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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一剑震江湖》
第 十 回 江湖惊耗
俞小侠连经云姊姊真气过穴,果然,不大工夫,人便由半昏迷中清醒过来,他微睁星目,
望着二女苦笑一下,道:“两位姊姊不要多费心啦,玄门先天气功,是一种至高内功,我三
年面壁,已把本身精血真气活到这里……”一阵气涌血翻,不能再接下去,慢慢地闭上了一
双眼睛。
紫云拉着玉玲,到茅舍外面说道:“英弟弟并非无救,而是他好像不愿再活,刚才他说,
他那玄门先天气功,已练到精气化神之境,即是走火入魔,亦必自知解救之道,但他却宁愿
任真气凝成伤势死去,不肯说自救之法。”
程玉玲擦擦脸上泪痕,想了想,的确感到剑英言谈之间有很多地方可疑,立时答道:
“云姐姐,那你赶快得想个办法让他说出呀!要不然,我看他撑不过这一天了。”
陈紫云叹口气道:“哀莫大于心死,他现在一心一意地想死,想让他说出来自救之法,
恐怕不很容易。”
程玉玲只急得抓着紫云一条臂不住乱摇,说道:“姊姊,你总得想法子才行,难道我们
眼看着让他死去不成?咱们两个人一起去求告他,好吗?”
陈紫云摇摇头,苦笑道:“不行!他所以要放任伤势恶化而死,无非是自感到愧对你我,
英弟弟从表面上看,他似乎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其实他是个最重情的人。师父救他时,他就
未必想活,不过不敢当着师父面,横剑自绝罢了,待师父授他玄门先天气功,他为报答师父
爰护,以求解脱自己。”
程玉玲只听得呆了一呆,问道:“姐姐这么说,是他自己要死的了!”
紫云道:“不错,他要效春蚕自绝殉情。”
五玲急得跺着脚,道:“他怎么笨到这种程度,我们现在都好好的他要殉的什么情?”
紫云道:“你先别急,当前第一件事,是如何能引起他生的意念,他虽然已得到恩师传
授的玄门中正宗内功,但还未到勘破情关,超然物外的境界。他心中最大的遗恨,就是深觉
着愧对你我,要知世上最聪明的人,也就是最笨的人,这种人很多见解和常人不大相同,走
火入魔后,灵智更是脆弱,一点点感触刺激,就会导致他步入歧途,他被人扰散玄功清醒后,
骤然见到了我们两个,一时间往事旧恨齐涌心头,平时存在心中的一缕幽恨,立时借机扩展
蔓延了整个心灵,所谓魔趁虚入,像随念生,此刻他脑际中充满了死生之意念,灵智立闭,
连他自己也感觉到无可救药了,其实,据我观察所得,他玄门先天气功初基已奠,再默算二
贼在他玄功时刻,似非正值紧要关头,果如他说,那他决难支撑到这么长时间,现在我们先
想办法,使他恢复了生的意志,然后才能救得。”
玉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姊姊说的不错,可是要得早点想办法呀!我看他恐怕再
难支持了。”
陈紫云沉吟了一阵,道:“这办法很难事先定得出来,只有见机而为,你先使自己激动
的感情平复下来,安静后,才能够随机应变,现在咱们回去看他。”
二女返回茅舍,看剑英之神情,已到了奄奄一息的程度,僵卧木榻,只等咽气了。
突然间一声孩子哭喊声静夜里响彻茅舍,俞剑英突然睁开眼睛,问道:“云姊姊,这里
哪来的孩子声音?”
陈紫云淡淡一笑答道:“那是你的孩子,你做了父亲啦。”
剑英叹一声,又问道:“师父到哪儿去了。”
紫云动也不动地答道:“师父远行灵山,归期不定,你是唯一承受他老人家玄门先天气
功的传人。”
剑英道:“那我要死了,就辜负了恩师一番心血啦。”
玉玲突然接口道:“还有孩子也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了!两三岁的孩子要没有了爹娘,
那实在是可怜极了。”
剑英身上一阵抽动,陈紫云借着案上松油烛光看去,见他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淌下。心
中一喜,故意叹息一声,说道:“师父临走前,曾赐名稚子孝燕,俞家中只有这一脉孤血,
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何以告慰泉下父母,可怜公公一生忠烈,竟得个香烟全绝的下场。”
剑英又是一阵急喘后,问道:“怎么?我死了,你们都不管孩子啦。”
陈紫云笑道:“你死了玲妹妹势必要追随泉下,孩子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啦。”
话说到这儿,突然停住,格格大笑不止。
这时醒来的孝燕也在叫着妈妈,程玉玲发了狠就是不应不理,孩子看妈妈不理他,越叫
声音越大,到最后索性哭着大叫起来。
俞剑英躺在床上,听着紫云笑声,和孩子的哭声混成一片,不禁心头又急又怒,拚尽余
力,一跃而起指着紫云怒道:“你笑什么?孩子要哭死了。”
紫云也跳起来怒道:“你认为你死了,就算得替师父保了清名了吗?其实这做法害人害
己,辜负了恩师一番培养苦心不算,还要害得玲妹妹抱恨一生,使恩师的玄门先天气功失传,
其罪尤不可恕。”
俞剑英只听得心头一震,出了一身冷汗,这当儿,程姑娘已抱着孝燕,站在他面前,低
声对孩子道:“乖燕儿快些叫爹。”
孝燕自生下来,就没见过剑英,望了半晌,才叫出一声爹来。
剑英骤觉两腿一软,退几步坐在榻上,长叹一声,泪如雨下,抬头望着陈紫云道:“云
姊姊,我知错了,你快帮我试试,看看还能不能救。”说罢,闭目而坐,两掌平伸,运气行
功。
紫云看到剑英求生心念已动,赶忙在他对面坐下,一双玉掌伸出,抵住剑英双掌,气聚
丹田,功行双臂,立时自觉小腹中一股热流,奔行而上,循臂自出,直贯两掌,又慢慢的侵
入剑英掌上。
程玉玲心知剑英生死在此一举,抱着孝燕,带着剑出了茅舍,她心里明白,万一这当儿
再有敌人侵入,不但剑英无法自救,连陈紫云也要遭殃。
紫云和剑英四掌相抵,大约有一顿饭工夫,陈姑娘已觉得周身力尽,渐感不支,但她知
道,如果自己一个失神,就要功亏一篑,只有拚尽余力咬牙苦撑。
又过了一刻工夫,剑英突然松开相抵手掌,望着紫云道:“姊姊内功,竟也这样精纯,
否则我就无望生还了,现在已借姊姊内功之助,把凝聚真气导入丹田,闭穴已开,只需再静
修七日即可复元。”
紫云已累得满头大汗,力尽筋疲,但她心中却很高兴,点点头笑道:“那你就在这座茅
舍中静养吧,我和玲妹妹替你守护禅关,待你功力圆满,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剑英微笑道:“刚才我借姊姊真气,打通我血气阻塞各穴,恐怕姊姊已倦乏难支了,你
也该好好休息一下啦。”
紫云笑道:“我不要紧,你不要多费闲心,赶紧运气行功,不要伤穴再遭气血阻塞,要
知道,你现在是唯一垂受恩师衣铱的弟子,你不能负了他老人家一番苦心。”
剑英叹道:“承姊姊以本身内功相助,我伤势已是无碍,七日静养,当可复元,只是恩
师授我玄门先天气功,经这一扰,恐怕要延误十年以上时间,难入化境,这也算有负恩师心
血了。”
紫云起身一笑,道:“延误十年弹指即过,你现在不要想的太多,只管一心一意静养伤
势,我不打扰你了,七天后我再来看你。”说完,闭上门窗,悄然退出。
陈姑娘离开了茅舍正厅,玉玲刚刚好巡视过全山归来,她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提剑,脸
上却是又一片焦虑神情。一见紫云,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姊姊,他是不是有救呢”
看她那付焦急模样,陈姑娘心中乐了起来,笑着说出了替剑英疗伤经过,并嘱咐玉玲道,
“妹妹,你必要忍耐七天。七天中无论如何,不要去惊忧他,而且是七天中我们还得经常巡
视全山,万一有敌来时,有我一个人迎击来人,你带着燕儿守在五行竹阵入口的地方,那竹
阵是师父呕尽心血布成的五行奇术,里面有着极深奥精微的变化,大概普天下下能识这竹阵
的人也不过只三五个而已。”
玉玲这几天,逐渐感觉到陈紫云有很多地方,都比自己高明,定力、灵性更较自己深厚,
早已把紫云视作天人一般,听完话,点着头,答应遵办。
俞剑英养伤茅舍,转瞬间已过了六天,这六天,可苦环了紫云、玉玲她们两人夜以继日
的分巡全山,有个休息时,还得逗着孝燕玩乐,奇怪的是,七八天来始终不见白猿玉奴的影
子。
不过,她们这几天正为替剑英守护禅关的事,贯注了全部心神,虽然都觉到玉奴不见,
事出有因,但谁也没有先提起白猿失踪的事,两个人都一样闷在心里。
第七天。也是俞剑英在茅舍静修伤势,最后一天的关期,陈紫云背着惊虹剑,了望绝峰,
正南方,出现了三条人影,快如电掣流星一般,直对着排云岭奔来。
陈紫云心头一震,回头一声清啸,人反向峰下来路迎去。
玉玲正逗着孝燕玩乐,听得云姊姊传来惊讯后,吃了一惊,慌忙抓起一条汗巾,把孝燕
背在身上。结束停当,取下壁上宝剑,跃出卧室,急奔到五竹阵入口处,静待来敌。
且说陈紫云单人一剑,迎下绝峰,她诚心要把敌人阻拦峰下,故而去势极快,但来人身
法,也是异常奇速,疾如奔电,陈紫云刚到峰下,已和来人碰上。
陈姑娘当先拔剑,横阻去路,星目流动,一看之下,不由心头泛起来一股寒意。
来人有两个是道家装束,年龄都已在五十开外,瞎了一只左眼。
原来这两个道人,正是三年前俞剑英扫荡魔窟时,金霞宫中的两位观主,那红脸单眼的
是二观主玄鹤,黑脸的是三观主玄真,另一个人却是在丹室惊扰俞小侠走火入魔,逃出姑娘
剑下的巫子良。
玄鹤单目闪动,一道冷电般的逼人神光,直瞅在紫云脸上,冷笑一声,问道:“这位姑
娘不知和灵虚上人,是怎么样个称呼。”
紫云知今天已难免一场生死拚搏,傲然答道:“那正是家师,几位找他老人家有什么
事。”
玄鹤单眼突然转盯在姑娘手中宝光夺目的惊虹剑上,厉声喝道:“俞剑英是不是灵虚上
人的弟子?”
