,凤凰不落无宝地,李兄坐镇京几,执镖行同业之牛
耳,一定是有急事才来到敝地的,只要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兄弟—定知无不言,言无不
尽!”
李韶庭想了一下才道:“兄弟想请问一下,太行山上有没有什么知名的绿林人物盘踞,
因为敝局的镖走不到山西来!情形较为隔膜!”
杨明愕然道:“李兄何以问起这个,难道贵局的镖出了岔子!”
李韶庭略略沉思了一下,觉得还是坦然相告的好,遂把姚胖子与了因失踪被掳,对方反
指名到太行山的事说了出来,杨明似乎对日月同盟的事一无所知,愕然道:“了因大师是江
南八侠之首,姚大侠更是名闻天下的武林双奇之一,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动他们的脑筋!”
李韶庭苦笑道:“对方将他们二位的兵器送来,可见人必定是在他们手中无疑,只是没
有指明是谁,仅只叫兄弟备一百万两银子前来赎人,兄弟一时摸不到头绪……”
杨明一拍桌子道:“这太岂有此理了,掳劫镖师勒索巨款,简直是把我们镖行同业不放
在眼中,李兄打算怎么对付!”
李韶庭道:“银子兄弟已经折成银票带来了!”
“不行!绝不能给他们,这不是向他们屈服了吗?”
李韶庭苦笑道:“目前兄弟想先把人安全赎出来为上,至于银子,看情形再说,能够要
回来,兄弟绝不会便宜这批匪人的!”
杨明想了一下道:“李兄以道义为先,兄弟自然没有话说,但太行山上似乎没有什么值
得注目的人物,虽有一两股零星匪徒,也只劫那些小客商,没有人有这么大的胃口……对
了,除非是鹰愁润的那批家伙!”
“鹰愁涧是哪一路人物!”
杨明道:“鹰愁涧是太行山最险峻一处地方,前几年有一批人大兴土木,造了碉堡,为
首的家伙叫夜游神莫凌云,他们的人很多,举动也很神秘,但并不抢劫做案……”
“他们有多少人?”
“那倒不清楚,但每月总要下来办粮食,光是酒,每月都要消耗上百大缸,想来总有五
六百人吧!”
李韶庭心中有数,知道这一定是日月盟的一个据点,在上面训练义师,所以才聚集这么
多人,而掳劫姚胖子的一定是他们,因此问道:“鹰愁涧怎么上去法?”
杨明道:“那就难了,根本无路可通,原有的山路都被他们阻死了,一定要去,只有直
闯他们的关卡!”
郎秀姑问道:“他们居然设关立卡,规模这么大?”
杨明点点道:“规模有多大,除了他们自己人,谁也分不清楚,因为他们的行动太神秘
了,只有自己人出人!”
李韶庭皱眉问道:“杨兄对他们一无所知吗?”
杨明道:“他们立寨之初,那个夜游神莫凌云来拜访过一次,只说是一些弟兄们在上面
安居,保证不与镖行业务冲突,兄弟彼此去世无关系,也就不去理会了,何况几年来,确是
平安如常,兄弟几乎忘了他们,今天听李兄说起,才想到他们,否则别处的人绝不会有这么
大的胆子!”
李韶庭不禁皱眉沉吟,杨明却慨然道:“他们既然敢掳劫姚大侠,等于是给我们镖局一
个下马威,李兄不要怕,兄弟一定全力支持。”
李韶庭想想道:“谢谢兄弟的盛情,杨兄还要在附近做生意,何必淌入这是非呢,还是
由兄弟自己来解决好了!”
杨明立刻道:“这叫什么话,你到敞局来赐访,而且是正式投贴,这已经给了兄弟很大
的面子,有再大的事,兄弟也得有份担一份,否则传到江湖上,兄弟还能混吗?人家不骂扁
了我才怪!”
李韶庭想了也有道理,镖行有个不成文的规例,只要是干同一行的,有了困难,就可以
向就近的同业求助,对方也有相助的义务,这是镖行间的道义,以求声气相通来增加业务上
的方便!
因此歉然地一叹道:“兄弟奔诣杨兄,只是为了想探听一点讯息,没想到给杨兄招来了
麻烦,其实这是兄弟的私人纠纷……”
杨明连忙道:“姚大侠也是镖行同来,他被人掳劫,我们同道间都有救援的责任,怎会
是私务呢。再说兄弟受李兄的恩惠颇多,也不能袖手不管呀!”
李韶庭奇道:“兄弟与杨兄初次晤面,几曾为杨兄尽过力了!”
杨明一笑道:“李兄是间接加惠兄弟,兄弟也是使刀的,金刀刘琮父子横行江湖时,对
家的独门兵器以的,兄弟势孤力弱,惹不起他们,不知受了多少气,这情形一直到李兄剑挑
刘家庄后才改善,这都是拜受李兄之赐,兄弟岂能不尽力呢?”
李韶庭哦了一声道:“我倒不知道刘家的人如此横行!”
杨明愤然道:“刘家父子当势之时,几乎天下都有他们的人耀武扬威,不管靠不靠得着
边,只要在刘氏兄弟名下投了门生的贴于,送上一份厚礼,就可以欺压同道了,金刀刘琮一
倒,那批人立刻消声匿迹,躲得不敢见人了!”
李韶庭笑笑道:“杨兄拿手的兵器听说是一枝单鞭!”
杨明讪然道:“李兄对兄弟知道得很清楚!”
