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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英雄,谁是英雄”系列之《惊艳一枪》
第二篇 小 限
第一章、以万变应不变
一、布局
这故事是告诉我们
越是高明的人物,越会犯平常人所犯的毛病:正如下越大的赌注,越是输不起一样:高
人也是人,高手也一样会失手…
以不变应万变,以亿变对千变。只要抓住敌人的性情,就等於洞透了对方的优点和弱点
。
笑和哭,只代表这个人有感情,但并不代表他没有骨气:好汉一样可以狂歌痛哭。
惊艳一枪第二篇 第一章、以万变应不变 一、布局
刺段博宗书的那-夜,王小石一出「神侯府」,诸葛先生即行召集冷血追命铁手无情聚
议。
「我看,」诸葛先生推测,「王小石志在刺杀蔡京或傅宗书,当时事出匆然,巳不及分
说,」冷血道:「我跟他交过手,他武功很是不错,但傅宗书、蔡京身边有」六合青龙。八
大刀王「、天下第七、任劳任怨、二爷一将二门神」还有「铁树开花,指掌双绝,王小石是
不易得手的。」
追命道:「不过,『六合青龙」至少有四人还留在付近打探消息八大刀王和铁树开花「
一向跟随」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元小侯爷,任劳任怨则是朱刑博的左右手,不见得全都在蔡
、傅二人身边形影不离的。」铁手问:「现在我们该怎麽办:「」让人真以为我死了;「诸
葛先生道:「稳住那四条青龙再说,」果然,不久旋即传来傅宗书遭刺杀的消息。
铁手又请示诸葛:「我们该如何配合王小石。」
「动用暗里的力量,使他能平安逃出京师再说:「诸葛先生道,」博相遇刺,全城沸汤
,朝廷必有传言此事是蔡京所为,蔡党一定设法止痛疗伤,招兵买马,重新布置杀局,对於
主-曰点,你们有什麽意见?「无情道:「蔡京本意是安排王小石刺杀世叔您的。」
诸葛先生知道无情向不轻易说话,每言必有深意,便点头道:「但王小石却杀了传宗书
。」
无情说:「他一定将错就错,面圣进谗,说世叔教唆门内王小石行刺当朝宰相。」
铁手马上就明白了无情的意思:「由於王小石在行刺傅宗昼之前,确是从神侯 出去的
,有此铁证,加上蔡京播弄,主上可能真的会怪罪下来。」
诸葛先生白眉一展,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无倩的容神自得像花之魂、月之芒、雪
之魂、玉之魄:「先下手为强。」
傅宗书遇刺之际,蔡京就在「忘鱼阁」里,离「我鱼殿」仅数十步之遥。
天下第七和叶棋五、齐文六就守候在他身边。
那时侯,他正跟一个神容俊朗、浓眉星目、脸如冠王、谈笑自若的青年交谈。
蔡京问。在苏梦枕直赴六分半堂与雷损决一死戟一役里,雷损也把你请过去六分半堂白
。「那少年人有些 腆似的答:「是。」
蔡京再问:「可是,在那一役里,你出手一剑,帮的却不是雷损,而是苏梦忱。那少年
正是」神通侯「方应看,他答:是。」
蔡京问他:「为甚麽?」
力应看答:「因为家父曾经吩咐过:京城里有叁大部会,互相牵制,其中」迷天七圣盟
「作恶多端,『六分半堂」也不干好事,只有「金风细雨楼」有点侠骨义风,要我尽量保住
他们一巨兀气。「蔡京却问:「当时,朱月明也去了,他是偏帮六分半堂的吧:「方应看答
:是。」不必要时,他在蔡京面前,决不多说一字。他脸上一直维持着一个相当清朗稚气的
微笑。
蔡京追问:「可是雷损炸棺假死,当时,只有你跃空升高、目觏一切。明知有诈,却未
向苏梦枕示警,是不是有这件事?」
力应看答:「是。」
蔡京即问:「何解?」
力应看睑上有一种末脱椎气的成熟:「家父只嘱我保住苏梦忱一口元气,雷损杀他,我
自然出手拦阻,但雷损要逃,为保中立,我亦不便道破。」
蔡京笑向:「因为你觉得:近日京城里的」迷天七圣盟二巳溃不成气局,金风细雨楼与
「六分半堂」互相牵制,反而是好事;你无意要促成其中之一坐大,是也不是?方应看答:
「是。」
蔡京又问:「不过,待雷损率众全力反扑金风细雨楼之际,你却送了一面屏风给苏梦忱
,里面却藏了个雷媚,是否有此事」。「方应看答:「那是雷损看人把我派去送贺礼的人制
住,中途掉了包,」蔡京再问一砍:「所以雷媚并不是你送去的」。「力应看这次答:「不
是。」
禁京目光闪动:「但是,雷媚听说却是件的红粉知音。」
方应看徵诧,但他仍是答:「是。」
蔡京又问了下去:「雷损派了雷媚伏杀苏梦忱,可是雷媚却在重要关头倒戈相向,反而
杀了雷损,道……你可在事先知情白。」
方应看眼里已流露出钦佩之色:「雷媚刺杀雷损,是因为怀恨雷损:雷损既 丁它的父
亲雷震雷,又夺去六分半党的一切,还迫她当了他见不得光的情妇;而且,雷媚早已为苏梦
忱的重用,成为金风细雨楼里的」四大神煞「之郭东神。这些事,我原先只略知一二,但在
雷媚刺杀雷损之前,我并不知情。」
那好,蔡京的态度缓和了下来,在他心里,倒是对眼前这年轻人极为赏识,极望能收赏
一为己用如果一旦能用方应看,就等於也收揽了他的父亲方歌吟入自己麾下:有方歌吟这等
绝世武功,何愁诸葛先生诸如此类的人物!「现在,京城里又回复」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
争雄的局面,你有甚麽看法。」
「外表看来,金风细雨楼占尽上风,六分半堂似给打得回不了手。事实上,暗潮汹涌,
六分半堂根基依然稳固,他们随时可以结合江南霞雳堂雷门的实力,跟金风细雨楼一争天下
。只不过,不同的是:以前是苏梦忱与雷损龙争虎斗,可是雷死苏病重,现在争雄斗胜的是
白愁飞和狄飞惊了。」方应看有条不紊、侃侃而谈,脸上依然挂着值讨人喜欢的微笑:
——更应注意的是:关七也还没死。
悉『迷天七圣盟』正重新整合势力,要在京城里一争天下!」蔡京点头道:「所以,