姑娘也厉声答道:“不错,你要干什么,对我说也是一样!”
玄真突然接嘴问道:“灵虚上人,可在排云岭吗?”
紫云沉吟一阵答道:“家师正在闭关,恕不接见外客!”
玄真一声大笑道:“闭关者恐怕是俞剑英吧?”
紫云很少说谎,这下被人当面揭穿,不觉脸上一红,怒道:“你管不着是什么人,你们
究竟要怎么样?请说就是,如果没事,那就请便,排云岭从不留待外客!”
这当儿,玄鹤和和玄真都已听出来,灵虚上人果然不在排云岭上,但玄鹤还是有点不放
心,回头望着巫子良,低声问道:“你可看清了那夜断崖石洞中,果非灵虚老道吗?”
巫子良点点头,答道:“那夜我和令徒闯到断崖石室所见,确非灵虚上人,而是一个廿
左右的少年,那少年也非穿着道装,盘膝闭目,坐在一个大石雕成的莲台上,似乎正在进修
一种什么内功。我和令徒闯入丹室后和他看了我们一眼,就从莲台上跌了下来。看样子必是
正值行功紧要关头,我和令徒闯入丹室一扰,可能已走火入魔,我们正要下手,却被这个丫
头赶到,打了起来,动手约有廿几个回合。那由石雕莲台上掉下来的少年,突然山地上跃了
起来,而且出手威势奇大,只两招,令徒已遭毙掌下,我一人不敌,败出了石洞,除这丫头,
和那少年之外,还另有一个女人,但却始终未见灵虚上人露面。家师这次责令我和两位师弟
北来,原为一探排云岭的虚实,故此除了我和两位师弟之外,并派有我们三师叔随后接应,
不知何故,我三师叔那夜未能在预定时间赶到,而碰巧遇上令徒也到了那里,这些经过,两
位都已知道大半,难道我巫子良还会骗二位吗?”
几个人讲话声音虽然不大,但陈紫云却听得甚是清晰,明白这巫子良并非和玄鹤、玄真
一条路子,只是不谋而合碰上了头,但看他们言谈之间,虽非同路,却是早已相识。
玄鹤听完巫子良一席话后,存在心里的一点疑惧,也完全消失。伸手拔出背上长剑,指
着陈紫云冷笑一声,道:“灵虚道人既不在山上,他那叫什么俞剑英的徒弟已被扰散内功,
走火入魔,就凭你那点微末之技,还不束就缚,难道还妄图抗拒吗?”
陈紫云柳眉一竖,横剑怒道:“排云岭仙山胜地,岂能容你等捣乱,妄图骚扰仙岭,那
是自寻死路。”
玄鹤看紫云秀眉怒竖,星目射光,横剑而立,衣袂飘风,绝世姿容,隐现肃杀之气。不
觉心中一动,暗自忖道:那灵虚道长,受人尊称为当代江湖中第一奇人,眼前少女既是他亲
传弟子,剑术必有独特造诣,巫子良是南海冥灵真人弟子,但听他刚才口气,似是已败在此
女手中。心念此及,突然又忆起三年前,俞剑英闹金霞宫的一段往事,一支剑力歼八猛大破
五行奇门阵,败过玄真,斗过玄修,自己也输在了他的手下。
心念及此,把一腔激动的忿怒,顿时压下去子一半,冷笑一声,道:“年纪轻轻的姑娘
家,怎么一开口,就是那样大的火气,三年前,俞剑英在金霞宫中打瞎了我一只左眼,今天
我特由千里之外赶来,找他算这一笔旧帐,债有主,冤有头,我也不愿连累他人,只要俞剑
英出来,我们结算了旧帐后,立刻就走……”
紫云一提手中惊虹剑,日光下闪动一片耀眼的银虹。笑道:“要想见俞剑英并不太难,
不过,得先闯过我这一关!”
玄鹤忖量目前形势,如不击败陈紫云,势难越雷池一步,心转念生,杀机陡起,断喝一
声,当先发难,一招“开山导流”剑化一道寒光,精芒颤动,直刺姑娘前胸。
陈紫云挥剑迎击,招名“金丝缠腕”不避敌势,以攻迎攻。
玄鹤沉腕再攻,剑变“玉带围腰”冷芒卷风,疾扫中盘。
陈紫云娇喝一声,腾空而起,半空中挫腕出剑,凌空下击,一圈耀眼银虹,兜头向玄鹤
罩下。
这一招三势奇猛凌厉无匹,玄鹤心头一震,疾退三步,才让开姑娘一剑。
陈紫云脚落实地,已抢得先机,不待玄鹤再出手还攻,对他追袭猛刺,刹那间冷风卷起,
精光如电,剑势绵绵不绝,把玄鹤圈入了银光之中。
玄鹤看姑娘手中兵刃,秋阳下光耀夺目,认得是俞剑英所用的惊虹宝剑,功能切金断玉,
因此,他不敢用手中长剑封架。兵刃上落了败势,抢攻上又失先机,不过廿招,已感到招架
无力,被逼得险象环生。
玄真一侧观战,看姑娘剑术精奇,不由暗地惊心,想到:看她年龄也不过廿上下,但剑
术功力似已凌驾玄鹤之上,这么看起来,灵虚上人的威名,果非虚传了。
他这里心念转动之间,玄鹤已连遇险招,吃紫云三剑紧迫,闹得他手忙脚乱。
玄真看玄鹤岌岌可危,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了,仗剑跃入,夹攻紫云。
如果是在三年前,别说两人联手夹攻陈姑娘一个,就是两人任何一个,陈紫云都没法抵
拒得住。可是三年后的陈紫云已是大非昔比,剑术武功都有了惊人的进境,尤以练过灵虚上
人研悟出的太极、两仪、三才剑法之后,已尽得剑术中精奥之学,这进境陈姑娘本人并不知
道,所以,她在初见玄鹤和玄真之时,芳心中还有着担惊之意,怕自己非人敌手。
等到和玄鹤玄真动上手后,才觉得对方也不过如此而已。十几招后,放手猛攻,绵连的
剑势,把玄鹤迫得喘不过气。玄真加入之后,玄鹤的压力减轻,立时借势反击。眨眼间抢攻
十几招,这两大武林高手,双剑联合之后,威力大为增强,陈紫云当时被迫落下风。
但见玄鹤、玄真,双剑交叉穿刺,一招快似一招,迅比雷奔电闪,密如狂风骤雨。
陈紫云失去先机,立陷被动,左拦右挡,尽是招架之功,空有宝刃利器,无法发挥作用。
这时,横刀一侧的巫子良,看姑娘还手无力,不觉心中一动,翻腕抽出红毛缅刀,一声
不响,挥刀直上,出手就是三刀急攻。
巫子良武功得自南海黑鲸岛冥灵真人传授,刀法招术精奇,并不比玄鹤和玄真差,他单
斗陈紫云不是敌手,但在陈紫云姑娘落处下风时,挥刀夹攻,威力却是奇大,红毛刀直劈横
扫,攻势凌厉至极。
这一来,原就勉力强撑的陈紫云,更是招架不住,被迫得节节后退。
但她还是拚尽余力,紧咬牙支持着,封刀架剑拼搏三凶。
巫子良疾攻两刀,又把陈姑娘迫退两步大笑道:“你还不弃剑求饶,当真是想讨死不成,
花朵似的美人儿,溅血剑下,实在可惜,两位道兄,咱们手下留情,捉活的吧!”说完几句
轻薄话,又是几刀狠攻。
陈姑娘只听得又急又气,正待舍命抢攻,突然心中一动,暗道:“我学会太极三十六剑
招后,还未用过,现在强敌环攻,何不用来一试。”念转慧生,剑法骤变,施展出太极三十
六招剑法,但见寒光飞绕,剑影纵横,一刹那转守为攻。
三人眼见姑娘就要落败,突然剑法大变,只觉精光耀目,滚滚攻来,有如长江浪涌,黄
河波翻,配以惊虹剑宝刃威力,丈余内尽是逼人寒风。
这一来,三人由极端的优势,陡然间转处劣势,无不大惊,巫子良一面挥刀接架,一面
暗自忖道:“这丫头真是身负绝学,看来今天这场拚搏凶多吉少,再不见机会退走,难免要
吃大亏。”
他心存逃走之念,立时振腕疾攻一刀,想封开姑娘密封的剑光,借机跃出战圈。
哪知陈紫云这太极三十六剑招,招招都含着精微的变化,一被圈入剑光之后,极难破围
而出。巫子良不存逃走之心,和玄鹤玄真两支剑合力拒敌,只不过感受到姑娘剑风逼人,招
架不易。他这一存心逃走,苦头可吃大了,他一刀攻出后,人也借势向外跃出,身子刚刚跃
起,突觉一刀劈空,眼前寒芒一闪,冷锋已逼前胸,这一剑奇幻至极,巫子良根本就没看清
楚姑娘的剑招从哪里递来。百忙中,吸气收胸,硬把跃起和势子稳住,一招“推波助澜”,
迎截陈紫云握剑右腕,红毛刀刚刚出手,陈紫云剑势又变,剑锋偏转,恰好封住了巫子良出
手一刀,待他再想挫腕收刀,哪里还来得及,只觉握刀的右手一凉,接着一阵巨痛,两个手
指已被削落,幸得玄鹤、玄真两支剑左右攻到,才算解了陈姑娘连接杀手。
