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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燕惊龙》


第三十回 花树迷阵



  赵海萍虽有一身很好的武功,但他出道之后,就被一位同门师兄介入东厂锦衣卫队,
很少在江湖中走动,是以经验阅历,均甚缺乏。
  他依图索骇,费时半年,才找到那“藏真图”揭示所在。
  但那揭示含意,一时间不易思解透彻,他徘徊在括苍山三峰飞瀑之处,数日夜的工
夫,仍未能解出揭示指说的藏宝之处。
  但他嗜武成狂,虽遇挫折,仍不灰心,出山采购了很多干粮,重返揭示所指的三峰
飞瀑之下,苦苦寻找……
  就这样耗去了他半月工夫,但毫不气馁,足迹遍及了那三峰飞瀑附近十余里方圆的
幽谷绝壑。
  那藏宝所在虽未找到,却被他寻到一处风景绝佳,地势又异常隐密的白云峡。
  这白云峡本是昔年天机真人的隐居之处,天然的环境又经过一番人工润饰,峡口紧
依千丈绝崖的耸云岩,那绝峰顶端,这正是三百年前三音神尼远从阿尔泰山,找到括苍
山和天机真人比武三昼夜对拆五千余招的地方。
  第四天上这两位盖代奇人,互以上乘内功相拼,结果闹个两败俱伤,两人都为对方
重手法击伤内腑,对坐运功调息之时,忽然大撤大悟,觉出这一场生死的拼斗,毫无丝
毫意义,可是为时已晚,因为两人都知已难久人世,醒悟之后,比敌为友,遂把两人绝
世武学合录成三本秘笈……
  赵海萍在白云峡口一座石洞之中,看到了天机真人留下的若干痕迹,也回想到这两
位前辈奇人的悲惨收场,但这悲惨往事,并没有促成他丢弃寻找《归元秘笈》的决心,
反而更坚定了他寻找《归元秘笈》的意志。
  因为他从白云峡口石室内,看到天机真人遗留的痕迹之后,更坚信这一流传在武林
中传说的真实性。
  他在白云峡口石室内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又回到“藏真图”偈语所示的三峰飞瀑之
处。
  他在那三峰飞瀑之下,又苦研用了两天,仍是找不出一点头绪。第三天上忽然遇上
了两个武林人物。
  赵海萍已很久未见到人踪,此刻骤然遇到了两个人,心中甚喜,三人交谈之下,才
知那两人也是为《归元秘笈》而来。
  这两来的更是冒昧,即无“藏真图”指示藏宝所在,亦无丝毫线索可循,只是只人
说过“藏真图”所示的山态势形,就冒冒失失找上了括苍山来。
  真亏他们那份毅力,在那深山大泽之中,苦寻了半年之久,才找到这三峰飞瀑之处。
  赵海萍听两人说出了这般经过,心里暗自好笑,忖道:我还认为当今之世,只有我
一个这样爱武如狂之人,原来还有志同道合的宝贝朋友。
  忽然心念一转,暗道:我早有“藏真图”偈示,但耗费了月余之久,仍未找出那
《归元秘笈》的置放存在,何不联合这两人的力量,同心寻找。
  他久居宫廷,不知江湖间险诈可怕,经过一番交谈,立时就取出怀中“藏真图”,
和两人研究那渴语所示宝藏所在。
  这两个都是绿林大盗,一个叫周奇,一个叫康全,全称为金陵二虎,两人横行江南
十余年,积案如山,江南六省官府捕快虽然为两人吃过不少苔杖之苦,但因两人行踪隐
密,武功又高,一直无法缉捕两人归案。
  后来六省捕快联手合作,并邀请了江南几家大镖局的镖师相助,蹑踪紧追不舍,在
一次激烈的拼搏之中,二虎双双受伤,但乃被两人冲出重围逃走。
  二此经过这次挫折之后,忽生再求深造之心,准备练成绝世武功,以图称霸江湖,
两人听说《归元秘笈》的传言,遂结伴入山,苦心寻找了半年之久,但仍然找不出一点
眉目,正值心灰意懒、准备离山之际,忽然遇上了赵海萍。
  周奇,康全看到了“藏真图”后,雄心复炽,两人相互望了一眼,颌首微笑。
  要知金陵二虎,数十年形影不离,早已心意相通,一眨眼,一点头间,均能了然对
方心意为何,只是赵海萍感觉不出罢了。
  当下三人仔细研究了图上偈语含意,找出那存置《归元秘笈》的石洞。
  二虎看那石洞深不见底,阴气逼人,遂鼓励赵海萍先下去一查究竟,两人故作殷勤,
采了很多老藤连接一起,赵海萍一心想着那《归元秘笈》,哪里还能顾及二虎心存恶意,
也不思索就抓起葛藤一端,当先而下。
  二虎缓缓把葛藤放长,下到二百余丈,才觉出葛藤一轻,周奇哈哈一笑,道:“这
愣小子倒是好骗得很,这座石洞深达两百余丈,想那洞中必然藏有毒物,先让他替咱们
扫清了道路,咱们再下去不迟。”
  康全笑道:“依我看来,咱们根本就不用冒这入洞之险,待那愣小子取到《归元秘
笈》出洞之后,你可随意和他闲扯,我在后面出其不意,给他一刀,既可免除入洞之险,
又可少去日后麻烦。”两人计算得虽好,无奈天下事,大都不从人愿,赵海萍入洞之后
犹如泥牛沉海,二虎在在洞口等了两天两夜工夫,仍不见赵海萍出来。
  第三天,周奇再也忍耐不住,说道:“不行,咱们得下去看看,要是那楞小子得到
了《归元秘笈》不肯上来,咱们这个当可上大啦。”
  康全摇摇头道:“石洞之中,哪有吃喝之物,依我看多半是被什么毒物所伤,死在
石洞中了。”
  二虎研讨了一阵,最后还是抵不过《归元秘笈》的诱惑,周奇首先下洞,哪知这一
去,又是昼夜没有消息。
  康全终于也忍耐不住,把垂入石洞的葛藤一端,系在一株松树上,正想要攀藤而下,
心中忽的一动,暗忖道:这石洞之深,实非任何轻功可以跃登上来,只要有一只猴子把
这葛藤嚼断,我就活活饿毙在石洞之同。
  忽然又一个念头,展在脑际,莫不是两人得到《归元秘笈》,从石洞中另外的出口