京里的帮派,而今还是『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迷天七圣盟』叁分天下?」方应
看点头道:「正是。」
蔡京忽然用一种特别温和的口吻道:「可是,叁十年前,武林各门各派,都尊令尊为首
,按理说来,你理所当然是这一代的武林至尊才是。这种雄心,你不是没有的吧?」
方应看心头一栗,他的眼色由敬意迅而转为惧责,只答:「应看身首朝廷恩厚,只愿为
国刊力,以报太师知遇,怎敢再涉足江湖是非、武林恩怨。」
「那也不然,」蔡京的笑意里有无尽的精明与骄矜:「把这些踔蛎武勇一身绝艺的豪杰
之士,引入军中,为国效力,也是美事。」
言罢微笑不语。
方应看沉吟良久,微带笑意,似在回味蔡京的话。
这时候,一级带刀侍卫「一爷」急报:傅宗书遇刺,刺客王小石。
蔡京下令全力且全面追捕王小石之後,心里也确茫然了一阵,痛失臂助,而且居然看错
了王小石,即使蔡京心里惕省,心头也很不痛快。
他却问方应看:「这件事,你有甚麽看法?」
「不管这刺客是不是诸葛先生派来的,」方应看说,「他是负责戎守京畿皇廷的,都有
疏失之罪。」
蔡京问他:「你的意思是?」
「恕在下直言,傅相爷遇刺,在朝在野,最大得利者显然是诸葛。」力应看知道自己该
把话说明;就算像蔡京这样聪明的人早已明白他的暗示,但正因为他这样聪明所以自己更要
说 分明:「相爷与太师是知交,相爷既遭不幸,太师说什麽也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更不
能任由杀害相爷的敌人痛快自在。」
蔡京扪髯微笑,徐徐离席,走到栏旁,笑看一株寒梅,只悠悠的说:「诸葛与我,也是
好友;故友相残,同根互煎,教人奈何噫。」
方应看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外表不动声色,以不便留在此地打扰太师处理公事为由
,即行辞别。
方应看一去,蔡京即行召见龙八入阁密议。
龙八急急来到,一入阁,即叩跪,再叁请罪,痛斥自己保护相爷不力。
蔡京并不追究,只问明刺杀情形,龙八一一禀报後,即行请教:「太师,您看这事儿蔡
京沉声道:「咱们还是小觑了王小石,倒教诸葛正我得逞了。难怪王小石的字写得浮游不定
,神光闪烁,原来,他是在与我们虚应事故!」龙八又问:「现在该如何对应呢?」
「全面缉拿王小石归案;要活的活的才能连诸葛老儿一并打杀。」蔡京不徐不疾的道
,「此外,明日你随我人宫,在望上面前,好好告那老不死一状|。」
龙八一听,反而觉得傅宗书一死,太师更加重用自己,心头忭喜,恭声应道:「是,」
蔡京负手走了几步,忽道:「还有一事。」
龙八忙道:「太师吩咐。」
「诸葛这样做也好,反而能追出那一号人物……」蔡京沈沈自语,然後吩咐道:「明晚
你去请动一个人。」
龙八有点 疑不定地问:「太师说的是……」元十叁限。「蔡京道。他负看手、微蹙看
眉、心中不无感慨。傅宗书一死,接下来要布署的事可多了:要重新再布杀局,与诸葛再决
高低。他也正好利用这事件和这件事,狠狠的给政敌一次致命的打击。
其实,傅宗书死了也好,这些日子以来,他一手培植他起来,可是眼见他势力逐渐坐大
,不好控制,而他武功又高。更不易收拾,最近,居然还偷偷练字 ,分明是要讨好圣上,
居心不良,而今,教人杀了也好,正好可使自己重新秉故,再揽实权,圣上是决不会罢黜他
的:没有了他,赵佶可也当皇帝当得不牢靠哩。
诸葛教人杀了傅宗书,正好可藉比再逼出元十叁限,因为傅宗书曾拜元十叁限为师,诸
葛先生的人杀了傅宗昼,无疑如同向元十叁限下战书……当然。要元十叁限跟诸葛正我拼命
,还得先找出一个『引子』——蔡京想起了天衣居士。
二、和局
次日清晨,诸葛先生再叁坚求面圣,皇帝赵佶虽然极之讨厌诸葛,觉得他古板拘泥、诸
多节制,但因诸葛曾数度救过他性命,保住大位,加上诸葛先生央服侍天子起居生活的米公
公说项,所以赵佶还是在下午起床之後勉强的接见了他。
诸葛先生率先禀明昨夜傅宗书遇刺一事。赵佶自然是勃然大怒。诸葛先生道明刺客曾先
到神侯府行刺他,但失败而退。诸葛先生表明曾听刺客 露出主谋人乃太师蔡京。这招叫做
『以毒攻毒』。又叫『以其人之道还冶其身』。赵佶听得忿怒莫名,连叫反了。蔡京跟傅宗
书虽早已勾结、同属一党,但一向昏庸,只显玩乐的皇帝赵佶并不知情,他只知因群情汹涌
。主黜蔡京,只好虚应事故,要蔡京的柁忙让贤;禁京暗中调度,使傅宗书拜相,两人声息
互通、沆瀣一气,但在皇帝面前,却故显清高,时故意对小事各持己见、争辩不休,表示两
不相干,只为国相忍。
这举措甚得赵佶欣赏,常赞「蔡卿气量过人」,其实蔡傅二人,只是唱戏一艘,只瞒得
了这昏昧皇帝便算。故此,赵佶反而以为傅宗书向与蔡京不和,自己能使他们两人和诸葛先
生互重谋国,更见英明;而今一听诸葛所奏,似实有其事,真以为蔡京容不下傅宗书,想买
一凶杀二人,不禁龙颜大怒。於是他传召蔡京,当面直问。
蔡京一听,先在自己右臂割了一道血口,看人包扎,然後才匆赴皇宫。他才入宫,已知
诸葛先生先他来过,他心知不妙。他一看赵佶面色,就知皇帝疑他七分,当下先行跪叩请罪
,叩得额角红瞳老大的一块,自然痛得声泪俱下,一面表示要神武皇上「降罪」,一面要英
明圣上「明察」。
赵佶见他如此,可见他还不敢太横妄放肆,眼中确有他这个皇帝,於是问明他犯的是什
麽「罪」…要「察」什麽事?蔡京立即表明傅宗书之死,他要负责。赵佶倒是觉得诧异,问
他何解?蔡京半怨半 的说:他和傅宗书二人,相忍相敬,同以国事为重,但见有人倚老卖
老、持宠生骄、居心叵测、党同伐异,耽心会危及圣上,所以便私下召揽豪杰之士,来暗中
保护呈上,不料有眼无珠,错识宵小,那刺客早为诸葛收买。先行刺杀傅相,更要进而狙杀
他,叫他还看了一刀,幸能保住老命,尚能继续为皇上效命。