巫子良两指被削后,只觉一阵阵急痛刺心,红毛刀几乎脱手,但陈紫云飞绕剑光仍然盘
旋不已,稍一失神,立时送命,生死交关,间不容发,这就逼得巫子良不得不忍痛招架。
太极剑愈来威势愈大,玄鹤、玄真、巫子良,已全被圈入了一圈银虹之中。只觉姑娘剑
光有如满天银星飞洒,从四面八方攻来,初还能彼此救应接架,逐渐的都感到自顾不暇,玄
真一个失神,手中剑被姑娘宝刃削断。
玄真长剑被削,自知危机已到,困兽犹斗,突起拚命之心,大喝一声,运起数十年功力
火候,呼呼两掌,接连劈出。
这两掌是他毕生力之所聚,掌风威力惊人,两团奇猛劲道,直对姑娘撞去。
陈紫云倒也不敢硬接玄真这内家真力凝聚的掌风,纵身一避,让过正锋,退避不忘攻敌,
惊虹剑斜着劈出一招“神龙掉首”,剑锋过处,把玄真左手齐腕切断,但陈紫云也被玄真打
出的掌风震退三步,幸非掌力正锋,内腑未被震伤。
但经此一变,三人已全脱绵密剑势所困,呼啸一声,负伤奔去。
陈姑娘看三人亡命狂奔,—时间也横剑发呆,她想不到太极剑招竟有这等威势,以玄鹤
玄真那样成名江湖的人物还加上了一个巫子良,竟难在手下走过十招。
她呆了一阵,三人已走的没影儿,这才收了宝剑,仰脸看天色,还不过午时光景,这一
场激烈的搏斗,也就不过是顿饭左右工夫。
看地上喷洒的鲜血,和玄真一只还颤动的左手,姑娘心里泛上来一阵凄伤之感,不自觉
幽幽一叹,哪知她叹音未落,蓦闻排云岭上传下来声一长啸。
陈紫云心头一震,返身急向岭上奔去。
到达峰顶,只见程玉玲手舞宝剑正和一个奇服异装的人,打得很是激烈。
那人穿着一件红色及膝的大褂,赤着双足,皮肤雪白,因为双方打斗正烈,掌飞剑施,
无法看得来人面貌,但见他一双肉掌威力极是强大,程玉玲施展太极三十六剑,似是仍不能
阻挡得住红衣人凌厉的掌风攻势。
陈紫云只看得心头火起,娇叱一声:“哪里来的匪徒?敢到排云岭来取闹。”剑随声后
一招“穿云摘月”,直向那人背后刺到。
陈姑娘盛怒之间,剑招出手极为快速,寒光一闪,已自点到。
红衣人本领异常高强,闻得陈姑娘喝叱之声,浑如不觉一般,
待姑娘剑势刺到,才陡然一闪,避开剑招,回手一掌,猛劈过来。随手掌力,激荡逼人,
紫云心头一震,疾退三步,横剑打量来人一眼,问道:“你是什么人?”
红衣人只不过三十二三的年纪,一道银虹,束着披肩长发,面目姣好,形如妇人,加上
那一身赤臂露腿的怪装,看上去不伦不类,奇诡刺目。
只听那红衣人一声锐刺耳的大笑道:“你也是灵虚老道的女弟子吗?”
紫云怒道:“不错,看你那身男不男,女不女的装束,决非善良之辈,既知这是灵虚仙
师修身圣地,怎么还敢来撒野。”
红衣人仰起脸,一阵格格尖笑,道:“灵虚老道的艳福不浅,竟有这么两个如花似玉的
女弟子……”
红衣人话未完,陈紫云已心头火起,振腕一剑,当胸点去,口中厉叱道:“无耻匪徒,
满口下流话,吃我一剑。”
红衣人左掌猛劈一招“挥尘清淡”,一股潜力逼开紫云长剑,道:“不告诉你,谅你也
猜不透我的来历,南海黑鲸岛赤凤仙子,灵虚老道也许对你们两个谈过。”
紫云怒道:”什么赤凤仙子,我师父是什么样人物,岂会谈起你们一群下流东西?”说
着话又挥剑连攻两招。
赤凤仙子脸上一热,呼呼两掌逼开姑娘两招抢攻,冷笑道:“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
们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说完,错掌抢攻,猛向紫云劈出。
陈紫云挥剑迎击,刹那间,掌风四起,剑影纵横,两个人展开了一场生死瞬息的拼搏。
程玉玲刚才已和赤凤仙子动过手,知他内功异常深厚。掌力沉雄无比,恐怕陈紫云一个
打他不过,立时振腕一剑,向赤凤仙子后背刺去。
陈紫云急用太极三十六剑中一招”冰河开冻”,寒光若电,逼开赤凤仙子,叫道:“你
快些退开去,别让他伤了孩子。”
玉玲心头一震,急急收剑,跃出圈子,她刚才只管和赤凤仙子拚命,忘记了背上的孩子,
现听紫云一叫,心里不觉发起慌来,收剑跃退,解下来背上孩子一看,哪知孩子正睁着一对
圆圆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紫云和赤凤仙子动手,小脸蛋浮动着微笑,似乎对打架的事
很感兴趣。
玉玲看孝燕无恙,才放下了一颗心。她抱起孩子,退到竹阵边,横剑看紫云和赤凤仙子
拚搏。
赤凤仙子功力深厚,掌风愈打威势愈大,廿合后,丈余内尽都激荡着逼人的潜力掌风,
只震得紫云衣袂飘动。
陈姑娘仍是太极三十六剑招拒敌,这一套呕尽灵虚上人心血的绝学,每一招都有它奇妙
的作用,剑剑抢先制机,招招攻敌必救,正因为如此,陈紫云才能和赤凤仙子拚搏廿合不落
下风。
不过,赤凤仙子是南海黑鲸岛冥灵真人的师弟,武功招数自成一门,平时雄踞海外,自
负极高,顾盼天下,大有唯我独尊之概,想不到初涉中原,就遇上陈紫云和程玉玲这等劲敌,
而且对方还是两个妙龄年华的女子,竟和自己拼搏数十合不败,手中剑招越打越奇,每每在
自己将要发招之际,就为对方长剑封住,逼得他不得不易势自救,空负一身武学,竟无法放
手抢攻。
两人剑舞掌飞又斗了十几个照面,赤凤仙子仍无法抢得先机,不觉怒火爆起,狂喝一声,
呼呼劈出两掌,逼开姑娘手中惊虹宝剑,借势跃退八尺。
陈紫云对敌经验欠缺,不知趁势追袭,手横宝剑正待喝问,突听程玉玲叫道:“云姊姊,
当心他要施下毒手。”
陈姑娘转脸转去,只见赤凤仙子脚踏丁字步,眼露凶光,吸腹凝神,已到蓄势待发之境。
紫云儿见赤凤仙子神态,知他要用内家真力伤人,立时向后一跃,也把真气疑聚丹田,
功行全身,力贯左掌,准备挡受一击。
赤凤仙子内功精纯,跃退后已把功力凝聚于双掌之上,程玉玲出声警告云姊姊时,赤凤
仙子已可发掌施袭,但陈姑娘的绝世凤仪,竟陡他突然间不忍下手,如果他当时就下毒手,
陈姑娘毫无防备,难免要被伤在掌下,但赤凤仙子那一迟疑,已失时机,紫云得玉玲警告,
跃退几步,运功待敌。
赤凤仙子一见陈姑娘也凝神蓄势,看样子竟图和自己一拚,不由冷笑两声,道:“毛丫
头胆子不小,你先接一掌试试。”说罢,纵身一跃,右掌随势击出。
一股强猛无匹的力道,直对陈紫云前胸撞去,姑娘只得挥掌一接,两股掌力接实之后,
一阵激荡,卷起了一阵旋风。
这种内家真力交接,一丝巧取不得,陈紫云只觉心神一震,头晕眼花,几乎栽倒地上,
但她总算挡住了赤凤仙子一击。
赤凤仙子见紫云竟能硬接了他本身内功凝聚掌力一击,心中暗暗惊道:“这女娃儿不过
廿左右的年龄,竟能接得一记掌风,这样看来,那灵虚道人果是不凡的了,无怪大师兄那等
深博的武功,竟不肯移驾中原,逐鹿武林盟主,以压倒灵虚老道的名望。”
他心里在想,手并未停,口里喝一声:“灵虚老道的女弟子果是不错,再接我一掌看
看。”势随声后,两掌随即推出,这一次,他竟用了十成力道,掌力较上次威猛一倍。
陈紫云只要再硬接他这一击,那就得登时受伤,但她知自己如是不接敌掌,纵身跃避,
敌必趁势追袭,更是难以躲得。只得一咬牙,运聚了全身功力,准备再接敌人一击。
陈紫云刚刚举起左掌,突觉一股掌风打从身前穿过,正好把赤凤仙子打来劲力挡住。
姑娘转脸望去,不知何时,俞剑英已到了她身侧七八尺左右的地方,穿着一身青衣,头
带黑色儒巾,俨然书生模样。
陈紫云一见英弟弟,忘记了大敌当前,皱着柳眉儿,薄怒嗔道:“你出来做什么,今天
才第七天?”