溜走,要是真有什么凶险之事,周奇总该有一点惊讯上来,再说他那一一身武功,也非
一般的毒蛇猛兽,能够伤得了他。
  本来他准备不冒入洞之险,但这一转念,立时垂藤而下。
  流入洞中的溪水,击在石壁之上,散成千万点黄豆般的水珠儿,四下飞落,冷风徐
徐,阴寒浸肌,康全一面运气御寒,一面打量石洞中形势。
  只见石洞愈深愈形收缩,到洞底时只余下两丈方圆大小。
  靠东南面光滑的石壁间,有一座高可及人的石门,半开半闭,入门后是一道曲折的
夹道,夹道很窄,仅可容一人通过,而且黑暗如漆。
  康全拔出背上单刀,护身而进,走了一段,夹道逐渐开朗,两边夹壁,色凝翠玉,
晶莹透明,碧光耀目。
  又转过两个弯,文道已尽,景物豁然开朗,一块亩许大小的草地上,种满着各色花
树,赵海萍和周奇正在那花树中间,穿来走去,但却给终不离丈余方圆,更妙的是,两
人有时只相隔一株花树,对穿而过,但却不闻不见。
  康全虽不懂五行奇门之术,但也意识到这花树林是一座奇门阵式,看两人在林中穿
来走去,始终无法走出,不禁心生寒意,哪里还敢入阵……
  正在为难当儿,突觉后面一阵急风袭来,他来不及多作思索,反身一刀劈去。刀劈
出手,才看出是一支奇大的白鹤。
  巨鹤似无伤人之意,是以毫无防备,被他一刀劈中左翼。
  这一刀激起英鹤野性,但闻一声长鸣,敛藏在腹下的双爪,突然一齐伸出,右翼也
同时斜扑而下,击落他手中单刀。
  康全心头一惊,纵身向后跃退,匆忙之中,忘记了他身后就是那花树阵式,待他警
觉,人已落入阵中,只觉眼前一花,顿时迷失了方向,周奇、赵海萍亦同时不见。
  要知这花树阵式,是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比武两败俱伤,大澈大悟,化敌为友之后,
为合《归元秘笈》,避居此洞,因怕遭人困扰,用反五行之法布成这座花树阵,奥妙无
穷,置阵中,如坠入浓云密雾,耳目俱失效用……
  三人被困入阵中,各居一处,本都难免饿毙,但因赵海萍携带干粮较多,生平又未
近过女色,元阳充沛,耐受饥饿之力要较二虎强了很多,是以,他还毫未感到饥饿威力
之时,二虎已难耐讥饿之苦,晕倒当地。
  赵海萍干粮用尽,七日之后,人也逐渐支持不住,周奇、康全早已在数日前饿毙在
花树阵中。
  这时,他已不再作出阵之想,闭目静坐在地上休息,一个人到了完全绝望之时,静
中反而十分清明。
  他过去的生活,又极单纯,虽然日夕生活在粉白黛绿的美女群中,但他全心全意都
用在武功上面,对后宫三千佳丽,视若无睹,以翠蝶绝世姿容,和对他缠绵爱恋的情意,
都无法激起他心中半点绮念涟漪……”
  要知那反五行花树阵式,虽然奥妙无比,但最厉害的,还是那由心念而生的诸般幻
想,对阵中受困之人,折磨最大,幻随念变,随生随灭,这并非是那反五行花树阵中有
什么邪术,而那五行变化,和鲜艳的各色花叶,给予人由心念而生的一种幻觉。
  因为凡是被困在阵中之人,必将千方百计,想法出阵,对心力智力消耗均大,时间
既久,心智逐渐削弱,诸般贪念、色欲、往事,便趁虚而入。
  再加上那各色鲜艳花树,给人视觉的一种错觉,眼前境界,亦随着那泛起心头的往
事,幻人化出各种不同的形像。
  成以色欲之事,对被困阵之人,害处最大。在一种由心而生的错觉中,那五色缤纷
的各种花树,都化成千百个艳装美女,着像成形,似幻如真,诸般往事,一一在脑际闪
过,眼前景物,也随着转变。既着色像,由念生淫,到最后由淫生欲,由欲焚身死状之
苦,不堪言喻。
  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不用他物布成这反五行阵式,而单选各色花树,其作用也在
对付一般淫恶之徒。
  因为武林之中,有“道戒淫行”的规律,不少江湖豪客,风尘怪侠,能战破名利自
甘淡泊,但却不能战破情关,逃避私欲,俗戒一开,万恶踵至。
  赵海萍虽近三旬,但犹童身,既不动色欲之念,先逃过了反五行花树阵式最利害的
一关。
  但他在半月来东撞西走,一心想闯出阵外,难免心浮气躁,灵智闭塞,五行相辅相
生,幻化出遥长无尽的旅途,在他认为已奔行千百万里,其实只是在丈余方圆之内打转,
此刻,出阵之望既杳,杂念随之消去,盘膝闭目,静坐一阵,灵台忽然空明,想起怀中
“藏真图”来,探手入怀,摸了出来。
  睁眼见花色夺目,眼前幻像尽失,不觉呆了一呆,忖道:这片花树阵,只不过数丈
方圆大小,怎么我奔走千百万遍,仍然未走出阵,心念一动,霍然跃起,那知刚举一步,
忽觉眼前一黑,花树尽皆隐去不见。
  他已吃过苦头,不敢再移动一步,心知只要向前一走,不支力尽筋疲,绝难停得下
来,因他已有十余日奔行经验,只要向前一举步,丈余外就现出一个转弯的路口,转过
一个弯,眼前又是一个,那弯口无尽无止,不知道有多少。
  他略一定神,又在原地坐了下来,但他心中出阵之念未息,灵台不净,着像生幻,
只觉自己坐在一片枝叶蔽天的大森林中,一片漆黑,伸手难见五指。
  他闭上眼,一面运气调息,一面暗自忖道:花树阵这等奥妙,如果“藏真图”上未
示明出阵之法,纵然得到“藏真图”,只怕也无人能闯得过这拦路花树阵式,要是如此,
天机、三音两应老前辈,既不必合录《归元秘笈》,亦不必劳神绘制这“藏真图”了,
不管图上有无出阵之法,先把它打开看看再说。
  他先摸索着把图摊展身前,然后才睁开眼睛,那知他心中仍序着出阵之想,眼前仍
是一片黑暗,无法看得清图上景物,不禁黯然一叹道:“看来我今生已无出阵之望了。”
  心灰意懒之际,索性仰身向后一躺,忽然手指触到怀中一快圆滑之物,心中一动,