李韶庭忙道:“兄弟是到了贵地才打听的!”
杨明叹道:“刘家父子当势时,除非是向他们投帖拜在门下,否则就不准使刀,兄弟虽
然自幼习刀法,但不屑于做这种事,只好改手练铜鞭了,但趁手的还是刀,兄弟一直闭门私
下苦练,满心想稍有成就时,跟刘家的人干一下的,这个机会已没有了,兄弟也想找个机会
把刀法亮一亮!”
李韶庭道:“兄弟此去太行山,能善了则善了,不一定需要动武,他们要的银子已携带
来了,总之以救人为主!”
杨明忙道:“李兄千万使不得,这不是助长他们的气势?”
李韶庭道:“姚大哥在他们手中,我不能拿姚大哥的安全来冒险,至少也得等姚大哥安
全脱险后再作理论!”
杨明这才一笑道:“那当然!不过事后绝不能饶他们!”
郎秀姑插口道:“姚大哥是武林双奇之一,赛奉先姚逢春成名有年,我相信他也受不了
这番羞辱,事后找他们算账是难免的!”
杨明笑道:“郎女侠说得对,此风绝不可长,讼祖郎老前辈号称银鞭侠,我后来改练单
鞭地算是他老人家的一个晚辈,这种种的关系,我都不能置身事外,再说要上太行山,没有
我带路,二位很可能连鹰愁涧都摸不到,太行山绵延八百里,道路错综复杂,人迷失在里
面,几个月都摸不出来……”
李韶庭觉得杨明实在够热心的,倒是不再坚拒,连道:“那就请杨兄鼎力赐助,杨兄既
是此间人头熟,还望能打听一下,敝局另一位副总镖头史进大哥到了没有?”
“莫非那位翻江鼠史元春,与姚大哥并列双奇。”
“就是他,我们约好在此地碰头的,照路程说,他应该先到此地,可是到现在没有消
息!”
杨明道:“这倒没听说过,史进大侠神交已久,就感无缘一见,但他是个大名人,应该
有人认识他,我找人问问去!”
说着立刻告罪离开了,郎秀姑道:“大哥!你看这个姓杨的是不是热心过度了一点!”
李韶庭立刻道:“你怎么这样说,人家是一片好意?”
“我知道,可是他这么热心,似乎超过了本份!”
李韶庭认为她的顾虑不无道理,镖行虽有相助之义,但是像这种事,他提供消息也够
了,并不一定要介人,因为干镖行的有时必须与绿林道打打交道,尤其是近身边的绿林人
物,更不便得罪,他何以如此热衷呢?
摇了一下头笑道:“他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限在这个小地方并不满足,这是个成名立
万的机会,他自然舍不得放弃了!”
郎秀姑道:“大致不会错!你听他的口气就明白了,他暗练刀法,准备跟刘家一争上下
呢,可见他是个好名的人!”
正说着杨明带了一个人进来道:“这是敞局的镖头胡子王老弟,也是兄弟的同门,五台
景泰宗门下,他刚从太行山经过,可能有点消息奉告!”
李韶庭忙道过久仰,随即问道:“胡兄有何赐教之处?”
胡子玉道:“兄弟前两天刚保了一枝镖,途经太行山回来,在路上曾经看见一辆车子走
向鹰愁涧,过了个把时辰后,又有两个人前来问那辆车子的去路,其中一个人五短身材,四
五十岁年纪,瘦面孔!留八字须……”
李韶庭道:“那一定是史大哥!另外一个人呢?”
胡子玉道:“另一个人是三十来岁的汉子,高出我几个头,左腮有个鸡蛋大的肉瘤,扛
了个布包,长长的,好像很重!”
李韶庭道:“更没错了,这是史大哥的弟子赵大个儿,他布包里带着的是姚大哥的双枪
跟了因大师的钢鞭!”
郎秀姑道:“他们把兵器带去干吗?”
李韶庭道:“史大哥跟姚大哥一样,都是好胜心切的人,了因也是个火爆性子,怎么肯
吃亏呢,史进料一定有一场冲突的,所以把兵器替他们带去了。”
杨明点头道:“由我看来,那辆车子必然是去鹰愁涧莫凌云那儿的,姚大侠与了大师一
定在那辆车子上,史大侠打听确实了,才急急地进去了,没有等候各位!”
李韶庭一叹道:“已经去了两三天,全无讯息,看来凶多吉少了!”
郎秀姑道:“鹰愁洞地处极偏,史大侠如果落后了一个时辰,不一定追得到,最大可能
是迷路在山里了!”
胡子玉也道:“极有可能,当时他询问我有没有一辆车子过去我以为他们也是鹰愁涧的
人,只肯定了这件事,连鹰愁涧三个字都没题,史大侠如果自己去找鹰愁涧,十之八九会摸
错了路,因为我看他们去的主向就不对!到鹰愁涧奔正而有条和,他们都折向大路而去!”
杨明道:“走大路也没错,他们是循着车迹追踪的,小路过不了车子,鹰愁涧的人如何
把车子驱上山就不知道了,史大侠他们顺着大路,一定到不了鹰愁涧,咸会越走越远,虽然
碰不上头,但也不会失踪!”
李韶庭听见这个消息十分着急道:“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要快点前去!”
杨明想想道:“也好!胡兄弟去准备一下,预备四个人的爬山工具,带好兵刃暗器,我
们得大干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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