剑英仰脸看看天色笑道:“现在已是未末时光,过了午时,就不要紧啦。”
紫云仍是不放心地问道:‘你自己是不是觉着完全好了吗?”
剑英微笑点头,正待答话,突然一扬剑眉,右掌闪电劈出。
陈紫云只觉掌风若轮,打从身侧穿过。急忙转脸望去,只见赤凤仙子双掌平胸而放,脸
色通红如火,神情难看至极。心知必是剑英刚才劈出一掌,和他掌力交接后,他吃了大亏。
俞剑英劈出一掌后,眼神却盯在赤凤仙子脸上,冷冷问道:“乘人不备之时,暗施偷袭,
你算哪门子英雄人物?”说罢,又转脸问紫云道:“姊姊,这人是哪里来的?男不男女不女的
一身怪装。”
紫云笑道:“他自称是什么南海黑鲸岛的赤凤仙子,究竟是不是,我也弄不清楚。”
剑英眼光又落在赤凤仙子身上,冷笑两声,道:“你是赤凤仙子也好,黑凤仙子也好,
我们都不愿多问,只问你跑到排云岭来干什么?这地方,也是你那种怪装奇服,不伦不类的
人来的吗?”
赤凤仙子秦童,雄跨南海黑鲸岛,傲视一方,仗大师兄冥灵真人的声名庇护,从没有受
过人半点羞辱,刚才趁俞剑英和紫云谈话当儿,突施偷袭,俞剑英的人虽在和云姊姊说着话,
仍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双掌力道发出,俞剑英也闪电劈出一掌。
这一掌是灵虚上人授他的玄门先天气功所聚,掌风力道凌厉无匹,赤凤仙子虽有极深厚
的内功基础,也是挡受不住,一震之下,顿觉气翻血涌,心中本就难受,再吃剑英一顿讽讥
羞辱,更觉难过,恼羞成怒,大喝一声,双掌一错,猛向剑英扑去。
俞剑英见他形如拚命,来势极凶,倒也不敢大意,纵身一闪,让开扑击,回手一招“倒
打金钟”猛劈过去。
赤凤仙子侧身闪过一掌,立时展开快攻,双掌翻飞盘打,一招快似一招。
俞剑英施出义父八臂神乞桑逸尘传授七十二式降龙伏虎掌法,只见掌势吞吐、劈、打,
一招比一招奇妙,一掌比一掌势猛力大。
俞剑英和赤凤仙子对掌,和紫云以剑搏斗赤凤仙子的双掌声势又自不同,陈姑娘是以精
奇的剑招制机求胜,剑英则以浑雄的掌力,硬和赤凤仙子抢攻,论功力剑英自是没有人家赤
凤仙子深厚,但俞小侠幼年时误饮得灵鳗精血,致获助益不浅,岭南遇险归来,又得灵虚上
人传授了玄门先天气功,三年面壁,初基已奠,这种至高的内功,只要已有成就,就可以化
功气成力,用作克敌,故而,俞小侠以十五年左右的修为,能硬接赤凤仙子数十年以上功力,
何况,桑逸尘授他的七十二式降龙伏虎掌法,又是外家功力中,最为厉害的一种掌法,以阳
刚之力为体,纯走的强猛路子,最宜用来和人打硬仗,桑逸尘以这七十二式降龙伏虎掌法,
打遍江湖数十年未逢过敌手。
两人四掌,愈打愈是凶猛,几合之后,周围一丈内尽都是呼呼劲风。
玉玲和紫云横剑观战,她们对英弟弟舍长取短的和人过招,异常担心。她们都知道剑英
所学以剑术为主,舍剑不用,无疑先输了一着。
哪知俞小侠掌上竟亦有着惊人造诣,越打越猛,廿合后,竟把赤凤仙子逼落下风。
这完全是凭真功实力的硬接硬打,谁也取不得巧。赤凤仙子秦童至此才觉出中原武林道
士,实在不可轻侮,无怪大师兄那等博深的武功,一提起灵虚上人便默默垂头一语不发,似
是对灵虚上人甚为顾忌,赤凤仙子对大师兄的那等态度,异常不满,时常请命,要到中原道
上来斗斗灵虚上人,但均为冥灵真人所阻,他虽未坚持要来,但心中早已存了寻斗灵虚上人
之念。
这次,他由南海黑鲸岛踏入中原,还暗中庆幸心愿得偿,哪知,单是灵虚上人的几个弟
子,已够他全力对付了。
且说俞剑英和赤凤仙子,搏斗三十合后,虽然略占上风,但仍是个不胜不败的局面,不
由心头火起,大喝—声,双掌连环劈出,但觉劲风无伦,随掌直逼过去。
赤凤仙子接了剑英两掌猛劈后,脸上已变颜色,心知再打下去,必难讨得好处,正想抽
身退走,俞剑英已施出降龙伏虎掌中几招绝学追击,左掌“溯风狂啸”迎面直打,右掌“金
刚掣尾”拦腰横扫,出手力道互异,但却是一齐袭到。
秦童看剑英这两掌猛劈威势奇大,不敢硬接。一招“脱袍让位”,避开两招猛袭后,疾
退三步。
俞剑英冷笑一声,道:“你还想好好的离开排云岭吗?”说着话,纵身逼上一招“探臂
引龙”直击过去。
赤凤仙子看剑英紧追不放,心头大怒。侧身让开一招,回身一招“单鼓齐鸣”,双掌左
右合击,陡然间转身施袭,势子迅快已极,而且力道奇大,他全身真力已完全贯注在两掌上
面,是存心要把剑英毙于掌下。
这一招迅快无伦,看上去俞剑英已吃人掌势罩住,只吓得程玉玲“啊哟”!一声,就在
程玉玲惊叫音未落,又听一声尖锐刺耳的大叫,剑英和秦童已各自跃开。
紫云和玉玲定神看去,只见英弟弟挺胸而立,面上表情甚是严肃,那赤凤仙子秦童却站
在距剑英一丈左右的地方,脸色如蜡,眉头紧锁,双手抚胸,似在强忍着无限的痛苦。
只听俞剑英冷冷笑道:“按说你擅闯仙岭,有死无赦,如在我二年前的脾气,早已把你
碎尸万段了,现在我已不愿多造杀孽,饶你这次,快些下山吧!”说完话,两眼神光如电,
直逼在赤凤仙子脸上。
秦童刚才以数十年修的功力,凝聚出击,心想俞剑英势要伤在掌下不可,因为秦童内功
已有三十年以上火候,而剑英年龄也不过只有廿左右,他这全力一击,料剑英无论如何都难
抵挡。
哪知俞剑英玄门先天气功,是一种至高无上内功,练入化境,不但可气化功力,而且还
能延年益寿,返老还童,剑英虽还未行通任、督二脉,进入登峰造极,但他已达行气似珠,
运劲若钢之境。赤凤仙子运聚了毕生功力,陡然回击,俞剑英闪避不及,只好功行双臂,硬
接赤风仙子一击,这一震,只震得赤凤仙子五腑离位,血翻气涌,几乎当场栽倒。
秦童双手抚胸,强忍痛苦,一声冷笑,道:“三个月内,我必要雪此奇耻。”说完话转
身向峰下奔去。
紫云和玉玲都担心英弟弟是否也受了暗伤,哪里还有心追人,双双走过去,一齐问道:
“你自己受了伤吗?”