霍然又挺身坐起来,探手入怀,取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
  明珠在手,眼前骤然一亮,霞光闪闪,照明了数尺方圆地方。
  这颗明珠,本是皇宫中珍品,俗称为“夜明珠”,为各色珍珠中,最为名贵的一种,
千数百年难得一粒,本是明孝宗御书房中装饰之物,有一夜孝宗在书房批阅奏折,忽然
一阵微风,吹得桌上烛光摇摆。
  他本是皇帝之尊,平日气指颐使惯了,还认为是守值太监送夜点,不小心使夜风吹
入书房,头也未抬,就骂道:“该死的奴才……”话刚出口,摹闻身侧一声冷笑,寒光
一闪,案头上多了一把清钢匕首。
  转脸看时,只见一个黑衣劲装大汉,手执宝剑,黑布包脸,双目中凶光闪闪,哪里
还敢开口。
  那大汉伸手取了案上的夜明珠后,转身又奔到后壁,摘取壁上的一幅唐代画圣吴道
子手作的“送子天王图”。
  他虽是万乘之尊的天子,但看到那深入案头的耀目匕首,也不敢出口大气,手握朱
笔,呆呆坐着。就在那黑衣大汉举手摘图之际,摹闻一声“万岁休惊”,微风动处,赵
海萍一射而入,就在御书房中,和那黑衣大汉展开了一场猛烈的拚搏。
  赵海萍怕惊了驾,一出手就施展本身绝学。
  剑光如幕,把那黑衣大汉堵在一角,连下杀手。
  激战二十回合,那大汉吃赵海萍点中穴道,当场被擒。
  孝宗目睹他勇猛擒贼,龙心大悦,意把那颗“夜明珠”,转相赐授。
  赵海萍看珠子华光夺目,甚至好玩,随手接过放入怀中。
  这次他因得“藏真图”偷离皇宫,还走浙东寻找《归元秘笈》,临行之际,想到了
寻宝需耗时日不短,这颗明珠,定然值钱不少,随把它揣入怀中带走,以备费用,不想
此时派上用场。
  在那闪灿珠光照耀之下,“藏真图”上的一切景物,均清晰可见。
  只见横写在白绢上的“藏真图”三个大字,己然褪色,下面四句似诗非诗的谒语写
道:
  万功归秘元,一剑神州寒。
  苍松节明月,石上流清泉。
  偈语下面,画着几座连绵的山峰,夹着一道幽谷,谷内峰回路转,曲折盘旋,幽谷
尽处,苍松林立,一松特高,有似撑伞,月光松下照,满地铺银星,一道清溪绕过松下
巨石,直向一个深涧中流去。
  溪水不大,如一条水帘下垂,那三峰飞瀑的背景,却用一种写意的手法,描绘出来,
黑色很淡很不易看得出来,想是天机真人,三音神尼在绘制这“藏真图”时,怕得图之
人轻易地找到藏宝所在,故而不肯把那三峰飞瀑的背景,明显地画在图上。
  他仔细地检视全图一遍,但却看不出一点有关脱出这花树阵式的暗示,不禁心头一
凉,顺热把白绢一折。
  但见三座高峰,两前一后的排成了品字形,一道瀑布由正峰倒泻而下。
  原来这白绢是两层折在一起,外面明显地画出了藏宝所在背景,里面却指示出归无
秘笈存放的山洞。
  他忽然心中一动,又仔细检视,那三峰飞瀑击在悬崖中一块大山石上,溅飞起一片
水珠,看了一阵,仍是不解。
  他出阵之望既绝,反而定下心来,闲坐着无事可作,就数那溅飞水珠作戏,初数一
遍,尚无所觉,待他数到第三遍时,心中忽有所感。
  原来那溅飞水珠,共有九九八十一点,左五右四,分成九排,虽然距离不等,交插
而过,但每一水珠大小却完全相同,似非随笔点成,且散而不乱,极易辨认。
  赵海萍本不懂星卜五行之术,但他在绝望之际,忽然发现了一线生机,虽全不知其
然,但却油生一试之念。
  他茫然站起身于,右手捧着夜明珠,左手握图,依照那溅飞水珠图形,左转五步,
右行四步,然后又依图形,侧转半身,再转九步。那图上溅飞的水珠,除分成九排之外,
另用交插方式,显示出五个转身方向,每一转向四十五度,正是反五行花树阵式的破解
之法,只可惜赵海萍不懂五行奇门之术,方位拿不准确,多耗不少时间。
  也幸得他不知其然,只是存着侥幸之心,失败了,亦毫无灰心失望,一次不行,二
次再来,转了有顿饭上夫,忽见眼前绿草如茵,原来已脱出那花树阵式。
  回道望去,花色漫烂,查点花树,共计九九八十一株,和那溅飞水珠暗相吻合,但
置身阵儿却丝毫看不出刀阶歹懒花树,有何特异之处。
  他几乎不相信,那几株花树能把自己困在其中半月之久。
  突然,他目光触到了僵卧在花树林中的周奇。康全,心头微觉一,叫道:“周兄,
康兄,两位也下这石洞中来了吗?”
  他一连高呼数声,声音也越叫越大,可是周奇、康全早已死了数日之久,哪里还会
听到呼叫之声,别说人死去,就是活人,被困那阵中,耳目也要失去灵效……
  他虽想重回阵中,救两人出来,但想到那被困在阵中之苦,不禁心中生寒意,长叹
一声,转身向里走去。
  穿过了一片广阔的草地,地势又渐窄狭,迎面白石壁间现出两扇石门,赵海萍运起
真力一推,石门应手而开。
  石门里面是一座三间房子大小的石穴,左右各放置一块大青石,开拓如运台,上面
盘膝坐着一尼一道,满室奇香直沁肺腑,中间有一座青石峰台,台上端放一个一尺见方,
五寸厚薄的玉盒,台前一座石鼎,鼎中满是白色香灰,奇香就由那白色香灰中散发出来。
  赵海萍估计那一尼一道,必是传言中的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的法身,面对着这两
大武学宗师法体,不禁心生敬慕之意,立即伏身拜了三拜。
  抬头望去,只见那一道一尼合掌闭目静坐,状似参禅入定一般,心中大感不解,暗
道:这两人归真已有数百年之久,何以法体如生,毫无残损,难道这两位前辈奇人,都
已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吗?”