这下赵恬可为难了,蔡京说是诸葛干的,诸葛说是蔡京做的,正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
有理,依赵佶看:两个都像,两个也都不像;可是他心中 护蔡京,再看蔡京伤处,血犹泊
泊渗出,赵悟自觉精明,明察秋毫,至少蔡京真 是受了伤,为保护自己而担惊受害,实在
是忠心可感。
当下他又斥退蔡京,不过十日,再赐封赏,如此一来,浮沉起落,都由他一手翻覆,正
可谓天威难测:超估对自己的英明手段,不禁十分得意。处理了此事,他已大感伤神,正该
恣意作乐一番,以不虚渡苦短人生。诸葛先生面圣启奏罢,退了出来之後,会合了守候的冷
血与追命,先行去拜会米公公米灵:至於铁手与无情,早我分别去通知黑白两道中他们论得
起交情的友好,对王小石的逃亡,或助一臂、或放一马。
米公公则是皇帝赵佶跟前最信任和最受宠的内监,无论宫廷上下,还是朝廷官将,都对
他十分敬重。是以诸葛先生向他虚心请教:「傅相遇刺,闻说太师颇为震怒。公公知人深矣
、目光如炬,不知对这件事有何真知灼见白。」
「我?老咯:那有什麽见解!!」米公公摇手摆脑的说,「不过,丞相之位,是蔡太师一
向恋栈不忘的,也是势在必得的:反而对宫廷之外各帮各派一揽氅下之计,近日难免会暂时
搁置吧!!」诸葛先生连忙称谢。
米公公的看法实与诸葛先生不谋而合。
叁人在离开皇宫回神侯府的路上,冷血因有惑处,便有问於道命:「蔡京确是派王小石
前来行弑世叔,但傅宗书遇刺,决非蔡京之意,世叔却何以说是蔡京叫人下的手呢?这样岂
不成全了蔡京或傅宗书的美名?」
追命笑了「此言差矣。傅宗书和蔡京名誉如何,後世史家自有评议:世叔苦不这样说,
蔡京便会先进谗言,说是世叔派人狙杀傅相:这就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敌几先。』他
拍了拍冷血岩石般的肩膊,又道:「世叔这招,是先行打乱蔡京的步策,对付恶人,如果事
事讲礼,那只有节节败退;对付小人,如果事事讲理,也只有步步失策了,世事有时不防以
不变应万变,有时也不防以万变应不变。」
冷血仍有点不以为然:「可是,那也是瞒骗皇上……欺君之罪啊!?」「当皇帝是只爱
听他自己想听的话的时候,就无所谓欺君不欺君了。」追命小声但正色的说,「有时为了要
达到目的,少不免要运用手段。」冷血只沈吟的道:「只是,不择手段後所达到的目的,是
不是跟原来的目的有很大的分别呢?」
「没有目的,就没有手段!」追命用一种玩世不恭的语调说,「但没有手段,往往也失
去了目的。他微喟的说:「四师弟,人在乱世,难免要用点非常手段:只要心意走出乎於善
,情义乃出乎於诚,也就不计较些什麽旁枝末节了。世叔是做大事的人,干大事的人,自然
需要非凡手段。蔡京的手段更是一流的。他刚自赵佶跟前告退,就去求教米公公。」这件事
,我确是受人冤诬;「蔡京一年里总教人往米公公这儿送上金银珠宝,数以万计,但他在米
公公面前,却是只字不提,而且神情甚谦、执礼甚恭,」不知公公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米公公呵呵笑道。「我只是个不管事也管不了事的内监,能管得了什
麽事:不过,对方利用这招反扑,确是高明,唯今之计,最宜勿生枝节,先等风平浪静,保
持和局最好。待浪息波平,皇上天怒自收,届时太师只要能把稳丞相大位,其他小事,还怕
不能一如摧枯拉朽,一一收拾吗|。」
蔡京笑逐颜开,拜谢而去,未久,又命人送大礼於米公公,反正财宝取之於民,用之於
己,慷他人之慨,多送多有,无需吝啬。
叁、乱局
古往今来,真正好的局面,定必都是和局。
以和为贵,和气生财,君子和而不同,在在都说明了「和」是快乐的源泉。
不过,对一些人来说,和则无利可图,乱倒可混水摸鱼:乱世出枭雄,和平时世,反而
无甚可为。
蔡京领「六合青龙」离去之後,米公公回到内宫住处,赫然正有「血剑神枪」方应看自
酌相米公公一面笑看赔罪,说是要劳侯爷久等,一面道出诸葛先生和蔡京互争的一动一静,
力应看听得仔细,听罢就带笑的问:「依公公来看,现在的局面是不是由明争转入暗斗。
米公公一笑道:「反正明争也好,暗斗也好,这局面都对你我有利无害,大有可为。现
在是暂时的和局,难保不正是酝酿看日後的乱局。」「这次似乎是蔡京吃了点小亏,」力应
看审慎地道,「以蔡京的为人,就会这样算数吗就算在谨慎的时候,他脸上笑意依然,」当
然不会,「米公公吃了一粒花生,喝一口酒,再吃一颗花生米,」不过,蔡京与传宗书一早
已貌合神离,未必尽如人所料那麽配合无间,傅宗书亦非等闲之士,他善观形察色,更长於
掩藏锋芒、擅於应变,蔡京并非庸手,心中有数。且观蔡京为人,多年以来,他们是落落大
方、能容能用,故有不少有才之士,投他帐下,但真正为他所重用的和大力提拔的,莫不是
叁流以下的人物:这些二、叁流、甚至不入流的人物,嚣张得势,一味呵谀奉迎,善拍马屁
,本身且不要说骨气,连志气也欠奉得很,但际遇却远远凌驾於才智之士之上,浮嚣跋扈,
横行无忌,这正是蔡京辱杀真正才智之士的方法。
——盖因才识之士,有日能与他争长短,这些人全是废物,永远都赢不过他,他才放心乐用
。这些人都为了保自己地位而为他卖命,勇於内斗,挤兑能人,蔡京才能长保大位,永垂不
朽。另一方面,又搏得肯提拔擢升部下之名,而又得到受他恩泽的人感激报答,真是好人当
尽,坏事做尽。
力应看听了,一笑饮酒。「不过,这种人物也有好处:他永远懂得收买人心、照顾自己
人;」米公公眯眯笑着,又吞了一粒花生,呷了一口酒,「到目前为止,我还算是他的自己
人吧!」他们会因利而照顾自己人,也会因利而出卖自己人的;」
方应看似还有顾虑,「依公公之见,蔡京确会另有异动的了。」「反正,他越动,局面
就越乱;局面越乱,对你一统武林、就越有好处;其实,他是在帮你,他忙他的,你隔山观