剑英刚才和赤凤仙子接手一招,也觉得心神一惊,听得两人追问,立时运气调息,但觉
气通百穴,畅行无阻,摇摇头,笑道:“我没有受伤。”
紫云笑道:“你的功力比以前进步多了。”
剑英道:“师父这玄门先天气功,确实是神奇莫测,可惜小弟于功行将满之际,受了惊
扰,几乎走火入魔不算,且至少要延误十年以上的进境。师父曾对我说过,习练这种先天气
功,最好是一气而成,俟任、督二脉通后,第一段功行就算圆满,此后,每日按心法窍诀,
不断进修,即可日益精进。但如在任、督二脉未通之前,遭逢挫折,那就非十年长修,二年
面壁,才能补偿过来,算起来,那夜二匪在丹室片刻惊扰,却延长了我十二年进修时间。”
一声叹息,脸色黯然。
紫云笑道:“排云岭世外桃园,十二年转眼即逝,有孝燕承欢膝下,足可解除你寂寞山
居。”说完话,美目流情,嫣然一笑。
偏巧程玉玲背上的孝燕,早不早晚不晚的,这当儿叫了两声爹爹。
俞剑英摸摸头上儒巾,呆了一呆,才觉到自己已真的做了父亲啦,栖燕楼误饮桃蜜露的
一幕往事,刹那间涌出心头,那夜里他铸下千古大恨,白燕儿也为此天涯孤飞,原想这一场
恨事,势必溅血洗刷,想不到竟会有这等美满收场。
俞剑英面对这两个绝代美女,不自觉也有点飘飘然难以自制,三年面壁修为的一点向道
之心,霎时间尽溶化在二女的星目浅笑之中。
这当儿,三个人只管相互呆望,谁都觉着有千言万语要说,但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其
实,这时也用不着说话,万千情义,尽在不言中。
可是不解人事的孝燕不管这些,看妈妈站着不动,发了火大叫起来,孩子几声大叫,破
坏了这静美气氛。剑英伸手解下玉玲背上的汗巾,抱来孝燕问道:“这孩子今年几岁了?”
玉玲还未来得及开口答话,陈紫云抢先笑道:“你就不会算算?做了爸爸啦,还和小时
侯一样糊涂。”
俞剑英点点头,笑道:“糊涂人自有糊涂福,在排云岭有姊姊照顾我吃饭穿衣,离开了
排云岭,又碰上玲姊姊百般爱护……”
程玉玲哼一声,接道:“还有华姊姊,恩比海深,情甘效死,不惜冒险犯难,陪你到岭
南魔窟,那自然更是对你爰护地无微不至。”
提起来毒娘子姚小华,俞剑英不觉一阵黯然神伤,叹息一声,答道:“世人都认为她心
狠手辣,才送一个毒娘子的绰号。看外形,她确像一个放荡不羁的坏女人……”
陈紫云接口笑道:“嗯!其实她是一个心地很好的女人,对吗?”
剑英见二女组成了联合阵线,心知再说下去,决难讨好,再不见机下台,必将大受奚落。
淡淡一笑,岔开话题,问道:“刚才姊姊和那赤凤仙子动手时,剑招异常精妙,很多变化都
出我意料之外,是师父传授姊姊的吗?”
紫云儿见他变转话题,不再替毒娘子辩论,微微一笑,道:“师父授了你玄门先天气功,
也授了我和云妹妹一套太极、两仪、三才剑术。刚才我和赤凤仙子动手时,就用的三十六式
太极剑招,两仪剑是我和玲妹妹配合运用的一套剑术,三才剑法就要加上你才能凑成数了。”
剑英一皱眉道:“我根本就不会这套剑术,如何能和你们配得上呢?”
紫云和玉玲听得脸上一红,陈姑娘别过头,咬着樱唇微笑,玉玲却接口道:“配不上你
就不会学吗?你呀,现在不知道在想什么?”
剑英听得一怔,暗里琢磨刚才的话,才想起话中犯了语病,看二女模样,各有千秋,陈
紫云含羞微笑,一派天真,程玉玲佯怒薄嗔,娇态倍增。看着,看着,不由心神一荡,笑道:
“两位姊姊都能原谅我的过错,我还有什么心事可想?由明天开始,我就向二位姊姊讨教剑
术。”
紫云转过脸儿,笑道:“那三才剑招,精微繁杂异常,我和玲妹妹都还未练熟悉。而且
师父又讲过,天、地、人二位中,各有十二剑招,一个人如想兼得三位剑学,那非得十年以
上苦功不可,师父传我三才剑时,他老人家自主天位,你要我和玲妹教你那是白费闲心,好
在师父绘有剑式图诀,你自己下功夫去研究吧。”说完当先向茅舍走去。
剑英和玉玲紧跟着紫云身后进了茅舍,紫云解下惊虹剑,交给剑英,笑道:“这宝剑威
力实在不凡,今天全仗宝刃威力,我才击败了玄鹤和玄真两位魔头。”
俞剑英心头一震,问道:“怎么?金霞宫两个妖道,也找到这里来了?”
紫云嫣然一笑,把剑惩三凶经过,说了一遍。
剑英叹息一声,道:“这么看起来,姊姊施用那太极剑招,较恩师授我的奇门八卦剑法,
更为精妙了,要不然,姊姊决难抵得人家三个人联手合击。巫子良功力如何,小弟未曾见得,
但那玄鹤、玄真实非弱手,姊姊独斗三贼,且能胜得,实比我高明多了。”
其实,俞剑英三年面壁,功力精进,较过去何至数倍,不过他自己感觉不出罢了。玄鹤、
玄真如比起赤凤仙子秦童,实无法相提并论。
紫云站起来,走近松木案前,伸手打开抽斗,先取出灵虚上人的三个密封纸袋,交给剑
英笑道:“师父离开排云岭时,要我把三个密袋转交给你。”
剑英接过三个密封袋,看了看,皱着眉道:“这上面又未注明拆阅日期,交给我,我还
不是一样没有办法。”
紫云道:“师父交我拆阅那密袋之中,已说明这三个密袋折阅之法,只是老人语含玄机,
示意深奥,不到时间,也许没法体会出来。”说着话,递给俞剑英一本薄薄的册子。
内容大部都是述说他遇难经过,及示命紫云和玉玲赶赴丹室救他,这些经过,都是他亲
身经厉,自然不必详细阅读。
直到翻阅最后一页,才提到这三个密袋处理办法。指命紫云交他收藏,并示明拆阅办法,
不过,语意极难了解,一时不易领悟,只见写道:
双月交辉时,拆阅甲袋。
万花蔽顶时,拆阅乙袋。
七魔同现时,拆阅丙袋。
三袋随身,勿忘珍存。
剑英反复研读数遍,仍是难解含意,只好随手放入怀中,笑道:“恩师才拟天人,他老
人家飘然出走,留下这三封密袋,必有极大作用,只是不到时机,我们难以领悟出留示含意
而已。”
紫云黯然一叹,道:“师父自隐居排云岭后,很少离开过这里,三年前,他老人家飘然
出走,发生不少事端。到最后仍是他亲自出手,才救得你的生命,这次他老人家又丢下我们
离开仙岭,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危险事故发生了。”
剑英笑道:“恩师已参得上乘妙谛,怎肯再卷入武林事非之中。但他老人家又不愿坐视
不管,这才要我们代他出面,消除武林中一场浩劫,不过天数既定,人力能否挽回,实在无
法预料。看过师父留示后,我心中倒激起了一腔豪气,如果我真能历应这一场杀劫,就是再
多造一点杀孽我也不在乎,舍命而救苍生,有何不可?”
说完话,剑眉陡场,浮现一脸肃煞之气。陈紫云心头一跳,欲言又止,慢慢地转过身子
去,走回松木案前,打开抽斗一看,登时粉面失色,惊叫一声,退后三步,几乎栽倒。
程玉玲吃了一惊,纵身跃近紫云,扶住他一条臂问道:“姊姊,你怎么啦?”姑娘脸色
十分难看,眼眶含着泪水,答道:“师父手著的太极、两仪、三才剑式图诀不见了。”
这一下俞剑英和玉玲都被惊得呆了半晌说不出话,陈紫云更是泪珠儿一颗接一直向下滴。
俞剑英放下怀中孩子,细看茅舍门窗,均未发现痕迹,摇摇头,道:“来人不但武功奇
高,而且还老于此道,竟是连一点痕迹未露。事已至此,姊姊,别再伤心了,我们研讨如何
找回师父手著剑式图诀,才是正经。”
玉玲从怀中取了一方罗帕,代云姊姊擦去泪水,劝道:“姊姊,不要再流泪啦,那人既
偷剑式图诀,想必是钦慕恩师的剑式武功,无法学得,故而出此下策,料想他决不致把那本
剑式图诀毁去,咱们慢慢地想法子寻找,总会有找到的一天。”
陈紫云仍难止住两行热泪,答道:“那本剑式图诀是师父数年心血结晶,如今让人偷去,
我还有何面见师父,我恨死愧死了!”