  他心中疑窦重重,但一时间却思解不透,只得暂时闷在心中,缓步对那石案走去。
  只见那石案玉盒盖上,刻着“秘笈重宝,珍惜莫损”八个大字。
  他本是嗜武如狂之人,一生之中都在想着如何练成绝世武功,但他并未存争霸江湖、
逐鹿武林的心愿,只是爱武太深,养成了他除武功什么都不想的怪痹。
  他打开那案上玉盒,只见盒中端端整整地放着三本白绢制成的册子,另有灵丹一粒。
灵丹下面,放了一纸白笺,立时发现四个正楷娟秀字迹写着《归元秘笈》。
  那《归元秘笈》共分上中下三册,上册是讲述学武的初步门径,及各种内外功修习
之法,以及玄门吐纳之术,和佛门中禅坐之法,记载之广,遍及天下各门各派的内功优
劣利弊,速成、缓进,不下数十种,分记三十六篇。
  中册却是记的掌、兵刃、暗器、疗伤、点穴、震穴、擒拿等各种手法,无一不是神
奥绝学,而且每招都注有破解之法,赵海萍只看得数页,已自心驰神摇,响往不已……
  他匆匆翻阅一遍,又打开第三本看。
  这下册所载,和上,中两册大不相同,全篇中是讲一种内功口袂,而且字字博大深
奥,句句含蓄玄机,从头至尾,再无第二种武功,记载到后几页字迹了草,显然那执笔
之人,已快耗尽心智,无法再求字迹端正……
  他吃力地把全书看了一遍,对上、中两册所载各种内外功、拳掌、兵刃、暗器、手
法,虽也有很多不尽了然之处,但他却能意会到那都是旷古绝今之学,独对第三册上所
记载之一种内功口诀,全然不解,只觉有很多记载特别古怪,既非人身穴道,亦非运气
行血之法,初看时觉着太过深奥,索然无味,再看了一阵却又感糊糊涂涂,不知所云。
  要知那《归元秘笈》下册所载,正是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以上乘内功互拼受伤,
化敌为友之后,合录《归元秘笈》。
  这日,完成了上中两册后在山腹密洞对坐,各述本身内功修为之法,天机真人所修
为玄门一元罡气,三音神尼修习的是佛门般若禅功,两人相互说出了本身上乘内功修为
之法后,各运心智去推敲对方所习内功要旨,对坐三昼夜,忽然大司妙谛,发觉了这玄
门一元罡气,和佛门般若禅功,如能相辅并进,则可另达一种出神入化之境。
  玄门一元罡气,是以养生为主,练气化神,由神还虚,保婴固元,返老还童,克敌
于举手投足之间。
  佛门般若禅功,则以修命为主,以静养意,以意行动,意通玄关,功走任督二脉,
运转于奇经八脉之内,克敌于呼吸之间。
  天机真人本身内功已达登峰至极之境,听二音神尼说出本身内功修练要诀之后,经
过三日夜沉忖推敲,忽有大觉,啊的一声,睁开了眼睛。
  那知三音神尼也在同时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
  原来两人都在同一时间中语出疗治伤势之法……
  天机真人指着石案上录成的上中两册《归元秘笈》,笑道:“如果我们在进入这山
腹石洞之后,不录这两本秘笈,不布那反五行花树阵式,先要谈到你般若禅功的修练之
法,也许我还可疗治好本身伤势……”
  音神尼笑道:“你玄门一元罡气,和我们佛门般若禅功,分则养生保身,合则体命
变修,我们不能在入洞之初,互谈修练之法,可见天意使然。但我们既然悉此大道,不
如把它加录一本下册;留传后人。”
  两人在合录《归元秘笈》之初,只想到上下两册,但经悟出玄门先天气功,和佛门
般若禅功,能合一修为之后,易名为“大般若玄功”,录记在下册之上。
  就在下册完成之日,两人心智亦耗消殆尽,无法再控制内腑伤势,以致内伤剧烈恶
化。
  这时,两人都知道无能再支撑下去,虽然悟出玄门一元罡气和佛门般若禅功合修可
疗内伤,但只是时间来不及了。
  一则两人因合录《归元秘笈》耗费心神大多,二则因拖延时间过久,数十年苦修的
一口真元之气,已逐渐消散,纵知疗伤之法,但已无能自救。
  幸得两人早已有备,石室内需用之物,早已备齐,天机真人拼尽最后一口元气,把
石门掩上,三音神尼把《归元秘笈》放好后,又把预先置放在石鼎中的原香草燃起,又
留了一粒灵丹,然后面对面盘膝而坐,刹那间白烟袅袅,满室清香。
  这两位武学宗师,就在白烟弥漫之中,合目而逝。
  那原香草本是天地间锤灵之气孕育而生的一种异草,能保尸不腐。这种异草生无时
地,极难寻得。昔年天机真人游踪海外时,在一座荒无人迹的岛上发现,他本是学博古
今之人,一望之下,立时认出是千载难遇的奇物,随把它移植到白云峡来,两人坐松数
百年尸体能毫无残损,就是得原香草之力。
  且说赵海萍把三册《归元秘笈》从头至尾阅读了一遍,除了对下册上所载“大般若
玄功”不解之外,上、中册所记载内功。拳剑,无一不是奇绝之学,只看得他心驰神往
喜极而位。
  在《归元秘笈》上册最后几页之中,记载着那反五行阵式出入之法,以及星卜之学,
简洁明了,字字金玉,赵海萍虽然读书不多,但因那上面记载,多是实用法门,稍一用
心,即可看通。
  他在石洞之中一住数日,因服用过三音神尼遗留的灵丹,一直不觉倦困。
  这日,他忽觉腹中有些饥饿,屈指算来,入洞已有两旬之久。抬头望去,只见天机
真人道袍衣袂,微微飘动,不禁心头一颤,暗道:这石室乃两位武学宗师奉安法身之处,
我岂能在这里久留不去。心念一动,立时轻步出了石室,翻身带上了石门。
  这时,他已知道了那反五行花树阵式妙用,出阵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
  他走近周奇。康全横尸之处一看,只见两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臭气触鼻欲呕,不觉