虎斗就好,最多不过不时射一支冷箭、放一把大火而已!」米公公吃吃地笑看,又说:「蔡
京当然不是善男信女,他表面唯唯诺诺,但我看他至少会去进行一事。」
方应看即问:「什麽事」。「米公公嚼着花生,眼眯得像一根横着的针:「找一个人。
」
力应看当然问下去:「什麽人」米公公用袖子抹咀边的残沫:「元十叁限。」
「像他那麽一个聪明人,」他说,「自然不会忘了在这时候起用这值不得了的人 去对
忖诸葛先生,」他又去挟了一颗花生粒,扔进咀里,嚼得上上作响:「我们且看这和局,能
和到几时?且看着这乱局,乱到几时|,」方应看这回沉吟良久,才道:「可是,元十叁限
和诸葛先生份属同门,会为蔡京而自相残杀吗」米公公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
他嚼看花生,上上有声、津津有味。
力应看马上为他斟酒,睑上又浮现那略带稚意、惹人喜欢的笑容…
「当年,韦青青青这武林异人,收了四个徒弟:首徒嫩残大师,神龙见首不见尾,云邀
四海,早已不知所踪。嫩残大帅原名叶哀禅,年少得志,青年当官,後辞官闯江湖,自创「
自在门」,中年後看破红 ,遁迹江湖,不问世事,二徒是天衣居士,因体资所限,无法练
成绝世武功,但见识学养,战阵韬略、六艺五经,无不卓绝:至於诸葛正我和元十叁限,两
人都是文武双全之士,只不过诸葛先生运气较佳,神宗时期,诸葛先受到王安石的越次赏
,与王韶策上平戎叁策;旋又在哲宗时期为苏氏叁父子交好,并为司马光重用,司马温公卒
後,旧党几遭 斥尽去,但诸葛先生因二度救过当今圣上,保驾有功;圣上再偏袒宠护蔡京
,但也不致要罢黜诸葛,是以蔡京一直视诸葛为眼中钉,但一因忌於当今天子,二因惧卧诸
葛先生武艺高强、精明警觉,叁因诸葛手上四名爱将:四大名捕,在江湖上各有地位,在武
林中也声望显赫,蔡京若然冒然动手,万一 不讨好,诸葛先生便大可趁机反扑…,就像这
次杀傅宗书的事一样,米公公一口气说到这里,像说书似的,哼了几声,喝一口酒,又唉了
几声,再呷一口酒,然後又扔一粒花生米入咀里,又送一口酒。
「也许便是因为这样,蔡京才急着要把开封府的武林人物,不是一网打荩,就是一举收
榄吧?所以他才会使白愁飞在『发党花府』做出那样子的傻事。这事一旦教人揭破,蔡京和
白愁飞都碰了一鼻子灰了,日後想要拢络道上的好汉,谈何容易:「方应看周虑的道,」或
许也因为如比,元十叁限更加嫉恨诸葛先生吧。」
「便是如此。所谓同甘共苦,真是说的容易做的难。有时候,同患难虽已不易,但共富
贵更难。糟就糟在元十叁限,武功才智,无一在诸葛先生之下。他志大心高,原要报国效力
,但在王安石越次入对、大权在握之际,他投效皇弟赵 ,而遭王安石弃而不用,只好投蔡
确门下,甚不得志…俟司马温公拜相之时,报复新党,他因受蔡确之累,被贬戒川,直至蔡
京任相,因要节制诸葛,所以才调他回京,但又防他坐大,闲置不用。屡经磋砣,英雄已老
,空负奇志,元十叁限自然郁愤不平,」米公公一边吃花生一边喝酒一边追述往事:「诸葛
先生其实也有显念同门情谊,曾为元十叁限说项;但元十叁限十分倨傲,虽怀才不遇,但决
不接受诸葛先生的援手。两人因怀抱各异,又各事其主,曾数度交手,但许是元十叁限较为
不幸吧,从来都没有胜过一次|」方应看眼神一亮,这样看士,很有点像是一个聪明而淘气
的孩子:「所以元十叁限恨诸葛先生入骨,誓要打倒诸葛 忿?」
「据说他们还有些私怨?」米公公哼了几声,他甚至闻到自己体内散发出一种老人味一
个在老去的人身上才会 出来的味道。他很不喜欢这种味道,这味道尤其在他喝了酒之後、
疲乏了之後会更浓烈。可是他又极嗜饮酒,而入总是会疲倦的。」至於那是什麽积怨我就不
晓得了。」可是,元十叁限也是个聪明人,他会为蔡京杀诸葛先生吗?「力应看还是这个问
题,」本来不会要是会,蔡京早就出动元十叁限夹杀诸葛先生了,何必要差王小石去?
元十叁限此人自视甚高,极为傲 ,他对诸葛先生妒恨已极,直若深仇巨恨,但暗箭伤
人之事,他还是未必肯干。「米公公一面说看,一面在想:这年轻人闻看我身上的味道没有
?怎麽他看来一点感觉也没有?究竟是少年沈着?还是反应迟钝?还是怕我生气佯作嗅不到
?」不过,蔡京到这时际,一定会调出一个人来,「谁?」方应看问得快而慎重。「天衣居
士。」米公公道:「他们的二师兄。」
「天衣居士?」方应看重覆了一句,马上就问:「天衣居士会为这件事而出动吗?」天
衣居士生性淡泊,一般江湖恩怨,他都不肯插手,至於朝廷斗争,他更不会理会:只不过,
蔡京决不是个简单的人。」
米公公用一种彷佛在看一场好戏的奋悦说,「天衣居士,退出江湖已二十五年,廿五年
前,蔡京还没当上户部尚书之前,早已安排好了一个人,一直照应着天衣居士。」他笑笑又
道:「要不然,怎可说隐居就隐居?你以为真可以不食人间烟火,饮风吃云吗:天衣居士虽
然不涉江湖是非,但他依然沈醉於琴棋诗书画艺,喜爱花草树木鸟鱼,时有些发明,时作些
风雅,住得舒适,活得悠闲,你以为他真的是神仙?如不去抢劫偷盗,又不做事谋财,他那
里可以过这般写意生涯。」
方应看心裹一面惊震於蔡京的老谋深算,一面喑佩米公公的深闻博知,「公公的意思是
:蔡京早在数十年前,已在天衣居士身边伏了一人,以财力支持那人,成为天衣居士的恩主
?」「那人也是很多身怀绝学之士的恩公蔡京不方便做的事,他指使其他的人去做,有一天
,他便利用这些关系来让人对他报恩。」米公公挥不去自己身上发出的老人味,只好拼命喝
酒,喝得自己都不大分得清究竟那是酒味还是老人味,心中才较宽和一些:所以,蔡京手边
总是奸诈小人得道,但手下也不乏能人,「方应看这回小心翼翼的问道:「负责天衣居士的
人是谁?」
「多指横刀七发。」米公公眯眼笑道:「笑看涛生云灭。」
方应看这次不笑了,神色凝重了起来:「公公的意思是……其他五位也是……」。「