玉玲道:“姊姊还是先休息一吧,然后再慢慢想想看,目前不管怎么急总是无用。”
陈姑娘长长地叹息一声,缓步向靠在木榻一侧放的坐椅走去,柳眉愁锁,满面忧伤,流
露出无限凄婉。
俞剑英虽然没有看过那太极、两仪、三才剑式图,但他想得到那必是一部集天下剑术大
成的千古绝学,一旦失去,也不禁为之神伤。一低头,突然发现松木桌脚下面,有一点银光
闪耀,不觉咦了一声,伏身捡起。
他这失声一叫,紫云和玉玲全都转过身来。围住他身侧一看,只见他掌心中有一颗耀眼
的明珠。
这粒珠子也就不过有黄豆大小,但光华却很强烈,晶莹透明,夺目生辉。
程玉玲看了一阵后,心中大吃一惊,望着剑英问道:“你在哪里检到这粒明珠子呢?”
剑英道:“这颗珠子悼在桌脚后面,不留心是很不容易见着。”
玉玲轻伸玉指,从剑英手中拿起珠子笑道:“姊姊,你看看,这珠子是不是你用的饰
物?”
陈姑娘摇摇头,道:“我根本就没有这等名贵饰物,如果不是你的,这件事情实在使人
费解。”
玉玲道:“姊姊的眼力不错,这珠虽然不大,的确是很名贵,我在绿竹堡时,倒有一串,
既可作项链,亦可作拢发珠网,不过,我离家时异常急促,这串珠子,就留在栖燕楼,没有
带它。”
一面说话一面详细翻阅手中珠子。
越看越觉这珠子颇似自己所有,只是想不出何以会出现在排云岭上。良久后,才抬起头
笑道:“这粒珠子,看起来,好像就是我那一串珠链中的—颗……”
紫云接口问道:“那怎么会出现在排云岭上呢?”
玉玲颦眉沉思一阵,摇头答道:“这件事实在很怪……”说此顿了顿,又道:“目前还
很难说,像这等珠子,世间何止千粒,也许并非我所有之物,不过有一点可以断言,如果这
珠子是偷盗师父手著剑诀的人所遗失,必然是一个女子,姊姊想想看,师父所有的认识的人
中,是否有可疑的女人?”
紫云想了一阵,又摇摇头,道:“据我所知,师父还没有认识的女人。”
两人说话时,俞剑英就一直站在旁边静听,这当儿,突然插嘴道:“这偷书遗珠的人,
会不会是你的小婢梅香。”
玉玲看了剑英一眼,道:“你不要胡想瞎猜好不好,梅香那点本领,如何能逃得过我们
的耳目,再说,她如找上排云岭来,为什么不现身出来见我。”
俞剑英笑道:“我不过随便猜问一句罢了,是不是她也难断言,不过这珠子要真是姊姊
之物,事情就难说了。”
程玉玲默然无浯,三人愁眉相对,足足有一杯茶工夫,白燕儿才收好了珠子,说道:
“不管来人是谁?我们必须先设法找着玉奴师兄再说,也许玉奴师兄的失踪,和此事有关。”
程玉玲一句话,尤如焦雷轰顶,俞剑英和陈紫云全都觉得心里一震,要知白猿玉奴已是
通灵神物,说功力并不在三人之下。平时巡视仙岭,异常尽职,只要一有生人进山,必能事
先传报警讯。近七八天来不见它涉足山顶,实在有很多可疑,如非追随灵虚上人飘然出走,
便是遭人毒手。前几天,紫云、玉玲因挂念茅舍养伤的英弟弟,无法分身去寻玉奴。刚才又
为太极两仪三才剑式图诀的失窃,闹得三个人心乱如麻,现经玉玲一提,剑英和紫云同时感
觉到事非寻常。
陈姑娘强压制着一腔忧伤,说道:“妹妹说的不错,我们先寻玉奴师兄要紧。”
剑英一皱眉头接道:“急不如快,我们现在就出动如何?玲姊姊请留守山顶茅舍中,云
姊姊由前山绕寻右山,我由后山绕寻左侧,不管能否寻得玉奴师兄下落,明天午前回到岭上
聚齐,如果找不到,咱们再另想别的办法,”说完,微一顿足,已出茅舍。
陈紫云拿起惊虹剑追到茅舍门边问道:“你不带防身乒刃吗?”
剑英回头答道:“姊姊带着用吧,我随便用什么东西都可拒敌。”
紫云瞪着眼叫道:“这宝剑是人家送给你的,我怎么能要这种旷世奇珍,我也不配用
它。”
剑英看云姊姊动了气,只得乖乖地走回来,接过惊虹剑佩在身上笑道:“那姊姊也要带
件兵刃才好,万一要是遇上了人,也好用来防身。”
紫云看他眼光中无限关怀,不觉嫣然一笑。正待转身去取兵刃,程玉玲早巳从壁上取下
陈紫云的宝剑,姗姗过来。
陈姑娘接过宝剑望着玉玲,嘱道:“明天中午前,我们必可回来,你千万不要再下山去
找我们。”
玉玲道:“妹妹敬遵令谕,但愿你们能寻得玉奴师兄归来。”
剑英对二女道;“有话明天见面再谈,云姊姊,咱们走吧!”说完,当先向后山跃去。
紧跟着陈紫云也纵身而起,向前山奔去。
两人走后,茅舍中又留下了玉玲一个,她把孝燕抱在怀中,又取出袋中明珠鉴赏,越看
越觉像自己的东西,只是想不出,何以会出现在排云岭上。
按下程玉玲在绝峰茅舍中静候佳音,单说剑英急于查玉奴下落,纵跃如飞。
一口气下了后山绝壁,他自学得师父玄门先天气功之后,轻身功夫较过去尤为精进,起
落之间就是两三丈远。
不过九华山叠峰千层,绵延数百里,到处是绝塑深涧,这等无边无际的山势,要想找白
猿玉奴,何疑大海捞针。
他连翻越过十几道山岭,仍是未见一点痕迹,不觉心中发起愁来,停在一座山峰上暗自
忖道:“九华山这样广大辽阔,我这种盲目的找法,如何能找得到呢?难道说真要遍走这万
峰千岭不成!”一时间伫立发呆,难决行止。
这时,已是夕阳西下的时侯,看晚霞流照,红云如火。俞剑英仰望着半天彩霞,突然心
中一动,暗道:“那白猿玉奴甚是通灵,倒不如我用长啸之声招它,也许能够寻得。
心念一决,立时仰脸一声长啸,声如龙吟响彻群山,余音荡漾,绕山谷良久不绝。
突然由西方一座高峰上,现出一个人来,抬头流顾,四外张望,俞剑英立时伏在一个巨
石后,暗中监视来人行动。
那人似在辨认方向,张望了一阵后,对着剑英停身的山峰走来,不大工夫,已登上了俞
剑英隐身的山峰上。
这时太阳已完全下了山,苍茫暮色中,剑英看登峰的竟是个年过七旬的老和尚,身躯修
伟,眼神如电,穿一件白僧袍,白袜芒履,慈眉善目,一团和蔼,看风标威仪,即知是得道
高僧。俞剑英原先准备突然出手,先把来人制服住,及见到那和尚后,突然生出一种敬仰之
心,立时从巨石后现身出来,迎上去,躬身一礼笑道:“大师父从哪里来?”
俞剑英陡然由石后现身,老和尚却毫无惊慌神态,转脸望着剑英,微微一笑,道:“老
衲出身少林寺,方外人到处为家,飘泊四海,小施主风仪不凡,英气逼人,如果老和尚没看
走眼,小施主必是灵虚上人门下弟子?”
俞剑英听他一出口,就说出自己出身,不觉大吃一惊,当下又躬身一礼,笑道:“晚辈
正是灵虚仙师门下,老师父法号怎么称呼,可和家师相识吗?”
老和尚两道眼神,盯在剑英脸上望了一阵,叹道:“老衲法名悟性,和令师有过数面之
缘,此次特由东南赶来,有要事谒见令师。”
俞剑英沉思一阵,觉着悟性这个名字很熟,只是一时间回忆不起什么人,心里想着,口
里却答道:“家师离山多日,现在排云岭上只剩下晚辈和同门师姐,老师父有事赐教,请告
诉晚辈也是一样。”
悟性一听灵虚上人不在,刹时间脸上变色,半晌才恢复镇静,叹道:“灵虚道长既然不
在,天下恐无人能挽救得了这次浩劫,看来天数使然,只有听其发展了。”
老和尚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只听得俞剑英茫然不解,正待开口追问,突又听悟性叹道:
“令师胸罗万有,才博古今,当代高人无出其右,是老僧一生中最为佩服的人。想不到他竟
独善其身,飘然远走。看来老和尚这趟排云岭是白跑了!”说完话,转身欲去。
俞剑英急抢两步,拦在悟性面前,笑道:“师父请多留片刻,晚辈有几句话说。”
悟性两道电般的眼神,逼视在剑英脸上,良久后,才道:“你有什么问我,请快些说
吧。”
剑英笑道:“老前辈似有很多难言之隐,欲和家师倾谈对吗?”