心生怜念,忖道:如果我不得“藏真图”之助,也难脱出这花树阵式围困,只怕此刻也
已死去多时
  他本想把两人尸首移出阵去,找一处地方埋葬起来,忽地心念一转,回想起两人鼓
励自己入阵之事,但两人却不肯和自己一齐入洞,却在自己入洞之后,又悄悄跟随而来,
这一推想,立时觉出了两人的用心险恶,当下打消了移尸之念,自行出阵。
  幸得那垂入洞中的长藤,尚未为野兽噬断,立时攀藤上了石洞。
  他攀上那山腹地洞之后,又回到白云峡口那座石室之内。
  开始研究《归元秘笈》上的武学,那石洞不但异常深大,而且里面分成了五个单独
的石室,还遗留着天机真人昔年丹炉。
  匆匆十年,他武功已然精进数倍,不但拳掌。兵器之学,天下无双,即使玄门一元
罡气,亦有很大成就,但那《归元秘笈》之上记载的武功,乃天下武术精华大成,赵海
萍十年苦学,成就虽大,但也只学得上、中两册内十之三四而已。
  这日,他突发奇想,用白纸伪制了一部假的《归元秘笈》,重入山进入石洞,放在
那石盒中,然后再把“藏真图”放置在昔年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比武的耸云严顶,在他
想:这部武林奇书,数百年来,不知多少武林高手为它溅血送命,如果有人寻得“藏真
图”,找到那山腹石洞之后,找到的只是一部假书。那不但是一件十分好玩之事,也许
还能免除日后为这部奇书的连绵惨劫。
  他想的倒是不错,只是他生性顽皮,读书又不多,提笔之时,不知写些什么才好,
想了顿饭之久,仍不知如何落笔,想得烦恼时,就随手乱画一通,鸟兽鱼虾,无一不全,
因他书画不佳,画在上面的东西大都是似像不像之物。
  他把假的《归元秘笈》送回到山腹石洞之时,他见一只巨鹤挡在天机真人和三音神
尼法体奉安的石室门口。
  这时,他武功已精进很多,随手一掌就开碑裂石,他见巨鹤挡在石室门口,也不思
索这山腹石洞之内哪来的生物,随手一把抓去。
  那知巨鹤忽地一展双翼,闪电飞起,不但把他一掌让开,反而一沉左翅,横扫过来,
而且力道奇大,卷起呼呼劲风。赵海萍微微一呆,疾跃而退,双手伸缩间连抓五次。
  但那巨鹤灵活无比,竟似懂得武技一般,双翅扇动,一连闪躲过他五次擒拿。
  这一来,却引起他的兴致,长啸一声,飞身扑击过去,那巨鹤倏然一展双翼,疾沉
数尺,掠地飞过,避开他这一击之后,右翼忽地一转,反向他后背攻去。
  这一鹤一人,就在山腹石洞之内,反五行花树阵边,展开了一场搏击。斗了顿饭之
久,赵海萍换了十几种擒拿手法,但始终未能把那巨鹤擒住。
  赵海萍久战无功,不禁心中气了起来,暗自忖道:我十年前,已有伏虎降狮之能,
那知练了十几年《归元秘笈》上记载的武学,竟连一支白鹤也打不过了,一面打,一面
在想《归元秘笈》上各种擒拿手法。
  忽的被他想到了一种奇绝的擒拿手法,但因对付那大白鹤迅猛的扑击,分心不少,
无法凝神思解,心中十分焦急,哪知越急越是想不出个中要诀。
  人鹤又相斗了一阵,赵海萍突然盘膝而坐,潜动真力,左手发掌,呼呼掌风如轮,
把那巨鹤逼在丈余外处,右手却探入怀中摸出《归元秘笈》。
  他这十余年来,日夜研读那上,中两册,是以对各种分类记载武学部位,记的十分
清楚,很迅捷地就找到擒拿篇中所记的一招“降龙伏凤”。
  他默记了手法要诀,把奇书放回怀中,一面目注巨鹤,一面暗中运气。
  这时,那巨鹤正脱出他掌力迫袭,展翼急扑而来。
  赵海萍不再发掌挡击,霍然一跃避开,左掌反手一挥一招“罗汉飞杵”,向那巨鹤
身前三尺左右处击去。
  这一掌拿捏的恰是时候,掌力发出,刚好把巨鹤前冲之势挡住。
  那巨鹤似已知他掌力威猛,长鸣一声,双翅倏然一沉,鹤身微微一顿,长颈疾伸,
前冲之力,倏然间变成向上飞冲之势。。
  赵海萍心中大喜,一收左掌力道,忽地急跃而起,直向巨鹤扑去。
  那巨鹤吃赵海萍左掌收回内力一带,上冲之势,微微一顿,赵海萍已追袭而至,右
手疾出,抓住了巨鹤双腿。
  因它要把前冲之力,改变成向上飞冲之力,必得把长颈和双腿伸直始可。
  赵海萍右手抓住那巨鹤双腿之后,用力向下一拉,左手闪电般由鹤背掠过,抓住了
巨鹤长颈,大笑声中,双手运力,前后扯直,身躯又微微向前伏去,那巨鹤颈腿受制,
单余双翅克敌,又被赵海萍一扯,鹤腹触地,空自展翅挣扎,只击的地上碎石断草乱飞。
  赵海萍待巨鹤无力挣扎之时,忽地一松双手,跃开了。
  那巨鹤略一休息,猛又扑击过来,赵海萍纵身跃开后,大笑道:“好啊!我已在这
深山大泽闷了十几年啦,今天就借你这野禽活动活动筋骨吧!”大笑声中,重施故技,
又把巨鹤双腿和长颈抓住。
  如是擒放,一连数次,在赵海萍只是觉着好玩,并未存心收伏巨鹤,但当他第五次
放手之后,忽见那巨鹤伏地长鸣,既不再扑击,亦不飞走。
  赵海萍认为它已被自己整怕,也未放在心上,径推石门,进入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
坐化石室。
  他取出怀中的伪制《归元秘笈》,放入石案上玉盒中,然后带上石门,绕过反五行
花树阵式,到了出洞之处。
  抬头望去,不禁心头大骇,原来他入洞时垂下的一条长藤,已不知被什么兽类咬断,
这两百丈深浅的地洞,四面光滑如镜,下半段又满生青苔,别说赵海萍眼下无能攀上,
就是他再修为十年,只怕也不易飞跃出洞。
  正感为难当儿,突觉一物触于左臂之上,转头望去,原来是那只巨鹤,不知何时已
到了身侧。
  他心一动,暗道:这巨鹤力大无穷,也许能载我出洞,何不骑上一试。