当世六人高手中,你就是「谈笑袖手剑笑血,翻手为云覆手雨」的「神通侯方应看。,蔡京
当然想要用你,但公子决非他掌中之物。」
米公公说着说看,语音忽然变得又尖又细,连他自己几乎都不能辨别那是自己的声音,
使他觉得一阵栗然,这些日子以来,他常有这种情形,有时梦中乍醒,竟一直觉得自己是一
头怪兽,刚杀戮了许多人。他这种感觉,发生得愈来 频密,愈来愈明晰,愈来愈紧迫盯人
,彷佛他身体里有一头可怕的兽,随时要把他吞掉一般。
「蔡京想把大大高手尽收囊中。他还没那麽大的本领,不过,多指头陀确是他的人。」
方应看微讶:「多指头陀?五台山的多指头陀!!「《注:「多指横刀七发、笑看涛出云灭
」六人高手,请参阅八六年作品『杀楚』一书里写的振眉篇述及的多指头陀。》」正是精通
少休「多罗叶指」和拈花指,但却能以五台山正宗气功「无法大法叁施帛的多指头陀。」米
公公觉得他身体里似有「另外一个人」替他说话:「这数十年来,照顾天衣苦士起居饮食、
无有不从,而又能不令他生疑的,除了这位多指头陀,还能有谁方应看徵噫一声:过了半晌
,他的笑容又回来了,像阳光映在水上一哼的存了土来,极难得也极旰看::天衣居士、元
十叁限、诸葛先生,还有「大开大阖叁残废」与「四大名捕」他像是品评雅赏奇花异卉般的
道,要是还加上懒残大师和他的徒弟沈虎禅,那真有热闹可瞧了。
「懒残大师,失踪已久,到底还在不在世上。仍然成谜,沈虎禅正与万人敌及铁剑将军
为敌,现今是不是还活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米公公觉得「自己」又「回来」了,他大力
的 着花生,来证实自己神智仍然清楚:只是当他精神稍为宁定时,那种该死的二老人味又
回来了。「这些年来,元十叁限摒除一切杂念,苦创『伤心神箭』,诸葛先生忧烦国事、将
绝艺倾囊相 於四大名捕外,潜修『浓艳一枪』。亓十叁限曾叁度找诸葛先生决斗。但也败
了叁次:近十年来,他们各练绝技,这一战只怕得要不死不散。」
方应看笑了。他的笑容甚是灿烂好看。
「这样说来,局面又要开始乱了」。「对小侯爷您这样的人杰而言,局面越乱越好。
不乱又焉能显示出你平定天下的能耐。要是不乱,小侯爷又怎能名正言顺,再像方大侠当年一
样,统领武林、君临天下了:武林中已有许多年龙无首了呀」对。乱就是大有可为。
平静的局面是出不了英雄的,「方应看也笑看说,」蔡京虽然恣肆跋扈,但他是意图偏安,
才能维持他的专权:这样不痛不快,那就太没志气了,不懂顺流应世的人,就该下去。赵家
天下,积弱已久、积怨已深、积重难返:公公与金元帅早有盟誓,若能里应外合,他日蔡京
的位子,就是您坐的了。「」我倒不是贪图权贵。小侯爷,你是深知的,我小时就给赵姓皇
帝抓去阉割,一家大小,全死在党锢之争里。所以不管对赵家还是新旧二党,一无好感:「
米公公觉得那只奇异无比、宠大无匹的」野兽「又在心底里凄吼了一声,」这件事,小侯爷
一向都是与我同一阵线的。否则,金主又何必派了大王营里叁大悍将:契丹、蒙古、女真族
的高手来为你执鞭掌辔:「方应看忙道:「那是金主厚爱。」
米公公眯看眼看他:「你的」血河神剑「练成怎样」力应看答非所问:「义父始终不肯
授我」天羽奇剑「。」
米公公又问:「金主苦心暗中把他们的独门乌日神枪的要诀授予你,却不知练成怎样」
这一回,他倒了喝了一口酒。
一小口。
然後回答,希望能真 看到诸葛 生的艳枪,好长长见识,「还是问非所答。这时候,
到米公公心中掠过一阵寒意:眼下这个他日尚还仗赖他成大事的年轻人,最可怕处就是不愠
不燥、高深莫测。有时,他也弄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在督导他,还是他在领导自己?他只知
道:体内的那吼声,是愈来愈大,愈来愈响,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了。
@四。饭局
天衣居士养了一只鸟。红嘴、黑羽,聪明 俐、活泼可爱,每天都会拟人声音报上:「
今天是正月初叁……」如果是「过年」,它还会说上几句吉利的话儿;要是「中秋,它这会
」吟「上一两首有关月亮的话。它还会在每值时辰交接之际报时,有时天衣居士心情不好,
它就唱歌;天衣居士没胃口的时候,它还会用有尖勾的啄子,挑桌上最好的饭菜,送到天衣
居士咀边去,天衣居士当然十分疼爱它。他至少养了二百叁十叁只珍贵罕见的飞禽,其他走
兽还不计其数,若连猫狗龟免一起算,恐怕八辈子也算不清。但他独爱这只鸟。,这只鸟不
爱跟别的动物在一起,清高而且孤僻,也不受跟别的人在一起。它只爱跟他在一起。天衣居
士觉得他俩之间很有缘。」乖乖。
有时它闲来无事,也会叫自己的名字,但发音不准,叫成:「怪怪」。
说实在的,一只那麽通人性的鸟,天衣居士喜欢之馀,也有点觉得「怪怪的」:可是他
是那麽喜欢它,他们俩是那麽有缘,天衣居士自知一向兴趣繁多,可谓玩 丧志、心不能专
,也就不在乎再特别锺爱「乖乖」一些了。
天衣居士近月来心情不好,那是自从王小石要去京师展布身手之後,心情就没有好过。
大概是因为寂寞吧?
天衣居士禁不住时常想起:有壬小石在身边时的热闹快活。
王小石是一个对什麽事情都以坦荡的胸襟、快乐的心情去面对的人。
这样子的人不但能令自己快活,也能令在他身边的人感到快乐。
王小石走後,天衣居士的心情,就黯淡得多了。
这时候,他不禁有点後悔:後悔当日没有娶下织女。
当年若娶了「一针见血,名动天河」的织女,现在就不会那麽寂寞无人管了吧?
「你喜爱高山流水、琴棋书昼多於喜欢我!」他记得当日织女这样 怒的跟他说过,「
其实你这种人,只爱你自己」当时,她就以『一针见血』的『密织急绣、乱针分 』,即行
把 好的鸳鸯帕拆去一只鸳鸯,掷还给他,怫然而去。而今,那巾帕还在怀里,大概那儿还
兀自游看一只孤烛的水鸟 。
——不知那一只现在怎样了?