悟性点点头,俞剑英又继续问道:“家师既然不在,晚辈自信也能作得几分主意。但请
明告所示,果有需要,晚辈自当代恩师尽力以赴。”
悟性放声一阵大笑道:“如果是无关要紧的事,老衲也不会跋涉千里而来打扰令师清修,
此事关系中原武林道上千百条性命,一个应付不好,也许会引起江湖上全面杀劫,老衲纵不
惜以事实相告,但却于事无补。小施主虽是灵虚仙长弟子,恐也无能应付得了。”
俞剑英听悟性口气,似是很看不起他,不觉一扬两条剑眉,道:“老前辈有什么事,只
管请说就是,晚辈虽未尽得家师绝学,但仍愿尽心一试,难道千里来此,就这样一句话不留,
又匆匆而去吗?”
悟性看剑英双眉微扬,面含愠色,对自己刚才一番话,似是很感不满,仰脸看天色,已
快到掌灯时分,只好笑道:“小施主一定要追问情由,老衲也不便坚持不说,倒不如和你同
回排云岭盘恒一宵,一则看故人清修圣地,再者也好详细地告诉你其中情由。”
剑英微一沉吟,笑道:“老前辈既愿宿寒山一宵,晚辈自是欢迎的很,恕我走先一步带
路了。”说完转身向排云岭来路走去。
俞剑英心知悟性有轻视之意,想借机露一手给他看看,再者他也看出了老和尚功力不凡,
不妨借返回排云岭的一段路,试试他轻功如何。心念转动,一开始,脚下就异常快速,而且
还不断加快速度,可是悟性大袖飘飘,僧衣微摆,不快不慢地始终跟在剑英身后三尺左右。
两人翻越过两座山岭后,剑英突然一加劲力,施展开上乘轻功,只闻衣袂带风之声,快
如电奔流星。
他一口气赶有四五里远,回头看悟性仍然是跟在后面三尺左右。
这一下激起了俞剑英好胜之心,猛的连起玄门先天气功,骤然间如一支离弦弩箭般向前
冲去,快比掠波燕剪,贴地飞行。
这一来悟性已不像刚才那样沉着了,放腿急追,僧衣被山风飘起,他虽施出全力疾追,
但俞剑英走的太快,两人越过两重山岭后,老和尚已落后五六丈远。
俞剑英微微一笑,放慢脚步,悟性追到身侧后,眼光中无限惊奇,笑道:“小施主轻功
造诣,实在惊人,老衲佩服极了,这么看来,小施主已尽得令师真传了?”
剑英笑道:“晚辈不过得家师十之一二而已,承蒙老师父夸奖,惭愧极了。”说罢,侧
脸望着悟性不断微笑。
老和尚久走江湖,一看剑英神态,就知他心中仍存着刚才自己对他的轻视不满。当下放
声一笑,不答剑英问话,只管赶路。
两人联袂若飞,又走一刻工夫,距离排云岭已是不远。突然一声刺耳的怪啸声,由夜幕
中遥遥传来。
悟性和剑英不约而同地收住脚步,倾耳静听那啸声,只听啸声悠悠散入高空,良久后,
又闻那啸声复起。
剑英望着悟性,问道:“老前辈久走江湖,见多识广,这啸声是人是兽呢?”
悟性叹道:“这啸声不但是人,而且是功力异常深厚的人,老衲这次由数千里外,日夜
兼程赶来,买在是因为一件武林中罕见大事,想请令师破例出山一次,以挽救千万苍生,不
想令师已离开排云岭了。”
俞剑英想起近日中排云岭上接连发生的事故,心中也有点惴惴不安,转脸望着悟性追问
道:“老前辈有什么事,请先明示晚辈一二,近日中晚辈居住的排云岭上,不断出现敌踪,
而且追随家师数十年的白猿玉奴,也跑的不知去向……”俞剑英话未说完,悟性脸色已变,
接口说道:“这么看起来,这些魔头们,竟先准备对令师下手了?”
剑英虽已听出一点端倪,只是中间细节详情,还不尽了然,正想追问,老和尚却又抢先
说道:“刚才那声长啸,说明来人功力实在不弱,听声辨音,来人大概还在十里之外,咱们
紧赶一阵,俟到排云岭后,老衲自会把探得一点情形,详尽奉告。”
俞剑英想起连日警兆,及太极、两仪、三才剑式图诀的失窃,白猿玉奴的失踪,也感到
事不寻常,当下点点头,不再说话,和悟性加速向排云岭上赶去。
悟性和尚,出身少林寺,一身功夫,就当代江湖中说,也算一流高手,剑英和人暗较轻
功脚程,虽然胜了一着,但心中对老和尚仍是敬佩异常,当下两人重施轻功,向前疾奔。不
大工夫,已上了排云岭。
剑英带路,直奔峰顶茅舍,只见茅舍中松木案高燃着一枝松油巨烛,光焰熊熊,照得满
室通明,程玉玲抱着孝燕傍案而坐,身侧放着一支长剑。
悟性和剑英距茅舍还有丈余,玉玲自已警觉,伸手抓起身侧长剑,正待转头熄灯,剑英
已到门边,叫道:“玲姐姐,是我。”
程玉玲一听声音,已知来人是谁,转脸笑道:“你怎么这等快法,可找到玉奴师兄了
吗?”
说完话,才看到门口还站着一个身躯修伟,僧袍芒履的老和尚,不觉一呆。
俞剑英回身对悟性一礼,笑道:“老前辈请进室中休息一下吧!”玉玲看剑英对人施礼,
急放下怀中孝燕,也对老和尚福了一礼。
悟性合掌当胸,还了一礼笑道:“两位不必这等多礼,老和尚担受不起。”说着话,走
进房中。
程玉玲打量了悟性一眼,已知来人是位有道高僧,慌忙搬过来一把椅子让坐,又忙替悟
性倒了一杯茶送上,笑道:“寒山荒岭,无物待客,请用杯松子茶吧。”
悟性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眼光流转,看完房中布设后,笑道:“茅舍依旧,松案如昔,
可是灵虚旧友,却不知仙踪何处了?”说完话,笑容随敛,黯然一声轻叹。
剑英笑道:“老前辈到过此地吗?”
悟性又呷了一口茶,笑道:“说起来,这是三十年前的往事了,那时令师尚未收弟子,
一个人结庐排云岭上,终日埋首书堆,精研各种星卜易理,五行奇术。老衲曾和他在这茅舍
中,盘桓了一天一夜,承令师看得起,结作方外之交,往事如烟,历历在目,可是岁月匆匆,
算起来三十寒暑了。”
剑英蓦然心中一动,想起此人正是铁笔镇八方王振乾的师父,当下离座拜伏地上,慌得
悟性连拉带扶的把他搀起,急道:“小施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剑英忆起王振乾相助往事,不觉星目中含蕴了两眶泪水,答道:“老前辈门下可有一个
俗家弟子,名叫王振乾么?”
悟性笑道:“不错,老衲生平只收过这么一弟子。怎么,小施主认识他吗?”
剑英滚下两行泪水苦笑道:“岂止认识,如非他仗义援手,晚辈恐早已没有命了。晚辈
能够列身恩师门墙之下,也全亏他之力。”
老和尚点着头,笑道:“振乾武功虽然很差,但那只能怪我这师父没有本领传他,不过,
他为人做事能守正不阿,老衲行脚昆仑山,二十余年未履中土,我们师徒算起来也快近三十
年未见面了。”
剑英擦去脸泪痕笑道:“王叔父行侠江湖,肝胆照人,甚得武林同道敬仰,晚辈承受之
恩,就是粉身碎骨,也是报答不完的。”
悟性笑道:“你也不必感激他,这都是他份内应做的事,如果小施主有兴一谈往事,老
衲愿洗耳恭听。”
剑英叹息一声,把自己身世经历大略说了一遍。
老和尚听得异常感慨,不住地摇头叹息,及听到王振乾被囚刑部死牢时,更是黯然神伤。
俞剑英茼述完身世经过,天色已到二更,孩子已沉沉熟睡,程玉玲起身对悟性笑道:
“老前辈稍坐休息,我去给你们做点小菜,烫壶酒喝。”
老和尚笑道:“老衲吃素,且已数十年没开酒。”
玉玲笑道:“夜已深了,吃点酒有助谈兴。山上有酒,还是家师亲手调制,都是用水果
酿成,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家师未离排云岭时,也是经常饮用。至于老前辈不动荤腥,那
更简单,寒山原无美肴,我们自己辟地种有疏菜,我去替你们随便烧两样下酒。”说完,微
微一笑,款摆莲步走出茅舍。
不大工夫,程玉玲手捧一个木盘进来,木盘上放着四样素菜,一大壶热酒,放在松木案
上望昔悟性笑道:“老前辈请随便用点吧,只是烹饪之术太差,不合老前辈的口味。”
悟性笑道:“姑娘这等盛意,老衲却之不恭,请入座同吃一杯如何?”