  他心念转动之间,已自跨上鹤背,人刚坐好,念还未息,那巨鹤已长颈伸动,展翼
而起。
  只因那洞底太过狭窄,巨鹤双翼无法用上全力,是以飞行很慢,愈上洞口愈大,那
巨鹤飞得也愈快。
  蓦然日光耀目,山风拂面,待他发觉出了石洞,那巨鹤已高飞到百丈上空。
  初时,心中不免有些担心,怕巨鹤越飞越高,跌下来非要摔个粉身碎骨不可,但片
刻之后,恐惧之心完全消失,因为那巨鹤飞行虽快,但身于十分平稳,乘坐鹤背上,丝
毫不觉簸动之苦
  忽地一阵冷气拂面,眼前骤然一黑,如陷夜色之中,原来进入了一一片浓云之中。
  大约有一顿饭工夫,日光忽地重现,回首望那片浓云,色灰如墨,闪光划空,雷声
盈耳,想是那片浓云笼罩之下,正在下着大雨。
  俯瞰万峰千山,闪电般向后倒逝,那巨鹤飞行之快,直似流矢离弦。
  这时,赵海萍不但已无恐惧之心,反而觉着着十分好玩,心中暗自喜道:这乘鹤邀
游,实是天下第一等快心乐事,怎生想个法儿,把这巨鹤收服才好。
  忽地巨鹤双翼敛收,由那万丈高空中急涌而下,赵海萍心中一惊,右手一把抱紧鹤
颈,暗道:要糟!莫不是这巨鹤飞得力尽了?由这等高空跌落下去,纵是铁打铜浇之人,
也要跌个片片碎裂……
  他心中转念未息,忽觉那急泻之势一缓。
  鹤翼平伸,轻飘飘落在一个绝峰之上。
  赵海萍跳下鹤背,仔细一看,原来这巨鹤降落之处,正是白云峡上的耸云岩顶,心
头大喜,急把怀中“藏真图”取了出来,找到天机真人和三音砷尼比武之处放好,再看
那巨鹤之时,昂首挺立,红冠在臼光照射之下,鲜艳耀目,不但毫无困倦之态,而且不
时张翼转头,似欲振翼再飞。
  赵海萍看得心中喜爱之极,奔到巨鹤身侧,手拂鹤羽,那月鹤忽地伏地长鸣,偎依
在他怀中。但苦于不懂驯鹤之法,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理。
  突然,他目光触到那巨鹤长颈之下,挂着一节竹筒,立时伸手取过。那竹筒不过二
寸多长,大指粗细。他这时功力何等深厚,双指微一用力,那竹筒已应手而碎。
  只见那竹筒之内,藏着一片白绢,赵海萍展开白绢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巨鹤玄玉,千年神物,性已通灵,力降龙虎,留赠新主,万望善顾。
  下面属名天机真人留赠与有缘获取《归元秘笈》新生主,绢上并记有驯鹤之法。
  赵海萍收服了灵鹤之后,心中高兴至极,每日练武过后,总要骑在那大鹤背上,飞
游一阵。
  这日,他忽然想起了往昔之事,暗道:我离开北京,转眼间十几年了,不知昔年的
旧友是否都还健在?
  这灵鹤玄玉飞行迅速,日行数千里,我何不乘鹤回到京中一游,一则探望锦衣卫队
中几位旧友,二则也可便看看翠蝶怎么样
  他本是胸无城府之人,想到了立刻就作,当天夜中就乘鹤北上。
  要知灵鹤玄玉,乃千年以上神物,不但飞行迅快,而且续飞之力,异常强大,这遥
遥万里的行程之间,只经过一次休息,在第二天初更过后,已然到了北京。
  这时,他已懂驯鹤之法,降落之后,立时遣鹤游飞在高空之中,自己却径往皇宫奔
去。
  深宫内苑,虽然深远宏大,但他昔年出入记忆犹新,是以仍可辨认出道路。他生性
虽非愚蠢,但因心狂爱武功,致养成了除武功之外,什么事都不喜用心去想的怪僻。他
已十余年未履深宫之内,也不想这十年之内会有好多变化,仍然和往昔一般,明目张胆
地向里面闯去。
  突然间,暗影中响起了两声怒叱道:“什么人这样大的胆子,竞敢在深夜之中擅闯
深宫?”随着那两声喝叱,一点寒星挟着划空尖风打到。
  赵海萍随手一抄,接着偷袭而来的一枚银梭,笑道:“你是什么人,敢对我施放暗
器,当心我打烂你的屁股。”
  他骤然间回到了十年前的旧地,往事泛涌心头,还以为自己是十年前的身份,皇帝
的贴身侍卫,是以在接得施袭之人银梭后,冲口反问了人家一句。但闻一阵飒然风动,
暗影中跃出来两个劲装握刀的锦衣卫士。
  两个人四双眼睛,一齐盯在赵海萍身上打量了一阵,不禁皱起了眉头。
  原来赵海萍在白云峡一住十年,全神集中在练武之上,早已把整容穿衣之事忘去,
弄得衣衫破损不堪,仅可勉强遮住身体,发长数尺,乱须满腮,除了一双眼睛中,可见
炯炯神光之外,耳、鼻、口尽被乱发掩住。
  但闻左道握刀一人,冷笑一声,道:“哪来疯癫之人”,左手疾伸,抓住刀背,右
手呼地一掌拍出,但闻一声闷哼,那人便仰身栽倒。
  右面一人见同伴一交手间,就被击倒在地,心中又惊又怒,再喝一声,抡刀拦腰斩
去。赵海萍双肩一晃,不退反进,一举步,已欺到那人身侧,右掌一挥,劈脸打去。
  在他心想,只不过打他一个耳光好玩,可是他忘了此刻他功力是何等深厚,但闻砰
的声,那人脑袋应手而碎,连哼也未哼一声,就横尸地上。
  他似是想不到这轻轻一掌,就把人脑袋震碎,不觉呆了一呆,回首再看左面一人,
早已气绝多时,满脸都是鲜血,原来那人吃他一掌,震得五腑离位,七窍涌血而死。
  他望着两人尸体,心中突然袭上来一阵恐惧之感,暗道:我击毙锦衣卫士,何殊杀
官造反,如果被查了出来,那可是株连儿族的大罪……
  要知他十余年前,被选为孝宗的贴身侍卫,曾数度奉旨抄斩犯人的家族,少者数十,
多者数百,不分男女老幼,尽皆刀刀诛绝,内中又大都是封疆大史,内阁要员,位居极
品之人,那抄斩家族时的诸般惨像,一一在他眼前展现,儿哭女啼,惨不忍睹
  他正在想得入神,突觉双手一紧,回头望去,只见一柄寒光间闪的刀锋,抵在他背
心之上,三个锦衣卫士,分站他两侧身后,双手亦被人左右拉住。
  那用刀抵在他背心之人,年龄较大,望了望两具横卧尸体,冷笑一声,道:“这两
个人,可是你杀的吗?”