这样想看的时候,天衣居士又消沈了起来。「乖乖」便过来轻啄看他的手背。天衣居士
也没料到自己竟会出门去。而且还是重入江湖。去的竟然还是京都。他原本准备在『白须园
』终老。本来,就算有人拿刀子架看他的脖子,他也决不愿再出江湖。其实根本不可能有人
进得了『白须园』,因为那儿他已把自己这些年来研修所创的机关阵势,全布置在那儿,就
算是大师兄 残大师亲至,也未必能破得了。
除了王小石之外,世上只有一二人能来去无阻。其中一个是因为他让对方来去自如。他
信任这个人。这个人当然就是多指头陀。多指头陀在当世高手里是唯一能以五台山禅宗气功
『无法大法』施为少林绝技, 比之外,他约九只指头【非但不比人多指,反而此人少上一
指】,名动天下,任何乐器,不管再新再古,只要给他弹上片刻,不管它有没学过,皆能成
曲,且比浸淫多年在此乐器上的人更精更巧;有时候,他一人能弹出九十九人合奏时的繁复
曲音来日他也善弈。
更善抓鱼。急流之中,鱼游其间,他能以空手拔下水中游鱼的一片鳞而不沾其身;天衣
居士的『乐鱼斋』养鱼无算,这些鱼儿也难免偶尔得病,正需要多指头陀这灵便约九只手指
。多指头陀这种种长处,都投合天衣居士的兴味。何况,这些年来,天衣居士得以潜修此地
,怡然自适。起居饮食,全仗多指头陀照顾,而且还照显得无徵不至。
他曾问过多指头陀,何来的钱?
「庙里的。」 多指头陀主持一家『老子庙』,香火鼎盛。「那是佛陀的香缘钱,我怎
能挪用?罪过罪过!」「布施给菩萨的钱,不就是施予众生的吗!」多指头陀却说。「居士
是众生里的绝世人 ,无异仙神,这些俗物若能为居士所不弃,才是本寺光荣,功德无量。
」於是多指头陀继续支持天衣居士起居生活所需所费。
日久之後,天衣居士也习以为常了。他待多指头陀为好朋友。多指头陀也别无所求。直
至这一天……多指头陀请天衣居士『吃饭』。
『吃饭』,这一个很特殊的事情,古人早有『民以食为天』之说,甚至认为:「失礼之
初,始诸饮食」:卧食不仅可快朵颐,还具「养生逆死,敬事鬼神上帝」之用,天子皇室以
祭祀为大事,连用以烹 的鼎都当作是国家宗室的威仪。
只能杀牛羊,叫做「少牢」,一向以来,饮食都要遵规守矩、礼法森 ,若非祭 ,诸
侯还不可杀牛、大夫不可杀羊、士不可杀犬 、庶人不可吃珍贵之物,壁垒分明,际分深严
。
武林中人,当然并不严遵规律,但莫论朝廷、江湖还是武林中,「吃饭」有时侯也是一
个很特别的名辞。
有人请你「吃饭」,通常不止是「吃一顿饭」而已,其中也包括了相聚、 议、交际、
应酬、甚至还会有拢络、施恩、示好、谈判、炫 、试探……诸如比类、千奇百怪的意图。
连你请人「吃」一顿「饭」,有时候也隐含了不少你自己都不一定「吃」得出来的意图
这时候,「吃饭」就不再是「吃饭」了。
吃这种「饭」,要比「办事」还得要打省精神、如履薄冰,所以,有些饭,吃的不是「
饭」。而是人情;有些饭,十分「不好吃」:有些饭,是不得不吃「;更有些饭,宁可自己
吃糠,也不可以去吃。当然,多指头陀的」饭局「并不复杂。他只请了两个人。他自己和天
衣居士:饭菜也很简单:吃的是斋。
不过,用意却很不简单。其实,世上最简单的事情,细想深思都不甚简单,譬如你喜欢
一个人,或恨一个人,仔细分析简简单单的,那是多少因素造成的饭局之後,天衣居士就离
开『白须园』,再入江湖,直赴京师。因为他听到了几件事。
这些事件他无一能忍受:王小石杀了当朝宰相傅宗书,现在,黑白两道、朝廷武林都要
拿王小石归案:元十叁限唆使他的徒弟『天下第七』杀了『天衣有缝』,为的是阻止他去追
至当年『长空帮』那案件。
天衣居士只好立即启裎。
王小石是他的徒弟。
他唯一的徒弟。
他不忍心他会给人悬首城门。
何况,他就当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天衣有缝」是织女的儿子。
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他对这个儿子从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
织女叫地做「天衣」,从母姓「许」,就表示对他从未忘情。
他又怎能让儿子白死
他要去责问元十叁限。为何不遵守当年的约誓如果这些都是别人告诉他的话,他容或还
会再叁考虑、谋而後动。
但这是多指头陀告诉他的。
他信任多指头陀。
事急,匆迫,他什麽也没带,什麽也不带,只带走了「乖乖」。
因为他不舍得离开它。
他一离开「自须园」,「老龙沟」的「美罗布庄」就失了火;是以,王小石重返千山。
既见不到他的父亲和姊姊,也找不到他的师父天衣居士。
@四。饭局
天衣居士养了一只鸟。红嘴、黑羽,聪明 俐、活泼可爱,每天都会拟人声音报上:「
今天是正月初叁……」如果是「过年」,它还会说上几句吉利的话儿;要是「中秋,它这会
」吟「上一两首有关月亮的话。它还会在每值时辰交接之际报时,有时天衣居士心情不好,
它就唱歌;天衣居士没胃口的时候,它还会用有尖勾的啄子,挑桌上最好的饭菜,送到天衣
居士咀边去,天衣居士当然十分疼爱它。他至少养了二百叁十叁只珍贵罕见的飞禽,其他走
兽还不计其数,若连猫狗龟免一起算,恐怕八辈子也算不清。但他独爱这只鸟。,这只鸟不
爱跟别的动物在一起,清高而且孤僻,也不受跟别的人在一起。它只爱跟他在一起。天衣居
士觉得他俩之间很有缘。」乖乖。
有时它闲来无事,也会叫自己的名字,但发音不准,叫成:「怪怪」。
说实在的,一只那麽通人性的鸟,天衣居士喜欢之馀,也有点觉得「怪怪的」:可是他
是那麽喜欢它,他们俩是那麽有缘,天衣居士自知一向兴趣繁多,可谓玩 丧志、心不能专
,也就不在乎再特别锺爱「乖乖」一些了。
天衣居士近月来心情不好,那是自从王小石要去京师展布身手之後,心情就没有好过。
大概是因为寂寞吧?
天衣居士禁不住时常想起:有壬小石在身边时的热闹快活。
王小石是一个对什麽事情都以坦荡的胸襟、快乐的心情去面对的人。
这样子的人不但能令自己快活,也能令在他身边的人感到快乐。
王小石走後,天衣居士的心情,就黯淡得多了。
这时候,他不禁有点後悔:後悔当日没有娶下织女。
当年若娶了「一针见血,名动天河」的织女,现在就不会那麽寂寞无人管了吧?
「你喜爱高山流水、琴棋书昼多於喜欢我!」他记得当日织女这样 怒的跟他说过,「
其实你这种人,只爱你自己」当时,她就以『一针见血』的『密织急绣、乱针分 』,即行
把 好的鸳鸯帕拆去一只鸳鸯,掷还给他,怫然而去。而今,那巾帕还在怀里,大概那儿还
兀自游看一只孤烛的水鸟 。
——不知那一只现在怎样了?