玉玲点点头笑道:“晚辈理当奉陪。”
三个人举杯对饮,剑英尝试玉玲烹调的小菜都十分可口,不觉赞道:“姊姊真是了不得,
你竟能烧出这等好吃的小菜了。”
玉玲白了他一眼,嗔道:“要你替我戴的什么高帽子,我这都是跟着云姊姊学的。”
悟性放下酒杯,望着玉玲问道:“姑娘口中的云姊姊,可也是灵虚上人的女弟子,名叫
陈紫云的吗?”
玉玲笑道:“不错,她是晚辈的师姊,怎么?老前辈识得我云姊姊吗?”
悟性笑道:“三年前老衲在鼓泽俞城中和她见过一次,那时她和八臂神乞桑逸尘在一起,
怎么她今天不在排云岭吗?”
剑英笑道:“她出去寻玉奴了。”说着,把近日中排云岭数度出现敌踪的经过,很详尽
地说了一遍。
悟性听完后,一声长叹道:“这么看起来,这帮魔头们,当真是先准备对令师下手了,
白猿玉奴追随令师,已数十年,功力深厚,实非一般江湖武师能望其项背。此次失踪,殊觉
可疑,再和老衲探得一点连起论断,蛛丝马迹,事情就不简单了。”
俞剑英道:“正要老前辈指点机宜,晚辈们洗耳恭听教言。”
悟性脸色突然一变,长长叹息一声,说道:“这是武林中的一次浩劫,不知要连累多少
江湖豪客,甚至息隐风尘的高人也要溅血应劫了。”说罢,不住摇头叹息,脸上无限凄然。
剑英急于要听下文,偏偏老和尚慢吞吞地只管摇头,剑英忍了又忍,到最后还是忍不住
问道:“老前辈请先把浩劫由来,说给晚辈听听,家师离山时,留下预示,也说到了近年中
武林道上要发生一次极大的变乱。”
老和尚听得一怔,凄然的脸色上,微现出一份笑意,道:“这么说起来,灵虚旧友,已
预知了这场浩劫?”
剑英笑道:“家师虽然预留暗示,但并未作详尽说明,还望老前辈能赐教示,一开晚辈
等茅塞。”
悟性喝干了面前酒杯,低着头想了一阵,似是在整理心中纷乱思绪一般,半晌才说道:
“这件事说起来话长,起因为何,不得而知。年前就传出来雄居海外的部份魔头,彼此互相
联络,欲和中原武林道一争长短。初闻传言,还难令人深信,因为这是千百年来从未发生过
的事情,海外和中土,遥遥相隔千里,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即是有过纷争,也只限于个人恩
怨,大都是中原武林道上一二个武林败类,不能在江湖上立足,逃往海外,或者投入门下学
成武功,或者勾结一二妖人,重返中土寻仇生事,虽然引起一场风波,但也只限于一人间的
仇杀械斗,纵然造成惨事,也不过是几个人的生死而已。但这次情形,却大不相同,海外群
魔互通声气,勾结一起,狼狈为奸,竟图逐鹿中原,争霸武林,要压服中原各派。”老和尚
说到这里顿一顿,程玉玲早已挽过酒壶,又替他斟满酒杯。
悟性端起酒杯,仰起脸一气喝干,放下酒杯,又是一声长叹后才继续说道:“我们少林
寺各派两前年清理门户时,有很多僧俗两家弟子,因违背祖师遗规训戒,而遭惩罚。不过,
凡是敢违少林祖师遗训的人,大都是挟自重,自立门户的弟子,这般人,说武功都有独特的
造诣,说心机胆识,也都超人一等,自是不甘心束手就缚,听凭派规制裁,因而在两年前清
理门户时,演出了几场流血惨剧,老衲和掌门方丈百拙师兄,及五位监院长老,亲自出手,
才算把那些叛徒制服,大都押解到少林寺中,身受门规制裁,但其中却有两个最为凶残狡猾
的弟子逃出,一个是自立“大圣门”的铁罗汉迦龙,一个是自立“梅香门”的弟子草上飞虎
简治宇。铁罗汉迦龙已剃度入了空门,但自创“大圣门”变法成宗,不但公然抗拒掌门令谕,
否认为少林弟子,而且大肆收纳江洋大盗,为恶人间。草上飞虎简治宇,更是目无法纪,他
是本寺上一代掌门方丈弟子,算起来还是现任掌门方丈和老衲的师弟,四十年前他还是少林
寺中下一代的杰出人材,四十年后,却成了少林寺中的害群之马。”
俞剑英听得甚感不解,偏是老和尚说到这里,又停下休息,他正要追问下文,一眼见悟
性竟含着满眶泪水,心知此刻,他正沉伤于往事之中,倒是不便再急急追问,只好耐着性子
等待。
老和尚用袍袖擦拭下眼中泪水,勉强微微一笑,道:“简治宇学技少林寺时,甚得师父
宠爱,他人又聪明颖慧,不管学哪门武功,均能超越同辈,只是生性较为阴沉一些,当时以
师父对他宠爱情形去看,谁都认为师父会废长立幼,让他接掌下一代少林掌门,就是他本人,
也存着下代掌门非我莫属之心,哪知师父故时,竟不肯违弃少林派传统门规,立了大弟子百
拙接掌门户,这一来却大伤了他的心,在百拙师兄接掌门户的当天夜晚,他就离寺出走,当
时几位长老,都认为他不过一时气忿,出此下策,三五年后,年事稍长,当可自行归山。百
拙师兄还特为他留下达摩院的主事,准备他回寺后接掌这一仅次于掌门方丈的职位,哪知他
竟蓄发还俗,恢复筒治宇的俗家姓名,自创“梅花门”,选择资质超人弟子五人,廿年苦心
培养,尽授所学,五个弟子,都学了一身超凡绝学的本领,专门在江湖中和少林寺门下弟子
为难。所幸,本寺弟于无事极少离山,简治宇这做法,收效不大,可是五年前竟被找到一个
机会,在河南开封府,连伤嵩山本寺监院中两位长老,当时引起监院五老大忿,请命掌门人
亲率五老,扫荡“梅花门”替两位受伤长老雪恨,井拿问叛派弟子简治宇问罪。”
剑英听到这里,不觉激起一腔豪气,接道:“简治宇这等狂妄做法,自残同门,实在是
应当拿问治罪。”
悟性又叹息一声,接道:“如论他所为,的确是死有余辜,但百拙师兄,心地一向仁慈,
念过去同师之谊,并未依五老所请,只以掌门身份写了一封信,派遣弟子送去,函中规劝治
宇,百年一次清理门户之日即后,不可大过妄为,免招致杀身之祸,但那简治宇陷溺已深,
接信后,不但不遵掌门方丈所劝,反而撕碎掌门手书,又把送信弟子痛骂一场,斩断一指,
才放回寺中。”
剑英听得心头火起,一场剑眉接道:“这等欺师灭祖之徒,日后要犯在我俞某人手中,
非把他乱剑碎尸不可。”
程玉玲看剑英扬眉怒目,脸上都气得变了颜色,白了他一眼,接道:“少林派是当代武
林中最大一支主脉,能人辈出,高手无数,人家难道就不会解决自己的事情,要你急个什么
劲呢?”
只听老和尚继续说道:“当时掌门方丈确很震怒,但仍望他能悬崖勒马,自己醒悟,并
未立即率众去拿他问罪,直到两年前清理门户之时,监院五老据理力争,坚持要拿简治宇回
寺问罪,一则上代议定的遗训难违,再者五老仇恨难平,掌门师不兄得不依门规行事,亲率
监院五老及老衲,远涉徐州,寻着简治宇,要他解散梅花门,回寺听候发落。”
听列这里,俞剑英又忍不庄插嘴问道:“那草上飞虎简治宇,是否遵命回寺了呢?” 悟
性摇摇头道:“如果他能听掌门方土令谕,也不致演出一场惨剧了。他自恃武功了得,不但
拒绝回寺,反而斥责百拙师兄,强夺掌门,图残师弟,百拙师兄见他陷溺已深,无法挽救,
不得已才命监院五老出手想把他擒回寺去,哪知简治宇执迷不悟,竟率门下弟子和监院五老
动上了手。监院五老武功,虽各有独特成就,但草上飞虎的技艺,得自上代掌门方丈亲传,
激斗百合,不但无法胜他,反被他用十八罗汉杖内研化而出的刀法,伤了监院一老。那十八
罗汉杖,本是我们少林派中的镇山绝艺,寺中能会那杖法的人也不过三两个而已,简治宇幼
年极得我们师父宠爱,故而把那十八罗汉杖也传了他,想不到经他数十年苦心研究之后,竟
能依据那十八罗汉杖法的变故,另外创出一套刀法,力拒监院五老不败。再加上他几个子弟
的武功都甚了得,五老一伤后,更是无法支撑,只闹的手忙脚乱,险象环生,事情到了这步
田地,百拙师兄和老衲不得不出手了。”说到这里,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垂下头,一脸黯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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