  赵海萍道:“我只不过随手一挥,哪知竟把两人打死了?”
  那人看他长发飘垂,乱发遮面,身上又无兵刃,分明是个疯顾之人,哪里肯信他之
言,一皱眉头,怒道:“就凭你这样三分下像人,七分倒像鬼的样子,也敢大言不惭,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赵海萍道:“我怎么不知道,这是皇宫内苑……”
  那人接道:“这皇宫内苑,也是你来的吗?”
  赵海萍道:“我要见皇帝,不到这里来,到哪里去找?”
  那人冷嗤一声,道:“你胡诌些什么?”
  手一加劲,刀尖直向他背心刺去,这时赵海萍的玄门一元罡气,已练有基础,虽然
毫无防备,但这至高的内家气功,自含着一种抵御攻击反弹之能。那大汉看赵海萍疯疯
癫癫,想一刀把他刺死算了,那知双手微一用力,忽觉对方被刺之处一软,直似刺入一
团棉花,刚觉不妙,一股反弹潜力,已自击出,只感两手一麻,单刀脱手飞出到一丈开
外。
  那个分握赵海萍双腕的锦衣卫士,亦觉着他被握手腕,忽然一热,如触在火烧的红
铁之上,不觉双双松手,退了两步。
  赵海萍哈哈一笑,双袖一拂,左右两个锦衣卫士,被他随袖佛出的内力,震倒地上,
身后那年龄较大之人,看他一举手间,就有这等威力,早已心寒胆裂,转身一跃,狂奔
而去。
  他奔了几步,不闻有人追赶,停住步回头一看,哪里还有赵海萍的影儿。
  原来赵海萍在他奔逃之时,也同时向前跑去,因他心中记着杀人之事,感觉十分不
安,只望早些逃出皇宫,骑鹤南归,哪知心中一慌,未再留心辨认去路,翻越过几座屋
宇,迷了方向。
  这时,天上星辰,忽又被一片乌云遮去,仰脸望天,只见一片漆黑,亦无法从星斗
位置上辨出方向,只得运足眼神,四周张望,想自昔年的忘记之中,看出停身之处,以
便觅出宫之路。
  他这十年来依《归元秘笈》所载的玄门吐纳之术,修习一元罡气,内功进境极大,
虽是在暗夜之中,目光仍可达及数丈外微细之物,但见重重楼阁,尽隐在茂林修竹之中,
却是自己从未到过之处。
  要知皇宫内苑,不但建筑宏伟,而且深远辽阔,赵海萍昔年虽得选为明孝宗贴身侍
卫,出入深宫,但他足迹所及之处,只不过十之三四而已……”
  静夜中,突然响起了一声铜钟,钟声并不大,但余音悠长,历久不绝。
  紧接着四外响起一种细微竹哨之声,屋面上,火光忽现忽隐
  赵海萍忽然想起这正是锦衣卫队,在夜间对付强敌的布置工作,只要让他们布置就
绪,再想闯出他们箭纲拦截,势非要大开杀戒不可。
  他心念一转,暗道:前面茂林修竹想必是宠嫔妃的居住之所,我不如转向来路,趁
他们尚未布置完成之时,冲出深宫,乘鹤一走了之。
  他心念未息,突闻身后不远处,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再往前搜,就到了皇上
游乐的豹房禁地,要被怪下罪来,哪个能担当得起?”
  只听另一个阴冷的声音,接道:“刘公公已传下令谕,无论如何得把那入宫之人擒
获,咱们西厂中人,只听刘公公的意旨,管他什么豹房禁地不禁地,捉贼要紧……”
  赵海萍隐在暗处,听几人的脚步声音,直对自己停身之处而来,忖道:我如此刻现
身,必难免一场拼搏,如果,宫中高手,相继闻警赶来,我一人决难抵挡,还是先把行
踪隐起来的好。
  他做事,素来不喜深思,想到要隐起行踪,立时一展身,直向茂林叶中窜去。
  哪知,几个搜索来的西厂禁卫,都是奸阉刘谨重金聘来的武林高手,赵海萍如能伏
身暗处不动,藉浓云夜色掩护,或能逃过儿人搜查,他这一心急奔逃走,带起的衣袂飘
风之声,立时引起搜寻之人的注意,但闻一声阴恻恻的冷笑,三道破空寒光,并向他身
后打去。
  赵海萍回手一拂,两把飞刀,吃他内功震落,另一把却从他身侧擦飞而过,寒锋闪
处,击在一株手臂粗的花树上,但闻喳的一声,花树登时两断。
  就在回手拂刀的一瞬间,来人已追到身侧,一左一右的把他挟在中间。
  赵海萍细看两人,一个是年约六旬的枯瘦老叟,鼠目浓眉,两臂长垂膝下,嘴角挂
着一份阴冷的笑意,另一个年约四旬,身躯魁伟,双手握一对虎齿钢轮。
  那枯瘦老叟打量了赵海萍两眼,一语未发,右手突然一伸,疾抓而下,出手就是鹰
爪力重手法,捷逾电奔。
  手握双轮大汉,一见那枯瘦老叟出手,一分虎齿钢轮,平推横击,一齐袭去。
  赵海萍自学那《归元秘笈》上武功之后,一直就没和人动过手,刚才只不过随手一
击,不想就把两个锦衣卫士击毙,现下忽遇强敌,心头大喜,早把那杀人大罪,忘置脑
后,呵呵大笑道:“好啊!咱们就打一架玩玩!”右掌忽地一招“龟腾九天”,逼开双
轮,左手却疾伸而出,擒拿那枯瘦老叟右腕。
  这两招虽是一齐出手,但却用力互异,右掌力打,左手巧拿,心分二用,双手各成
一路搏击之势。
  那枯瘦老叟猛一收丹田之气,倏然收住下击之势,疾跃而退。
  但听赵海萍一声大笑,击出右掌忽地向后一收,身子转了半周,左右双手易敌而攻,
这一招不但变的迅快无比,而且其间少了收发之势,抢尽先机,左掌易拿为打,正击在
手握双轮大汉背上,右手拿住那枯瘦老叟脉门,用力向前一带后,又陡然松开他被拿脉