这样想看的时候,天衣居士又消沈了起来。「乖乖」便过来轻啄看他的手背。天衣居士
也没料到自己竟会出门去。而且还是重入江湖。去的竟然还是京都。他原本准备在『白须园
』终老。本来,就算有人拿刀子架看他的脖子,他也决不愿再出江湖。其实根本不可能有人
进得了『白须园』,因为那儿他已把自己这些年来研修所创的机关阵势,全布置在那儿,就
算是大师兄 残大师亲至,也未必能破得了。
除了王小石之外,世上只有一二人能来去无阻。其中一个是因为他让对方来去自如。他
信任这个人。这个人当然就是多指头陀。多指头陀在当世高手里是唯一能以五台山禅宗气功
『无法大法』施为少林绝技, 比之外,他约九只指头【非但不比人多指,反而此人少上一
指】,名动天下,任何乐器,不管再新再古,只要给他弹上片刻,不管它有没学过,皆能成
曲,且比浸淫多年在此乐器上的人更精更巧;有时候,他一人能弹出九十九人合奏时的繁复
曲音来日他也善弈。
更善抓鱼。急流之中,鱼游其间,他能以空手拔下水中游鱼的一片鳞而不沾其身;天衣
居士的『乐鱼斋』养鱼无算,这些鱼儿也难免偶尔得病,正需要多指头陀这灵便约九只手指
。多指头陀这种种长处,都投合天衣居士的兴味。何况,这些年来,天衣居士得以潜修此地
,怡然自适。起居饮食,全仗多指头陀照顾,而且还照显得无徵不至。
他曾问过多指头陀,何来的钱?
「庙里的。」 多指头陀主持一家『老子庙』,香火鼎盛。「那是佛陀的香缘钱,我怎
能挪用?罪过罪过!」「布施给菩萨的钱,不就是施予众生的吗!」多指头陀却说。「居士
是众生里的绝世人 ,无异仙神,这些俗物若能为居士所不弃,才是本寺光荣,功德无量。
」於是多指头陀继续支持天衣居士起居生活所需所费。
日久之後,天衣居士也习以为常了。他待多指头陀为好朋友。多指头陀也别无所求。直
至这一天……多指头陀请天衣居士『吃饭』。
『吃饭』,这一个很特殊的事情,古人早有『民以食为天』之说,甚至认为:「失礼之
初,始诸饮食」:卧食不仅可快朵颐,还具「养生逆死,敬事鬼神上帝」之用,天子皇室以
祭祀为大事,连用以烹 的鼎都当作是国家宗室的威仪。
只能杀牛羊,叫做「少牢」,一向以来,饮食都要遵规守矩、礼法森 ,若非祭 ,诸
侯还不可杀牛、大夫不可杀羊、士不可杀犬 、庶人不可吃珍贵之物,壁垒分明,际分深严
。
武林中人,当然并不严遵规律,但莫论朝廷、江湖还是武林中,「吃饭」有时侯也是一
个很特别的名辞。
有人请你「吃饭」,通常不止是「吃一顿饭」而已,其中也包括了相聚、 议、交际、
应酬、甚至还会有拢络、施恩、示好、谈判、炫 、试探……诸如比类、千奇百怪的意图。
连你请人「吃」一顿「饭」,有时候也隐含了不少你自己都不一定「吃」得出来的意图
这时候,「吃饭」就不再是「吃饭」了。
吃这种「饭」,要比「办事」还得要打省精神、如履薄冰,所以,有些饭,吃的不是「
饭」。而是人情;有些饭,十分「不好吃」:有些饭,是不得不吃「;更有些饭,宁可自己
吃糠,也不可以去吃。当然,多指头陀的」饭局「并不复杂。他只请了两个人。他自己和天
衣居士:饭菜也很简单:吃的是斋。
不过,用意却很不简单。其实,世上最简单的事情,细想深思都不甚简单,譬如你喜欢
一个人,或恨一个人,仔细分析简简单单的,那是多少因素造成的饭局之後,天衣居士就离
开『白须园』,再入江湖,直赴京师。因为他听到了几件事。
这些事件他无一能忍受:王小石杀了当朝宰相傅宗书,现在,黑白两道、朝廷武林都要
拿王小石归案:元十叁限唆使他的徒弟『天下第七』杀了『天衣有缝』,为的是阻止他去追
至当年『长空帮』那案件。
天衣居士只好立即启裎。
王小石是他的徒弟。
他唯一的徒弟。
他不忍心他会给人悬首城门。
何况,他就当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天衣有缝」是织女的儿子。
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他对这个儿子从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
织女叫地做「天衣」,从母姓「许」,就表示对他从未忘情。
他又怎能让儿子白死
他要去责问元十叁限。为何不遵守当年的约誓如果这些都是别人告诉他的话,他容或还
会再叁考虑、谋而後动。
但这是多指头陀告诉他的。
他信任多指头陀。
事急,匆迫,他什麽也没带,什麽也不带,只带走了「乖乖」。
因为他不舍得离开它。
他一离开「自须园」,「老龙沟」的「美罗布庄」就失了火;是以,王小石重返千山。
既见不到他的父亲和姊姊,也找不到他的师父天衣居士。
六。危局
天衣居士是一路耽忧着往京城的方向前来的。他先在洛阳找一个人。一个多年的老友。
——温晚温嵩阳。
他已多年不出江湖,现在要重拾天涯路,少不免耍去请教一些仍在道上呼风唤雨的朋有
些朋友,天衣居士不想去请托;有些朋友。根本也请托不上:有些朋友,天衣居土也决不会
当是『朋友』。
他一向自视甚高,但又生性平和,所以了结庐深山、不问世事,自遇自在便是福。要找
这样子的朋友,他当然第一个就想到「大嵩阳手」温晚。
温晚并不讶异他的来临。自从「天衣有缝」的的死讯传了开来,他就知道,至少有叁个久
已不涉足京帅的人一定 会按捺不住了:第一个当然是天衣居士,因为他知道许天衣是他的儿
子。第二个自然是「神针婆婆」,她就是当年名动天下的「织女」,它的儿子就是「天衣有缝
」许天衣。
第叁个是他自己。
因为「天衣有缝」是他的得力助手、也是他的爱将,甚至也是他心目中的爱婿,他比谁
都清楚,天衣有缝是深爱着自己那个宝贝刁蛮女儿温柔的,他可没老。
他眼里雪亮。
心里分明。
神针婆婆托他「照顾」许天衣,其实,是这孩子「照顾」了洛阳温家才是,无论大小繁
琐事务,天衣有缝都打点得头头是道,无微不至,无不周到;许天衣绝对是他心目中的「乘
龙快婿」。
如果那刁蛮女能嫁了给他,自己都可以放心了。也不知天衣有缝急不急,温晚可代他急
天衣有缝老是把深情藏在心底,柔儿这急烈性儿可不解风情的啊。是以,他决定要给「天衣
有缝」『煽一煽风,拨一拨火』。
他表示要把女儿嫁给『洛阳王』那宝贝儿子金大十。这下可真非同小可,许天衣痛苦思
虑一番之後,马上采取「行动」,同温柔表明一切,这都落在温晚眼里,但也不知是温柔不
明白许天衣对它的心意,还是以帛温晚真的要把她许配给金公于,她也立即采取了『行动』
。她逃婚去了。一路逃到开封。
於是,温晚派遣天衣有缝,把他的女儿追回来。他知道以天衣有缝的轻功与身手,要追
回温柔决非难事,他还以为自己这妙计,一举两得:到时侯,这麽长的的一段路程,小两口
子漫行边作伴,还怕不日久生情?