门。
  这几招都是《归元秘笈》上记载的绝学,这两人就是武功再强上几倍,也难以躲得
开。那手握双轮大汉,吃他一掌打个嘴啃泥,栽倒地上,那枯瘦老叟被他扣紧脉门,全
身劲力顿失,如何还能抗拒他那一带之势,不自主向前一栽,正好摔在那手握双轮的大
汉身上,他刚刚挣扎欲起的身子,又被那枯瘦老叟全身重量一撞,砰地一声,再度摔在
地上,那大汉在被撞之后,反臂一轮,向上击去。
  那枯瘦老叟血道刚活,轮风已到,这等生死之间,也无法用口解释,右时一推,击
在那大汉握轮“曲池”穴上,挺身跃起,反手一把拉起同伴,替他解了穴道。
  再看赵海萍时,早已不知去向,两人相对惊愕,思索良久,仍是想不出对方用的什
么手法,竟能在举手之间,就把两人制住。
  手握双轮大汉,用衣袖擦去满脸泥土,道:“活见他奶奶的鬼,老子跑了几十年江
湖,就没有遇上过这等怪事,怎么搞的?糊糊涂涂就被他在背上击了一掌。”
  那枯瘦老叟生性阴险,也较持重,淡淡一笑,道:“反正这皇宫四周,那已重重封
锁,除非他先找个隐密地方藏起来,料他也逃不了……”说着话,反向来路奔去。
  赵海萍在击倒了两人之后,并未走远,隐身在一株花树后面,查看两人举动。
  他昔年随侍孝宗,知道守卫皇宫中的锦衣卫队,用一称连珠匣弩,能够连续放射弩
箭,箭经剧毒淬练,最利夜间防守,听那枯瘦老叟说出锦衣卫已守各处之言,心中不禁
一动,暗道:眼下阴云密布,夜暗如漆,分辨不出方向,如果硬闯出宫,只怕不易,不
如暂在这花树叶中坐息一阵,待云散星现,辨出方向再走。
  他本是不善心机之人,想到就做,当下闭目盘膝而坐,行起玄门吐纳之术,片刻间,
杂念尽消,云台空明,由丹田缓缓升起一股热流,分行四肢百骸。
  他行功未完,突闻一阵步履交错之声,急奔而来,刹那间,已到花树林外。
  赵海萍心头一惊,赶忙收敛心神,逆转真气,想把缓行四肢的热流,重聚于丹田之
中,以备迎敌。这正是修为上乘内功的大忌,一个不好,气滞内体经脉,凝聚不散,轻
则受伤,重则残废。
  他在心急之下,顿忘大险,只觉逆返真气,带动全身血液,回攻内腑,鼻息忽然转
重,遍体热汗涌出。
  那花树叶外之人,均是武林中杰出高手,耳目灵敏至极,赵海萍鼻息之声,早已惊
动搜索的人,但见那花树枝摇叶动,一道强烈的灯光,照射过来,略一移动,停射在赵
海萍的身上。这时,他逆转真气,尚未完全纳归丹田,只要一动,真气必将停滞经脉之
中,只好静坐不动。
  忽地寒光一闪,一把飞刀,划空袭来,赵海萍双手难动,只好一张嘴,用牙齿把袭
来飞刀咬住,灯光照射之下,看那刀身一片蓝光闪动,知是淬毒之物,不觉心头一震。
  他这一分心神,正在逆转的真气,骤然滞留不进,右腿左臂随着同时一麻,他还未
来得及转动心念,忽闻两声轻叱,僧袍飘动,一柄禅杖,卷着疾风劈下,两支虎齿钢轮,
也在同时平推袭到。
  幸得他一部分真气,已归纳丹田,人虽受伤,武功未失,大喝一声,挺身而起,左
脚点地一跃,避开一杖双轮,右掌呼地一招“直叩天门”,疾劲的掌风,正击在手握双
轮大汉前胸,只听一声惨叫,那大汉魁梧的身躯,登时震飞出七八尺远,双轮手,七窍
流血而死。
  那挥杖施袭的和尚,看他举手一击,威势如此之重,不禁微微一呆。
  赵海萍右腿左臂,已失作用,单余左腿右掌克敌,看一掌得手,立时左腿用力点地,
一挫腰,腾空而起,右手一探,抓住了和尚禅杖一端,用力一拉,左腿疾踢而出。
  那和尚被他一拉,不自主向前一栽,正好迎上了赵海萍踢出左脚,登时被踢个头骨
碎裂,脑浆横飞。
  他受伤之后,激起了满腔怒火,出手尽是杀手绝学,不但精奥难测,而且快速绝伦,
那和尚尸体还未栽倒,禅杖已被他夺到手中,振腕一投,直向那灯光发射之处投去。
  禅杖出手,疾若奔雷,但闻一声惨叫,那照射在花树叶中的灯光一闪而熄。
  可是他这奋勇几击,使滞留在体内的真气,剧转恶化,麻木的左臂右腿,开始迅快
延展。扩大,气喘血涌,再难支撑。他心中明白,如不趁仅存的一口元气支持着退走,
再有敌人袭来,只有束手就缚。当下转身一跃,直向那茂林修竹丛中奔去……
  要知他此刻神志已经不很清楚,哪里还能分辨方向去路,只知背向敌人逃奔。
  花木树叶外虽然环守候着七八个西厂高手,但都被赵海萍出手几击的奇猛威势震慑,
那执灯照射之人,又被赵海萍飞杖击毙,花树丛中又恢复一片黑暗,一时间谁也不敢入
内搜索,直待赵海萍走了很久,几人才想起用暗器的方法,迫使对方现身,一人出手,
群起效尤,刹那间飞刀、袖箭、金膘、银梭,纷纷向花丛中打去。
  几人打了半晌,不见动静,才壮着胆子进了花树丛搜寻,但见满地落花断枝,刀、
箭、镖、梭,哪里还有敌人的影子。几人略一商量,分出一部分人继续搜寻,一部分把
三个死去的尸体抬回覆命,其实,几人心中都明白,以来人武功而论,别说几人之力,
就是尽出东、西两厂高手,也无法拦挡得住,分人搜追,也就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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