他却没料到:以天衣有缝的纯厚,以及温柔的拗执,许天衣找到温柔果不是难事,但要
劝她回家可是难若登天,何况,温柔一进京就跟开封府中的恩怨情仇缠 没了,不是说走就
能走、说去就可去在遣天衣有缝赴京找回温柔的同时,温晚和神针婆婆都要许天衣顺便明查
暗访一下:当年发生在『长空帮』的的一件奇案,他们都要天衣有缝留意:到底是不是元十
叁限教人下手干的。
温晚在京城里有许多朋友。 他在官场中仍握有相当实权。他在武林中也有相当声望。
洛阳温氏的『家底』,还算『厚实』。有『权』、有『势』、有『家底』,还怕没有『朋友
』吗?
温晚叫天衣有缝不妨去投靠一个『老朋友』…这位『老朋友』在京城里很有实力。这个
『老朋友』欠过温晚的『情』,天衣百缝去投靠他,正是两得其便。『老朋友』正是「六分
半堂」总堂主:雷损。
可是温晚也断断意料不到:天衣有缝抵达京城不久後,雷损已然在金风细雨楼战死。接
待天衣有缝的人,变成了「六分半堂」新任接班人狄飞惊。更令温晚意外的是:女儿还没有
回来,但天衣有缝也命丧开封,下毒手的人据说是天下第七。
这就使得温晚无法再坐镇洛阳了。不为天衣有缝报仇,他就愧对两个『冤家老友』:天
衣居士和神针婆婆。所以,就算天衣居士不来找他,他也会去找天衣居士。这两个老友终於
在洛阳会面。
「洛阳依旧,你也多年未重游故地了,」温晚跟他说,「我就大瞻的耽搁你几天:排些
旧友来跟你把臂同道,」
「你呢?」天衣居士反问他。
「我答应过江袖神尼,」温晚说,「我得要先上小寒山一趟,不过、待事情一了,我会
尽速赶回来的。那时,我们再一起赴京。」
天衣居士笑了。他极好洁。身上的衣服,连一丝皱纹也没有。睑上的皮肤。也一样没有
皱纹。看他的样子,彷佛连心都不会有过伤痕似的。其实当然不是的,人生在世,一向都是
欢心易得,安心难求;欢欣易获,宽心难留:天衣居士只是比较一般「拿得起、放不下」的
人「放得下」一些。
或许,他之所以放得下只是因为他 本没「拿起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天衣居士说,「你看我这样子,赴京要是惹上蔡京,准没好收场
的,所以你要伴我赴一趟危局,是不是?」
温晚马上笑道:「当然不是的。老哥你就算不动手,单凭你的法宝,阵势和奇门遁甲,
谁能逼得近你:若论奇变,天底下纵有万变高手,也得要丧在居士你的肩变之手一。」
「你这可是折煞我了:」天衣居士笑着摇了摇头,「温兄,你还是不能当官,」忽然扯
到当官的事来了,温晚倒是一楞,问:「怎麽?」
「你跟叁十年前一样,难得说谎,一旦逼不得已,还是眼不敢直视;」天衣居士笑着
:「官场上那有这般不善於说谎的:现在当官的,官愈大,撒的谎就愈大。。你这样怎当得
了大官。」
「所以,我才回到自己老家当这捞什子宫,这叫『父母官』:万民暖饱如己事,天子呼
传不上朝;年来何事最销魂,绿水青山书作城。」温晚说,「我有自知之明…」
「我也有自知之明。」天衣居士说,「我知道我敌不过元四师弟,不过,依我着,四师
弟也不至於要加害我。我一上京,就会有「六分半堂」的支援,另外,诸葛叁师弟一定会捍
住我这身老骨头你放心,拆不了的;万一是折了,也就罢了,也活到古稀之龄了,够本啦。
」
「你…………」
「你就别搪我了,否则,我倒要对你施施妖法了。」天衣居士半逗趣半认真的道:「京
师的危局,我这身老朽倒是要试闯一闯。」
天衣居士既是这般说了,温晚也不好强加阻挡,只好说:「居士兴致倒是颇高|。」
「我这叫老不死,回光返照:」天衣居士笑道:「你少为我担忧得睑无人色的,我又还
没 ,你把愁容留着日後用得上才用吧|。」
温晚忙道:「我倒不是耽心这个……」
「是耽小令媛 ?」天衣居士问:「听说她也去了京城……」
「这疯丫头,都是我宠坏她了:让她回来,看我可不打折了她的腿子。」温晚一提到温
柔,语气也悻然了起来,「不道,听说她在京师,和令徒倒是挺熟络的。」
「这个……」天衣居士笑了:「待我到京城,定会找到了世侄女劝她回家,不过,我可
不能跟她说:她老子要打跛它的腿:这样一说,她倒是奉旨不回家了:」
「没用的:那丫头不受劝、不听劝的:」温晚气得吹胡子。「不劳了:你劝也是白劝」
「不见得:我只要说……」天衣居士笑了笑:「说句谎话就得了:不过,她要是听了我
这世伯的劝说而回来,你可不要责罚太严,以免我在世侄女面前颜睑无存,日後挺不起老骨
头来当人世伯了。」
「说谎?」温晚奇道:「说什麽谎」
「就说你病了。」天衣居士胸有成竹的道,「她一定立即就回。」
「她有那麽孝心就好了……」温晚喟息地道,「我也不是耽心这个。」
天衣居士诧问:「那麽,你担心的是——」
「我真不明白,像诸葛先生和元十叁限这样大智大慧的一流高手,大家也斗了数十年了
,怎麽还会这样闹下去,造成这样子的危局?」
温晚说:「这倒底是怎麽生的祸端泥?」
天衣居士长叹了一声,温晚忙道:「要是不方便。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决非……」
天衣居士截道:「你想知道」他没等温晚回答,便悠悠而简略地道出诸葛先生和元十叁
限一段长达四十年的酷刊斗争的经过。
稿於一九九一年农历新年前接待母亲、姊姊来港欢渡新年,校於一九九一年,一月八日
「自成一派」叁子叁折不输房伴母侍疾渡辛未年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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